第52章 恶犬（11）
温宁将一张纸递给霍飞寒, 温声道：“霍将军。这是有关皇上侍疾时的注意事项……”
听到温宁提及“皇上”，霍飞寒才缓缓看向温宁。
霍飞寒落在温宁身上的目光仍保持着警惕——如果温宁和她的同伙没有刺杀皇上, 皇上也不会因此受到惊吓、昏迷发烧, 差点丢了性命。
温宁察觉到霍飞寒如炬的棕眸中难掩的冷意，她眼睫轻动，遮掩住杏眸深处流露的幽光。
温宁神色自若地将纸张又往霍飞寒的方向送了送，她稍稍加重语气：“这份注意事项, 需要你‘仔细’看看。”
霍飞寒听出温宁语气中的异样, 知道温宁递给他的纸并非“注意事项”那么简单。
他眉头一皱, 收下温宁递来的纸张。
趁养心殿的宫女太监交班, 霍飞寒寻了个空, 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打开纸张, 一目十行地快速看了起来。
温宁刺杀皇上的计划失败, 又损失了一大批武艺高强的同伙, 况且皇上并非蓝朝佞臣横行、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 所以温宁决定另寻出路。
但霍飞寒并非温宁的同伙，所以温宁没有在纸上写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她只告诉了霍飞寒自己不会再刺杀蓝瑟, 让霍飞寒放心。
看着纸张上的内容, 霍飞寒紧皱的眉毛稍有松缓。
他和温氏兄妹交情匪浅，知道温宁不是个会对朋友说谎、随意蒙蔽朋友的人。
温宁既然这么说, 那她绝对不会再刺杀蓝瑟。
霍飞寒匆匆看完纸页, 便将纸页投入炭盆烧毁。
霍飞寒柄没有在意温宁在纸页结尾留下的那句话，只当温宁为了拉他做同伙而在危言耸听。
毕竟……他入宫后整日与皇上形影不离，他对皇上赤忱可见, 皇上又怎么会疑心他、疑心霍家？
……
等纸张烧成灰烬后, 霍飞寒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路上，霍飞寒遇到了个同往养心殿去的小太监。那名小太监看到他时, 忽然跪地朝他行了个礼。
小太监的声音难掩激动：“霍、霍、霍、霍将军好！”
自霍飞寒入宫，被皇上“赐”了个卑贱的狗名后，惯会见风使舵的宫女太监们便知霍飞寒并不得皇上圣心。
但毕竟霍飞寒曾是霍将军，他还背靠着驻守蓝朝西北边疆——霍家的这棵大树。宫女太监们不敢欺负霍飞寒狠了，顶多平日对霍飞寒的存在视若无睹、不和霍飞寒交好，给霍飞寒吃冷的、剩的饭菜而已。
所以这还是霍飞寒入宫以来，第一次遇到主动跪地向他行礼的小太监。
等到小太监起身，霍飞寒看清小太监那张熟悉的面容时，他才知道小太监为什么见到他这么激动了。
霍飞寒眉头紧皱：“你是夏家的小儿子？他们怎么把你送到这了！”
多年前，蓝朝多地突发旱灾，最穷苦的西北地区更是饿殍遍地。
手握西北兵权的霍家掏出家中余粮赈灾，救了许多西北百姓们一命。
夏氏夫妇便是其中的一户人家。旱灾过后，他们全家自愿来到霍家为奴为俾，对霍家忠心耿耿。
霍飞寒面前的小太监，便是夏氏夫妇最小的儿子，今年刚过15。
小太监莞尔一笑：“您自从入了宫便音讯全无，霍老将军和霍大将军都很担心您……但他们在宫中没有认识的人，所以爹娘派我进宫看看您。我现在叫小夏子了！”
霍飞寒初入宫时，便发现他的周围和宫中安插了许多郑国公的眼线。
眼线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盯着霍飞寒的动向，霍飞寒很难找到不被人注意的时机。
为了不引起皇上对自己和霍家的猜忌，也同样为了不让郑国公抓住扳倒霍家的把柄，所以霍飞寒至今都没有与霍家有任何的联络。
霍飞寒却没想到，夏家的小儿子竟入了宫来寻他！
可宫里太监不能生育，他们有时候还会受主子们打骂欺负，一不小心便丢了性命，是最卑微的存在。
“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霍飞寒沉声道，“我寻个机会，将你送出宫……”
小夏子急了：“宫里都是郑家的眼线，您一人在宫里特别危险。爹娘将我送到这里，就是为了照顾您的。您再将我送回去，我岂不是白挨了这一刀！”
“您放心。我做事儿特别机灵，进宫没多久就进了御膳房给皇上送晚膳…… ”小夏子举了举手中的食盒，“我的安危您不用担心。更何况，若不是当初老爷夫人开仓赈灾，我们家早就全饿死了。我为了您豁出这条命，也是应该的。”
霍飞寒眉头仍皱着。他似是想再说几句，可小夏子又道。
“时间不早，我得赶紧去给皇上送晚膳了！您慢走，我先行一步！”
小夏子朝着霍飞寒行了个礼，然后朝着养心殿的方向小步快速跑去，一溜烟的功夫就没了影。
小夏子是夏家夫妇最机敏的孩子。他进了御膳房深受御膳房师傅的赏识，不仅隔三差五就去养心殿送膳，偶尔还会给霍飞寒留点好吃的。
有小夏子在，霍飞寒在宫中的日子倒也不像从前那般难捱。
——
萨鹰部落使团原本只在蓝朝逗留半月，见过皇上、签订互不侵犯边疆的合同后便回到萨鹰部落。
但蓝瑟因受惊过度发烧昏迷，萨鹰部落的使团见不了蓝瑟，便一直在蓝朝京城停留。
蓝瑟病愈后又接连调理了两周，虚弱的身体才回到了生病前的状态。
郑国公见蓝瑟身体康复得差不多，便将蓝瑟接见萨鹰部落使团一事提上日程。
接见的午宴是由郑国公一手操办。郑国公行事作风铺张奢靡，所以此次午宴他也大办特办。
郑国公特地高价从萨鹰部落请来擅长制作萨鹰部落特色美食的厨师，请来擅长表演萨鹰部落特色歌舞的团队，就连午宴场景，他也都模仿了萨鹰部落的风格……
萨鹰部落的使团在蓝朝停留了太久，他们吃遍了蓝朝的各色美食，此时正是想念着家乡味道的时候。
萨鹰部落的大王子呼延枭看到午宴布置，他如鹰般的湛蓝色眼眸不禁流露些许赞许。
郑国公看出呼延枭的满意，他一张老脸笑得花团锦簇：“皇上十分重视与使团共用午膳，也知道各位很久没回萨鹰部落…… 所以特地安排了萨鹰部落的美食歌舞，也不知大王子您喜不喜欢？”
皇上？
呼延枭蓝色的眸子一转，他又一次想起了曾在怡红楼，长相灵动漂亮、似是银狐般的青年。
自从知道了青年身份尊贵——是蓝朝的皇帝，无法轻易获得。呼延枭一想到青年冷清的凤眸，以及眼尾缀着的绯痣，他的心便像是被无数根羽毛搔弄般，搔痒难耐。
要是能得到蓝朝的皇上……或许才算不虚此行。
呼延枭将酒杯中清洌的酒水一饮而尽。
他放下酒杯，淡声道：“还不错。”
说着，呼延枭眼尾的余光又朝着四周扫了一圈。
没能看见那抹熟悉又漂亮的身影，呼延枭眉头微微皱起：“你们的皇上，还没来吗？”
郑国公边给呼延枭斟酒，边道：“皇上之前生了病，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宫中的太医这个点要去皇上那儿给皇上诊脉、开药……等诊完脉后，皇上自会过来。”
听闻蓝瑟还要等些时候再过来，呼延枭紧皱的眉头没有松缓，他面色微沉地抿了一口酒后，便将酒放到桌上不再动过。
郑国公以为呼延枭对酒水不满意，他连忙道：“听说萨鹰部落接待尊贵的客人时，会为客人烤全羊……今日接待各位，宫中特地准备了数只烤全羊。这是最肥美的羊腿，还请大王子笑纳……”
呼延枭没见到蓝瑟本就心烦气躁，郑国公那张丑陋至极的老脸还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惹人心烦。
一气之下，呼延枭挥手将郑国公递来的羊腿拍到一旁。
“哗啦——”，精美的瓷盘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新鲜烤制的羊腿掉落一地。
热闹的午宴刹那寂静，周遭的无数目光朝着郑国公和呼延枭的方向投来。
“部落中，只有卑贱的人才会吃羊腿。”呼延枭冷声道，“最尊贵的人，吃的是羊头。”
先皇驾崩后，郑家作为皇上的母族深受皇上信任。郑国公在朝堂上横行霸道、受人尊敬惯了，很少有人会堂而皇之地不给他好脸色瞧。
察觉到周围同僚们投来的视线，被呼延枭落了面子的郑国公笑容一僵，他的心中陡然生出不悦。
郑国公开办午宴前，事先了解过萨鹰部落的习惯。据他所知，萨鹰人吃羊根本没有什么尊贵的人吃头，卑贱的人吃腿的区分。
呼延枭这么说，指不定是在故意拿他撒气！
不过……现在他和萨鹰部落还有利益纠葛，他不能和呼延枭翻脸。
郑国公深吸一口气。他正要低头向呼延枭道歉时，一个淡漠的声音忽然响起。
“这里是蓝朝，不是萨鹰部落。大王子既然来到蓝朝，就该守蓝朝的规矩。”
呼延枭眼眸一眯。
谁说话如此狂妄？他是萨鹰部落的王储，向来只有别人守他的规矩，没有他守别人规矩的道理！
呼延枭湛蓝色的眼眸闪现怒意。他循声看去，却对上了一双他曾日思夜想的清冷凤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