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去约会吗
那天以后,沈绰隔三差五就会去裴廷约家过夜,唯独对同居的提议不肯松口。
裴廷约说过几次没了意思,后面也懒得再提。
这两个月是暑假,沈绰不用给学生上课,虽然其他的工作一样没少,相对来说时间确实宽裕了不少。
一直到八月底,学生们陆续返校,他重新忙碌起来,去裴廷约家的频率才逐渐降低。
办公室里,沈绰正跟学生布置任务,裴廷约的微信消息进来:【今晚过来。】
沈绰随便扫了眼,回复:【晚点再说。】
之后他回去学院楼,整理了一下工作资料,快五点时许久没见的章睿民忽然来敲门:“沈绰你在忙?”
“差不多了,”沈绰示意他坐,“老师今天怎么在这?”
“有点事。”章睿民在沙发里坐下,脸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低头还在收拾办公桌的沈绰没有察觉。
“沈绰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章睿民开口道。
沈绰抬头,见他满脸严肃,愣了愣,放下手里的文件纸,过去他身边坐下。
章睿民皱着眉,似乎在组织语言,沈绰从没见过他老师神情这么凝重,担忧问:“出什么事了吗?”
“你……”章睿民犹豫再三,还是直说了,“今早周院找我谈话,说有人匿名举报你私生活作风有问题,问我清不清楚这事,周院的意思是不想闹大,免得影响不好,让我跟你先谈一谈。”
沈绰暗惊:“私生活作风?”
章睿民叹了口气,拿出张照片放到茶几上,让他自己看:“举报你的人给周院寄了这张照片,说你是同性恋,作风不正,会带坏学生,周院问我知不知道,还说最近院里确实有些关于你的流言,说你经常夜不归宿、私生活混乱。”
沈绰回神,拿起那张照片,——学校西门口,他和裴廷约在车里纠缠的偷拍。
是他第二次在裴廷约家过夜后的早上,裴廷约送他回学校时被拍下的,裴廷约只有一个背影,他露出了半边脸。他们靠得很近,裴廷约的身体几乎凑到了他面前,但没有拍到裴廷约亲他的那一幕。
应该只是偶然撞见下的抓拍,所以只有这一张照片。
沈绰稍稍定了神,放下照片,镇定说:“无稽之谈,他是我朋友,这个只是他靠过来跟我说话,角度问题而已。”
“真不是?”
“不是。”
章睿民的目光落回那张照片,看了片刻,再次叹气:“沈绰,在我面前,就说实话吧,别人会为难你,我总不会为难你。
“你告诉我实话,我还可以帮你去周院那边解释,要不事情真的闹大了,对你影响很大的。”
沈绰垂头,陷入了沉默中。
“沈绰,说真话吧。”章睿民再次道。
沈绰艰难开口:“是……我怕老师你接受不了,一直没敢跟你说。”
章睿民似乎已经料到了他的答案:“一直就是这样?”
“是,”沈绰涩声道,“天生就是这样。”
“难怪之前你一直拒绝我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章睿民听明白了,“别人还有谁知道?”
“章潼知道点,”沈绰说,“其他没有了。”
“你这些年一直没回过家,我每次问你你都不肯多说,是不是因为这个,跟家里闹了矛盾?”
沈绰难堪点头,不太想说家里的事情。
章睿民看出来了,没有追问,而是说:“周院那里我会跟他说是个误会,也没拍到什么太出格的东西,你说不是那就不是,但你自己以后也注意点,别再让人抓到把柄了,你知道我们这种单位,对这种事情很敏感,能藏还是藏着,至于匿名举报你的人,你是不是得罪了谁?”
“没得罪人,”沈绰解释说,“就是跟同事之间有点不对付。”
他这段时间一直埋头写论文,并不知道学院里的一些流言。
但匿名举报他和散播他流言的人是谁,随便想想就能猜到,能注意到他最近经常夜不归宿的,除了住在他隔壁的杨文斌,不会有别人。
章睿民听罢却眉头紧蹙:“这事是你的私事,只要不影响工作本来没什么,不过你能力强,别人不如你的瞧着你眼红嫉妒,所以用这种下作手段对付你,以后还是要更小心一些。”
“我知道。”沈绰稍松了口气,他更担心的其实是章睿民不能接受,现下老师的态度让他安心了不少。
“照片里的另个男人是谁?”章睿民犹豫又问了句,“你们是在谈恋爱?在一起多久了?”
沈绰抿了抿唇:“是……没多久,人老师你也认识,之前来过我们学校的,启德科技的法律顾问,叫裴廷约。”
裴廷约快五点半才回律所,车开到园区门口,瞥见站在马路边上的人,靠边停了车,放下车窗。
“找我?”
沈绰有些心神不宁,车停到身边了才发现,车里裴廷约目光落过来,正看着他。
“你……”沈绰顿了一下,问,“有空吗?请你吃饭。”
裴廷约扬眉。
二十分钟后,他们坐进了商圈一间颇有情调的餐厅里,裴廷约点餐,沈绰抱着茶杯慢慢抿了一口。
放下杯子时,对上裴廷约打量的目光,沈绰脸上挤出了一丝略尴尬的笑。
裴廷约神色平常:“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沈绰:“……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想找你?”
“我说了,你脸上藏不住事,”裴廷约示意他自己看看旁边的玻璃镜面,“除了有求于我,而且是不得不要我帮忙的事,你什么时候会主动来找我?”
就连他们约,也每次都是裴廷约发消息,沈绰有空才会去,特地来律所找他,总不会是心血来潮。
沈绰有一点心虚,他确实需要裴廷约帮忙,所以来律所找人。
裴廷约看出他的不自在,大约被取悦到了,弯了下唇:“直说吧,到底什么事。”
沈绰把他被举报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我老师知道了我们的事,说想见你一面。”
“我们什么事?”裴廷约张嘴便问。
沈绰:“……”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希望裴律师能帮个忙,跟我去见我老师一趟,好让他放心。”
裴廷约不置可否,只问:“你跟章院关系这么好?”
“他帮过我很多。”
沈绰没有细说,在他眼里章睿民亦师亦父,当年念书那会儿他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全靠章睿民接济,经常叫他去家里改善伙食,给他介绍合适的勤工俭学机会,带着他从本科生到博士再到留校,他才能有今天。
所以章睿民的看法对他来说很重要,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私生活问题,跟章睿民疏远。
“沈绰,”裴廷约提醒他,“我们好像只是床伴吧。”
沈绰用力握了一下手中茶杯:“我们结婚了。”
“现在倒是肯承认了,”裴廷约哂道,“想听沈教授你承认我们的关系还真不容易。”
“有结婚证明,”沈绰硬着头皮道,“你不能赖账。”
“法律不承认,我也不承认的婚姻,你一个人唱独角戏?”裴廷约将他之前说过的原话奉还。
沈绰:“……你早就承认过了。”
“还挺会说,”裴廷约问,“你老师也知道我们结婚的事?”
“没有,”沈绰微微摇头,“我没跟他说这个,只告诉他我们在谈恋爱。”
“谈恋爱,”裴廷约重复了一遍三个字,似笑非笑,“说炮友不行,怕你老师觉得你不是正经人,说我们已婚也不乐意,怕以后惹麻烦,你心眼还挺多啊?”
“你肯不肯帮我?”沈绰索性直接问了。
“看你表现吧,”裴廷约说,“让我高兴满意了,就配合你。”
之后一直到这顿饭结束,沈绰都心不在焉。
买单之前,他问裴廷约:“现在去你家吗?”
裴廷约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你刚想了半天,就只想到用这种方式让我满意?”
沈绰:“那你想怎么样?”
“跟你初恋,以前怎么谈恋爱的?”
沈绰默然。
裴廷约:“不想说?”
“都还是学生,”沈绰道,“还能怎么谈。”
“嗯,还是早恋。”
明知道他在取笑自己,沈绰也只能按捺着说:“就一起学习,我们那是小地方,学生都很淳朴,没有那么多特别的心思。”
“听音乐会呢?小地方没有音乐会听吧?”
“……他喜欢古典乐,以前就说要考淮城的学校,要来这里的大剧院听演出。”
“你当初考淮大也是因为他?”
“不是,”沈绰皱眉,“跟他无关,他早就出国了,我来淮大念书是因为这是我能考上的最好的学校。”
裴廷约不信:“好学校到处都有,为什么不去其他城市,偏偏是淮城?”
“够了,别问了,”沈绰无力道,“你真的很烦。”
“烦你也得受着,”裴廷约的话又绕了回去,“想好了吗?怎么让我满意?”
沈绰再次沉默,半晌,问他:“你想不想约会?我们去真正约会一次吧。”
裴廷约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兴味:“约会?”
“嗯,约会,像谈恋爱那样的约会,”沈绰抬头,看着他,“去吗?”
裴廷约大约是有兴致的,扬了扬下巴:“先买单吧。”
第21章 谈个恋爱
说要去约会,沈绰其实也没什么好主意,裴廷约发动车子问他:“想好了去哪没?”
沈绰转头,望向车窗外夜色下的淮江,凝目看了片刻,提议道:“要不要坐游轮?”
裴廷约也看了眼,没什么所谓:“随你。”
最近的一趟游轮就在十分钟后,正好赶上了。
车停在码头边,他们购了票直接上船,没有进船舱里,去了二层的船头甲板上。
发动机轰鸣声中,船体破开水面,缓缓驶离岸边。
夜火如织,两岸高楼璀璨的灯光带倒映在江面,和漆黑夜空倒扣下的星月交融。
沈绰靠着扶栏看江上夜景,裴廷约在他身边点了根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
沈绰有些出神,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来淮城的那天,也是这个时节,下着细雨,他带着仅有的一点行李,走下火车,踏入这座繁华大都市。
选择来淮城念书,并不全是因为庄赫,或者说大部分原因都不是,他需要到一个能够让自己放松喘口气的地方,所以来了这里。
转眼就是十数年。
略干燥的掌心罩上颈后,慢慢揉了一下,沈绰思绪回来,不由瑟缩。
“躲什么。”裴廷约手上力道加重了些。
“别碰了,”沈绰侧过头,“刚说回去你家你又不肯。”
裴廷约像被他的话逗乐了,收回手:“沈教授,到底是我太急色还是你太急色?”
沈绰:“……你好意思说。”
裴廷约抖了下烟灰:“那就算半斤八两吧。”
沈绰回身,对上他的眼睛,忽然问:“裴廷约,你谈过恋爱吗?”
裴廷约似乎有些意外,嘴里咬着烟:“你很好奇?”
“不能问?”
裴廷约没有立刻回答,眼里的神色有些难懂,半晌他掐了烟,又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腔调:“没谈过怎么办?沈教授有没有兴趣跟我试试?”
沈绰倒不觉奇怪,这人空有一副好皮相,就这种个性实在叫人不敢恭维,没人爱太正常了。
“那你真可怜。”
“可怜?”
“三十几岁了都没正经谈过恋爱,不可怜吗?”
“失败的恋爱不如不谈,你不是更可怜。”裴廷约同样讥讽道。
沈绰别开眼,不想再说,裴廷约伸手把他拉近。
沈绰瞬间警惕:“做什么?”
“不做什么,”裴廷约顺手捋过他被风吹乱的头发,“沈绰,骗你老师我们在谈恋爱不太好吧?我好歹是个律师,总不能睁着眼说瞎话。”
“……你睁着眼说瞎话的时候还少?”
“什么时候有?”裴廷约淡定问。
沈绰拿他这副无赖样没辙:“行,没有。”
“我不会配合你演戏,除非那就是真的,”裴廷约的声音一顿,“懂?”
沈绰:“你就非要这样?”
裴廷约:“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沈绰垂头思忖了一阵,下定决心:“好,我跟你谈恋爱,你想怎么谈?”
“不知道,没谈过,”裴廷约把难题扔回给他,“还得靠沈教授你这位老师教教我。”
单程的船行游览时间是一个小时,他们在终点的另一个码头下船,码头附近就是淮城的学院路。
“淮大的学院路校区在这边,我大一大二时在这里待了两年,你想不想去看看?”沈绰提议道。
裴廷约的兴致不高:“参观校区?”
“我这人挺没趣的,私生活乏善可陈,你要是愿意了解我,我带你去以前待过的地方看看。”沈绰认真说。
裴廷约没了意见:“那去吧。”
淮大这边的校区面积不大,从正门进去沿着外围走一圈,只要二十分钟。
沈绰一路给裴廷约介绍:“这边是主教学楼,旁边那栋是图书馆,我那时每天基本就在这两个地方打转,一般到了熄灯的点才会回寝室。”
“跟室友关系不好?”裴廷约问。
“不好也不坏,”沈绰解释道,“他们都是大城市来的,家庭条件很好,对学习不是那么看重,而且出去玩不管是聚餐还是干别的,都得要钱,我参与不进去,课余时间还得去勤工俭学,跟他们玩不到一块,不过也没什么矛盾就是了。
“毕业以后基本就断了联系,不像你,现在还能跟以前的室友约着去家里吃饭。”
裴廷约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之前不是还说我人憎鬼嫌,这点你还不如我吧?”
沈绰明智地决定不接这话,带着他继续往里走,路过宿舍区时,裴廷约忽然问:“以前住哪一栋?”
沈绰想了想,指着其中一栋最北边四楼亮着灯的房间:“那间。”
裴廷约抬头看了眼:“从前似乎没见过你。”
沈绰一下没听懂:“从前?”
“政法大学不就在隔壁,”裴廷约说,“我就比你高一届,当时辅修了你们学校的金融学第二学位,经常来你们这上课。”
“这里也有上万人,没见过才正常吧。”沈绰这么说着,心里却莫名生出了丝微妙的触动。
仿佛裴廷约这随口的一句话说出,他终于第一次觉得,他们不像是身处两个世界的人,之间的那些纠葛交集也不再显得那么荒诞不真实。
再往前走,路过学校大操场,沈绰驻足看了片刻。
裴廷约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搭上他肩膀,侧过头:“看什么?”
大庭广众下,还是在学校里,沈绰不太适应这样的亲近,但一想到自己刚答应了跟他谈恋爱,便又算了:“我以前晚上经常会在这夜跑。”
“这个爱好不错,下次我跟你一起。”裴廷约顺嘴说。
沈绰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
裴廷约看出来了:“想说什么直说。”
“夜跑是念高中时就养成的习惯,”沈绰平静道,“那时我们住校,学业压力大,全靠晚上在操场跑步放松自己,这两年工作忙,其实很久没跑了。”
“我们?”裴廷约挑出字眼,“你和谁我们?又是那位初恋?”
沈绰点头:“有时就我们两个,有时还有班上其他同学。”
裴廷约:“啧。”
沈绰回头看他。
裴廷约的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按:“走吧。”
出了校门,沈绰问:“政法大学从这走过去好像只要十分钟,要去吗?”
“不去,”裴廷约毫无兴趣,“没什么好看的,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毕业十多年了还对学校念念不忘?”
“不去就算了,”沈绰也不强求,走了这么久他有些口渴,想去旁边便利店买水,“你要不要喝水?”
“你去买。”裴廷约抬起下巴。
沈绰本也没指望他,去便利店买了两瓶矿泉水,再出来时这人站在街边路灯下竟又在抽烟。
“你这么抽烟迟早得肺癌。”沈绰把水扔过去。
裴廷约伸手接了,冰凉的矿泉水瓶握在掌心,抬了抬眉:“你很担心自己守寡?”
沈绰闭了嘴,他就不该说。
裴廷约掐了烟,慢悠悠地拧开瓶盖,送到嘴边,喝着水目光始终停在沈绰脸上,从他的眼慢慢扫到唇。
沈绰察觉到了,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轻舔了一下自己润湿的下唇。
裴廷约将喝空了的矿泉水瓶扔进垃圾桶:“走吧。”
依旧乘游轮原路返回。
江上灯影浮动,夜沉之后逐渐稀疏寥落。
沈绰靠坐在船舱里,被江风吹得昏昏欲睡时,耳边响起裴廷约声线压低的笑。
沈绰闭着眼不愿睁开:“笑什么?”
“想睡觉?”
“嗯,”沈绰困顿点头,偏头靠到了他肩膀上,依旧没有睁开眼,“让我睡会儿。”
船舱玻璃上模糊映出他们靠在一起的影子,裴廷约瞥了一眼,懒得再动。
下船时沈绰还有些迷糊,走了一段才发现不是他们先前来时的那个码头,疑惑问:“为什么提前下船?”
走在前面的裴廷约没有回头:“车扔那里吧,我们换个方式回去。”
他带沈绰去了这附近的一间改装厂,沈绰知道了他说的换个方式是指什么——
重机型的改装摩托,银灰色的车身线条锋利刚硬,在夜色下泛着金属的冷光。
“新入手的,今天第一次骑它,”裴廷约说,扔了顶头盔给沈绰,“戴着。”
沈绰接过,抬眼看他,裴廷约随意朝后抓了一把头发,先戴上了头盔,跨坐上车。
“这比夜跑刺激多了,温温吞吞不适合你,来试试。”
沈绰只犹豫了一瞬,也戴上头盔,坐到了他身后。
裴廷约:“抱着我。”
沈绰双手搭上了他的腰:“裴廷约。”
“嗯?”裴廷约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发动车子。
“你小心一点。”
沈绰的声音在引擎轰鸣声中有些模糊不清。
裴廷约弯了下唇,最后丢出句“坐好了”,挂挡转动车把,疾驰出去。
午夜时分,重型机车在空旷的郊外公路上狂飙。
沈绰搂住裴廷约的腰,胸膛紧贴他的后背,胸口间的热意饱胀,肾上腺素随着车速不断飙升。
第一次他尝到了从未有过的放纵快意,在这座城市这样的深夜街头。
是坐在他身前的这个男人带给他的。
心跳的速度也不再平稳,他靠到裴廷约的肩膀上,在不断拂面的夜风里慢慢闭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