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老四的名字

(3k1营养液三更)厉擎,你爹的,你是真的出生啊!!!!!

这条被人小心加密过的信息经过自动解密, 传到池皎光脑上的时候,他正在皇宫的花园里闲庭信步。

光脑在手腕上微微震了两下,池皎低下头, 看了一眼光脑,立刻感兴趣地抬起手腕, 仔仔细细读完了这一条信息。

一双狭长的凤眼眯了眯,随后眼中露出几分喜色。

他放下手腕,若有所思地嗅了嗅肩侧枝头的一朵蔷薇,垂落的眼帘挡住某种深色。

唯独艳红唇角轻勾, 不经意间露出他的真实思绪。

信息是他在军部医院的线人传来的。

里面写了两件事。一件是宗霆再次被送进重症监护室,一件则是另一个他原本并不关心的人,现在也生命垂危了。

他用手指轻轻地,摆弄着那朵蔷薇,神色淡漠地, 慢慢用指甲把蔷薇掐断。

他摘下这朵蔷薇,满不在乎地把它别在自己衣襟。

蔷薇孱弱, 零零碎碎掉下几片花瓣,他一路走, 花瓣便一路凋零。

这座世所闻名的皇家园林,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在夜风中尽情欣赏。

他穿过规整的草坪、鲜花盛放的花圃、开满的紫藤花道, 进入皇宫最大的一间主殿。

路上所有人都在听到他脚步声的第一时间向他下跪行礼, 如同层层叠叠的多米诺骨牌。

他并不在意他们对他的态度, 恭敬抑或恐惧, 都无关紧要,就像他并不在意这世界上许多人的性命。

他想要的从来也不是这些。

他穿过走廊, 走向最深处。

大型雕花门缓缓为他开启——

门后的房间光线昏暗, 所有窗帘都拉紧紧拉上, 空气中可以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和药味,四下悄然无声,只有机器运转发出的轻微响动。

池皎走进这间明明布置得华美奢靡,却暗到看不见光的屋子。

这里,就是帝国现任君王的寝殿,也是他十余年来,一直所居住的墓穴。

池皎踩在厚地毯上,一步一步走向那张被笼罩在层层帷幕后的大床。

大床四周都放慢了各式维生装置,各种各样的管道从这些机器里伸出,连接到床上的君王身上,就这样每天耗费着千万资源,来维持着一位君主的生命。

池皎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

他看向床上躺着的男人。

——图拉真·尤里乌斯。

这个永恒帝国的真正拥有者,一位君王,一个不称职的丈夫,一个……他的爱人。

年迈的君主紧闭双眼,躺在床上,脸上已全是皱纹,白发斑斑,老朽不堪。

池皎闲闲地用指尖拂过对方的白发,眼神却狂热无比。

这双眼睛居然在发着光,手指颤抖,又似留恋,一点点抚摸着图拉真·尤里乌斯的头发、额头、面颊,最终按到对方胸口。

“姐夫,”池皎低声开口,脸上却在笑,“你儿子好厉害呀,都能把我软禁在皇宫了。”

——几天之内,陆昂从濒临崩溃,到接受义肢手术,再到暗中掌握整座皇宫的控制权,这一切变化,如此剧烈而无声,却是真的让他,十足意外。

陆昂的成长速度,已经不能用惊喜来形容了。

他的手指放在对方心口处,手掌摊平,耐心感受着手心中传来的心脏的跳动。

只要心脏还能跳,不就是还活着么?

有什么不好,这么乖,这么听话地躺在床上,他只要想看他,就能见到他,而且再也不用听到他对他的任何一句斥骂……

池皎无论再见到躺在床上的图拉真几次,都会依然忍不住地笑出声。

他捂着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俯身靠近床上的君主,完美精致、雌雄莫辨的面庞贴着对方的脖子,呵气如兰:“我一个个杀掉你那些孩子的时候,可真没想到,你会留下一个这么优秀的子嗣。”

“我真恨不得他是我给你生的,”池皎笑容满面,柳叶眉抬起,眼神专注又痴迷,“他身上有你的影子,连讨厌我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真好啊……姐夫,你就算是想去死,都还要给我留下另一个你。”

池皎笑着说道。

他一头黑色的长发都铺在了床上,雪白的面孔蹭着另一个人松弛的皮肤,不仅丝毫没有嫌弃,反而迷恋又喜悦:“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池皎又笑了一声,用手指捂住嘴唇,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指尖扣向自己下颌:“他就是你啊……他就是年轻时的你,那么恨我,又那么喜欢别人。”

含笑的凤眸忽然冷意森然。

“——你说,你这个孩子,我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呢?我能让你像这样一直陪着我,我该不该让他也像你一样陪我?”

池皎慢吞吞地说着,居然真的在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君主征询意见。

他自言自语道:“不……好像不行,这个孩子比你更恨我,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他恨我的眼神,我有多开心。”

池皎掐住手心,又从床上直起身,歪着头道:“你当初那么恨我,也不过是把我送到别的星系去,可你还是没想到,我不在帝都星上,也照样可以折磨你的孩子,折磨我的姐姐——我是不是很可怕啊?”

他得意地握住了图拉真·尤里乌斯的手。

“谁让你喜欢折磨我呢?你明明知道我那么爱你,却看都不肯看我一眼,还要迎娶我的姐姐,你知不知道我每天嫉妒得都快发疯了!”

他猛地扯过对方的手臂,把君王的手颤抖着贴到自己脸上,侧着脸,沉醉地说:“……不过幸好,我把所有人都解决了,现在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以后,你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你放心,我很快就可以帮你的儿子铲除所有对手,我一定会把你的儿子也留在我身边,我要让他吃过所有我吃过的苦,我要让他知道我有多爱他……”

池皎着迷地说道,用脸再反复蹭了几下对方的手背,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他站了起来,走向窗边。

常年不曾拉开的窗帘难得打开,月影与星辉透过落地窗洒入房间,落在池皎身上。

房间里顿时充盈着月光的清辉,夜色暗蓝如海。

池皎转过身,向床上的男人欠了欠身,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向前,是一个邀请的手势——

“来,姐夫,和我跳舞吧。”

池皎脸上带着幅度极大的笑容,挺直了腰,抬起双臂,手指向内弯曲,仿佛已经搭上某个人的双手。

他轻声地,哼起了一段琴曲。

那是舞会上的曲调。

他伴着自己哼的调子,开始一前一后地踏着脚步。

他在月光下轻轻旋转身体,目光注视着床上的男人,在自己的幻想中,与对方亲密共舞。

他转了一圈又一圈……

不知疲倦,也永不停歇。

这个高挑纤长的身影被月光投下长长的影子,映在地毯上,仿佛一个陶醉旋转着的灵魂。

似乎有人与他共舞,似乎这样畸形幽暗的爱恋,在月光中,已获得回应。

……舞步轻旋。

在这一刻,光脑上被解密的信息,已无声无息地,传输向另一个端口。

——天空塔之上,年轻的储君面色阴沉,看向了室内光屏上逐行析出的文字。

他的目光在文字上一行行下移。

直到看到了某个让他神色巨变的消息。

他骤然起身,拄着拐杖,大步走向门口,旁边待命的一群人都乌泱泱跟了上去,“殿下?您要去哪里?”“殿下,目前银河系那边情况不明,您贸然出宫会有危险……”

“我会有什么危险?”

陆昂站定,转身看向刚才说话的一个男子。

他沉沉地盯着对方,握紧手中拐杖,“你是想告诉我,我们的敌人,已经在帝国的心脏上,可以为所欲为?在帝都星?”

对方立刻噤声,忙向他下跪:“殿下恕罪,臣绝无此意……”

陆昂冷冷地瞥他一眼,转身道:“备车,我去军部医院。”

“是……殿下。”

B区。军部医院。

皇室车队悄然无声地从夜空中降落在医院顶楼停车坪上。

一辆深蓝色飞行车最后驶落,飞行车底盘上升出起落架,稳稳当当地支撑在地面。

车门打开,最先出来的是一根拐杖,随后才是年轻储君阴郁而苍白的脸。

陆昂拄着拐杖,回头看了一眼夜色深重的天空。

仿佛心有所感,他在夜色下,神情愈发萧瑟。

他垂下眼帘:“走吧。”

一群人跟在他身后,进入了医院内。

陆昂的突然而至,显然让整间医院都措手不及。

值班的医护们都跑到走廊中,低头向陆昂行礼,全都不敢多说半句话。

医院院长急忙赶来,迎上陆昂,向他匆匆行礼。

军区医院的医护大多归属军方编制,所以他行的是军礼,也并未口诵敬辞,陆昂扫了一眼对方的军衔,直接问道:“兰安雅在哪?”

院长露出讶异神色,紧张道:“殿、殿下,兰安雅这位病人正在进行紧急维生抢救……”

他没有问陆昂是怎么知道兰安雅在他们医院的,作为军部医院的一把手,他自然有敏锐的政治嗅觉,知道什么该问,什么又不该问。

现在是陆昂亲自来医院找一位病人,那即便这位病人和宗霆关系非同寻常,他也不可能会向陆昂隐瞒兰安雅的情况。

“在哪?”陆昂语气不耐,示意他给自己带路。

院长忙欠身点头,“殿下请跟我来,病人在另一层楼……“

他带着陆昂乘坐电梯,抵达抢救室所在的楼层。

陆昂拄着拐杖,似乎已经逐渐适应他那条机械义肢,走得越来越快,在看到抢救室的指路标志后,马上加快步伐,赶到了抢救室门口。

——他的脚步在抢救室门口的长椅前停下。

宗霆一身整齐的黑色军装,坐在长椅上,脸色苍白,双眸黑沉。

他身边还坐着一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性,见到陆昂,便慌忙起身,准备向他行礼。

可宗霆却伸出手按住了她。

陆昂冷冷地看着他,手中的拐杖渐渐松开,不服输一般,把拐杖扔给了边上的侍从。

骄傲的天之骄子,怎会愿意自己在宗霆面前落任何下风。

即使他的那条机械腿此刻正啮噬着他的血肉,从关节连接处传来的疼痛让他快要掐破自己的手心,他也依然不愿意拿起那根拐杖,让宗霆看到他残废的模样。

他直直地,站在宗霆面前,盯着宗霆的脸,开口道:“你知道了。”

——他并未直接说出口,可事实已心照不宣。

陆昂到现在,都仍然不愿意相信这件事。

可宗霆的表情,分明地,再一次向陆昂证明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陆昂心里满是恨意与痛楚,他如此憎恨宗霆,早已无法容忍对方的存在。

因此看向宗霆的目光,愈发阴鸷和冰冷。

宗霆不答,沉默地站起身向他行礼。

姿势标准,身躯笔挺,行动见并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陆昂冷笑了下:“听说你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宗霆仍是无言,沉着面色,眼神看向抢救室透明的落地玻璃。

倒是他身边那名女性有些生气地看了陆昂一眼,抓住宗霆袖管,似在安慰他。

陆昂扫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只是道:“她进了生命维持机,也不可能再活多久,你们确定能在把兰沉找回来之前,保住她的性命?”

他看向身旁的院长。

与此同时,宗霆的目光也落在了院长身上。

院长被夹在这两个人之间,早就紧张得后背都在冒冷汗。但好在他作为专业医生和军人心理素质过硬,外表仍然十分镇定,欠身答道:“殿下,这并非我们能够左右的事情,全看病人的求生意志是否足够顽强,生命维持机最多可以让病人在无意识状态下多存活一周——”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别的,我只想知道,你能确保她还可以活几天?”陆昂打断他。

“这……”院长征询似的看了看宗霆,面露难色,“三、三天……这是我们可以保证的时间。”

“三天,”陆昂思索片刻,“要是三天之后呢?她会死?”

院长战战兢兢:“我、我们还不能这么武断地下结论……”

陆昂心里盘算着在封锁全帝都星的情况下,他能用多快的时间找到兰沉。

他知道兰沉的身世,兰安雅已经是兰沉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他不希望让兰沉错过和兰安雅的最后一面,可他现在根本就没办法告诉兰沉这个消息!

陆昂心下一沉,又急又痛,转而想着:……可要是,兰沉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更好一些?

——不,陆昂横下心,他知道没能见上自己母亲最后一面的滋味。

他自幼失怙,没人比他更清楚,这将是一个多大的遗憾。

他于是冷声道:“要是维生机也没用,就把她的意识上传吧。”

——意识上传,是一种很早就被开发出来的医学手段。

医院可以通过脑神经活动捕捉仪器,将停止生命体征不超过三小时内的逝者的意识数据上传,复制到数据储存中心,成为数字档案。

之后,逝者家属可以选择根据这份意识数据,为逝者建立虚拟AI模型,AI模型会具备逝者的记忆和思维模式,仍然可以与生者进行沟通对话。

这也算是一种对于生者的人道主义关怀,但在伦理学意义上,意识上传所引发的争议一直未曾平息过。

很多人认为,这一举动是侵犯了逝者的人格权益;也有人主张,具备逝者记忆和思维模式的AI模型,已经是一种类生命体,它们的存在是一种道德悖论,并不应该被大肆鼓励和宣传。

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因为家人、朋友或者爱人的逝去而痛不欲生的人,会选择将逝者的意识上传,用这个手段,来让逝者留在自己身边。

院长怔住,他被陆昂提出的这个要求惊了一下,反应了几秒,才磕磕绊绊道:“可是、可是意识上传,是一定需要直系亲属本人签名确认的,我们没办法在没有确认文件的情况下这么做……”

“国玺可以替代签名。”陆昂冷酷地说。

“可——”院长还在试图挣扎。

一直沉默着的宗霆终于出声:“殿下,我反对您的意见。”

陆昂冷冷地斜眼看他:“你反对我?”

年轻的储君眯了下眼睛,又问一句:“你说你反对我?你觉得你是谁?”

……他言语之中,已尽是一个君王的压迫感。

他在质问宗霆,作为君王的臣子,用什么资格去反对他的意见。

宗霆抬眸,仿佛并不在乎陆昂的沉声威胁。

“意识上传需要兰沉自己来确认,殿下不必再过问此事,后续事宜,将由我全权处理。”

陆昂道:“哦,你能以什么身份?她是你的家属?”

宗霆脸色阴沉,黑色的双眸中像刮起风暴。他看向陆昂,看向这个高傲而冷漠的储君,眼中的怒火一寸寸点燃。

“殿下,她是兰沉的母亲,也曾是我法律意义上的母亲,我有义务在兰沉不在的时候,替他照料她。”

“那你告诉我,兰沉为什么会不在这里?”

陆昂咬牙切齿地质问。

他拖着那条机械仿生义肢,一步一步,走到宗霆面前。

两道怒气冲冲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锋,彼此都不肯退让。

陆昂死死看着宗霆,眼神是几乎要将宗霆处死的恨意:“是你,没有把他救下来,是你,把他拱手让给了别人。”

宗霆握住双拳,脸色黑到吓人。

陆昂一字一句,都似匕首,插向他身上尚未愈合的伤口。

——而他,竟无法回应,无法反驳。

因为就是他,亲手,将兰沉推了出去。

可是……

难道陆昂,还能比他更有资格,站在这里诘问他吗?

宗霆想起那天他拔剑时看到的一切。

他沉沉地看向陆昂,忽然开口:“——敢问殿下,爆炸发生的时候,为什么会和兰沉在那间房间?”

陆昂一下愣住。

……爆炸发生的时候。

他在和兰沉…… 他在那间社团活动室里,用那样一种方式,羞辱着兰沉。

他让兰沉穿上了朱利安的衣服,坐在靠窗的画架前,模仿他记忆中朱利安的模样画画。

他在告诉兰沉,他已经剥夺了兰沉的身份和名字,以后兰沉就只能成为他的“朱利安”,兰沉再也无需去学校上课——

而他明明早已看见了,兰沉苍白的面容,和绝望看向他的双眼。

这几天里,他都刻意没有去想这件事,就好像记忆已经识别到那是一个炸弹,自动将它封存,让他免于受伤。

可现在这个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了。

他的指尖开始发抖,突然觉得那条早已消失的腿、被碾成血肉模糊的腿,仍然在膝盖下方鲜明作痛,他痛到手发抖,心头涌上一阵又一阵的凉意。

——他都对兰沉,做了些什么?

他为什么会对兰沉说出那些话,要那样去伤害一个爱着他的人?

高光宇给他的录音里,兰沉用那样淡然的语气说着:“再过几个月啊……我可能会等不到吧。”

少年声音柔和,语气坦然:“我向你保证,再过几个月,我就一定不会再出现在陆昂面前。”

陆昂在听到录音的第一时间,就气得砸碎了一个水杯。

坐在他面前的高光宇无声地抬眸,又迅速垂下视线,什么话都没有解释。

陆昂却已经觉得自己听懂了一切。

听完录音后他简直要气疯了。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那么快乐地把自己的奖牌扔给兰沉,他在阳光下看到兰沉的双眼,他以为那一天他拥有着整个世界——

然后有人走过来,告诉他,其实兰沉早就想离开他。

他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录音里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踩在了他的怒火上。

他当时以为是兰沉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他身边,所以他怒气冲冲、大发雷霆,他又气又难过,满脑子只想着去报复兰沉,去让兰沉知道他有多么生气,让兰沉知道胆敢擅自离开他是什么后果……

可他不知道……他怎么能不知道……

那是兰沉,早就知道了自己活不久了啊。

……那竟是兰沉,在向他告别。

而他都做了什么……

如果他没有选择用那种方式去报复兰沉,如果他没有把兰沉拉到那间教室里,是不是兰沉也不会被别人抢走,爆炸也不会发生……

陆昂本来就是凭借意志力站稳着身体,此刻心神一乱,身体立刻晃了晃,让随侍们急忙伸手搀扶。

他摇摇欲坠,站也站不稳,在心神俱裂中,一下向后倒去。

……

埃德加拉着兰沉就走。

他们跳上摩托车,兰沉再次带上护目镜,坐到了摩托车前方。

机车引擎启动发出轰鸣,仿佛一头凶悍的野兽冲出天幕,在居民区内躲避着警方飞行车的追捕。

很快,他们周围的建筑密度开始降低,建筑高度也越来越矮,灯光也变得稀疏,说明他们已经穿过聚居区,进入郊区边界——

埃德加想要带着他,离开W区?

帝都星上各区之间的分界线大多是一些人工制造的自然景观,前方W区与V区的交界线处,就是一片莽莽苍苍的树林,遥遥望去只能看到黑暗起伏的一条不规则曲线,完全看不清另一边的景象。

机车并没有减速的意图,还在往那片森林边缘进发。

然而就在他们快要进入森林的时候,忽然从黑黢黢的树冠中,“嗡嗡”地升起了一片由无人机组成的天幕。

密密麻麻的无人机,亮着一闪一闪的红色灯光,连缀分布在天空中,像是一张遮天盖地的巨网,拦住了他们向前的路。

每一台无人机上都安装着一颗可以全方位转动的镜头,就像是一只只眼睛从树林中升起,生物成像自动对焦,全都转向了他们。

紧随其后的,是正在从V区赶来的飞行车车队。

夜色中依稀可以辨认出飞行车车身上喷涂的“BW“字样,那是帝国军队专用车才特有的编号。

又是一道封锁线。

“怎么会有军部的人?”

兰沉扭过头去看那些无人机和正在朝他们飞过来的车队,他当然一眼就认出了车队的所属,所以反应很大,非要从埃德加怀里扭过去,顶着一副比他脸还宽的护目镜,打量那几辆飞行车。

埃德加挑眉:“怎么了,老婆想跟他们回去?”

兰沉沉吟不语,又被埃德加掰回身体,仍然面朝对方,埃德加低下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兰沉,“你看到军部的车就想回娘家?”

兰沉皱眉,迅速否认:“你在说什么啊……”

可手上已情不自禁攥紧了埃德加的夹克外套。

埃德加哪里还看不明白,他是又想起了宗霆。

金发暴徒的笑容弧度减少些许,扬眉道:“很可惜,他们应该不是专程来找我们的,现在帝都星上已进入战时警戒状态,各区的交界处都有军方派兵把守。”

兰沉没说话,护目镜微微滑落,挂在他挺翘的鼻尖。

埃德加看见了,便伸手帮他重新调整好护目镜,然后道:“宝贝,把耳朵捂住。”

“什么?”兰沉不解其意,正疑惑地抬头看他,男人就压下眉眼,拧动车把,直接加速,冲向了前方封锁线!

涡轮引擎动力攀升到最大,机车尾焰轰轰直响,这个疯子开车摩托车,载着兰沉,宛如离弦之箭般飞向无人机铁幕。

捕捉到飞行物运动弧线的无人机开始聚集,仿佛要围成一张连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天网,而那一排飞行车也停在无人机后方,从车窗中架出黑洞洞的光束枪口。

原本他们可以有很多种办法穿过这道封锁线抵达V区。

他们可以伪装,也可以弃车逃跑,还可以再想别的办法通过,但偏偏埃德加是这个宇宙中最狂妄的疯子、最大胆的暴徒,他不躲不闪,不避不让,总会选择最疯狂的那一种方法,自杀式突破重围。

他在这片无人机铁幕前,从衣兜里掏出了一颗圆形的金属球。

金属球上有一把安全扣,他用牙齿咬下安全扣,随即小球中开始传出“嘀嘀”的警报声,埃德加又向兰沉说了一次“捂好耳朵”,便挥臂向前掷出这颗金属球!

嗡——————

金属球在被扔出的一刹那间展开,表面亮起绿色的荧光,变形成了一个两头窄、中间粗的灯笼状发音器。中间的一圈圆柱成了发声装置,开始向四周发散出高频率的干扰波攻击!

金属球犹如被扔进平静水面的一颗石子,空气荡开层层涟漪,高频干扰波一圈一圈地向外辐射。

所有无人机的无线遥控系统,在被干扰波攻击的一瞬间,就全部陷入了瘫痪!

无人机如同落叶般从空中纷纷掉落,漫天下起无人机暴雨。

埃德加笑意盈盈,眼神冰冷而疯狂,驾驶摩托车穿越这片暴雨,在那些军部飞行车朝他们开始射击的时候,头也不回地单手掏枪回击!

一片枪林弹雨,光束波横冲直撞,四下纷飞。

埃德加手中的老式单发手//枪轻而易举地就集中了一辆飞行车引擎,随后子弹分裂引发爆炸,飞行车后部烧起熊熊大火,接着又是连锁爆炸,像是一朵朵升空的烟花。

爆炸的气流波及到机车,车身也在高速行进中左摇右晃,被热气烫得整台车温度都在升高。

兰沉的手指都发红,身上也热出一层汗,他抬眼看向埃德加,发现金发暴徒还是笑意盈盈,绿色双眼在爆炸的红色火焰烘托中,疯狂到让人头皮发麻。

轰——机车尾焰再一次喷涌,和爆炸的火团相互促燃。

火光舔舐衣角,他们在爆炸中疾速飞出,犹如穿越一场凶猛狂野的山火。

机车仍在夜色中一路狂飙。

兴奋。肾上腺素在神经中传导,呼吸加快,心跳加速,瞳孔不自觉放大。

兰沉拉住埃德加的袖口,提高音量:“我们到V区了,你到底要去哪里——!”

反正去哪里也是跑。

在W区逃跑,在V区逃跑,去哪儿都是逃窜,他们已经成了这颗星球上的流亡者,几十亿人都想要追索他们的轨迹。

兰沉并不明白这个疯子要带着他跑去哪里。

如果要这样一直逃跑下去——倒也不是不行。

在夜色中出逃。狂奔就是最好的注脚。

埃德加低下头,笑唇弯弯,“嘘——我们去秘密基地。”

他似乎胸有成竹,驾驶着飞行摩托,开始驶向V区边境那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

机车闯入山谷,隆隆的水声作响,原来这一片山脉中间是一座巨大的人工水坝,拦截着从V区向下游延伸的一条大河。

——他们直直飞向水坝口!

兰沉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加速行驶的机车就已经带着他撞向水流瀑布——

铺天盖地的水柱,像是从一个大水桶中倾倒下来,浇在他身上。

他被大水淋透,护目镜镜片上一片朦胧,脸上全是四处横流的小河,滴滴答答地流淌着——

他急促喘息,被冰冷的水流冲刷得浑身湿透,一张开嘴,脸上就在淌水,可他们居然没撞上山壁,而是进入了水坝内部。

原来这座水坝的巨流后方,别有洞天。

这是一处空旷宽广的潮湿山洞,头顶的石穹高得看不清顶部,随着这辆机车飞驰而入,地面上方逐渐升起一条机械坡道,让机车能够顺着这条坡道,继续向前。

机车已经降速,顺坡爬升,终于在机械坡道的最高点一个甩尾刹停,停在了上方的圆形平台上。

埃德加单腿撑地,推下侧边称,把机车停稳,然后打横抱下兰沉。

“欢迎来到秘密基地,老婆。”

绿眼睛的金发暴徒身上滴着水,笑眯眯看向兰沉。

兰沉把护目镜推高,架在头顶,脸上的水珠纷纷滚落。

他大口喘着气,睁着一双杏仁眼,抬头打量这一片全然陌生的空间。

这里大得离奇,要把整座山都挖空才能搭出这么庞大的一个空间,四面全是石壁。

他们所在的圆形平台连接着一条玻璃桥,玻璃桥尽头则是另一个更宽阔的平台,平台上人来人往,灯光明亮,摆放着许多巨型机器装置,和这片粗犷的洞穴画风截然不同。

有人正穿过玻璃栈桥,朝他们走来。

……

兰沉被他们送进了一间整洁干净的屋子,床上还放着崭新的换洗衣物,浴室里有烘干机和快速清洁喷头。

这个山洞基地和这伙人都来历不明,似乎也并不是埃德加的手下——就在不久之前,那个从桥上走过来迎接他们的女人,对埃德加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到这来了?帝国的人有没有发现你们?”

兰沉用快速清洁喷头清洗了一下身体,换好衣服,躺在了床上,若有所思地看向天花板。

这地方哪里都透着诡异。

不仅整间房间都是纯白色的,连他穿的衣服,也全都是白的,似乎他们在设计之初,就没想过弄脏这里的可能性。

似乎传达着一个想法——要么它存在并且运转,要么,就直接销毁。

兰沉的思绪就此一顿。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伸出手指,挡住头顶惨白的灯光,微阖双眼,呼出系统:“统,上次解压的那个《呢喃岛屿》剧情点文件包呢?”

系统很快回应:“在的,宿主,我帮你储存在下载文件夹了,我找找——哦,在这里,我传给你。”

兰沉收到文件包,开始查看《呢喃岛屿》这本书的关键剧情点。

《呢喃岛屿》,光听这名字就知道风味儿十足了。

典型的废武风味文艺疼痛文学,不同于鲜花的通篇粗暴马赛克,和口口文学城的禁欲系,废武讲究的是一个有血有肉、荤素搭配,才能健康成长!

在这本书里,兰沉是一条人鱼。

没错,就是那种人鱼文里的人鱼,而不是上半身是鱼头下半身是人的猎奇人外文特产人鱼……

这个故事也很像星际版的《人鱼公主》。

作为一条人鱼,他会住在人鱼星上,然后在某一天,救下一个战损失忆的神秘男人。

这本书的前半部分剧情,大概可以归纳为“家人们,捡了只狗,他想跟我回家——”。

兰沉捡到这个神秘男人之后,就把他带回了家,悉心照顾。

随后男人醒来,却发现自己丢失了所有的记忆,不仅不记得自己的姓名和来历,甚至忘掉了自己原本的性格。

……然后男人就变成了兰沉的痴汉小狗,比较纯种的那种。

他天天绕着兰沉转,不仅帮兰沉做各种杂活家务,还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渐渐爱上了兰沉。

两个人在人鱼星上,天天过着没羞没躁的生活,像两条快乐的小狗一样无忧无虑。

兰沉也何尝不喜欢他捡来的这条大狗狗呢。

兰沉给他取名“阿奇”,一直耐心地照料着他。

阿奇的伤很严重,总是容易复发,而兰沉就想尽办法地去给他找所有能医治他的药材——人鱼星是全宇宙最著名的疗伤圣地,因为人鱼本身,就代表着“生命的奇迹”。

人鱼的眼泪、人鱼的头发、人鱼的指甲、人鱼的鲜血……都可以治疗宇宙中的各种生物,甚至连人鱼星上唯一一处蓝洞中的泉水,都是其他星系的人梦寐以求的宝藏。

——陆昂喝的蓝洞水,正是来自于人鱼星。

兰沉用尽全力,想要彻底治好阿奇,可是阿奇的病总是一次又一次复发,每次复发的时候,阿奇都会像变了个人一样,让兰沉惊慌失措。

最后,为了治好阿奇,兰沉给出了一颗,他自己的人鱼心。

人鱼心,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它可以治愈任何伤口,也可以挽救任何生命,即便是逝者,都可以通过吃下人鱼心,来获得一颗重新跳动的心脏。

所以兰沉把自己的人鱼心送给了阿奇。

可他失去人鱼心之后,就再也不能当人鱼了。

没有人鱼心的人鱼,只能用人类的形态继续生活,同时,也失去了人鱼的一切特殊力量。

但兰沉并不后悔,只觉得喜悦。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让阿奇健健康康地永远陪在他身边。

阿奇说过以后会对他很好,一直爱他、一直地和他生活在一起。

可他没有想过——

他的阿奇会在痊愈之后,找回自己的所有记忆,并且忘记了他。

为了寻找阿奇,兰沉也离开了人鱼星,又通过阿奇留下的仅剩几条线索,磕磕绊绊地跟着阿奇的足迹,来到了阿奇所在的星球——新厄斯。

在新厄斯上,兰沉看到了很多阿奇的肖像、雕塑和照片。

直到这时,兰沉才意识到,原来他的阿奇,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他的阿奇是一位领导者、一位身份尊贵的帝王,而他却只是一条灰扑扑、普普通通的小人鱼。

……不,失去了人鱼心的他,现在连人鱼也不是了。

他又该怎样,才能重新见到阿奇呢?

故事开始在这里疯狂加入狗血佐料,从星际清新童话一转直下,成了个BE结局的暗□□故事。

兰沉并不知道,他的邻居索拉已经比他先一步来到这颗星球。

索拉拿着阿奇的信物见到了阿奇,并让阿奇以为索拉就是那个救了他的人,就把所有本该给兰沉的赠予,全都给了索拉。

索拉加官晋爵,当上了公爵,被所有人簇拥和爱戴,他享受着和皇帝同样的特权,风光无限。

而与此同时,失去了一颗人鱼心的兰沉,只能狼狈不堪地在新厄斯上到处捡垃圾吃。

兰沉:——能不能行了!!我再怎么混也不至于混到捡垃圾吃吧!

除非是麦当劳的垃圾。

这个他可以吃(x

经历千辛万苦之后,兰沉终于再次见到了阿奇。

可他万万没想到,阿奇却把他当成是向他自荐枕席的卑贱侍从……

阿奇粗暴地占有了他。

在此之前,兰沉一直以为性//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在人鱼星上,人鱼们都会和自己喜欢的人没羞没躁地交//欢,亲密关系也是一种表达感情的最好方式,它给人愉快、给人幸福,也给人甜蜜的感受。

阿奇还在的时候,兰沉最喜欢和阿奇酱酱酿酿,他因此以为,性//爱本就该如此。

可他错了。

阿奇让他觉得无比痛苦。

他没见过那么凶、对他那么坏的阿奇,他努力想要让阿奇相信自己才是那个救了他的人,可阿奇在知道真相后,却也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告诉了他,一个他从来没想到过的可能。

原来阿奇并不是无意间失落到人鱼星的。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想要一颗人鱼心来治愈自己的病症而已。

他一直都有双重人格,其中一个人格是兰沉所熟悉的那个“阿奇”,而另一个人格,则是兰沉现在所见到的这个帝皇。

他来到人鱼星,就是为了彻底杀死“阿奇”的存在。

所以当兰沉向阿奇送上自己那颗心的时候,他同时也杀死了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现在,“阿奇”已经彻底死去,兰沉对他来说,早已毫无价值。

“不用再叫我阿奇,你可以称呼我真正的名讳,厉擎。”

故事的最后,这个残忍到可以面不改色地杀死另一个自己的男人,朝兰沉露出了一个冷漠的笑。

兰沉:……

哪怕已经看过一遍剧情大纲,他依然在看完所有关键剧情点之后,感到了深深的不适。

厉擎,你爹的,你是真的出生啊!!!!!

关键是,他现在还在打前三本书的剧情点,你跑出来都已经把地下基地修到人家家门口了,算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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