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路云远在回来的路上还买了一些米饼和水果,这些虽然和蓝怿买的甜点相比味道差了很多，但胜在能填饱肚子。
小孩们刚开始还会和蓝怿聊几句，但分到食物后就无暇顾及了,抱着吃的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蓝怿看着觉得有些奇怪。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充满着油腻的质感：“哟，小路回来了呀。”
蓝怿转过身，看到一个肥硕的中年男人，应该是个没有分化的普通beta，穿着破旧宽大的棉袄，头发油乎乎的，在他走过来时蓝怿甚至还能闻到一股令人反胃的味道。
那人犹如实质的目光黏糊糊地落在了蓝怿身上,在看到他一身名贵的服装和手腕上限量版终端时，立刻朝他讨好的笑,露出参差不齐发黄的牙齿：“你是小路的同学？”
蓝怿“嗯”了一声。
“你好你好，我是这儿的院长,”他朝着蓝怿伸出手，脸上的肥肉皱巴巴地堆着,“你叫什么名字呀？”
没等蓝怿说话,路云远已经侧身站在了他面前,挡住那人的视线，周身气质瞬间冷遂下来，语调冰凉：“别碰他。”
院长闻言讪讪地收回了手，脸色变幻,怒目瞪了路云远一眼：“你这孩子……”但碍于有外人在场，脾气到底是没发作。
他随即摆了下手话题一转,好奇地问蓝怿：“你家里是上城区还是中心区的呀？”
蓝怿看向路云远，对方的侧脸冷硬如铁,一言不发。
“中心区。”蓝怿只好答道。
院长脸上顿时笑得更灿烂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隐藏住打满算盘的贪婪目光。
住在中心区的都是什么人，那是帝国最顶尖，最有钱有权的一群人，面前这小孩又长得白白净净，一看就格外天真好骗，像是上天掉下来给他送钱的。
院长对路云远斥声道：“有同学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歹把这里打扫一下，你让人家中心区的在我们这么个破环境呆着像什么话，别到时候让人家生病了。”他说完笑眯眯地看向蓝怿，说出的话倒有点正经，“哎我们这太破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听到“生病”俩字，路云远终于动了动，看向蓝怿薄红的脸。
蓝怿觉得更加古怪了：“我没事。”
院长随意指了下旁边摇摇欲坠的楼房：“那房子几十年前建的，原本准备翻修的，让孩子们住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太安全，”他装模作样地重重叹口气，十分沧桑地说，“但孤儿院没什么资金，上面又不给批钱，我只能攒钱先给孩子们买吃的填肚子，得先把命保住是不是。”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路云远眉眼露出一种很深的厌恶。
“所以这些建筑就一直这样了，”院长意有所指地说，“环境和你们中心区肯定比不了的。”
蓝怿问：“为什么上面不给批钱？”
院长心想果真是个乳臭未干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孩，他面上露出些心疼的表情，说：“唉下城区嘛，大人自己的命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没人会关心孤儿的死活，要不是我收留他们，估计都不知道会在哪个街头，以饿死冻死还是被虫族咬死的方式离开。”
蓝怿“喔”了一声，显露出自高级议员那继承的某些风格，继续问：“那孤儿院日常开销要怎么办？”
终于问到了重点！院长眼里闪过一丝精明，说：“孤儿院能维持到现在要感谢那些善良的人的捐赠，但现在这个社会，大家钱都不多不是，”他再次重重叹口气，“所以只能勉勉强强地维持成这个样子。”
路云远忽然出声，问那些小孩：“吃完了吗？”
几个小孩因为第一次遇到这样好吃的甜品有些不舍得吃，但在路云远问了这句话后，还是三下五除二把甜品塞进了嘴里，含糊道：“吃完了！”
路云远伸手摸摸小孩的头，算是无声的奖励，然后对蓝怿说：“我们走吧。”
院长瞪大眼睛，心里直冒火，这孩子怎么没一点眼力见，没看到他们正在聊最重要的内容吗？就差一步了你把人带走？
路云远对院长犹如实质的怨恨眼神视若无睹，拉着蓝怿转身离开。
“唉等下等下，”蓝怿敲了敲对方拉着他的手，“我还没问完呢。”
“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路云远说。
院长也立刻挪着肥胖的身躯晃荡到了两人面前：“你同学跑这么大老远来一次多不容易，这还没多久呢就走啦。”他说着就要伸手去碰蓝怿，“我们再聊聊。”
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中心区的人，怎么能让他这么容易地离开。
路云远手用力一把将蓝怿拉到了身旁，对院长冷冷道：“你们没什么好聊的。”
院长脸色一会愤怒地扭曲，一会又想到蓝怿还在这于是挣扎着露出笑，脸上变幻莫测，在周围逐渐黑暗阴冷的环境下显得有些可怖。
他阴森森地笑着说：“唉呀这不是小孩还都在这，他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呆一会，孩子们也不舍得，”院长看向那些孩子，“对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地加重了“孩子们”几个字的语气，意思是在提醒他有这么多把柄，让路云远知点好歹不要和他作对。
话音落下去的时候，蓝怿能感觉到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可路云远却什么也没说，片刻后带着蓝怿头也不回地离开。
院长在他们身后破防大喊。
等到离开孤儿院后，蓝怿立刻挣脱了路云远的手，凑上前问：“我们就这么走了吗？那些小孩怎么办？你们院长会不会对他们做些什么？”
路云远脚步一顿，握在另一侧的手紧紧攥着：“你发现了？”
蓝怿虽然没经历过这些，但不是什么都不懂，这么多明显的线索都展现在他面前，要是还发现不了孤儿院有问题那简直白瞎了从蓝致彦和沐英那继承下来的智商。
蓝怿很轻地“嗯”了一声，问：“可以和我说说么？”
指尖几乎嵌进血肉里，半响后路云远才开口道：“刚才院长有些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他我们可能很多人就会死在街头，但即使进了孤儿院，过的生活其实和沦落在街头也没太大的区别。”
蓝怿的声音太乖太软，他生病时和平常傲气张扬的少年似乎不太一样。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路云远几乎将他的过往和盘托出。
“没有保暖的衣服，饭菜是发霉的食物，一天可能也吃不上一顿……”路云远顿了顿继续道，“有时候还会遭受到打骂，甚至会被拿去进行各种不为人知的交易。”
蓝怿听到这已经气愤地无以复加了，路云远看他一眼，继续道：“这个孤儿院并不是为了保护孤儿建立的，孤儿院和里面的孩子都只是他们敛财的工具。”
“我是里面最幸运的一个，考上帝国第一军校，摆脱了这里。”
但还有无数个孩子没能摆脱这样噩梦般的命运，甚至没能活下去，有时候可能就无声地死在了某个寂静的夜里。
蓝怿眉紧紧蹙着：“那为什么不去举报……”说完他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没人会管的，”路云远说，“这里太乱了，没有秩序，政府形同摆设，里面都是只看钱财的酒桶饭囊，即使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在巨大的利益下最后也只会不了了之。”
“不，”蓝怿定定地说，“我能管。”他说完立刻转身往回走。
路云远伸手拉住他：“孤儿院背后有很大的势力，不是我们想解决就能解决掉的。而且即使你毁坏了这一个孤儿院，这里还有无数个孤儿院出现……”他语气很淡，“下城区就是这样，没什么用的。”
“别的我看不见，”蓝怿眉蹙着，“但你在这里长大，作为同学我起码得把院长打一顿给你报仇吧。”
路云远瞬间怔在了原地。
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离开，义无反顾地进入一片黑暗的远方，似乎构成这个烂透了的世界唯一的亮色。
院长看到蓝怿去而复返，嘴角都咧开到耳边上，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用这个笑脸迎头遭了对方狠狠的一拳。
他瞬间眼冒金星，仰倒在杂草丛生脏乱的地面上。
紧接着便是纷至沓来的攻击，脸上，鼻上，身体上到处都遭受着对方的拳头。
院长脸上已经青紫一片，他用手护住，有气无力道：“别打了别打了！我上面有人！他很厉害的……”
攻击果然停住了。
蓝怿居高临下地看着猪头，伸手拽住他的衣领直接把人提了起来：“有人？谁啊？有多厉害？”
院长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他瑟缩着喊道：“很厉害！老大他在中心区也有一些话语权的……”
看来背后还真的有一个犯罪产业链，那些人指不定要拿这些孩子干什么去。
蓝怿听到这蓦地笑了一声，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你跟我比这个？要是比话语权的话……”他拽着院长的领子猛地用力往地上砸，“那我可以把你们一锅端了。”
那些员工听到声音已经赶了过来，却不敢插手，只哭喊着：“好多血，别打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力，路云远揽着蓝怿的腰，轻而易举地将生气挥拳的人往后带。
白色毛茸茸的围巾因为刚才打人的动作已经散了开来，下城区原本就不干净的冷空气大片大片被吸进肺腑。
路云远一手抱着他不让他再上前打人，另一只手把围巾一点点地给他围上。
蓝怿一边咳嗽一边还不忘展现自己英勇的实力：“咳咳……要不是我发烧还……咳收了力，第一拳……咳这个人就该晕过去了。”
路云远最后把围好的围巾系了个结，轻轻“嗯”了一声：“很厉害。”
蓝怿：“……”怎么有种哄小孩的感觉？
“报完仇了，”路云远看向蓝怿浓密的睫毛，还有那双因为咳嗽而呛出些生理性泪水的蓝色眼眸，此时水润一片，清澈通透，“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么。”
蓝怿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他们距离很近，闷闷软软的声音落入耳膜，震颤着传入他大脑的每一处神经，这声音像是一个无形的开关。
刹那间，路云远听到了自己心跳如擂鼓。
第二天孤儿院就遭受到了来自于高级议会和正统皇室的双层绞杀，而背后一系列的产业链也在碾压式的权力之下灰飞烟灭。
那是路云远第一次见到蓝怿背后的势力，也真正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犹如天堑般的阶级差距。
后来他分化成S级被带去了军队，即使在任务极度繁忙时他也会打听有没有出现新的S级，军队里有没有带来新的人，但没能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等任务结束拿到终端时，才发现蓝怿已经删了他的联系方式，他们之间所有的关联似乎在他不知晓的时候被时空无声斩断。
接下来便是雨夜的重逢。
于是他将某些不可言说的隐秘心思埋藏在心底，再次独自一人踏上了漫长的征途。
他发挥着自己S级Alpha的作用，成为帝国手里的一把坚不可摧的利刃。
直到十几年后的现在，命运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这期间他并不是对蓝怿身上发生的事一无所觉，他甚至去调查过取证过，但他无从知晓对方是怎么在无数个难挨的夜晚中走过来的，也不知道过往的那些细节和被刻意隐瞒的真相。
他最开始试图用自己冷淡的态度来和对方保持关系，避免蓝怿再次卷入权力的倾轧中……
但路云远忽然发现，藏了十几年的感情冒出星点火光，烧着烧着就连成一片天。
而他已经没办法控制了。
头顶的星空璀璨明亮，浩瀚无垠。
路云远仰头看着，忽然笑了一声，轻声喃喃道：“我知道要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