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甜的
洛父：“现在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源髓移植手术就在一个月后，洛枝的营养液可以停了，就将他关在房间里, 哪都不许去，你也走吧，好好回去休息。”
“是，父亲……”
洛训僵硬的转身出门。
原来是营养液有问题。他每天亲自给洛枝的营养液有问题。
接下来的一个月，洛家再没见过洛枝的身影。
他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抱着一个剩了没多少糖的糖罐子, 缩在角落里盯着紧闭的门发呆，过了好久, 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他这才迟缓的低头摸了摸干瘪的腹部, 小声道：“哥…饿……”
洛枝小幅度的伸手掏出来几颗糖, 由于神经被破坏，手生理性的不受控制的发抖, 他艰难的剥开一个又一个, 塞进自己嘴巴里, 塞的鼓鼓囊囊的。
沾着糖液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他小手胡乱的擦了擦，黏糊糊的沾上地毯上的毛，脏兮兮的。
吃着吃着, 小孩忽的把嘴里的糖全吐了出来，空洞的大眼睛眨了眨。
他依稀感觉自己之前不是这样的, 他能跑能跳，很快乐的转圈，漂亮的糖果装在透明罐子里会闪闪发光, 吃一颗就会开心一整天。
紧闭的门忽的被打开，从外面透进来的光让洛枝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往角落里缩了缩。
只是一瞬间，门又关上了，有人轻声来到他身边，蹲下来。
“小枝。”
洛枝动了动，迟钝的抬起头，从指缝里看清了眼前的这个人，眼里的惶然慢慢散去，“哥……”
“是我，”洛训比一个月前变了很多，整个人沉寂了不少，那个曾经在崖边说，要闯出自己一片天地的意气风发的少年，短短半年就凉透了骨子里的热血。
“小枝，怎么了，为什么最近没好好吃饭？”他揉了揉洛枝的脑袋，“不好好吃饭长不高的。”
洛枝蹭了蹭他的掌心，指了指地上他吐出来的糖，委屈巴巴的告状：“苦……”
他费劲的比划了好几下，傻乎乎的说，“以前…甜的……”
洛训一顿，“糖都是甜的，怎么会苦呢？”他勉强笑了笑，从糖罐子里拿出一颗，剥开递到洛枝嘴边，“尝一尝。”
洛枝砸了砸嘴，傻笑两声，“哥哥，给的，甜。”
他也学着洛训的样子剥了一颗糖，伸手递过去，但是手抖得厉害。洛枝着急的用另一只手按住自己的手腕，“哥，吃。”
洛训急忙接过来放进嘴里，甜味漫到舌尖，而他看着洛枝现在的模样，却只尝到了苦。
小枝说的对，这糖就是苦的。
洛枝：“哥，甜，不甜？”
洛训伸手抱了抱他，喉间发哽，在他背后无声红了眼睛。
“甜的。”
洛枝憨傻的笑了两声。
而此后的数天，他一遍遍看着自己墙上挂着的智能日历，再也没见到过洛训，直到几名穿白大褂的人将他带走。
洛枝挣扎着从自己糖罐子里拿出了里面最后一颗糖，被打了针带走。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被捆在手术台上，茫然的动了动脑袋。
“……哥？”
洛训别开脸不看他。
除了他之外，手术室里还有一个佝偻的老人，面部动了手脚，看不清楚，声音很奇怪，“人都在这儿了，你怎么还不动手？”
他桀桀的笑了两声：“不舍得？别装了，可是你亲自请求把你弟弟的源髓亲手抽出来的……”
“源髓只经得起一次抽取，抽干净点，免得你不够用。”
洛训低声道：“我知道了。”
他按下一个按钮，手术台上方的仪器缓缓探出一个尖锐的磁针，一点点刺向洛枝的眉心。
洛枝不安的扭动起来，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哥……”
洛训看了他一眼，眼底的冷漠恍如看一个陌生人，手底下的按钮稳稳的没有松开，控制着磁针刺入他的眉心。
磁针一感应到源骨，就震动起来。
而洛枝是伪源骨，可以在识海自由移动，不同于其它源骨只能固定在同一个地方。磁针紧追不舍，锋利的尖端不停的搅弄。
洛枝的耳鼻眼角开始溢出血，瞳孔涣散，持续而剧烈的痛楚让他浑身都在痉挛，生理性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他张了张嘴，一字一字的蹦出来，“哥，我疼，小枝，疼……”
蓦的，洛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浑身一僵，大大的眼睛空洞无神的看着头顶冰冷的灯光。
磁针穿透了源骨，精准的找到中心的源髓，不急不缓的将源髓一点点吸走。
源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化，快速干瘪，萎缩成一个豆芽菜。
上方的机器显示着源髓抽取的进度。
【已抽取源髓40％
50％
60％
70％】
洛训按着按钮的手青筋凸起。
随着源髓消失的，是漫无边际的疼。
洛枝似乎是清醒了些，呆呆的看了会洛训，然后傻乎乎的笑了笑，“笨蛋，哥，哥。”
他困了似，动作又缓又慢，张开一直紧紧攥着的右手，手心里躺着一颗糖，蓝色包装，是他最喜欢的。
洛训目光落在那颗糖上。
其实已经不好看了，包装纸被挣的有些散。
“哥，哥，生日，快乐……”
洛训一怔。
洛枝眼睛缓缓闭上，手心里的糖啪嗒掉在地上，嘴角弯弯的，像是做了一件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一样。
糖罐子里就剩下这一颗糖了，他忍着没吃，就是想送给哥哥，可惜哥哥是个笨蛋，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啦，不过还好，他墙上挂着日历，能替哥哥记着……
【已抽取源髓：80％
90％
……
停止抽取。】
佝偻老人沉声：“你干什么？”
“抽取百分之百都有很大的可能失败，你简直是不想活了。”
洛训蹲下来捡起那颗糖，缓了好久，声音沙哑道：“……不小心手滑了，已经抽取到最低标准，剩下的，我去和父亲说。”
老人讥讽：“你现在做这幅姿态有什么用？到不到百分之百，有什么区别？他还能活多久？”
“我……”洛训还想说些什么，后颈却猛地袭来一股力道，他瞳孔一缩，瞬间昏了过去。
洛老家主和洛父从后面出来，“麻烦您了，为避免节外生枝，现在就开始做手术吧，另一间手术室已经准备好，就等您过去了。”
洛父挥了挥手，两名私用医生将地上的洛训抬走。
老人怪笑两声，将源髓取下来，背着手跟在医生身后，慢悠悠的哼出一段怪异的小调。
房间安静下来，洛父看着手术台上的次子，“父亲，他怎么处理？”
洛老家主：“洛家次子洛枝，感染怪病，不治身亡。”
他漠然的转身，苍老的脸上阴沉沉的，“即使没死，也别让他待在洛家，当垃圾处理了吧。”
“还有洛训，对洛家的忠心不够，必要的时候，采取精神干扰。洛家的继承人，首先有用，其次是忠心，我当年留下你，就是看上了你对洛家的死心塌地。”
“是，父亲。”
一艘艘不起眼的，往蕴蓝星域运输垃圾的星舰里，夹着一个小男孩，在到地蓝星时，和其他的垃圾一起被倒了出来。
洛枝浑身又脏又臭，在两座垃圾山中间的深坑里，他虚弱的往上爬了好久，神志混沌，只剩下了生物本能的求生欲，还有剩下没几天的生命。
好在垃圾堆里还有一些腐败的食物，他饿了就停下扒拉出一点吃的，吃完就接着往上爬，娇生惯养的模样被脏污覆盖，短短几天，就变的瘦骨嶙峋。
爬到一半的时候，他爬不动了，以为自己饿了，呆傻的扯过手边的一块皮革放进嘴里，嚼着嚼着，空洞的眼底忽的溢满了泪。
“哥…苦的……”
含糊不清的声音散在灰黄的天空下，这个叫洛枝的小孩慢慢闭上眼睛，就再也没有睁开。
若生在普通人家，即使清贫，他这一生也本该快乐无忧，却在利益衡量的亲情之下，死在无人知晓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
短短不到十年的时光，这个小男孩吃了数不清的糖，却在最后尽数化成了无边的苦。
荒海滩边遗落的贝壳，紧紧护着软肉里逐渐黯淡的珍珠，后来，贝壳化作流沙，珍珠也随风散了。
黑暗侵袭，万物消音。
……
“小五！”季付急的挠头，“这怎么还哭了，修二哥，瑞汀星还没到吗？”
星舰急速行驶，即将进入前面的超大型星球，修斯道：“快了，小五除了一开始身体异常之外，很快就恢复了，现在应该是陷入了不明原因的深度昏迷。”
星舰休息区被临时组成了一张床，弃厌被裹的跟个粽子一样躺在上面，身上的冰霜已经退去了，体温也恢复正常。
“要我说就应该现在帝都星去医控中心看看，心里有个底也行啊！”
“帝都星不知道多少势力盯着，进去之后怎么出来还两说。”
“……”
耳边叽叽喳喳吵个没完，弃厌有些头疼的睁开眼，刚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他低头一看：“……”
哪个憨货把他裹起来就算了，还在外面捆了根绳子？！
季付余光瞥见，顿时不吵了，立马凑过来：“小五醒啦！”
兰尔维松了口气，担忧道：“怎么回事？”
弃厌：“……先把我解开。”
身体得到解放之后，他跳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做了一个梦。”
做梦做的浑身冒寒气？谁家做梦这么吓人？！
不过人没事就好，兰尔维几人都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但是心照不宣的没有多问。
星舰放缓速度，平稳的进入了瑞汀星的范围。
弃厌看着外面的星海，半晌，摸出一个棒棒糖，剥开，放进嘴里。
“是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谁还记得第一章，厌哥刚醒的时候，从嘴里吐出来的皮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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