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钟灵坐在那儿, 张扬又恣意。
一点都看不出来刚在热搜上被骂了个遍体鳞伤。
好似是铜墙铁壁,把那些辱骂的话全部挡回去。
程时雨站在那儿踌躇,犹疑, 想要接受她的邀请,却觉得突兀。
两人之间分明隔了那么久。
她在月亮岛上度过了无数个日夜。
偶尔, 偶尔,也会梦到她。
梦里她也是这幅模样,肆无忌惮的, 跟她说话总是直白又热烈。
那时钟灵就是凭这样吸引到她。
酒吧里人多,光是要看一遍都眼花缭乱。
来得人大多是纵情享乐, 或是喝几杯酒跑到舞池里摇头晃脑地蹦迪。
可偏偏, 她坐在吧台边, 一边喝酒一边和调酒师聊天。
聊到兴起就把酒一饮而尽。
目光在酒吧里扫来扫去, 而后在她身上久久停驻。
并不是那种猥琐男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打量,而是欣赏。
哪怕眼里盈满了剧烈的欣赏, 却并不会显得失礼,看一会儿后挪开目光。
她身上自带一种程时雨从小到大都欠缺的气质——文艺。
人总是会和相同的人相谈甚欢, 宛如找到知己。
却在青春时被和自己完全相反的人吸引。
钟灵就是程时雨的反面。
她永远都是直白热烈的, 长了一张甜美的脸, 说话做事却雷厉风行。
可偏巧, 会用那张脸来骗人。
那张脸上时刻出现风情万种,张扬恣意的笑。
不真实, 却让人难以挪开目光。
程时雨的掌心潮热, 而后问她:“你没谈恋爱么?”
钟灵两条腿垂在床边, 晃晃悠悠像荡秋千, “谈了啊。”
语气满不在意。
“五个?”钟灵佯装回忆:“还是七个?不记得了。”
程时雨:“……”
似是知道怎么能精准激怒她,说完以后歪头朝她笑笑:“刚分一个。”
两年时间谈五个, 几乎是无缝衔接。
程时雨的脸色微变,“你就那么……”
低沉的声线在此刻带着点儿怒气,却又生生压下了声讨的话。
因为她意识到,没有说这话的立场。
“那么……”钟灵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语气漫不经心,“贱?淫.荡?浪?”
钟灵轻笑:“程时雨,你想说什么啊?”
程时雨整个人都僵在那,语气也生硬:“没什么。”
是想说,那么缺爱吗?
所以无缝衔接,女友换了一个又一个。
而我,也不过是众多人之中的一个。
“程时雨。”钟灵轻佻地喊她名字,再无往日浓烈的爱意,而是带着轻佻和散漫,“你不会以为我会给你守寡吧?”
程时雨:“?”
“我又没死。”程时雨别扭地说。
钟灵笑,“我用词不当。”
钟灵上了床,裤脚有些湿,黏在身上不舒服,于是顺手把裤子也脱掉扔在一边。
白皙笔直的腿随意搭在白色床单上,亮眼的白炽灯照上去,竟是有些刺目的白。
程时雨的目光一时移不开。
而那条白皙的右腿膝盖下方,有一道很长的疤痕。
看上去触目惊心。
钟灵却懒洋洋地,接着刚才的话说:“总之,我又不是什么圣人。”
“我有欲望。”钟灵抬眼看向她,精准地踩在她最怒的点:“你知道,我欲望比较大,总得找个人满足。”
钟灵不怕死地继续挑衅:“我有需要,刚好她们能满足,多谈几个也没什么吧?”
“我又没有劈腿。”钟灵尾音放轻,勾唇轻笑,甜美的脸上多了几分妩媚,“你说呢?前前前前前前前任。”
一连几个前字,说得缓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从她嘴里蹦出来。
几乎一个字就是往程时雨脸上扇一个巴掌。
说完之后程时雨的眼睛都泛了红。
平日里那张淡漠到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表情复杂。
潮热的掌心张开,空气里却密不透风,像是织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把她整个人都笼在里面。
手指一次又一次蜷缩又伸展,却还是找不到力气。
所有的劲儿好像都聚在了一个地方——心口。
那股劲儿恨不得此刻将正在挑衅的女人压在床上,撕碎吞没,拆骨入腹,融为一体。
两人无声的对峙持续很久,正当钟灵觉得无趣,准备开口赶人时,程时雨却忽地问:“热搜上那个也是你前任?”
钟灵:“……”
是个屁。
但钟灵脸上的笑意不减,丝毫不让程时雨看出来她在演。
“应该算。”钟灵啧了声:“她也就长得漂亮,活儿不行。”
钟灵目光飘忽,还不习惯在这种事上吹牛。
但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为了气死程时雨,硬是吹道:“不过看着那张脸,就足够让人有欲望了。”
程时雨忽地想到,之前在一起时,钟灵也会摸着她的脸,用哭腔说:“姐姐,看着你的脸,我就会湿。”
最后一个字都被程时雨弄得颤抖。
那哭腔很迷人。
而钟灵不管在哪,都是说骚话的高手。
尤其是在床上,有时程时雨见她累了,本想绕过她,结果就因为她那些嘴欠的骚话,会做一次又一次。
而程时雨也热衷于听她哭着喊姐姐,哭着求自己。
可现在时过境迁,她竟然说看着别人的脸,就足够有欲望。
程时雨不再是她的唯一。
也可能,从前也不是。
虽然她那会儿为了哄自己上床,总像来撒娇的小猫一样蹭在怀里,在她颈间啄一下,“姐姐,我真的是初恋。”
那张甜美的脸可太有欺骗性了。
尽管程时雨总是想着不要信不要信,这熟练勾引人的样子一看就不是第一次。
但每次她这么说的时候,程时雨便义无反顾地沦陷。
要什么都给。
甚至有次过分到,自己被做哭了还要求程时雨陪她一起哭。
程时雨正在做的手都一顿,“你说什么?”
“你哭嘛。”钟灵带着哭腔哀求。
程时雨:“……”
程时雨哭不出来,钟灵就咬她的肩膀,一路往下咬,结果咬得自己哭到眼泪乱飞。
程时雨却被她咬了一身牙印,骂她是狗。
钟灵结束后就恢复了元气,脸上带着张扬妩媚的笑,“那你连狗都日?”
程时雨:“……”
程时雨捏着她的下巴,“你这张嘴能不能……”
“亲我一下。”钟灵嘟囔着:“我就……”
程时雨亲她。
亲完以后在一旁穿衣服,就听钟灵慢悠悠道:“可惜今天你没哭。”
程时雨的动作微顿,顿时提高警惕。
毕竟以钟灵的嘴,会说出什么真的不敢保证。
只听下一秒钟灵憧憬道:“好想有朝一日能把姐姐给……”
程时雨:“?”
“日。”钟灵凑到她身后,从后往前抱住她的脖子,在她耳垂上咬一下,声音不疾不徐:“哭。”
程时雨已经准备结束,却没想到听见这种话,单手就把她翻了下来。
钟灵仰在床上,身体微微蜷缩,却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地挑衅:“姐姐要用几根手指?三?”
程时雨被她气笑,“你来试试?”
钟灵那天没能下得了床。
第二天吃饭时嘴巴都疼,在学校食堂里吃饭时给程时雨发消息:【好疼。】
程时雨:【哪里?】
钟灵:【嘴疼。】
程时雨:【上边的还是下边的?】
钟灵:【……】
钟灵竟然看着手机脸红了,差点还被舍友抢手机去看,一堆人哄笑她在看什么好东西。
钟灵回宿舍以后才给她拍照片,把嘴角的红痕拍给她看。
而程时雨回她:【以后不要口无遮拦。】
钟灵反问:【是上边的还是下边的?】
程时雨:【……】
钟灵在这方面从没输过,明知程时雨会说骚话已经是迈出了一大步,却还在深夜给她发语音。
那时夹子音还没流行,但钟灵夹着声音说:“姐姐,好想听你说骚话啊。”
“下次在床上的时候。”钟灵鼓励:“多说一点。”
程时雨对她无奈,却又很喜欢。
在她这样做的时候,程时雨的情绪价值会得到极大满足,是那种全世界只有我有的感觉。
整颗心都会被她塞得满满当当。
而现在,她会轻佻地喊程时雨。
连名带姓的疏离和以往大不相同。
好似没变,却又好似什么都变了。
就像突然站在眼前的钟灵一样。
这太不真实,像是程时雨这两年里偶尔,偶尔做过的梦。
所以她盯着坐在床边的钟灵,出了好久的神。
直到钟灵唤她的名字,“程时雨。”
收起了轻佻和散漫,变得客气疏离。
程时雨缓缓回过神,一颗温热的水滴落在脸颊,她抬手却发现是眼泪。
钟灵却冷冷地盯着她:“哭什么啊?怪恶心的。”
程时雨兀自摇头:“没什么。”
对于钟灵的恶言,她自是都受着。
像以前,钟灵心情差的时候对她发脾气,她也自是没怨言。
她本身钝感力比较强,也没什么烦心事,所以给钟灵提供了极高的情绪价值,让她把所有的心事和脾气都发到自己这儿来。
而此刻,钟灵心情必是差到了极点。
钟灵却别过脸,没再看她,怕自己心软,冷着声音赶客:“你做不做?不做就滚。”
没怎么对她说过重话,这会儿说的时候还有些心虚。
声音飘着。
可在程时雨听来,倒像是气到了极点。
气什么呢?
程时雨沉默片刻,钟灵受不了这沉默,下意识去摸手机想缓解尴尬,却忽然想到手机已经被扔进大海。
连带着那些烦人的消息一起。
从某个角度想,现在这个信息爆炸的社会也挺好的。
起码把手机一扔,就隔绝掉了所有负面消息。
不用再去想要做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人。
程时雨的指腹摩挲过冰凉的门,试图在逐渐升温的房间里找回一丝理智。
“你会找其他人来么?”程时雨问。
钟灵微怔,那双圆圆的杏眼看过来,带着水波,尔后轻笑,“用你管啊。”
愈发放肆。
钟灵双臂往后撑着,两条腿交叠在一起,像是在晒太阳,“滚吧。”
“像以前一样滚。”钟灵说。
程时雨转过身,手放在门把手上,向下转动。
钟灵嗤笑:“程时雨,再见。”
不知是再见两个字刺激到她,还是那轻飘飘的程时雨三字,程时雨的手忽地松开门把手,顺势反锁。
“我说。”程时雨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把衬衫下摆从裤子里抽出来,白衬衫的折痕整齐到让强迫症的人看了都欢喜的程度,只是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哑,艰难又晦涩地反问:“不做了么?”
钟灵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在无声的对峙中,钟灵虽身处低位,却在这段感情里得到了足够的优势。
这一次,她占据了上风。
她赌程时雨的歉疚。
钟灵呷着笑道:“倒省得我另外找人。”
程时雨逐渐靠近,双臂撑在她身前,遮住她眼前大片的光。
四目相对,程时雨问:“找谁?”
“还没想好。”钟灵伸出手指勾住她的领带,尔后用力往前一扯,靠得极近,似是蓄势待发的狼,“但这种事找熟人也挺好。”
钟灵骚话依旧层出不穷,还带着浓烈的挑衅意味:“让我看看,你进步了没。”
程时雨忽地倾身吻向她。
炙热的吻落过来,带着藏匿已久的思念。
密密麻麻地砸向钟灵,而钟灵比她更炽烈的回应。
说是做,更像是打架。
静谧无声的夜晚在这一刻,染上极致的绯红-
别致的夜色倒映在海平面上,波浪不知疲倦地翻滚,一次又一次。
钟毓打破沉寂,“意姐,你看。”
秦朝意从嘉宜回来的这一路都很沉默,此刻听见钟毓说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夜色比平日都独特,也更漂亮。
就连月亮都染着绯红,似是有人在上边放了一把火。
纵情燃烧,点燃所有激情。
秦朝意却没什么心思欣赏,只敷衍地应了句好看。
钟毓情绪低落,闷声道:“我姐应该会没事的吧。”
“会的。”秦朝意说。
钟毓也不知她为何如此笃定。
连自己都惴惴不安着。
不过秦朝意这么说,钟毓便也信了。
从某个角度说,秦朝意和她姐的关系是更好的。
因为她们是一起长大的,而她,还差了一点点。
钟毓继续保持沉默。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车灯将柏油路照得发亮。
几乎在清晨时,她们才回到月亮岛。
天将破晓,遥远东方散发着朦胧的深蓝色的光,海平面上吹过来的风带着冷意,却把清晨的雾吹散。
钟毓在路上睡了一觉,但总睡不安稳,迷糊间醒来喊句姐又睡过去。
一路醒过几次。
而秦朝意安稳地开了一夜。
钟毓再醒来时,车子已经停在了颜辞咖啡馆门口。
许是为了给钟毓留门,咖啡馆的灯还微亮,门也没锁。
像是守候游人归家的灯塔,要比远方海上的灯塔还要亮。
“回去睡吧。”秦朝意叮嘱她,“不用多想,你姐没事。”
钟毓点头:“好,意姐你也回去休息吧。”
秦朝意微微颔首,却不想再说话回应。
又开了不到五分钟,就已经停在小红楼门口。
秦朝意将车停好,下意识看向隔壁。
还没开灯,大黄狗蜷缩在柱子旁,倦懒地眯着眼睛。
无意识地往那边走了几步,却又怕惊扰了洛月的睡眠。
最终退回来,输入密码进了门。
而隔壁的窗户在下一秒被支起来,清晨的风吹进屋内,带着独有的海岛湿气。
空气里的咸腥味蔓延入屋内。
洛月抱着一杯热咖啡平静地看向隔壁。
没什么声响。
她回家以后估计倒头就睡了。
其实一整晚都没睡熟,想着给秦朝意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却又通过热搜能看个大概。
而钟毓通过颜辞发消息给她报了平安,知道在连夜赶回月亮岛。
所以这一夜,洛月都亦睡亦醒。
有时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却在睁开眼时发现天还没亮。
有时又觉得只是眨眼间,却发现过了一个小时。
时间在此时不止是简单的计量单位,更赋予了等待的意义。
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把她吵醒,尔后便在窗口站着。
如她所料,没有进来打招呼。
可能没找到人,心情很糟。
洛月也没去打扰她,看了会儿后拿出书开始看-
月亮岛一如往常,并没因为热搜上多了几条新闻就聊得热火朝天,坐在街边闲聊的人们话题一如既往,依旧是菜价有没有涨,谁家的儿子要娶,谁家的女儿领了男朋友回家。
而热搜上的飓风仍旧肆无忌惮地刮。
因为钟灵的不回应,也因为秦朝意的回应。
秦朝意连夜联系了律师收集证据,也通过微信联系上了那位女演员。
值得庆幸的是,那位演员还没被娱乐圈这个名利场完全染黑,愿意出面澄清。
而秦朝意让她按兵不动,没发澄清声明。
秦朝意找的律师是专门处理娱乐圈这些诽谤造谣的,根据以往经验来看,告一个营销号费时费力,最终结果很可能不尽如人意。
言外之意就是能打舆论战的,千万不要依靠官司来解决。
或者是简单地发个律师函来震慑一下结束。
可秦朝意却拗上了这股劲儿。
尤其看到网上说她和钟灵利用权力潜规则的消息,她都气笑了。
当时她和钟灵都还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学生,只不过是有些天赋,又有些运气,得到了资本的青睐。
被推了一把之后扶摇直上。
结果说她们潜规则?
秦朝意从未想过这个词会跟她和钟灵挂上钩。
她就不必说,向来都是活在文字背后的人,接受采访也都是文字采访,去参加签售会也都戴着口罩和帽子,况且她这些年办过的签售会屈指可数。
除了当初那条新闻,但也只有侧影。
秦朝意后来想想,那样的新闻是怎么突然蹿上热搜的?
必然也有背后推手。
除了和她相亲的那位,再没有其他人有理由做这件事。
所以秦朝意一直很反对周溪去宣传她的笔名。
有太多人对西西里这个笔名趋之若鹜了。
而钟灵这个小姬崽,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嘴上成天撩来撩去,行动却十分纯情。
秦朝意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是这两点同时爆出来。
想顺着网线跟网友大吵三百回合的心都有。
得亏是因为他们人多,她吵不过。
这才歇了心思。
所以打官司这件事,秦朝意一定要做。
只是还没联系到钟灵,发澄清的这件事可以暂且缓缓。
也算是半只脚踏进娱乐圈的人,她自也知道黄金公关时间的事。
大众对所有新闻的耐心只有二十四小时,如果这件事没有24小时内澄清,那之后无论怎么澄清,都不会有人信。
秦朝意也没有要帮钟灵必须度过这个关卡的想法,反正不拍电影以后还可以回去继承家业。
如果这圈待着让人委屈,那不如就不待了。
反正钟灵的第一部 电影就是她爸投资的。
也可以说是没吃过什么苦吧。
可能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就是爱情的苦。
秦朝意只是气。
这个狗比竟然没告诉她一声就玩失踪。
以为这样很酷吗?
等再见了,秦朝意必须得踹她一脚。
秦朝意临睡前脑子里还都是这些事,做梦也做得千奇百怪,只是又做了那个梦。
往无边无际的深海里下坠,迫切地想要抓住一根浮木,却依旧漂浮在那儿。
她挣扎着喊她哥,喊钟灵,无人应答。
在快要窒息之时,她喊了一声洛月。
然后猛地惊醒。
已然是午后,阳光炙热地洒落大地,穿过玻璃折射进房间。
秦朝意打开微博,热搜的热度已经降了。
但她和钟灵的名字还挂在热搜上。
不过令人惊喜的是,她书卖得更好了。
这还是周溪告诉她的消息。
与此同时,周溪说已经找到了新的工作,准备正式离职。
工作交接已经完成,还给她推了新编辑的微信过来,是之前负责她书运营的编辑。
秦朝意祝她前程似锦。
而周溪也祝她未来可期。
一场体面的告别落下帷幕。
秦朝意不经意再次想起钟灵。
这么多年她的身边人来人往,钟灵身边亦人来人往,可最后剩下的,还是只有彼此。
或许是因为钟灵陪着她度过了最难捱的那段时光。
所以她的存在才更有意义。
可明明钟灵知道她对这些事有阴影,却还是一声不吭地离开。
越想越气。
气得秦朝意低声骂了句:“狗比。”
脏话都连着说了一天。
可是月亮岛的阳光太好了,秦朝意坐在床上晒了会太阳才慢悠悠起来。
洗了个澡,总算是缓过些神。
之后律师的电话又打来,说了些这件事的处理方式和细节,又跟秦朝意商量到底告哪些号,有些号达不到起诉的标准,比如转发量和评论数没到造谣的标准,但秦朝意主打就是一个以恶治恶。
即便没达到标准也还是要告,哪怕败诉赔钱,都得让那些人在收到法院传票时战战兢兢一夜。
就不信网上口嗨那些人不怕。
律师都惊了,第一次看到这么跟口嗨网友认真的“艺人”。
秦朝意却纠正道:“我就是个写小说的,他们却把我当公众人物,是他们错了。”
秦朝意一直想的是,她卖的从来都是书,而不是人设。
她有个屁的人设。
律师知道了她的意图,承诺会负责处理好一切。
秦朝意也看了下他传来的资料。
不得不说,钱贵有钱贵的道理,仅仅一夜,网上的资料已经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放在Word里,要起诉哪些人什么罪名,他们说了什么言论,都已经细致地整理在一起。
只是秦朝意看那些,越看越气,恨不得现在就上法庭。
跟律师聊完已经下午,秦朝意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一口东西,也没喝过一口水。
感觉整个人都没什么劲儿。
打开手机,有新的新闻覆盖了昨天的新闻。
但依旧有她和钟灵的故事线整理,看得她都快吐了。
于是把手机扔下,外出散步-
秦朝意没想到,刚出门就和洛月撞个正着。
洛月牵着那条年迈的大黄狗往外走。
秦朝意微怔,分明只隔了一天,再看到她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洛月穿了一件宽松的月白色丝质断袖衬衫,高腰牛仔裤,白色运动鞋一尘不染,头发随手扎成低马尾,温柔元气学姐风格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尤其是笑起来。
大抵也没想到会和秦朝意打照面,在看见她后先怔了片刻,尔后下意识地扬起笑:“嗨。”
在没见到洛月之前,秦朝意以为自己没什么感觉。
哪怕最好的朋友失踪,她匆匆开车回嘉宜,又连夜开车回到月亮岛,哪怕她平静地联系律师,试图让那些造谣的营销号都被告到倾家荡产,哪怕她坐在床上恍惚晒太阳,无声地看网络恶评,看那些造谣的言论。
她以为她麻木地接受了这一切。
就像钟灵一样,避开就不会难受。
或者在经过之前的质疑和差评后,她已经适应了网络恶评,不会为此难过。
可看见洛月以后,一直伪装的平静在此刻土崩瓦解。
她的心裂了一条缝,有光照进来。
照得她想哭。
“洛月。”秦朝意站在她面前,清冷声线带着哭腔,却在意识到以后紧急闭嘴。
怕一开口就泄露了自己的怯懦和委屈。
怕给洛月添堵。
可是太难过了。
难过到秦朝意的心似是被无数只蚂蚁钻咬,疼得心脏缺了一块。
洛月看向她,因为迎着光,午后的阳光格外刺眼,她抬手遮住光,微眯着眼看过来,温声道:“回来了?”
似是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秦朝意把那些憋闷的心事都藏起来,艰难却做得十分熟练。
她平静地和洛月说:“嗯,早上回来的。”
洛月走到她身边,大黄狗在她腿边嗅了嗅,然后又懂事地走到洛月另一侧,步伐缓慢,怎么看看都倦懒。
“人找到了吗?”洛月问。
秦朝意摇头:“没有。”
“报警了吗?”洛月又问。
秦朝意:“……没有。”
洛月不疾不徐地和她聊天,声音温和:“怎么没有报警?她父母知道了吗?”
“知道了。”秦朝意说:“但没那么在意。”
洛月皱眉,“为什么?”
“可能因为我朋友从小比较懂事吧。”秦朝意说着苦笑了下,根本不敢把这件事告诉钟灵,不然钟灵一定气得跳脚,在她眼前大骂她那一对没良心的父母,可真到了她父母面前,提都不会提这件事。
她只会在自由和爱面前疯狂辩解和争执,譬如学的专业,譬如出柜。
其他事上她都没长反骨。
洛月闻言微怔,随后感慨道:“懂事的人向来得不到关注。”
言语间颇有几分感同身受。
秦朝意说:“她可能也不需要?”
也只是她的猜测。
洛月附和:“也有可能。”
“那怎么不报警?”洛月又问:“现在公安系统很好,只要有消费记录和出入境记录,很容易就能找到吧?”
“她留了信。”秦朝意说。
那张破烂小纸条也勉强算是信。
秦朝意在洛月面前美化了一下钟灵。
实际上看见那张小纸条的时候,想嘎了钟灵的心都有。
分明她对纸张和字迹都有强迫症,还给她看那种东西。
“她去散心了。”秦朝意说:“可能过段时间会联系我。”
洛月放心:“那就行。”
她的声音始终温和有力,并没有过分追问,也没有敷衍应对,让秦朝意那颗从昨天就颇为烦躁的心缓慢平复下来。
连带着,情绪也好很多。
很奇怪,只是和洛月并肩走在一起散步,闲聊几句就好像得到了无穷尽的力量。
就像是从她身上汲取能量一样。
而洛月像一颗能量球,永远都这么温柔,平静,沉默地伫立在此,可以永远守候在这里。
秦朝意心情好一些以后才想起昨天被打断的话,“对了,昨天你想和我说什么?”
洛月想到她昨天到现在的经历,并且很有可能未来一段时间都要经历的困境,思索后摇头道:“没什么,一些不重要的事儿。”
秦朝意却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很重要的事情。
可还没等她仔细思考,就听洛月问:“那你呢?昨天想和我说什么?”
洛月抱了一丝希冀。
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秦朝意昨天想做什么。
所以洛月才准备抢先一步给她个惊喜。
总不能让秦朝意一直都委屈巴巴地付出。
就像秦朝意说的,别一直钓着她。
洛月没想钓着她,只是,很奇怪地,总觉得秦朝意不是那种可以安定停留在她身边的人,所以想慢一点,再慢一点。
不急在一时半刻。
可三番两次拒绝秦朝意。
这只着急的小狗势必又会委屈巴巴。
洛月想到这一幕便忍不住笑,也忍不住心软。
总归是要走到那一步,不如她给小狗一个惊喜。
却不料,天不遂人愿。
此刻再说,估计秦朝意也没那个精力应对。
但洛月却又期待秦朝意说出来。
而秦朝意在短暂地思索之后亦摇头:“我忘了。”
其实没忘,只是觉得错过了昨天那个恰到好处的节点,再说就有些难以启齿。
尤其是在此刻,这条小径上三不五时有人路过,两人之间又靠得近,秦朝意很难说服自己不去亲一下答应做自己女朋友的洛月一口。
更怕遭到洛月的拒绝。
那会给她本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
思考过后,秦朝意还是决定等待下一个时机。
顺带,把破坏了她告白计划的钟灵在心里骂了个狗血淋头-
而钟灵缓缓从梦中醒来,打了个喷嚏才发现自己的声带有些痛,后背裸/露在外。
她扯了扯被子,已经做好了程时雨会离开房间的准备,却在回头以后看到程时雨正背对着她发消息。
似是她的喷嚏声惊动了程时雨。
程时雨放了手机回头,把被子给她网上扯了扯,伸手探了下她额头,这才露出放松的表情。
钟灵翻了个身,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像是被车轱辘碾过一样疼。
“什么……”钟灵只说了两个字,却发现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于是抿唇不言。
“你早上发烧了。”程时雨说:“还在呓语。”
钟灵:“……”
她只祈祷自己没说什么糊涂话。
而程时雨问她:“饿了没?”
钟灵微怔,没想到程时雨会这么温柔。
和昨晚狠厉到快要将她撕碎的人完全不同。
也和以前做完后就躺在床上的程时雨不同。
这完全是钟灵没想过的待遇。
钟灵摇摇头:“不饿。”
声带疼得不想说话。
昨晚喊得太大声了,骂得也很大声。
骂程时雨,骂陆欣妍。
结果在骂到陆欣妍的时候被程时雨听见,差点把她做死在床上。
程时雨还凑在她耳边问:“是不是因为她活儿不好才骂?”
钟灵笑,“但她漂亮啊。”
可很快就没办法再笑出来。
只会哭着,一声又一声地喊程时雨。
醒来后,钟灵就没提昨晚的事儿,但又看见程时雨没走,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两年没见,也两年没做,多少是有些尴尬在。
钟灵却不想被她看穿自己的窘迫和尴尬,佯装淡定道:“不用上班?”
程时雨抿唇:“请假了。”
就连公车也让同事开走了。
钟灵揶揄道:“从此君王不早朝?”
程时雨斜睨她一眼,起身下床,把桌上的包装打开,“精神了就喝点粥,先垫吧一下吃药,晚上再带你去吃好的。”
钟灵:“……”
似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就此卸了力道。
钟灵看着她锁骨上的牙印都带着血迹,想也知道自己昨晚用了多大的力气。
不过是把这两年的思念和怨愤都发泄了出来而已。
即便如此,程时雨也咬着牙没哼一句。
程时雨还惯着她:“别硌了牙。”
气得钟灵更加用力。
钟灵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又作:“起不来,喂我。”
程时雨:“……”
沉默两秒,程时雨端着粥过去。
等了太久,热粥已经变温凉,程时雨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钟灵却没张嘴,只陌生地看着程时雨。
眼前这人好似变了很多,不知是否因为歉疚。
若是以前,钟灵这么作必然会被她抱起到桌上,喊她自己吃。
程时雨比她高,虽瘦削,但核心力量很强。
抱她轻而易举,甚至能把她举高高。
钟灵有时闹腾,程时雨就把她举起来,钟灵便喊:“要飞起来了~”
以前的程时雨可不会这么有求必应。
而现在,程时雨的动作处处都透着小心翼翼。
钟灵的手在被子里捏紧,直勾勾地盯着程时雨看。
能察觉到程时雨屏住了呼吸。
良久,程时雨问:“不吃吗?”
钟灵咬下一口,语气却凉薄:“这是什么?事后温情?”
“钟灵。”程时雨喊她的名字,这是重遇后第一次。
程时雨喊她名字时总是格外注重腔调,灵字的尾音一定是往上扬的,有点儿化音,但不多。
听上去像极了威胁。
事实上,她也只有在威胁时才会这么喊。
钟灵看向她。
程时雨搅了搅手里的粥,“你谈了那么多女朋友都是假的吧?”
钟灵皱眉:“胡说。”
程时雨把粥递到她嘴边:“你昨晚很紧。”
钟灵:“……”
呸。
万万没想到是在这里露了马脚。
钟灵却不甘在她面前露下风,“在来之前刚做过手术。”
程时雨:“?”
“要是你还想体验一下初夜的快乐。”钟灵说:“我还能去修复一下。”
程时雨:“……?”
程时雨用粥堵住了她的嘴,咬牙切齿道:“你的初夜,是我。”
钟灵:“……哦。”-
秦朝意和洛月走了很远的路,一直走到颜辞的咖啡馆,又在附近的海边走了一会儿。
然后遛着狗去了颜辞的咖啡馆点了咖啡。
颜辞递给洛月的是牛奶。
秦朝意喝着咖啡望向远处蔚蓝大海,洛月也没说话。
大黄狗安静地趴在洛月脚边。
咖啡馆里回荡着舒缓的音乐声。
秦朝意还问了下钟毓,颜辞说临近中午才睡着,还不死心地给她姐打了几次电话,都是关机。
其实颜辞还听见钟毓打电话和父母争执,但为了保护钟毓的隐私,没有说。
两人面对面坐着也有些无聊,洛月提议下棋。
颜辞便从抽屉里拿出一盒五子棋递过去,洛月刚摆开棋谱,程时景便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颜辞,见过我妹没?”
颜辞摇头:“没见到。”
“时雨没去派出所吗?”洛月问。
程时景握拳:“她昨晚没回家,今天没去上班。”
洛月:“……”
“没打电话联系吗?”洛月问。
程时景把自己手机掏出来给她看:“早上给我发了条微信,你看看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么?”
只见屏幕上写着:【这两天我不回家。】
连理由都没说。
秦朝意却忽然,好像,有了点想法。
“可能是有事吧。”洛月说:“毕竟也那么大了。”
秦朝意站起来:“能不能猜到她去哪了?”
程时景瞟了眼有些激动的秦朝意,把手机收起来:“谁知道。”
秦朝意皱眉:“这岛上没监控?”
程时景:“没有。”
而此刻,程时景的手机响起,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过来,“时景哥,有人看见时雨了,就在四季酒店附近。”
程时景咬牙切齿:“好家伙,谈恋爱了是吧?别让我逮着她。”
“应该不是。”对方还解释:“是一个人。”
程时景微顿:“她有病啊?一个人跑出去住酒店。”
对方表示不知道。
而程时景挂断电话后喊洛月:“走,跟我把她抓回来。”
洛月一时为难,准备劝程时景不要冲动,给程时雨留点个人空间,正要说话自己的手机也响起来。
也是个陌生号码,却来自嘉宜。
洛月犹疑片刻后接起,“你好?”
手机另一端的呼吸声忽地放缓,优雅的女声响起:“你好,是洛月吗?”
洛月应答:“是,你是?”
“我是周佳。”女人自报家门,“是洛天明教授的现任妻子。”
洛月的表情变得僵硬,却在沉默良久后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什么事吗?”
“你最近忙吗?”周佳试探地问:“你父亲生病了,你有空来医院看看吗?”
“没空。”程时景一把夺过她的手机,“不去。”
尔后挂了电话。
咖啡厅里一曲终了,声音戛然而止。
竟显得格外突兀。
洛月仰头看向程时景。
程时景表情严肃:“你要去吗?”
洛月也不知道,反问:“我应该去吗?”
“我不想让你去受那种委屈。”程时景深呼吸了一口气,“但你要去的话,我可以陪你。”
“我陪你去吧。”秦朝意适时开口。
洛月看向她,眼里却闪动着光。
秦朝意复又笃定地说:“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