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金秋九月,在洛杉矶却是一年里天气最暖和的时节,70℉上下的天气,连雨都少见,天天阳光灿烂,秋高气爽,哪怕是最怕冷的人,穿一件厚一点的长袖外套也够了。

比佛利山庄的住宅区,一台黑色休旅车匀速安静地驶过一栋栋宅子,在一个米色门墙的房子前面缓下来,安保系统自动识别人脸后,大门无声滑开,车子开进车库,熄火,不多久,一名东方男子从车上下来,他的左手扣着两本书,修长白`皙的手指因为略微用力而并拢着,无名指一圈戒指,在黑色的素净封皮上显得十分清爽好看。

他步履轻快地往屋里走,穿过庭院的时候,不忘跟正在剪枝的拉美裔小伙子Miguel打了个招呼。

Miguel不自觉地追随着男子明快的身影——袖子卷到手肘的米白色休闲衬衫,浅蓝色水洗牛仔裤,明明是在美国随处可见的普通衣着,穿在他身上,却像秋日的暖阳般赏心悦目。

男子对于青春期少年的朦胧情愫一无所觉,他此时整个心神都在旁的事情上。他走进客厅,窗边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女子正在泡茶,他转头看去,正要打招呼,那女子已经先停住动作转过身来,一开口,却是流利的中文:“Fred,回来了?”

这个男人,就是今年夏天刚博士毕业的陈非。

“Miranda,阿扬回来了?” 陈非看到她在泡茶,脸上笑意更显。

Miranda是华裔第三代,祖父母是当年被送到美国修路的劳工,父母辈经营了一辈子的中餐馆,Miranda在管家学校接受了正规的训练,从20多岁一直在LA一带服务,因为早年白人家庭歧视华人,她找工作的时候受了不少气,从那时候她就有一个规矩,只为华人家庭服务。是以,从未到过中国的她却说得一口流利汉语。

Miranda笑着点头:“刚才还让我泡茶,我从厨房出来就见不到人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掐着时间把茶壶里的过滤杯取出来,放在一旁的白瓷杯中。

“麻烦多取一个杯子。” 陈非吩咐了一句就往楼上走。

Miranda看着他兴匆匆的背影,不禁摇头失笑,从抽屉里取出保温套,把茶壶套了起来——这两人都两个多月没见了,等会儿见了面,哪里还记得喝茶?她可没有那么不识趣。

拐过楼梯拐角,陈非再也按耐不住,三步并两步跨上去。推开卧房的门,房间空无一人,只有淡淡的沐浴乳香气飘散在空气中,浴室的门倒是开着。

陈非愣了愣,下意识地往静悄悄的浴室方向走去,走到门口,看到里面的情景,他的嘴角不禁弯了起来。

男人半躺在浴缸里,一头微卷的湿发全部往后耙,露出他漂亮的额头,岁月在他额上和眼角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却无损他绝世的容颜。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左手搭在白瓷浴缸外沿,无名指上一圈光芒,在浴室的暖灯照射下,闪耀着淡淡的光芒。

陈非轻轻走过去,伸手探了探水温,热的。他站直身体,正要退出去,手却被用力拉住了。

他笑着回头,对上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

顾靖扬深深地看着他,过了半饷才道:“怎么不叫我?”

陈非重新弯下腰,满眼温柔:“醒了?”

顾靖扬直起身,抬起胳膊把他的脑袋压下来,四瓣唇相碰的时候,两个人默契地闭眼,亲吻,就如同过去十年每一次的接吻一般的温柔深情,同样,每一次都无法控制胸腔里心脏的激烈跳动,一如初恋。

长长的亲吻过去,陈非已经跪在地上,衬衫的扣子被开得剩下一颗。

“衣服湿了,怎么办?” 顾靖扬一边吻他一边低笑,两只手不老实地在他身上游走,一只手已经迫不及待去开他牛仔裤的扣子。

“你说怎么办?” 陈非清朗的声音因为这浓烈的亲吻变得低哑,身体也配合着他的动作,让他顺利剥下自己的裤子。

“那就……” 顾靖扬站起来,双手用力把陈非抱进浴缸,“让它更湿一点好了!”

哗啦啦的一阵水声,陈非跨坐在顾靖扬腿上,衬衫已经湿透变成透明,大敞着贴在身上,下半身不着寸缕,与顾靖扬紧紧贴在一起,哪里还有半点外人面前温文尔雅的样子?

一坐一跨的两个人很快又吻在一起,水温一点一点凉下去,两个人的身体却越来越热,水波声由慢而快,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音和偶尔的一声闷哼。

楼下的Miranda忙完一阵,看了看手表,走到窗边试了试茶壶的温度,便拿去厨房倒了。

“Miranda,请帮我泡壶茶到房间来。” 快到晚餐的时候,Miranda才接到顾靖扬的内线。

“牛奶需要吗?”

顾靖扬那边停了一下才道:“好,牛奶和枫糖一起吧。”

Miranda重新泡了一壶红茶,连同枫糖和温过的牛奶一起送上去,果然,房间里的两个人都穿着浴袍,各自靠在窗边的沙发上有说有笑,看到她进来,两个人对她点了点头:“谢谢。”

“不客气。” Miranda把茶盘放在茶几上,迅速退了出去。

按说,她服务过的家庭都是非富即贵,有些年轻不懂事的公子小姐们,什么泳池趴睡衣趴,一天一个花样,什么香艳的场面她都见过,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晚娘脸。只有这一对,什么亲密动作都不必有,只是那样对坐闲谈,就能让她不自在,仿佛多呆一会儿都是打扰了一样。

窗外晚霞满天,两人各执一杯茶,在满室茶香中静静享受彼此的陪伴。

他们从认识之后就一直聚少离多,直到陈非来LA读书,蛮以为总算可以好好相守,但人算不如天算,陈非读博第二年,还没到开学,方弘柏发行新专辑,筹备了半年后便开始世界巡回,陈非信守承诺给方弘柏做键盘手,在他博二升博三的那一年,方弘柏在国内开了十场演唱会,几乎一个月一场,他也当了一年的空中飞人,不仅要忙演唱会的事,还要见缝插针地抽时间写论文,回LA的时候更是天天泡在图书馆。

方弘柏的事情算是顾靖扬自己惹来的,他当然没有立场阻止陈非去中国,更没立场阻止他补课,于是憋闷了一年也不敢发牢骚。

到了第三年,方弘柏接了一部好莱坞的功夫电影,既要接受武术培训又要拍片子,演唱会只排了两场,陈非重回校园,忙着补课补练琴。顾靖扬“软硬兼施”,总算说服陈非在情人节那天把婚礼办了。

其实,按照他们的个性,简简单单地公证注册一下最好,左右都只是一个形式而已。但是没办法,他们这一路走来,关注的人不少,尤其是最后那两年,靖扬为了他受了不少委屈,就算是为了给靖扬的家人一个交代,他们也必须有一个婚礼。

所以,这个婚礼办得算是简单而隆重。

说简单,是因为婚礼的程序相当简单,既没有玫瑰香槟的海洋;也没有宾客满堂的喧闹;更不像普通异性恋的婚礼那样,从请柬到伴手礼面面俱到的浪漫细节。

说隆重,则是因为他们从全世界各地邀请了双方所有好友,洛杉矶这边的朋友,包括顾靖扬的几个亲近的朋友、陈非乐团的团友和导师,这些自然不用说了;其它地方的,不管是巴黎的JP三人、罗城的Steve、旧金山的Mark和Emily,还是国内的赵紫灵、Max和Jo他们,每个人的请柬都是连同往返机票一起快递到家里的。

值得一提的是,陈非的家里,除了陈琪和Justin,他的大姐陈蕾和姐夫陆凯豪也过来了。陈非不知道妹妹是如何说服大姐的,但是她愿意带着姐夫前来参加婚礼,这对陈非来说,就是最好的祝福了。

婚礼之后,他们从市中心的公寓搬到现在这个房子,聘请Miranda代为打理内外,之后两人还是时不时要各自出差,但总算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而这次,则是最近这两年来,两人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6月底陈非跟方弘柏的团队巡回到新马泰,一直忙到八月中。他还没到家,顾靖扬为了收购Svendson Entertainment的事情去纽约出差,顺便回家小住,所以,两人到现在才碰面。

这几年GMJ在顾靖扬的手上,一直以稳健的速度扩张市场份额,14年收购的PW公司与母公司发挥协同效应,本身业绩亮眼不说,也促使GMJ在动画特效方面持续突破,短短三年间便一跃成为这一领域的龙头老大。

随着科幻和3D题材的持续发酵成为院线常态,炙手可热的GMJ轻松把股票推到73美金/股的高位,账面现金盈余近百亿。GMJ公司连续几年派发股息并持续回购,外界也都知道,GMJ这位华裔总裁一向不热衷于兼并扩张的游戏,到了今年,就在外界纷纷猜测GMJ会否继续派发股息的时候,他们却突然发布消息,以27亿美金的总价收购全美排名第三的院线Svendson Entertainment。

投资界对此议论纷纷,问到Robert头上时,老狐狸笑眯眯地说:“Andrew是务实又不是保守。一只脚都跨上台阶了,没有理由另一只脚不跟着上去,反而把原先的脚缩回来了。”

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

总而言之,这几年顾靖扬真正可以说得上是事业爱情两得意,大约唯一的美中不足之处,就是伴侣常常不在身边了。

“你猜我这次在纽约遇到谁了?” 顾靖扬笑笑地说。

“?” 陈非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疑惑地看向顾靖扬。

顾靖扬倒也不卖关子:“Michel.”

“Michel who?” 他们共同认识的Michel好几个,陈非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对。

“我导师?”

顾靖扬笑着没说话。

可不是嘛,Michel今年发新专辑,正在世界巡回,上周末在Village Vanguard驻场演出,连演三天。

“你去看他演出了?”

“我之前不知道他在那边演出,我和人约了在NYU附近谈事情,喝完咖啡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

……

纽约小起来的时候也是真小。

陈非论文答辩后就继续忙方弘柏的事情,Michel自己事情也多,为了陈非毕业后的问题,两个人电话联系过几次,不过倒是好长时间没见面了。

“他说什么了吗?” 陈非随口问。

“打招呼咯,他还能对我说什么?” 顾靖扬笑眯眯地看着他。

陈非哦了一声,不知为何,顾靖扬的态度让他有些心虚。

“Babe,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

“没有啊。” 陈非很快地回答,状似不经意地把杯子放回茶几,眼睛转向窗外。

他一向很擅长四两拨千斤,但是在顾靖扬面前,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做不到,每次敷衍他都觉得压力特别大。

“那Michel让你好好考虑的事是什么事?”

这个Michel……陈非愣了一下,倒真没料到导师会去跟靖扬提起这个,他们两人总共见过的次数应该不超过五次,还是前年婚礼之后,他们才一起吃过两次饭。

既然靖扬问到这个份上了,陈非当然也没有继续瞒着他的道理。两人相处最忌讳的就是语焉不详的模糊态度,再说,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也没什么。就还是工作的事情。他不是一直建议我组团吗?但你也知道,我当年读DMA本来就是退而求其次,我对表演这件事没有什么太多的执着,而且我也不喜欢总是到处跑。”

顾靖扬认真地听到这里,打断他:“这个决定跟我有关系吗?”

的确,如果有了自己的团,就必须好好经营,才能对得起自己和团里的伙伴。

爵士乐不比流行音乐,唱片灌好,各个通路一宣传,剩下的就等听众反应了。爵士乐本来就小众,消费群体十分有限,而除了那些大师的经典专辑,更是少有听众会心血来潮跑去唱片行买哪个团体的新专辑,因此每一张新专辑的销量都是直接与演出的场次挂钩的,不出去表演就没有销量,没有销量就没有下一张,没有作品就没有演出机会。所以即便是七八十岁的爵士大师,只要还能动,仍然是全世界到处在巡演,既是为了内里音乐的使命,也是因为,这就是他们工作的方式。

虽然顾靖扬打从心底不愿意陈非一直往外跑,但是如果陈非想要做一个专业爵士乐手,那他也会支持他,毕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陈非能够走到今天这个程度有多么不容易。

陈非摇头:“你可能不记得了,我很久以前就跟你说过,我喜欢研究音乐多过于创作音乐。”

不料顾靖扬却点点头:“我记得。” 那一年在北京,在陈非的书房,他问他想不想当明星,他想也不想就摇头。他还记得当时他脸上那骄傲的神气。

陈非耸肩:“其实现在也还是这样。”

看他一脸不相信,陈非又解释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以前我演出的机会少,这几年我跟各种各样的乐队合作过,的确越来越适应表演,也很享受跟伙伴一起演出的时候。其实我跟Michel也说过,即使我转教职,我也还是会加入乐团,像现在这样,时不时跟他们一起出去演出,但是我不想成为自己组团,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啊,不同的乐手有不同的演奏风格,这样我可以学到更多东西。”

顾靖扬忍不住凑近他亲了亲:“真的不是为了我吗?”

即使他不在音乐界也没有时间陪着他到处去表演,那并不表示他对陈非的工作一无所知,他这几年琴技磨练得越发精湛,细腻又富哲思,他把他的生活阅历和对生命的理解都融入琴声里,即使只是作为一个sideman也掩盖不住他的光华。

陈非的确是有天分的。并且,他热爱爵士。

所以顾靖扬完全能理解Michel为什么会这么苦口婆心。

“你希望我组团吗?” 陈非笑着反问他。

“我……” 希望是一个很含糊的词,既可以是愿望,也可以是意愿。顾靖扬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当然可以说“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支持你”这一类冠冕堂皇的话,但是这些话,他不说,陈非也懂。正如陈非知道他心底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所以真的是为了我?” 顾靖扬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也不能怪他纠结这个问题,Michel会让他传这么一句话,他当时就已经觉得疑惑了。看来,会这样想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而已。

“什么为了你为了我。” 陈非被他的纠结逗笑了,真想不到他也有那么钻牛角尖的一天,“你不想我总是不在你身边,我也不想总是不在你身边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顾靖扬心潮澎湃,忍不住又凑过去,把陈非压在沙发上动情地吻着。

爱情是相互的,本来就不应该是“谁为了谁”。一个人是自由自在,两个人则必然有分享也有约束;有甜蜜也有负担。他们既然选择了共同走一生的路,就要学会取舍,学会平衡,学会进退。

但是——

“我爱你。”

“我也爱你。”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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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终于憋出来了……嗯,不算特别满意,才多久没写东西,感觉笔力又退回去了。不过,总算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这次真的有一种还完债的感觉……

希望不至于退步到让你们后悔逼我写番外,就算后悔了也不要让我知道!

最后,祝福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和相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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