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时间是公平而冷酷的,它从不为任何人停留。你快乐的时候,它不会因此而放慢脚步;你望穿秋水地思念着远方的爱人时,它也不会因此而走得更快一些。弹指之间,2013年的春节也到了。

今年陈家的除夕夜比去年热闹一些,除了陈焕国、陈非和陈琪,还多了一个洋鬼子Justin,他是陈琪的男朋友,哦,应该说是未婚夫了。一个十六岁就随父母定居香港的的英国佬, 一口广东话说得跟本地人一样流利。

Justin跟陈琪在香港读本科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么多年来两人一直是好朋友,陈琪回珠海快一年后,Justin却突然表白,紧接着就麻利地追了过来,两人的感情明朗化之后,Justin再接再厉,圣诞节的时候求婚成功,于是除夕就以准女婿的身份来陈家过年了。

陈家的年夜饭照例是在珠海本地最好的餐厅吃的,吃完年夜饭回到家才九点多,陈非他们三个年轻人聚在一楼的小客厅看电视聊天,过了没多久,陈非被陈焕国叫到书房。

陈琪和Justin在下面看电视看到直打哈欠,Justin抬手看了一下手表:“Fred是不是上去太久了?”

陈琪把他的手腕拉过来看了一眼,都快一点了,哥哥上去两个多小时了。

难道吵起来了?按说是不太可能,哥哥是个有分寸的人,这两年不管他多生气也从没跟父亲大小声过,连陈琪都佩服他的忍耐力。

她抬头看了一眼三楼,静悄悄的:“我去看看。”

陈琪走到三楼的楼梯口,正好碰到陈焕国从书房走出来。

“阿爸。” 陈琪叫了一声,声音有点惴惴的。

陈焕国回过头来:“琪琪,怎么还不去睡?” 他的声音和蔼,表情平和,似乎心情还不错。

陈琪吊着的一颗心稍微落下来:“阿爸,二哥呢?”

“你哥?他不是下去很久了吗?”

“啊?” 陈琪愣了一下。

陈焕国已经要回房休息了,他瞄了一眼女儿的呆样:“都几点了,你哥可能去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也一样。”

陈琪下意识地跟着父亲走进他的起居室:“阿爸,你……你跟二哥谈了什么事啊?”

陈焕国这个点已经有点累了,便敷衍道:“公司的事,说了你也不懂。”

听了这话,平时对公司的事完全不上心的陈琪却反常地没有离开:“阿爸就跟我说说嘛。”

陈焕国对这个幺女从小宠到大,她一撒娇,陈焕国就投降了:“也没什么,我跟你哥说明年要把公司的股份给你们几个分一分,他年纪也不小了,我打算明年让他正式接手。”

他说得轻描淡写,在陈琪耳朵里却仿佛午夜惊雷,她忍不住叫了出来:“什么?!”

陈焕国不赞同地看着她:“半夜三更的叫什么?女孩子家家的。” 他看了女儿一眼,“你这是高兴啊还是不高兴?”

“我……我……”

陈琪脑袋乱得很,一下子想着,二哥和靖扬哥哥的事怎么办?一下子又想,哦,千万不能在阿爸面前说漏嘴,再转念又想,也不知二哥答应了没有?

无数个念头从脑袋里窜过去,最后急中生智地问出最关键的那一个:“阿爸怎么突然想退休了?”

陈焕国倒也不是要退休,这两年他跟陈非在公司的配合越发顺利,有所感悟的当然不只是陈非而已,儿子在商业和管理方面的确是有天分的,公司里的管理层都对他心服口服,但是他在与官方打交道这一块却始终差了火候,所以陈焕国现在的工作重心主要是放在这一块。

再者,丁萍带着陈浩出走之后,这个家清静了许多,陈非平时又十分忍让,陈焕国被几个儿女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人的疑心病一去,有些事就比较容易看得清楚了,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和儿子的关系,以及他对儿子的判断。

就好像今天晚上,当他提出要把公司的股份分给他们三个,儿子除了劝他不必那么早考虑这件事,没有对财产要分给两个姐妹这件事表示任何不满。

陈焕国这个人虽然风流又要面子,但他当年能把泰盛发展到那样的规模,自然也不是昏庸之辈,他再不情愿也终于不得不承认,以前儿子会对他如此,可能不是像他想的那样,是因为多了一个兄弟争家产,而是……对他感到失望吧。

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让他看开了很多事,也不得不开始为身后事打算,公司股份先分出去,过了年再请律所的人过来立一份遗嘱,万一再发生些什么意外,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跟小女儿解释这些。

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小女儿对商业的事一无所知,所以他倒也没有不耐烦,反而打趣她:“你老豆明年60了,还不能享两年清福吗?”

陈琪先是有些呐呐:“我不是这个意思……不对,阿爸,我才不相信你放得下呢。”

还好,总算没有傻到底。

陈焕国笑着说:“老豆的财产早晚也是你们的,公司的股权先分一分,你哥也可以放开手脚做事。你放心,你和你大姐都有份,你哥也同意了。”

“什么?二哥同意了?” 陈琪大吃一惊。

陈焕国皱了皱眉:“你这话怎么说的?你哥平时对你不好吗?”

陈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引起误会了,赶紧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二哥同意接手公司了吗?”

陈焕国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刚跟儿子提出要让他正式接手的时候,儿子脸上的确没有什么太高兴的神色,反而是后来他说要把股份分给蕾蕾和琪琪时,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眉头皱得更紧:“琪琪,你为什么这么问?你哥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陈琪连连摆手:“没有啦,我随口问的,二哥从来不跟我说公司的事。”

老爸锐利的眼神扫在自己身上,陈琪莫名一阵心虚,又补充道:“我只是觉得有点突然啦,所以我觉得二哥应该也会觉得很突然吧,呵呵……”

陈焕国将信将疑地看了女儿一眼,不过这会儿都快两点了,他也累了,也懒得多问:“你哥又不像你,整天就知道玩,他这两年打理公司,对接手早就有所准备了。”

他说着站起来:“去睡吧。”摆摆手,把女儿赶出去了。

陈琪走下楼,经过哥哥的门口,她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想了想,最后打消了敲门的念头。

先让二哥自己想一想吧。

如果……二哥能和靖扬哥哥分手……陈琪忍不住想,也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大年初一上午,陈非先给顾家打了电话拜年,然后依次又打给几个关系好的朋友:岑梓君、赵紫灵、Max等人,还有几个重要的商业伙伴。

值得一提的是,赵紫灵现在已经是威扬真正的老板了。

顾靖扬离开中国前把他在威扬的所有股份转让给了赵紫灵。起初他的想法是无条件转让,这倒不是他故作大方,虽然他的确不差那点钱,而是他一直觉得,投资威扬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当初因为他出手帮了赵紫灵一把,所以有了威扬,因为有了威扬,所以赵紫灵才有机会聘到陈非。陈非是他的无价之宝,所以这个股份他送得心甘情愿。

但是赵紫灵却不同意,这几年威扬的盈利顾靖扬都没有收过,一直说留在公司做后续发展资金,如果现在再平白拿他的股份,这个人情就真的欠得太大了。正好她收了陈非的违约金,自己又添了一些,做为首付先还给了顾靖扬,剩下她说以后赚了钱再分期还。

这些细节陈非倒是不清楚,顾靖扬只跟他提过股份转让的事,陈非也没太惊讶,靖扬对威扬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陈非早就隐约料到他会这么做。

不过这些都是靖扬自己的私事,他愿意说,他就听,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发表任何意见。

挂完电话,前一刻还跟朋友有说有笑的人,再不掩饰脸上的疲惫和茫然。他拿着手机,眼睛似乎盯着屏幕上某一个icon,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只是发呆。

“滴滴滴、滴滴滴”,手机传出的声音把他叫回神,屏幕上弹出的那张脸令他一瞬间心跳加快——他竟突然有些紧张。

深吸了一口气,收拾起脸上的情绪,陈非才接通视频。

“在忙什么?” 屏幕上的男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没忙什么,在房间呢。” 陈非把手机竖起来,让顾靖扬看到一角的房间。

“你那么久才接通,我还以为你忙去了。”

“大过年的,有什么好忙的……” 陈非轻声说,“你呢?晚上怎么没出去?”

这会儿洛杉矶才晚上八点不到,但顾靖扬却是坐在自家客厅跟他facetime。他舒服地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叉伸直架在茶几上,笔电则放在大腿上。

“你都说了大过年的,除夕夜不能跟家人一起过已经够伤心了,难道还要跟外人一起过吗?”

话是这么说,但他哪有一点点难过的样子?整个人轻松惬意得不得了。

陈非纵使心情再不好,这会儿看到他像晒太阳的猫一样,也不禁笑了起来:“吃晚饭了吗?”

“还没,刚跟家里打完电话。我本来想等你那边下午再打给你,爸妈说九点多就接到你电话了,我就继续给你打了。”

屏幕上的男人悠闲地跟他聊着家常,他的眼神柔和愉悦,嘴角微弯,从那米色家居服的大V领口可以看得到平整清晰的锁骨,还有一小片蜜色的胸口。

陈非眼神闪了闪,笑着问:“那你晚餐吃什么?别告诉我你要吃泡面。”

顾靖扬没有立刻回答他,反而挑了挑眉,表情变得有些得意:“babe,你想我了对不对?”

“嗯?”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陈非一时没接上他的频率。

顾靖扬嘴角的弧度更显了:“你知道,你用这种迷恋的眼神看我,我会更寂寞的。”

陈非被他那不要脸的样子逗笑了,顺着他的话说道:“我也很寂寞啊。”

“所以我才说我们应该一个月见一次嘛。” 顾靖扬今天似乎心情真的颇好,他弹了一下手指,“你大后天的飞机对吧?”

陈非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的确是订了13号下午的机票,但那是在父亲跟他提更换法人的事情之前。而现在……他不确定自己还应不应该去。

就好像,他同样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顾靖扬,他即将接手公司的事。

对于父亲提出来的事情,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拒绝,但他想了一个晚上,想不出一个可以让父亲接受的理由。

说他有一个女朋友在美国等着? 他几乎可以想得到父亲会有的反应。

——把女朋友带回来我瞧瞧,合适的话直接娶回家呗。

说他对经商没有兴趣,他想要再去美国读书?父亲大概只会觉得他疯了。

说他不想接手公司?那公司要丢给谁?

企业的经营需要连续稳定的政策,他接手两年,好不容易与父亲勉强达成平衡,目前公司大的方向虽然还要跟父亲沟通,但是很多细节都已经按照自己的策略在执行,目前正是开始起作用却还未见到成绩的敏感时期,如果他放弃了,如果父亲重新接手,政策一旦变动,就算运气好、不会产生太坏的影响,但是可以预见,明年必定要再动荡一年。而泰盛,已经经不起这样反反复复的折腾了。

或者,他可以直接跟父亲说,我有一个爱人在美国,但我娶不回来,因为对方是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拜您所赐,我现在对经商也没有兴趣,所以我答应过他要去美国跟他过日子。

哈!这个听起来真不错,他可以把他爹气死,顺便公司也可以收掉了,一干二净,他就什么都不用烦恼了。

但他能吗?!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继续和顾靖扬保持这样远距离恋爱的关系?反正他们都还深爱着对方。反正这两年他们聚少离多,也这样过来了。

等到选择的时刻真正逼到了眼前,他才知道,他根本做不到。

他做不到。

他可以跟对方暂时分居两地,忍受远距离恋爱带来的寂寞和思念,他可以为了靖扬这样做,也可以要求靖扬为了他这样做,只要他们拥有一个共同期待的目标。

但他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目标越来越遥不可及,而造成这个后果的人,是自己。

就像此时此刻,当靖扬这样问他,他连点头或摇头的勇气都没有。

顾靖扬迟迟没有得到他的答复,又看到陈非的影像一动不动,还以为是网络问题造成的延滞,又问道:“Babe?Do you hear me?”

陈非如梦初醒,慌忙地点头:“嗯,是的,13号下午的飞机。”

顾靖扬轻皱起眉头,他为什么觉得——陈非的情绪不太对劲?

今天中国是大年初一,而且过两天他们就要见面了,能够让陈非心情不好的,顾靖扬只想得到一个原因。

“怎么了吗?跟家里人闹不愉快了还是……?”

陈非反射性地收起脸上的情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没有,你别瞎想。就是昨天睡太晚了,有点累。”

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顾靖扬没有再追问,反正过两天见到人再好好问一问就可以了。

想到他们要见面了,顾靖扬的唇角不自觉又露出一丝微笑,他准备了一个惊喜要送给陈非,希望到时候不会吓到他。

墨菲定律说,当你越不希望一件事发生,那件事情就越有可能发生。而事实上,它的反面往往也一样准确:当你越期待一件事的发生,那件事就越有可能不会发生。

顾靖扬兴高采烈地等了两天,等到13号上午,那本来应该是陈非即将到达的时间,他正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买咖啡,准备喝完咖啡就出发去机场接人。

他点好餐,在等咖啡的时候顺手打开邮箱,却意外地发现一封来自陈非的邮件。

那一瞬间,一种说不清楚的直觉浮上心头,他突然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点了几下才点开那封邮件。

那不是一封随手写的信息,而是一封正式的信。信的内容并不长,以顾靖扬的工作效率,他每天至少要处理数十封这种长度的邮件,阅信、思考、回复,每封邮件的处理时间都控制在10分钟之内,因为那只是他一天工作的开始,后面还有一大堆别的事等着他做。

这一封也不例外,他花了不到三分钟就把信的内容看完。但是看完之后,他却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他站在那里,甚至没有办法让自己动一动,似乎浑身的血液都结成了冰。

亲爱的靖扬,

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才有勇气跟你说话,但是此刻,我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可以在相对平静的情绪下告诉你一些我的事情,并且可以不必因为面对你可能会有的反应而让我变得更加懦弱。

是的,想必你已经料到了,我今天没有上飞机。我这边发生了一些变故。家父年岁渐大,他希望我能接手他的公司,做为他的独子,在公司发展不甚理想的现在,我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我知道这对我们的关系来说意味着什么,在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之后,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但是在家人和爱情之间,请原谅我最终选择了前者,知我如你,我想你必能理解并且尊重我的选择。

原谅我的失约。你是这样美好,遇到你是我生命中发生的最好的事,可惜我没有那个福气和你一起走下去。但我衷心祝愿,在人生的逆旅上,你终会遇到一个比我更懂得珍惜你的人。

陈非

P.S. 如果……如果你还愿意,我会是你永远的朋友。

顾靖扬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那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陌生的空白,一如他此刻的情绪。

“Andrew’s cappuccino! Andrew? Andrew‘s cappuccino!”

调饮料的店员喊了好几声,没有人应答。

点餐的店员听到同事的叫声,忙乱之中抬头环顾了一下。他对那个每天来买咖啡的亚裔帅哥早就印象深刻,这会儿看他拿着手机站在不远处发呆,便冲他大喊了一声:“Andrew,your coffee!”

顾靖扬被喊回神,机械地走过去,机械地接过咖啡,捏着咖啡杯,机械地挪到落地窗旁边的长条桌边,呆呆的。

咖啡馆里正放着Air Supply的歌,高亢的男声带着激烈的情绪飘进他的耳膜,似乎谁在内心嘶吼,又似乎谁在长夜中哭泣。

……

And I know the roads to riches

(我知道致富之道)

And I know the ways to fame

(也熟稔成名之路)

I know all the rules and then I know how to break’em

(我清楚所有的规则,也知道如何将其打破)

And I always know the name of the game

(在这游戏中我总是驾轻就熟)

But I don't know how to leave you

(但我不懂得怎么离开你)

And I'll never let you fall

(我永远不会让你坠落)

And I don't know how you do it

(而我想不通你是如何做到的)

Making love out of nothing at all

(让爱成空)

Out of nothing at all, out of nothing at all

(让爱成空)

Every time I see you when all the rays of the sun are all streaming through the waves in your hair

(每次我看见你的时候,每一束阳光都穿流在你波浪般的发间)

And every star in the sky is taking aim at your eyes like a spotlight

(而天上的每颗星星都像聚光灯一样对准了你的双眼)

The beating of my heart is a drum and it's lost and it's looking for a rhythm like you

(我的心跳仿佛一面鼓,而它迷失了,它寻觅着一种如你这样的节奏)

You can take the darkness from the pit of the night and turn into a beacon burning endlessly bright

(你能从夜的深坑中取出黑暗,然后将其转化成永恒明亮的灯塔)

I've gotta follow it 'cause everything I know

(我必须追随着它,因为所有我懂得的一切)

Well, it's nothing 'till I give it to you

(在交给你之前,简直一点价值都没有)

I can make the runner stumble

(我能让奔跑者摔倒)

I can make the final block and I can make every tackle at the sound of the whistle

(我能完成最后的阻挠,我能在哨声响起之际,成功地截下所有攻击)

I can make all the stadiums rock

(我能让整个体育场欢腾)

I can make tonight forever

(我能让今晚成为永恒)

Or I can make it disappear by the dawn

(或让它隐没在黎明前)

And I can make you every promise that has ever been made

(我能为你许下这世上每一个曾被许过的承诺)

And I can make all your demons be gone

(我能驱走你所有的恶魔)

But I'm never gonna make it without you

(但如果没有你,我绝不能做得到)

Do you really wanna see me crawl

(难道你真的想看我匍匐)

……

后知后觉的疼痛终于才开始发作,像一把尖锐的刀刺进了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一点一点地向他的四肢百骸扩散,他的手细微地发抖,凉掉的咖啡从那开口的地方溢出来,他不得不把杯子放在自己面前的长桌上。

你怎么舍得这样对我……

顾靖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