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谢长安神游了会儿,蓦地站了起来,凑上前去与傅望之商量道“咱养几只鸡呗?”

傅望之疑惑地瞧了眼谢长安,问道“养鸡做甚么?反倒把菜偷吃了去。”

谢长安一拍大腿,“爷跟这镇着呢,借它们十个胆儿也不敢。”

傅望之一瞅谢长安嘚瑟的小模样被逗笑了“你镇着又有何用?夜里还得陪为夫共赴.云.雨,哪来的功夫。”

谢长安一听着傅望之自称为夫,好面子的劲儿又上来了“小娘子,守点规矩。”

傅望之愈发抿不住乐,按着谢长安脑袋瓜子啃了口大脑门,也不去争辩“好。”

谢长安也跟着乐,扬手划了片儿地“咱就跟这养鸡,养它个一百来只。”

谢长安是对于养鸡一事格外积极,傅望之只当是他小时候跟乡下挨饿少鸡吃了,长大奔着给补回来。

鸡棚是谢长安亲手连夜搭的。鸡是谢长安靠那双老练的眼亲自百里挑一买的。一天到晚是连药也不采了,就蹲在鸡棚前盯着那群鸡,神神叨叨地催它们吃米,催它们睡觉。

把那群鸡给吓得,觉也睡不好,米也不敢凑过去吃,扎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都不想活了。

最后还是傅望之把魔怔的谢长安一把给拎起来,叫人进屋吃饭。

没过几天,俩人同时出于心虚,还真就一起又凿了个大窗,屋里瞧着亮堂多了,才同时松口气。

采药是二人共同的业务,通常是一起上山的,这事儿对他俩而言都不难,何处有蛇是在守何物,何处有洞,何处光弱,别人费劲心思寻一个月才寻得到的药材,他俩一日便找的见。

于是傅望之常携一琴,谢长安便抱一坛酒,与其说二人上山采药,倒不如说是共赏风月,谈情说爱。

谢长安把满载的竹筐一甩,靠在棵老槐树下抱着酒坛啃果子。傅望之闲来鸣琴,声震林木,响遏行云,谢长安听得兴起,闻弦歌而知雅意,击节高歌相和,不觉间已是将夜。

十方鸟兽不敢靠近两个老妖怪,老妖怪们乐得逍遥,倦了便就地枕青山,以天为盖。

夜阑人也静,张着眼共赏星河。

“哎你瞅那几颗星,连起来像不像那啥,我.操,哈哈哈哈哈哈!”谢长安突然指着星星放声大笑。

“嗯?”傅望之顺着谢长安笑得发颤的手瞧去,也不确定他指的究竟是哪些子星。

谢长安便用指尖在空中画了根柱,又画了两颗球,傅望之旋即会意。

他拄着肘撑起身子,尔后翻身压在谢长安身上,顶了顶跨间,敛眸端详着谢长安英气的面容“天上那根可比不上我的。”

谢长安扬臂一把勾紧对方脖颈,抬头凶猛地啃上了对方的唇。

二人偏偏就是敢在山上行此档子事,兴致浓时,满口秽.语就是叫漫天星辰听了也觉害臊。

淫蛇浪狐,本性而已。

小日子过了一年多,不咋富裕但也挺滋润,这天谢长安又开始蹲鸡棚门口盯着那群鸡出神,傅望之就一人上了山。

山涧流水潺潺,水清可见底。傅望之一眼便瞧见那条通身金鱗的鲤鱼精,心道真是天下水脉相通,竟是在此也能见

面。

"可碰见你的姻缘了?"鲤鱼精将头探出水面,摆了摆尾。

"遇着了。"

"何许人也?"鲤鱼精不由好奇的问道。

"一介人间男子。"

"人类啊"鲤鱼精原地打了个圈儿,犹豫片刻,又冒出水面道"你可知人与妖在一起,人会折寿?"

傅望之心底陡然一惊"怎讲?"

"尤其是欢爱,妖的.液会让他折大寿。"

傅望之敛了眸不作声,眼前闪过的是谢长安那明晃晃的笑。

于是后来,俩人一个月都是纯盖被子认真睡觉,把谢长安给憋的,一个劲跟那琢磨。

感情进瓶颈期了?没新鲜感了?

这日入夜后,傅望之褪去外袍解了墨发,谢长安跟后头突然伸手拧了把傅望之的屁股,傅望之转过身来搓了搓他的那颗头,在人脑门上啃了口,说道"别闹。”

傅望之熄了灯,掀开被子准备睡觉,却见着谢长安在床上盘着腿坐得笔挺的直勾勾瞅着他。

"怎么不睡?"

谢长安也不吭声,开始跟那扒自己裤子,一双腿又长又直,看得傅望之喉中干涩。他将傅望之一把按在床上,抬膝压上傅望之的胯,低着脑袋对人就是一通连咬带啃。

傅望之早就硬了,但他什么也没做。

谢长安突然坐起身来,扬着下巴远远地那么瞅着傅望之,挂着嘲讽的嗤笑。什么话也没说,不吭声地睡了。

傅望之知道坏事了。但是他无法解释出口,无法告诉人他是只妖,会害人。

谢长安一早就出门了,抱了一堆石头点成金,在街上溜达着溜达着就进了归去来兮楼。

楼内水晶做灯,珍珠为帘,大堂中央凿地为玉莲台,佳人在上舞姿绰约,红帐青烟,一派纸醉金迷的盛況。

老鸨一见是久违的金主谢长安来了,堆得满脸笑,召着一帮姑娘忙来见这位风流公子哥,一时间门口甚为热闹。有位

美人在人群后头偷偷地瞧谢长安,瞧着瞧着竟是梨花带雨,哭花了妆,怡是打碎玉镯的那位俏美人。

谢长安无意间瞧见,顺手为人拭去面上玉珠,入了堂。

直到天黑谢长安也未归来,傅望之皱着眉,想到山间飞禽走兽,裹了件皮裘便挑灯上山去寻谢长安。

夜黑了个透,恰是阴天,无星也无月光,山中阴得骇人,远望就像梼杌张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蛰伏在死寂与漆黑中等待着他的猎物。

傅望之扬手召来山间飞鸟,唤来猛虎,敲了土地公,满山去寻谢长安。

一夜无果。

旭日徐徐升起,一寸寸将山间照彻。傅望之压着恐慌,强作沉着,盼着谢长安此时已在家中,或者蹲在院子里逗那群鸡,或者还坐在床上跟那闹脾气。

可谢长安没有回家。

傅望之想了许久,谢长安身无财物,究竟能去何处。最后还是入了归去来兮楼,而老鸨一口咬定谢公子一年多不曾来了。

傅望之不理会老鸨,一间间雅房去寻,不是他不信任谢长安,是他真的已无处可寻了。

直至傅望之走到芙蕖间时,老鸨神色不大自然,笑着开口拉住傅望之的手臂“里头的姑娘正休息呢,阁下这样不太妥呀。”

傅望之道了句对不住,便一把推开房门。绕过漆画屏风,只见沉香木床边悬着金绡软帐,铺着宝玉冰簟,屋内空空如也,独有一只赤色狐狸,尾尖及四足攀着黑色,正趴在窗边要往下跳。扭头瞧见傅望之破门而入,露出几分惊慌,爪没踩稳差点一个跟头栽下去。

傅望之与狐狸四目相对,总觉分外亲昵,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谢长安在哪。

老鸨站在门口,瞧了瞧空荡荡的床榻,满面疑色。

傅望之找遍了归去来兮楼也未找见谢长安,只得不好再做叨扰。

他杵在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偶尔有马匹拉车而过,世人皆庸碌。傅望之却无所适从,他将所有可能性都飞速在脑中走马观花了一遍,想到谢长安只是一介凡人,会出事,甚至会死。心脏就像被一只干枯利爪狠狠揪住绞拧,疼得发抖。

一只多年逍遥在外的蛇,终困樊笼。

三天后,谢长安终究是肯从归去来兮楼出来了,携着满身桃花酿的酒气,看谁的眼神都有些游离,仿是揣有重重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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