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只要我没死,就不可能和你分开
今年开学早,二月十六号,寒风将收,天才稍稍暖和一些。
新学期新气象,因班级成员进行了一轮小规模换血,高二一班重新排座,关雪息和陈迹如愿以偿当了同桌,坐在最后一排。
宋明利不肯离他们太远,求班主任把他安排到前桌,勉强算是一个抄作业的“二等座”。
宋哥一肚子怨气,但他打台球输给陈迹,愿赌服输,没话好讲。
他像一个被抛弃的“怨夫”,一上午回头好几次,每次都刚好看见关雪息在笑,委屈道:“换了同桌,你就这么高兴?”
“你不懂,”关雪息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现在是学业家庭爱情三丰收。”
宋明利满脑子问号,但很会抓重点:“你谈恋爱了?”
关雪息已经完成“生命的蜕变”,彻底放飞自我,他既然敢对杨逸然坦白,就没必要瞒着宋明利。
关雪息点点头:“是啊,陈迹就是我男朋友。”
宋明利:“?”
被雷劈了也不过如此。
宋明利痴呆了似的,张着嘴巴,好几秒合不拢。
关雪息盯着他笑,陈迹也笑。
宋明利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来转去,将信将疑:“你俩是在逗我玩吗?”
“你觉得是就是吧。”关雪息不多说,视线回到课本上,继续做题。
——和陈迹当同桌的最大好处不是可以随时谈恋爱,而是一起学习更方便了。
关雪息很清醒,知道将来无论走哪一条路,现在都应该先做好分内之事:好好学习。
他跟父母叫板的底气,就来源于自己优异的学习能力。
他有信心把任何事情做好,哪怕是上街讨饭,也要讨成“丐帮帮主”。
如此一腔勇气,无限乐观,把陈迹也感染到了。
陈迹看他的眼神除独占欲之外,近乎带着崇拜。他们一整天都在一起:上课,课间休息或做题,中午去食堂吃饭,下午继续学习。
一班的同学见他俩跟见了鬼一样——新学期第一天,别人还没进入状态呢,他们就省略预热过程,直接开始“卷”了。
高强度学习很耗费脑力,但辛苦何尝不是另一种安逸?
至少生活风平浪静,没人来找他们的麻烦。
——是的,关靖平没来。
虽然关雪息不害怕,但这毕竟是个隐忧。锤子没落下之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他和陈迹等啊等,开学第二周都快过完了,关靖平也没来。
事情似乎和他们预想得不一样,难道关靖平放弃了?
可是不应该啊,老关家都要绝后了,他怎么会轻易善罢甘休?
关雪息心觉纳闷儿,试图从何韵那边打探点消息。
但何韵女士被他深深地刺激到了,这段时间心情不好,脸上始终不见笑容,一见到他就叹气,眼角的皱纹多了几条,话却越来越少。
何韵和关靖平不一样,她是真正的家人,多难以跨越的理解鸿沟都不能一夕之间抹消关雪息对她的感情。
和亲人之间的战争似乎没有赢家,关雪息从那股“胜利”的兴奋劲儿中走出来之后,每天放学回家,心情都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一沉——不知道怎么跟何韵相处。
有一天傍晚,厨房的菜传出焦糊味儿,何韵匆匆放下手机去翻炒。关雪息看见她的手机屏幕亮着,鬼使神差地拿起来偷看了一眼。
浏览器APP在后台运行,何韵的网页搜索记录长达好几页:“同性恋是心理问题吗”“儿子是同性恋怎么办”“孩子叛逆是否跟爸妈离婚有关”……诸如此类。
关雪息心情复杂,一抬头,何韵站在厨房门口,正盯着他。
母子二人相对无言,然后各干各的去,谁也没理谁。
关雪息最深的感受,竟然是她很陌生。
原来那种互不猜疑的亲密无间,一去不复返。他在妈妈面前不能再任性妄为,不得不讲究“交际”的方法,照顾彼此的感受了。
或许他也应该去网页里搜索一下:“出柜后怎么跟家人和平相处”。
乐观点,就当这是好事吧,不破不立,互相理解要先从疏远开始。谁听谁的话都不是理所应当的,有距离才看得清彼此真正的模样。
关雪息跟何韵勉强粉饰着家里的太平,他隐约能感受到,何韵一直隐忍不发,似乎也是在等关靖平的消息。
关雪息这时才意识到,事情不像他起初想得那么简单——关靖平的脑子可能有问题,但手段不会太低。
这手段如果使在他身上,事情倒好办了,可偏偏是针对陈迹的,他完全被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陈迹见他不开心,安慰道:“你担心什么呢?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不可能离开你。”
已经三月了,校园里有了春天的迹象。
他们一起坐在花坛边上,花还没开,旁边光秃秃的树干先冒了嫩芽。关雪息盯着那萌发的绿色,应了一声,叹气道:“好烦啊,我怎么摊上这样一个爹?”
“可能因为爹是‘家长’吧,都这样。”他看树,陈迹看他,讥诮道,“‘家长’觉得自己有权威,说一不二。管不了别人,还管不了儿子?”
而且这种权威是终身制,当官的会下台,家长可不会。
只要被他生出来,你就得一辈子任其摆布。
早春的风仍有些料峭,关雪息回头问:“你爸也是吗?亲生的那个。”
“嗯,差不多。”陈迹说,“他去世很多年,我只剩下一个模糊印象。他脾气不好,爱喝酒,一喝醉就骂我和我妈。那时候我太小了,七八岁?还是五六岁?有时喜欢他,有时害怕他。”
“……”
“乡下小地方,风气也不好。当时我妈家里兄弟姐妹好几个,父母托媒人介绍了我爸,他们还不熟就匆匆结婚了,然后有了我。我妈也不喜欢他,但嫁给他比在自己家里过得好点,也就忍了,不算大事。”
聊着聊着话题便有些歪,陈迹最近心态平和,身上的冷气比刚转学来时少了很多,杨逸然夸他变得平易近人了,还调侃“是不是爱情的力量?”,陈迹没说什么,关雪息踹了他一脚。
杨逸然接受得顺利,宋明利却别别扭扭,难以克服恐同心态,但也没表现得太明显。
正是午休时间,花坛前的小道上偶尔有眼熟的同学经过,跟关雪息打招呼。关雪息随口应一声,有点爱答不理。
“后来我爸去世,我妈改嫁,后爸是个家暴狂……”陈迹话音一顿,改换腔调,“算了,以前那些破事懒得提了,现在过得好就行。”
他忽然说:“关雪息,我觉得人一辈子的运气是守恒的,没人会一直倒霉。”
“真的吗?”
“嗯,我妈倒霉那么多年,最近突然好起来了。”陈迹笑了笑道,“她现在不喝药了,前几天告诉我,换了一份新工作,虽然薪水也不算高,但比较轻松,是隔壁阿姨帮忙介绍的——她交了几个好朋友,大家都对她很好。”
关雪息听了很欣慰,陈迹话锋一转说:“我也倒霉很多年,然后遇到了你。你说,运气是不是守恒的?”
关雪息笑了,很自恋地说:“好吧,有点道理。遇到我的确算你运气好。”
“何止是运气好啊,我中头奖了。”
陈迹想牵他的手,但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只是小范围内的出柜,不宜在学校里太张扬。
陈迹克制地握住他一片衣角,低声说:“关雪息,我保证,你家里的事也很快就会好起来。别不开心了,相信我,你爸不能把我怎么样。”
似乎是嫌这句力度不够,陈迹认真的目光投入关雪息眼里,给他承诺:“只要我没死,就不可能和你分开。”
“……”
关雪息闻言一哽,踢了他一脚:“我谢谢你,你可真会说话啊。”
动辄提什么死不死的,中二又晦气。
但陈迹这么坚定的表态,把关雪息心里才生出的忧虑又清扫一空,他俩决定再也不琢磨这件事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它呢。
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盼着它来时,它不来。想把它抛开之后,它忽然间“大驾光临”了。
三月五号,周末的最后一天。
关雪息照常和陈迹连麦写作业。
最近他俩一边学习,一边研究自己将来想报考的专业,比较哪一所大学更好。顺便还搜学校的八卦,当做娱乐休闲,随便看看。
他们学累了时,偶尔也会打游戏。
关雪息的游戏水平是个谜——聊天时什么都懂,打法理论讲得头头是道,能给陈迹当师父。但一实操,他的手和大脑就分家了,经常犯低级又搞笑的错误,偏偏他还一本正经,菜得很严肃。
陈迹想笑又不敢,怕他恼羞成怒发脾气。
也很疑惑,为什么关雪息在杨逸然和宋明利面前那么有高玩气场?
答案只有一个,“卧龙凤雏”更菜。
今天他们打了两局,关雪息一如往常,边打边分析战术。
他说什么陈迹都乖乖听着,任他指挥,指东不打西。
但第二局打到一半的时候,关雪息被敌人围攻,喊陈迹过来帮忙,陈迹半天没反应。
关雪息问他:“你人呢?”
陈迹说:“等一下,好像有人按门铃。”
说完这句,陈迹就去开门了,然后一直到对局结束,他都没回来。
关雪息切出游戏,在微信上发了个“?”,没回复。
关雪息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可能是关靖平找上门了,他们在谈话。
这让关雪息忽然好奇又忐忑起来,他不安地等待陈迹回消息,向他汇报“战况”。
但一直等到入睡,微信都没动静。
关雪息不知自己几点睡着的,第二天醒得很早。他随便吃了口早饭就赶去学校,但没想到——今天周一,陈迹竟然没来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