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从此一干二净,永享自由

关雪息丢下一颗重磅炸弹,险些把房子炸了。

那一瞬间,关靖平和何韵的表情精彩至极,让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一片死寂中,空气近乎凝固。

关雪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是挨骂,挨打,或者别的什么,他都有心理准备,并不惧怕,也不打算乖乖受着——他会反抗。

但预想中的打骂没有发生,关靖平怀疑自己听错,喃喃问了句:“你是什么?……同性恋?”

他腔调茫然,仿佛下一句紧接着就要问“同性恋是什么意思”。

但关靖平见多识广,当然不可能不明白,他只是一下子被震慑住了。他混迹官场多年,经历丰富,恐怕也没遇到过这么惊悚的事。

关靖平的声音唤醒了呆怔中的何韵,她的第一反应是关雪息瞎说,故意气她,怒火腾腾道:“你再说一遍?!”

关雪息站起身:“我是同性恋,听不懂?——同性恋就是喜欢男的,生不出孩子的意思,懂了吗?”

关雪息生怕自己不挨打,口吻轻蔑,眼神嘲弄,仿佛是被陈塘关东海边的哪吒三太子附体,只等关靖平和何韵被刺激得发疯,他就横剑自刎,剔骨还父母,断绝亲子关系。

从此一干二净,永享自由。

——关靖平和何韵暂时没疯,先疯的是他。

何韵泪眼模糊,转身回客厅,抄起墙角一把扫把回来揍关雪息。劲儿没使上几分,弄得灰尘满屋飘。

她边打边骂:“你胡说什么?你就气我!什么同性恋!你想把我气死,你故意恶心谁呢?!”

关雪息夺过扫把柄,一把扔出门外。

何韵抄起书桌上的一摞课本往他身上砸,关雪息不言不语,何韵痛骂不绝,关靖平突然猛地拍了下门,大喝道:“够了!别吵了!”

——他竟然成了个拉架的。

关雪息意外地看了他爸一眼,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关靖平压低嗓音,隐隐怒道:“吵什么吵?老房子隔音差,他不要脸,我丢不起这个人!”

“……”

太好笑了。

关雪息扑哧笑出声:“你要脸?原来你还知道要脸啊。”

“我不是人!我就是你们的脸面!”关雪息推开何韵,走到关靖平面前。

他早就长高了,曾经关靖平低头伸手抚摸他的头顶,而今竟然要抬眼看他。当儿子能给父亲带来压迫感的时候,他们之间势必要起冲突。

但关雪息只丢下这一句——这一句就够了,他跟关靖平没有第二句话好讲。

关雪息走进客厅,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给自己洗了个苹果。

洗完不算,又拿水果刀削皮。

他仿佛是最终赢家,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没人能把他怎么样。

锋利的刀刃下,细窄的苹果皮绕了一圈又一圈,关雪息心跳得快,手却不抖。削完皮,半个苹果下肚,关靖平和何韵仍然呆立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们没话说了?”

压抑的气氛也不能让关雪息收敛半分,他头也不抬道:“没话说就散了吧,傻站着累不累?”

何韵闻言抽泣了一声,抽出纸巾擤鼻子,哭得两肩发抖。

关靖平拍了拍她,让她休息,给了一个“我来解决”的安慰眼神。

关雪息用余光瞥见这一幕,抬手指了指对面沙发,邀请似的让关靖平坐。

关靖平没坐。

他站在关雪息面前,低下头问:“那个男生是谁?”

“跟你有关系吗?”关雪息“嘎嘣”咬了一口苹果。

关靖平道:“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

“随便你。”关雪息毫无惧意,“查到又怎样?你是要给他五百万,‘离开我儿子’,还是要杀人灭口?演电视剧呢?别搞笑了。”

这会儿关靖平从震惊中冷静下来,消气了。他竟然笑了一声:“关雪息,你以为五百万很少吗?你见过这么多钱吗?”

关雪息瞥他一眼。

关靖平道:“我不给他五百万,用不着这么多,只要送他出国就够了。”

“……”

“你不稀罕出国,有人稀罕。”关靖平眼中带着他自认为的对人性的洞察,平静又傲慢地说,“人是经不起考验的,关雪息。你为了他不肯走,但他一定会为了留学机会抛下你。信不信?不信我们走着瞧。”

关雪息懒得纠正关靖平对自己的错误理解——他拒绝出国不是因为不稀罕,也不是因为谈恋爱——算了,他的父亲母亲永远都不可能理解他。

关雪息不再对他们抱有幻想,多解释一个字都嫌浪费口舌。

而关靖平似乎认为,只要拆散他和他的男朋友,就能将他从歧途中挽救,教他放下无意义的感情,奔赴直冲青云光宗耀祖的大道。

关雪息简直受不了关靖平这满满一身的“爹味”,那么居高临下,那么自以为是。

同时又觉得他有点可怜——这种人被他们大人的社会规则驯化而不自知,像一群养在圈里的家畜,一辈子都不会理解什么是真正的自我和自由。

关雪息把最后一口苹果吃完,果核扔进垃圾桶,嘲讽道:“走着瞧呗,等你好消息。”

……

鸡飞狗跳一整天,到了晚上,关雪息才终于得到片刻安宁。

不知道后来关靖平离开时又对何韵说了什么,她不吵不闹也不哭了,没做晚饭,出门不知干什么去了。

关雪息煮了一袋方便面吃,原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没想到,脑袋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一觉到天亮。

睡前他给陈迹发消息说“明天见面聊”,陈迹回了句“好”,让他别不开心,好好睡。

当时关雪息困意上头,稀里糊涂地想,陈迹还不知道关靖平要去给他“送钱”的事,知道之后会是什么表情?一定很想笑吧。

关靖平实在自大,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个男生”是谁,就先认定人家一定缺他这点钱,敢情全中国属他关靖平最有钱,想拿捏谁就拿捏谁。

可笑至极。

第二天早上,关雪息被闹钟叫醒。

开学第一天,他起床洗漱,收拾书包。

客厅里没动静,何韵似乎一夜未归,自然也没早饭。

关雪息不奢望还有热饭吃,他没被赶出家门,纯粹是因为他爸妈都不想把事情闹大,叫左邻右舍看见,脸上无光。

关雪息不在乎,他昨晚煮面,今早泡面,将就着吃了一口就背起书包去上学。

——明明什么都没变。

一样拥挤的公交,熟悉的上学路。他上车,下车,走在校园里,与一个个熟面孔擦肩而过,却突然觉得脚下的土地坚实了,天更宽了,也更蓝了。

关雪息神清气爽,仿佛完成了生命的大蜕变。

他才不在乎关靖平和何韵会有什么后招,都是徒劳的挣扎罢了,他们要么彻底接受他,要么和他断绝关系。

关雪息哼着歌走进高二一班。

他的新同桌早早在等候,听见他走近的脚步声,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微笑。

早读还没开始,教室里人不齐,吵闹得很。

大家交流着寒假见闻,交换作业,顺带欢迎升入一班的新同学——升进来的不止陈迹一个。

关雪息没心思搭理旁人,放下书包,坐到陈迹身边。

——宋明利被挤到隔壁桌去了,其实班主任还没排座位,暂且这么坐着。

陈迹不知道关雪息出柜了,只当他昨天又是因为出国的事和爸妈吵架。

加之他们很久没见面了,陈迹攒下一肚子话想跟关雪息聊,忽然之间,不知从哪里说起,只好挑要紧的,问他:“昨天怎么回事?你在微信上说得不清不楚,弄得我很紧张。”

陈迹的头发长长了,侧面稍稍有点遮耳朵。

其他没什么变化,只是很久不见他穿校服,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新鲜感。

关雪息忍不住摸了一把他耳朵上的头发,心里最后一丝阴霾也一扫而空,仿佛找到了知己,也找到了靠山。

陈迹在桌子下面握住他的手,抓得紧,情绪凭体温传递,可惜是在教室里,他不能抱他。

关雪息打断这越发缠绵的气氛,压低声音说:“陈迹,我告诉你件事,你听完别慌。”

陈迹:“?”

关雪息拿起一本数学书,挡住自己半张脸,在课本的遮掩下,用口型一字一顿地说:“我,出,柜,了。”

“……”

陈迹怔了一下:“出柜?”

“对。”关雪息说,“昨天我太激动了,没忍住……但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想迟早有这一天,不如早点摊牌。我不想忍了,装不下去了,我想做自己。”

陈迹像是一时难以消化他的话,静静地看着他。

关雪息说:“我没说对象是你,但关靖平要打听,应该打听得到吧?我和你走得最近。”

如果问出柜是否有后悔,从自己的角度考虑,关雪息一点都不。

但这毕竟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他没事先和陈迹商量一下,多少有些不妥。

关雪息眨了眨眼睛,明知故问:“你怪我吗?关靖平马上要来找你的麻烦了。”

陈迹摇头:“我无所谓,其实我妈早就心知肚明,猜到我们的关系了。我更担心你,你爸不会……强迫你出国吧?”

自打关雪息提起出国的事,陈迹就始终难以安心。

关雪息却很笃定:“不会,你放心好了。关靖平不敢把我惹急了,怕我把事情闹开,让他丢脸。而且他那种身份顾忌很多,也不会利用职权把你怎么样,没那必要。”

关雪息像讲笑话似的,对陈迹道:“他说要给你钱,送你出国,让你抛弃我。”

“……”

陈迹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你爸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关雪息乐不可支:“是啊,他就是脑子有问题。”

关雪息摇了摇头,又说:“算了,随便他怎么折腾,我是懒得搭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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