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九江桥的工程逐渐步入正轨,沈斯缪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万源筹备了一场酒局邀沈斯缪过去。说是酒局,实则不过是各方利益的角逐场,九江桥这个项目明眼人都盯着,到时工程竣工,这就是一块香饽饽,人人都想来参上一脚。

沈斯缪虽然工作繁琐,却也不得不推下手头工作前去应酬一番。

他去应酬没让李柏跟着,依旧让纪浔跟在了他身边。

酒会的地点是碧岸酒店,场内既有名流显赫,也有商场精英,还有不少跟随前来的明星。

沈斯缪端着一杯香槟也不喝,露着恰当好处的笑,和前来寒暄的人虚与委蛇的交谈着。偶尔和对面的人杯子轻轻一碰,也只是贴着玻璃杯轻轻地抿一点。

他侧头去看旁边的纪浔,纪浔站在他的身边,黑色西装显得他更加的瘦削,手里端着一杯酒,睫毛微垂,像是在认真听他们说话一样。察觉到沈斯缪的目光,他略微偏头,目光不偏不倚地直视着他。

沈斯缪怔了怔。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纪浔又把目光移开了,仿佛刚才的对视是他的错觉。

他佯装镇定地喝了一口酒,耐着性子和对面的人交谈着。

一杯酒喝完,对面的人见沈斯缪无意继续聊下去,便识趣地走了。

沈斯缪把空杯子放到一旁,瞥到不远处站在万夫人旁的万敏,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他朝着反方向走,并且对一旁的纪浔说:“不准回头。”

纪浔也没有问为什么,淡淡地“嗯”了一下。

沈斯缪走到甜品区,拿了一个空碟子,垂着眼,颇为认真地挑选着,拿了几个草莓蛋糕,他扭头对纪浔说:“万小姐在后面,不准回头看她。”

纪浔闻言侧过脸看他,头顶的灯光照下来,他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夜霭,显得更加的亮,更加的扑朔迷离。沈斯缪迎着他的目光,见他只是笑了一下,举着手里的杯子送到嘴边,微仰着头喝了一口酒,喉结滚动了一下。纪浔放下手里的杯子,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桌子上:“不回头,不代表她不会过来。”

沈斯缪挑了一下眉,又夹了一块蛋糕,直视着他说:“反正就是不准看她。”

纪浔垂眼,抬起手指,指了一下他的盘子:“蛋糕太多了。”

沈斯缪盯着他修长的手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盘子,整整齐齐的放了五块蛋糕。

好像是有点多。

不等他反应过来,抬眼就看见纪浔朝露台方向走。

“你去哪?”沈斯缪问道。

“透风,里面太闷。”纪浔说道。

沈斯缪端着盘子追上他的步伐。露台上白色的飘纱随风浮动着,室内的暖气充足,外面明显冷了不少。

纪浔靠在栏杆上,只穿着一件白衬衫,手肘上搭着西装外套。他垂着眼,饶有兴趣地盯着下面的喷水池,目光很专注。

沈斯缪把手里的盘子放到一旁,走到他身边,顺着着他的目光看下面的池子:“太冷了,把外套穿上。”

“透一下气。”纪浔说。

沈斯缪的眉头皱了一下,目光注视着桌子上的蛋糕:“饿不饿,要不要吃一点蛋糕。”

纪浔摇了摇头,转过了身背靠着栏杆。

他穿着白衬衫就更显高瘦,手肘朝后搭在栏杆上,肩胛骨凸起,风吹得他的衬衫鼓动着。沈斯缪看着都觉得冷,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他干脆也不问什么蛋糕了,从前面抱住了纪浔。

他搂住纪浔精瘦的腰,把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胛上,侧过脸,鼻尖贴着纪浔的脖子,闭上眼睛细细地闻着,这个动作略显有些神经质。他把脸紧紧地贴在纪浔的脖子上,像是在感受他的脉搏跳动一样。

室内筹光交错,攀谈的人群,相碰的酒杯,光顺着玻璃门透到了外面,露台上透着些许光亮,飘荡的白沙起起伏伏,光撒在上面,像是蒙了一层粼粼的金粉。

沈斯缪仰着头眯眼看纪浔。他喝了一点酒,眼皮有些泛红,看人时总带着不易察觉的矜傲。他扯出了一点笑,侧目看了后面一眼,扬着一点下巴,轻描淡写地说:“接吻吗?”

纪浔垂下眼皮,骨节分明的手捧住了沈斯缪的脸,黑漆漆的眼睛笔直地看着他,那么的淡定自若。沈斯缪见他凑近了一点,高挺鼻梁离他只有一寸,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轻声说:“因为万小姐在后面吗?”

沈斯缪眯了一下眼睛,不动声色地说:“对啊,她在看你。”他紧紧地搂住了纪浔的腰,噙着一点笑,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所以,你吻我一下。”

沈斯缪凝视着他,像是在等待一场豪赌,时间那么漫长,他甚至于都听见了他们两个微弱的呼吸。

纪浔搭在栏杆的手放了下来,随意地搭在了沈斯缪的腰肢上,他眼睫低垂着,单手托住沈斯缪的下巴,触感冰凉的手指按在了沈斯缪嘴唇上,漫不经心地摩擦了一下,然后吻住了他。

沈斯缪睫毛颤抖着,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攥着纪浔的衣服,仰着头追逐他。

纪浔始终睁着眼,目光掠过了后面的万敏,然后又云淡风轻地移开了,他垂眼看沈斯缪,用掌根托住了他的下巴,甚至分出神用食指去蹭他颤抖的睫毛。

一吻结束后,沈斯缪看着纪浔淡色的嘴唇被他咬红了,他搂住了纪浔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肩胛里,带着笑意问:“我是不是很坏。”

纪浔用手捏了一下他的耳垂,黑漆漆的眼睛随意地看着一个地方,笑了一下道:“嗯,很坏。”

“假如后面不是万小姐是别人,你还会不会吻我。”沈斯缪仰着脸,目光直视着他。

“后面是谁重要吗?”纪浔把手撑在了栏杆上,任由沈斯缪抱着他,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个可以纠结的问题。

他说的那么云淡风轻,因为丝毫不在乎后面的人是谁,也不在意他们怎么看。

沈斯缪眨了一下眼睛,小声说:“那你比我更坏。”

后面传来了高跟鞋的哒哒声,万敏端着一杯酒走了过来,她的目光落在了他们抱在一起的手上,干笑了一声:“打扰到你们了吗?”

沈斯缪松开了手,挂着恰当好处的笑:“万小姐怎么过来了。”

她看向了一旁不曾言语的纪浔:“我出来透透气。”

纪浔拿过了放在栏杆上的西装,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聊。”然后端走了桌子上摆着的那一盘蛋糕。

万敏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纪浔,注视着他高瘦的背影推开玻璃门,最终消失在了视线里。

56.

直到那扇玻璃门咔吱合上,万敏才把目光收回来。沈斯缪手搭在栏杆上,脸上挂着笑,侧目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万敏。

“他进去了,万小姐。”沈斯缪饶有兴致地说。

“我知道。”万敏泄气地趴在栏杆上,她偏着头看沈斯缪:“其实我就是想过来和他说几句话。”

沈斯缪轻声笑了一下,从口袋里面掏出了烟盒,他瞥了一眼万敏:“介意吗?”

万敏摇了摇头。

“啪”的一声,打火机翻盖传来清脆的响声,跳动的火光亮起,点燃了沈斯缪嘴里的烟。

万敏侧过脸盯着他,光线太过暗淡的原因,沈斯缪瘦削的脸呈现一种苍白感,乌压压的睫毛下,那双眼睛淡漠的高高在上,不动声色地望向你时,总有一种阴沉的压迫感。

万敏一向怕他,到现在也不例外。

沈斯缪手里夹着烟,眼皮垂下来一点,目光瞥向她:“不去追吗?”

“算了,他是自己走的,应该没有想交谈的意思。”万敏耸了一下肩,垂着头看下面的喷水池。她用脚尖轻轻地踢着栏杆:“我知道他不喜欢我,还自作多情地赶上来和他说话,我是不是很讨厌。”

她见沈斯缪没有说话,只是手里夹着烟不急不缓地抽着,白色的烟圈从他的嘴里飘出,他掐灭了指尖的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他像不像小妖精,一个眼神就能把人迷得晕头转向,只知道跟着他的脚步巴巴地往前凑。”

万敏听见他这么形容噗嗤一下笑出声,赞同地点了一下头:“上学的时候,除了我之外,的确还有很多人巴巴地往前凑,这么想他真的有点魔力。”

她看着下面喷水池,水花一簇一簇的往上涌,水面上波纹荡漾着,一圈又一圈的重复着,但就是望不到头。她突然就想起了纪浔,也如同这水波纹一样,你看不到哪里是起点哪里是终点,以为看到了尽头,却又发现,原来那只是水面的一点波澜。

吸着人往他身边靠,的确是一种无解的魔力。

她直视沈斯缪:“你呢?你喜欢他吗?”

“你猜”

“猜不到。”

“为什么不猜我用钱或者权强行把他留在身边 ”沈斯缪眯着眼睛,笑了一下说。

“只有他自愿,他才会留下来,不然你绑不住他的。”万敏叹了一口气,沮丧地说:“我和他说过毕业来爸爸的公司,被他拒绝了。”她苦笑一声:“你看,他就是这样,从来都是那么的心无旁骛,你巴巴地凑上去,他也只会漠然地说,那不是我想要的。”

可是他想要什么呢?

又有什么是他想要的呢?

万敏感觉自己像是电影里的剧中人,而纪浔永远不会是里面的主角。

可是他和沈斯缪接吻,旁若无人一般地亲他。她好像明白,原来电影里的两个主角早已存在,而她是席下的观众。

她的话让沈斯缪愣了一下,心无旁骛吗?这的确是纪浔,可是扰乱他心神的却是万敏的一句自愿,如果不是纪浔想要的,的确没有人能勉强他。

“你对他到是了解。”

其实她一点都不了解,也从来都没有弄清过他。万敏还是耸了一下肩膀,怀着一点戏弄对面人的心思说:“谁叫我暗恋他这么久了。”

果不其然,她看见沈斯缪皱了一下眉头。

沈斯缪突然想到纪浔说,万源集团有一个贫苦优异学子的资助项目。

“他当时高中,后面的学业都是万源集团资助完成的,所以赞助的要求是什么?”

成绩,贫苦,孤困。

他想到了医院的那对老人,如果纪浔已经被领养了,为什么还会被万源集团资助。

“成绩优异,家境贫寒。”她笑了一下补充道:“赞助这么多成绩优异的学生,是人才培养,大多考取名校后,都会进入万源工作。”

沈斯缪笑了一下:“万总果然事事周全。”

商人本质如此,就算是慈善赞助,也不忘了从中获取利益。

“他读书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沈斯缪问道,他其实多少猜得出来纪浔会是什么样子,甚至于能想象出他每天会干什么。

但他想知道他的一切,想知道别人眼里的他是什么样子,也想知道他的学生时代是怎么过的。

“他呀……”才开口说了两个字,万敏思绪如同翻飞的纸张一样,不可自抑地想到了纪浔,学生时期的纪浔,以及那根烟。

万敏下车的时候校门口都是乌泱泱的人,现在正值进校的早高峰,离早自习还有二十分钟。校门口已经有考勤的老师和学生干部在门口侯着了,只等八点铃声一响,就开始登记迟到的人。

现在还早,至少他不会这么早来。

班上的几个女生路过了,远远地就和她打了一个招呼。她们几个人站在门口说话,校门口的人渐渐变少,樟树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投下婆娑的影子,风也静止了,树冠的枝叶不再响动。离早自习只有五分钟了。

一辆自行车从她的身边驶过,车上的人垂下了眼皮,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不过一瞬,然后又移开,车子快速地驶进了校门口。

万敏只看到了他转瞬即逝的侧脸,眸子垂下时那双黑漆漆的眼,以及被风吹得鼓起的校服。

他像一阵风一样驶过她的身边

她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每天都在校门口等着。

头顶的吊扇吱嘎吱嘎地吹着,夏季其实还没有到,但是天气已经逐渐变热,她觉得教室里面太闷,粉笔的灰尘味也有点大。她想推开玻璃透透气,她侧过头,手指接触到玻璃的时候突然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玻璃上映着一只手。

那只手垂在课桌前方,腕骨突出一点,手指骨节分明。纪浔趴在桌子上睡觉,校服罩在脸上,只遮住了半张脸。

每天踩点到学校,上课的时候总是睡觉,被老师叫醒后,会站起来认真地说一句抱歉,然后支着手,偏头看黑板。他睫毛低垂着,看起来总是全神贯注的样子。万敏偶尔偏头看他,仔细地观察,会发现他其实没有完全清醒,像是在发呆,又或者在想其他什么事情。

上课睡觉,放学后大家都走了,他会留下来,坐在桌子前写作业,戴着耳机听英语听力。把所的作业写完就走,踏着他自行车飞快地驶出校园以及长满樟树的街道。

怪人,特立独行,搞得自己和大家不一样,可又完全不是这样,他睡觉就只是想睡觉,迟到也只是起的晚。老师的问题他会认真回答,值日也会认真完成,寡言却并不孤僻,和同学相处融洽,所有人心中的成绩优异的好学生。

对于这个她父母资助的学生,她从一开始的漠不关心,变成了想要了解他,到后面观察了这么久,她才发现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真是难懂,她这样想。

下雨了,她抬头看天。

旁边的樟树被雨水洗了一遍绿的发黑,毛毛细雨打伞的人不多。但是她视线还是被雨伞阻拦了,这是她第一次跟踪别人,虽然行为不太可取,但总是抵不过心里的好奇。

前面的人推着自行车走的不急不缓,穿着宽大的校服,显得更加的高瘦。

跟了一会后,万敏就发现他不见了,她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无聊地踩着地上积水。

“跟着我干嘛?”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声音起伏不大,平淡又无波澜,带着少年人的沉哑。

万敏愣了一下,抬头就看见了他瘦削的下颌,以及淡色的嘴唇。

纪浔垂着眼皮,目光落在她脸上,黑漆漆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她:“有事。”

万敏没缘由的有些心慌,不敢抬眼去看他,耳朵烧成了红色。她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有道题我不会,想问你一下。”

“找别人吧。”他推着车子就走。

万敏急忙去追他,跟在他身边说:“你就教我一下,我很聪明的,一点就通。”她扯住了他的袖子。

纪浔的停住了脚步,盯着被她扯着的袖子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万敏顺着他目光往下看,有点尴尬地放了手。

“作业在我座位,你抄完放回去。”纪浔抬起手,衣袖顺着滑下去了一点,露出了他腕骨上的手表,他垂眼瞥了一下,然后就朝前走。

手表是最普通的黑色电子表,他腕骨清瘦,表带的针眼扣到最后一个孔。黑色的表带箍在他手腕上,暗淡的光影下,黑与白对比分明,那块突起的腕骨也显得嶙峋,泛着生硬的冷峻。

万敏盯着他的手腕看,过了好一会才挪开了眼睛。她反应过来,连忙说:“抄吗?不可以教我吗?”

“我赶时间。”他推着车子往前走。

“去干嘛。”她跟在他身旁,朝他问道。

“配眼镜。”纪浔淡淡地说。

说是赶时间,但是他依旧走的不急不缓,偶尔推着自行车绕过积水处,甚至分出神去看头上樟树的枝叶,万敏在他旁边说个不停,他觉得有点吵,也不明白她跟着他的目的在哪里。作业在座位里,抄一下很容易,其实比跟着他要来的更加快速,或者说他也没有闲心教她。

纪浔太缄默了,万敏感觉自己一个人说这么多有点费口水,她咳嗽了一声,问道:“眼镜店在哪?”

纪浔停住了脚步,把自行车靠在了路边,蹲了下来,把防盗锁扣在了轮胎处。他站起来拍了拍手,走进了旁边的一家店,推开门进去了。

“到了。”万敏一头雾水,她抬头看牌子,上面的确写着眼镜店。

万敏跟着他走了进去,她看见纪浔坐在视力表前测视力,一只手捂住了眼睛,另一只手上下左右地移动着。

她看的有趣,趴在玻璃展柜上,仔细地盯着他侧脸,她想了一下,纪浔的鼻梁很高,戴上眼镜应该还不错。

测完视力后,纪浔走到展柜前,万敏猛地直起了身子,问道:“你要选眼镜框吗?要不要我给你参考。”她指着一个眼镜框说:“这个不错,款式好看,而且看起来轻便。”

一旁的店员笑了一下:“小姑娘眼光不错,这是最新款,戴上很轻便,第一次戴眼镜可以试一下这种镜框。”

的确不错,因为价格也不便宜。纪浔手肘撑在玻璃柜上,指着一个眼镜框轻轻地点了一下:“这个谢谢。”

一个普通的银色边框眼镜。

眼镜配好后,他手里提着袋子,把眼镜拿了出来,戴在了鼻梁上,眯着眼仰头去看门外的树,然后侧目对一旁的店员说:“很清楚。”

“你眼睛近视不是很高,只是有一点散光,好好保护就行。”店员笑着嘱咐道。

纪浔点了一下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那个,你要走了吗?”万敏跟着他说。

纪浔蹲下打开了防盗锁,把袋子挂在了把手上,扭头看着她:“你不回去吗?”他跨上了自行车,对她说:“作业在桌子里,你直接抄吧。”

万敏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一句“好。”

然后看着他骑着自行车走了。

那次简短地同行,万敏依旧搞不明白他是一个怎么的人。

不太热情也不怎么冷漠,她这么形容他。

她对纪浔这种毫无缘由的观察,让她总是患得患失,从一开始注意到纪浔这个人开始,好像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这种自愿性的,心甘情愿地试图靠近他一点,让她第一次觉得有点恐慌。

教室外面的树叶沙沙作响,黑板传来粉笔的摩擦声。她侧过头去看纪浔,他用手托着下巴,侧目看着外面,眼睛专注地看着那绿油油樟树。

她突然发现,他有很多个多面性,你看到只是一面,其实他有很多不同性。她突然想到了淤泥地里取藕,你以为到了尽头,其实下面埋着淤泥的地方很深。纪浔就是这样,顺着往下探究,以为到了头,才发现那只是一个节点。

她发现他晚上有做不完兼职,以及不回去写作业是真的没有时间,好像不怎么在意成绩,每次到考试出来的成绩总是很好,好像很需要钱,但是她也看见过他把一个月赚来的费用,眼睛也不眨地全给了孤困儿童,好像也不是那么的在意钱,她这样想。

她见过他和职高的混混打架,有股说不出的狠劲,不要命的打法,和平时那个沉默寡言的形象截然不同。

嘴角淤青,手背和指骨都流出了血,他好像也不在乎,恹恹地靠在墙上,从口袋里面摸出烟来抽,青白的烟雾从他的嘴里缓慢呼出,抽完后捡起地上的东西,朝着外面走。

万敏有些出神地想,好学生也抽烟吗?

第二次看见他抽烟也是一个偶然,她抱着一只流浪的猫去医务室,小猫的指甲断了,在她的怀里软绵绵地叫唤着。她看着衣服上星星点点的鲜血,内心着急,边往教学楼后面的小路走,这样能快点到医务室。

把猫放在医务室后,她顺着那条小路回来。

在路过后面废弃的保健室时,她闻到了一股烟味。在学校里偷偷抽烟的人有不少,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抽烟的倒是少见,出于不想撞破别人秘密的心理,她躲到了墙的一侧,想等那人抽完烟再走,她看着脚下的落叶发呆,鬼使神差地把头探出去看了一眼。

看清楚那个人是谁之后,她就愣住了。

纪浔,怎么会是他。

这条人烟稀少的小路,安静地能听见树叶的响动。

他坐在已经废弃的乒乓球台上,微弓着腰,垂着眼注视着地上的落叶,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手自然地向下垂着,指骨分明的手夹着一根雪白的烟,青白的烟雾从他的指缝里飘出。

万敏发现他好像并不怎么抽,任由那根烟在指尖燃烧,偶尔抬手不急不缓地抽一口,再把烟雾徐徐地吐出,那火红的烟头就在他的手里忽明忽暗。

万敏盯着他抽烟的样子有点入神,又为自己的窥视行为感到不耻,可是目光却始终挪不开。

突然保健室的门从里面推开了,发出哐当的响声,她吓了一跳,保健室不是早就废弃了吗?里面为什么会有人,在她还来不及思考的时候,一个女生从里面出来了,长头发短裙子,美的有点让人不安。

她朝着纪浔走过去,蹲在了他的身前,趴在了他的腿上哭泣。

这个画面太过于诡异所思,万敏的心几乎砰砰直跳,那是他的女朋友吗?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她在墙壁上靠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探出头盯着他们。

纪浔坐在乒乓球台上无动于衷地抽着烟,目光毫无波澜地注视前面,也不管趴在他腿上的人哭得又多么压抑。

安静的环境里她的哭声格外清晰,她沙哑地叫了一句“哥哥。”

纪浔垂下眼皮,目光落在了趴在他腿上人的身上,安静地注视着她,然后抬起了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她头上,一边抽烟,一边安抚着她。

光影从枝桠的缝隙里往下透,斑驳的光斑落在了他瘦削的侧脸,光影下,突起的喉结都显得格外分明,他用手指掐灭了手里的烟,指骨分明的手缓慢地移动在她的头顶。

万敏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鼻头有点发酸,她只是单纯的为他们两个人感到悲伤,她不明白那个女生为什么会哭得那么惨,沙哑地叫着他哥哥,此刻他们就像是相互舔舐伤口的幼兽。

或许也不能这么说,因为纪浔太过于平静了,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她只听见他叹了一口气,语速平缓地叫了一声“绾绾。”

等到他们走了之后,万敏才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她走到乒乓球台旁,低头注视着地上的那个烟蒂。她蹲下了身子,捡起了那个烟头,捏在手上还带着余温。

她想到了那火红的烟头,他用手指把烟掐灭的时候不痛吗?

她第一次觉得一个人难懂,像一个未解的谜。

外面的风呼呼地吹,露台的温度冷得人浑身发抖,寒冷的天气的确适合回忆,至少每部电视剧就是这样演的。沈斯缪手撑在栏杆上,一边抽烟一边听着万敏嘴里的纪浔。

待她讲完,他还意犹未尽地说道:“没了?”

“没了。”万敏回过头看他,有些郁闷地说:“让暗恋者回忆她的暗恋对象,这简直就是天下最大的酷刑。”

沈斯缪轻声笑了一下,把烟头捻进了烟灰缸里面,认真地说:“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一件酷刑,他笑你也笑,他哭你也哭,酸甜苦辣也跟着通通尝了一遍,却还要为他落泪。”

“所以喜欢他对你来说是酷刑吗?”万敏带着几分好奇看向他。

沈斯缪笑了笑却并回答。

对别人来说是酷刑,对他而言却是心之所向。

他拥有的东西太多,别人艳羡,唯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像一片荒漠,里面寸草不生。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遇见了便死死咬住,甚至于舍不得让别人观看一眼,心就像久逢甘霖一般复苏了,所以他甘之若饴地放任自己沉迷于他。

沈斯缪进去了,万敏独自一个留在露台吹风,她低着头看见他们两个走到了下面的喷水池旁,哗啦啦的水声让他们的声音变小。

她看见沈斯缪凑到纪浔耳边不知道在说什么,纪浔低着头配合地听着,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他的腰上。说完后,纪浔点了一下头。引得沈斯缪把头埋进了他肩胛里,万敏注视着他,不知道他是在发笑,还是只是单纯地靠在纪浔的肩上。

而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依旧无所顾虑地把手放在沈斯缪腰上。

神情如此放松的纪浔,的确是她不曾见到过的。

她又注视着沈斯缪凑上去咬纪浔的下巴,喷水池里面五彩的光芒照在他们的身上,他们站水池边拥吻,喷泉的水花撒得好高。

她注视着这个吻结束。

看见他们走进了一辆黑色的车子里,她又目送着车子离开。

她不经想到,他们回去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也会接吻吗?她摇着头笑了笑,转身朝大厅里面走去。

电影里面已经有两个主角了,而她是永远的观众。

作者说:

小妖精纪浔,妙妙取得名字。

以万小姐的视角来看,能看出很多他们之间的火花,也能看出他们之间相处的特殊性,她也知道只有他们两个才是最适合对方的。

断更这么多天,是因为突然生病了,因为发烧所以引起辅导员的重视,在医院待了好多天,真的把自己吓死了,还好只是普通感冒,大家多注意保暖吧,天气太冷了。

我说这个月能写完,就一定能写完,大概只有四五章了,快写完了,快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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