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苟珥松开傅南生,坐在桌旁,沉着脸吃东西。

傅南生坐在他旁边,杵着脸看他:“好吃吗?还想吃什么?我现在有好多钱,我可以请你吃了。”

苟珥最恨他这样,每次都装得好像确实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一派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模样,没脸没皮。

傅南生又问:“大王子没为难你吧?他让你来杀我的吗?”

苟珥冷冷地道:“是。”

傅南生道:“哦,那我就不担心了,你肯定不会杀我。”

苟珥忽的搁下筷子,伸手掐住了傅南生的脖子,冷笑道:“你的自信总是很莫名。”

傅南生委屈地看着他。

苟珥的手又用了几分力。

傅南生便收起了委屈的神情,闭着眼等死。

苟珥是真想掐死他,一了百了。

傅南生醒来时,是躺在客房床上的。他摸了摸脖子,疼得龇牙咧嘴,骂道:“好痛!你怎么不去死!”

苟珥背对着他坐在那里,独斟独饮。

傅南生抱着被子,道:“什么时候了?我若不回去,找起来是你的麻烦。”

苟珥道:“大王子已经不信你了。”

傅南生笑了笑:“若有人那样对我,我也不信他了,没什么的。”

“他真想杀了你。”

“那他真不该让你来。”

“我真的会杀了你。”

傅南生躺回去:“那赶紧杀吧,我已经过足了官瘾,这辈子也够了。杀了后趁热,别有一番风味。”

苟珥怒目而视。

傅南生见他不动弹,又坐起来,坐在床沿上晃腿:“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呀,又不怪我,你自己不行,我这么血气方刚的年纪……”

苟珥骂道:“贱人。”

傅南生笑了笑:“你不就喜欢我这贱样儿吗?破锅配烂盖,绝配。”

苟珥不想搭理他,闷头喝酒。

傅南生穿好了鞋,走过去,从他身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头,伸手去摘他的半边面具:“说了在我面前不用戴着,你总戴着,不透气,也不舒服。别动!乖,别动。哎,好像消了一些,那药真的有用,你听我的话每日都涂了是吗?”

苟珥冷着脸,一动不动。

傅南生高兴地朝他脸上的连片伤疤亲了一口:“谢谢你这样听我的话。”

苟珥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却迟迟都没有其他的举动。

傅南生温柔地看着他,主动朝他凑近了一些,手也搭在了他的腿间,却反而令苟珥如梦初醒,将他一把推开,骂道:“滚远点。”

傅南生却没有滚远点,反倒站起身,将坐着的他拥在怀里,低声问:“还是不行吗?”

苟珥被他抱着,忍不住有点儿战栗。

傅南生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很满意地看着他抖得越来越厉害,脸上却越来越温柔:“苟大哥,你不是真心喜欢我吗?”

苟珥尝试过许多次,甚至还给傅南生套上过女人的衣裳,可都不行。他害怕傅南生。虽然他不愿意承认。

傅南生会放火烧他,会在他最松懈的时候狠狠地咬住他的要害,会随时翻脸,不知想出什么法子来折磨他。

可是傅南生又会比谁都温柔,愿意亲吻他那半侧烂脸。

傅南生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低声说:“慢慢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很多时间玩死你。傅南生开心地笑了笑,这几日被陈飞卿气出来的郁闷委屈全不见了。

苟珥逐渐地冷静下来,问:“你想做什么?”

傅南生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得到的都得到了,没意思,我也在想接下来还能做什么。”

苟珥冷笑道:“你没有这样容易满足。”

傅南生笑了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喝。

“你若能把中原皇帝交给大王子,定能将功赎罪。”苟珥看着他。

傅南生玩着酒杯,想了一会儿,道:“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很大的好处。”

“你现在做的这些又有什么好处?”

傅南生道:“赚钱啊,还赚面子,我这一趟南下赚了许多的钱,人人都对我阿谀奉承,十分爽快。你若缺钱都可以问我要。”

苟珥懒得理他,起身道:“随你。”

“等等。”傅南生叫住他,“不如你们想一想什么条件能打动我,或许我觉得好玩就答应了。”

姚乙极为高兴。

前几日裘千金问起了芝兰玉树,说瞧着面善,想要。

姚乙心知裘千金肯定是帮人要的,应付一阵子便半推半就地给了。

隔日去见皇上,瞧不出任何异样,仍然一本正经。但从芝兰玉树那儿传来的风声就没这样正经了。

姚乙这下子是真正信了那点子捕风捉影——芝兰玉树清清醒醒地侍寝了,说那就是皇上。说皇上虽然看着羸弱,却极有情趣,挂着温和无比的神色,十分能玩。

那可真是看不出来。

姚乙又挺直了自己的铮铮铁骨,一日比一日觉得自己正派。

傅南生却恼火起来,找着姚乙闹:“皇上龙体抱恙,你是何居心?”

姚乙心中冷笑连连。装,继续装,不过就是失宠了而已,小侯爷不理了,皇上也不理了。

“傅大人说什么话,我真没听懂。”

傅南生道:“芝兰玉树!”

姚乙疑惑地问:“他俩怎么了?裘老板说看他俩面善,问我要,我想着此次皇上南巡,一直借住在裘老板的山庄里面,我也是欠了他人情,便送给他了。”

傅南生冷笑道:“不必和我东拉西扯,你就是想把他们送给皇上。”

姚乙也有点不耐烦他这小肚鸡肠一天到晚为了拈酸吃醋的事找自己麻烦,便道:“傅大人,且不说我是最后知道此事的,先前你自己说要给皇上找人随侍,如今若如你所言,芝兰玉树得了圣眷,不是很好吗?”

傅南生道:“我怕姚大人□□得太好。”

姚乙道:“他俩惯会服侍人,傅大人不必担忧。”

傅南生在他这儿讨不了好,气冲冲地走了。临走时撞见急匆匆赶来前院的张大树,也是十分冷漠,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张大树失落无比。

姚乙好笑地道:“他如今失意,还不趁机把握着?”

张大树脸上发热:“老爷误会了。”

姚乙笑了笑,又问:“他和你说过别的话没?”

张大树疑惑地问:“什么别的话?”

姚乙道:“就是与你俩私房话无关的话。”

张大树想了想,摇头:“没有说过,他从来没有问过老爷的事。”

姚乙道:“他若提了,你可别傻乎乎乱说。”

张大树点头:“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张大树找到傅南生,是在赌坊里面。

其实也并非是刻意去找,而是张大树自己要去赌坊——他这些日子把握机会跟着傅南生,倒确实又能陪着玩乐。但傅南生实在太能花钱,一些东西明明只是多看一眼,明明也吃不下,就是要买。

傅南生倒是不需要张大树结账,只是张大树自己撑不住脸,争着要给钱。

傅南生有些不耐烦:“你给不起那么多,不用你给,你又没钱。”

越是这样讲,张大树就越是要撑住这口气。

然而傅南生太败家,他起先给张大树的银票,全被张大树给了回来,这还不够。

张大树心一横,在姚府做账的时候忐忑地动了些手脚。可一时不敢动大了,只敢小偷小摸。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张大树便想去赌坊里面撞大运。他试探着去过一两次,还真撞到了运气,买了一个金镯子送给傅南生,换来傅南生多笑了两下。

如今傅南生不高兴,张大树便想再去撞大运,多买点东西哄他笑。

张大树进了赌坊,见赌坊里今日格外奇怪,人都挤在一处,仰头看着赌桌上面的人在摇色子。

张大树自然也过去看热闹,挤了半天才看清楚,顿时便愣住了。

坐在赌桌上摇色子的人,除了傅南生,还能是谁?

傅南生坐在那儿,一派虔诚地摇了半天,衣袖都耷下去,雪白的手腕上戴着张大树送的那个金手镯,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玉镯子,磕碰在一起哐啷响。

傅南生将色子扣在桌面上,看着众人将赌注放好,他偏偏要挑最少人的那处,将手上的玉镯子搁过去,开了赌盅。

“你大爷!”傅南生很大声地骂了一句,皱眉看着庄家将他的玉镯子收走,“我还有。”他又将金镯子取了下来,如刚才一般摇色子下注。

他又输了。

庄家劝道:“这位公子,你已经没有赌注了,不妨明日再来。”

“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打开门做赌坊劝人不要赌的,老板以前是念佛的吗?”傅南生的话惹来周围一阵大笑。

庄家倒也不恼,跟着笑:“见这位公子生得模样好,怜香惜玉啊。”

傅南生笑了笑:“我还有赌注。”他看了看周围,问,“我脱一件,一两银子。”

台下的赌徒虽然不好男色,却见他生得极好,又都爱起哄,立刻便有人叫道:“我给!”

一只手伸出去,傅南生就拿走了他手上的碎银子,朝庄家道:“我近日倒霉到家了,情场失意赌场必定得意,我就不信今晚翻不了本,我还赌大。”

底下的人问:“衣服呢?”

傅南生道:“我还没输呢,我若是赢了这一把,还那位大哥十倍本钱,先开了再说。”

说着,他又摇起了色子。

张大树跟众人一样,紧张地盯着赌盅。

打开一看,豹子,通杀。

傅南生恼怒地将赌盅一扔,生了半天闷气。

周围的人起哄叫起来:“衣服!脱衣服!一两银子呢!”

张大树刚要说这一两自己还了,却被汹涌的人群挤来挤去,见傅南生将外罩一脱,随手扔了。

接下来便有人突然叫道:“我出二两,继续给你赌!”

“继续!”

“把鞋脱了,我借你三两翻本!”

张大树紧张地看着傅南生,叫起来:“别——”

可惜他的声音太小,被淹没在了热闹当中。张大树一时情急,蛮劲儿挤进去,冲到桌前,挡在傅南生身前,道:“别赌了!”

傅南生一怔:“你……”

旁人已经叫嚷起来:“你谁啊?”

“看热闹呢,走开走开。”

张大树扛着不肯走,回头焦急道:“你跟我走。”

傅南生小声道:“这儿没人认识我,你别管我。”

张大树道:“我有点钱,你拿着赌,赌完了我们就走。”

傅南生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张大树急忙将身上的钱银都给他。

傅南生又眉开眼笑起来,道:“行了,我又可以赌了。”

周围却嘘声一片,全是冲着张大树来的。

傅南生不管那些,又去开色子,三两把全输了。

张大树觉着,如今整个屋子里的人就等着傅南生输呢。

傅南生怎么也不肯走:“我再赌最后一把,我不信我赢不了。”

底下又开始叫价。

傅南生到底不肯脱了,左右看了看,抓起桌旁的茶壶朝自己额头上一磕,血沿着脸颊落了下去,周围便静了。

傅南生伸出舌头舔了舔流到嘴边的血,笑了笑,偏着头问庄家:“给我算个十两好不好?”

庄家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半句话:“老子第一次见到这么骚的——”

话还没说完,张大树就扑上去一拳揍在了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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