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事后,姚乙问张大树和傅南生说了什么,张大树道:“没什么啊,他说我看起来很壮实,问我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做事,家里有哪些人。”

姚乙问:“他问你这些做什么?”

张大树道:“他说我长得很像他去世的朋友,所以见到我就很亲近。”

姚乙:“哦。”

后来,傅南生还真和张大树亲近起来,街头偶遇了几次,请着喝了几次茶、看了几次戏。

姚乙又找张大树来问一问,只见张大树满脸难色:“我不想去了,但我不去他就很不高兴的样子,看起来很怪。但我去了,我也不高兴啊。”

姚乙问:“你怎么不高兴?”

张大树犹豫了半天,道:“他喜欢摸我。”

姚乙:“……哦?”

张大树十分扭捏地道:“我就觉得奇怪,本来都是男人也没什么,但他有时候说些话我听着臊得慌。”

姚乙:“……哦。”

张大树一张黑脸都红了:“我听人说,他是那个……”犹犹豫豫地勾了勾小指头,“我不是啊,我还要成亲的。”

姚乙:“……呵。”

张大树:“那我以后不去了。”

姚乙道:“去,当然要去,他是钦差,还是探花,这是你难得的机会,多和他请教请教。不要说你表叔我没教过你做人的道理,这就是机遇,可遇而不可求。”

张大树一脸惊恐:“但是……”

“你不要听信那些谣言。”姚乙一本正经地道,“傅大人是个再正派不过的人,他是欣赏你,你一个男子汉,怕什么被另一个男人摸两下。他是看看你这身架子结实不结实,说不定就将你带进京城做事了,你爹娘就盼着你出息呢。”

张大树挣扎着道:“但是他总说些……说些让人好臊的话。”

姚乙问:“什么话?”

张大树艰难地道:“就……就就就很难为情的话……”

“到底什么?又没有外人,跟你表叔有什么好害臊的?说出来才好帮你。”

“他……他问我这么大年纪了,没娶妻,怎么过的……”张大树别过头去,脸都拧成了一团,“就,就还有很多。”

姚乙:“哦哦。关心你嘛,表叔也很关心你,这儿有点碎银子,你先拿着,买两身好衣裳。他说得又没错,你这年纪没娶妻,平时一个人闷头读书,恐怕确实是过得很难,多出去玩玩。哎呀,不要这个样子,他看着年轻,但历的风浪比你多多了,看你就像长辈看晚辈似的。何况你也不吃亏,他长得不好看吗?”

“这不是好看不好看的事……”张大树将碎银子攥在手中,紧张得直冒汗,“我、我我……”

“他是钦差,招待他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这也是帮我分忧。”姚乙和蔼可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傅大人那些传言是无稽之谈,我就觉得他是个难得的人才,你仔细想想,哪有比他还亲切的官了?换了别人,谁理你啊。”

张大树想了想,这倒是。

姚乙又道:“他也是难过,外头那些传言无非是为了他那张面孔,这不让你也误会了。可这又不是他愿意生成这样的,你不能因此对他有偏见。”

张大树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他确实对我很好,其实说那些话的时候也是喝多了些酒,说的醉话。”

姚乙道:“你这样想就对了。对了,记得买两身挺括点儿的衣裳啊,都这样大了,也该娶媳妇儿了,先把自己打扮好看点,钱不够了自己在账里头支,你是我表侄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啊。好了,去吧。”

断袖的事姚乙是看不清了,但顺水推舟的事反正不会有错,这个他看得清。不为别的,就为了陈飞卿以往下过他的那些面子,也得把这口气给挣回来。

如今姚乙又将张大树叫了过来,作模作样地道:“傅大人,本来今日我也想去行宫那里看一看,正好看大树是个有力气的,叫他陪我一去过去,偶尔还能帮把手。若傅大人有空,不如一起去走这一趟?看完了行宫,还去秀剑山庄和主人家见一见。”

傅南生看也没看张大树,只看着姚乙,道:“如此也好。”

装吧,继续装。姚乙心中暗笑,若不是知道张大树蠢得谎都不会撒,还真想不到傅南生会对张大树做那些事。

这位钦差还当真是无法以常理度之。

陈飞卿再一次无功而返,他甚至有那么些怀疑是否真的还能找到皇上的弟弟。已经过去了二十来年,人能在这样的境遇里好好儿活下来都是一件难事,若当真找出来了,也不一定能用。

自然,这样的想法也是不对的,那既然是皇上的亲弟弟,无论如何也该找出来,不能做皇帝也至少要做个寻常的人。

但话又讲回来了,若那是一个心地纯善的人还好,怕就怕那是一个得志小人,恐怕反而会没完没了……

陈飞卿越发的烦躁起来,因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想。

为了傅南生!

离京前与傅南生莫名其妙地争吵起来,直到如今也没有个结论。他倒是想说个明白,傅南生却不肯说,一说便摆出公务繁忙或者疲惫的模样推脱,多说两句更不得了,甚至还会骂人了。

陈飞卿即算再愿意相信他是为了自己好,也无法再三忍受住他这样子阴阳怪气,一气之下搬到客房去住。

傅南生似乎也并不是很在乎。

陈飞卿确实是看不懂傅南生,从一开始直到如今始终都看不懂,他就不明白了,傅南生为什么一定要自己给自己找不愉快,很多非常容易看明白的事一旦到了傅南生面前,一定会绕一百八十个弯弯道道。

没错,傅南生以往是吃过许多苦,可已经苦尽甘来,何必非得这样折腾。更何况,以如今推测以往,难说以往那些苦头里面有多少是傅南生自找的。

陈飞卿忍不住这样泄愤一样地想,但想完了又丝毫没觉得痛快,反倒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好,又难为情起来。

总之是如何都不对,烦得要命,只觉得自己都不对劲了。

“从来都没见你这样子烦恼过,又不愿意说出来,很不像你。”

陈飞卿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正是为了自己不像自己才烦恼,一言难尽,干脆不说,但难得与你相聚一次,也不该摆出苦瓜脸给你看,抱歉。”

说完,他端起茶碗做酒,自罚饮尽。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穿着简朴的年轻男子,同样男生女相,笑起来嘴角有一个小小的梨涡,相比傅南生的娇艳相貌来,多了许多分的亲近温柔。

男子笑眼看着他喝茶:“是很难得,上一次你来江南,我正巧不在山庄里面。”

提起此事,陈飞卿提起茶壶给各自斟满,道:“那我又要敬你一杯了,上次多亏有你帮忙奔走各地买粮调粮。”

男子却避开他这一杯茶:“这就不必你来谢了,我是为了皇上做这些事,又不是为小侯爷做这些事,正如我每日为皇上祈福,是因我感恩皇上改我一生命途,我所做都不过是还恩罢了。”

陈飞卿又笑着摇起头来,但轻快不少:“和你说话果然能令心情愉快。”

“我的本事还多得很,哄一哄人不过是最浅薄的。”男子又道,“皇上不日就要到了,我已经令人将山庄内外都打点好,必定不会出任何乱子。说实在的,我也没有你看起来这样自在,我已经紧张得半个月都没睡好了。有皇上才有我今日,我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还恩,就要见到他,我都怕我到时候说不出话来。”

陈飞卿道:“皇上极平易近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可……你不懂我的心。”男子双手交叠,捂着自己的胸膛,神色十分向往,却丝毫不显得扭捏,只令人觉得他如少年般俏皮,“我一想起他,心就砰砰的跳。我自幼无父无母,又遇到过很多事,本以为一生就会那样过去,他却令我有了这样难想的际遇……说他如我再生父母都显得单薄了,他就像我的菩萨。”

陈飞卿悄悄地揉了揉手腕上的鸡皮疙瘩:“你若见着了他,发现他不是三头六臂,岂不是会失望?”

“我知道他不是三头六臂,也听你说过他大致是什么样子,但人不是看外貌的,是看心。”

“他大概会懂你的一颗心。”陈飞卿忍俊不禁,“但他大概也会被你吓到,你到时候切记……”

“我知道。”男子打断他的话,“我自然不会在人前露出分毫,只是和你说嘛。到了他面前,我恐怕话都要说不出口了。”

陈飞卿只好随他去,听他继续口若悬河地表达对皇上的敬仰感恩之情。

他名叫裘千金,原是个花名,但他自己说这名字也挺好的懒得改,从馆里出来后也仍叫这个名字。

裘千金自幼无父无母,收养他的亲戚家中贪财,见他生得不错,便买给了一伙地痞,辗转出手买到了馆里。陈飞卿帮皇上找弟弟找到了那个馆里,正巧碰到裘千金出逃被抓,听人说这人十分有趣,平时打也打得骂也骂得,让接客也不会寻死觅活,但偏偏就是爱逃。

陈飞卿买了裘千金一夜的时间,问他为何如此。他说人做一行该爱一行,最要紧是不听话是会被打的,所以他平日该做的事还得做,但实在是勉强也不能真爱这一行,因此提过许多次要给自己赎身。无奈馆里将他当头牌摇钱树,将价提得虚高,他只好逃。唯一庆幸的是平日里他很听话,因此馆里将他抓回来后都懒得打他,久而久之都当是一场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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