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陈飞卿记挂着灾民的事儿,听鲁鼎说似乎事态越发严重,便急着要动身去找秦郑文和宁王会合。虽然他也自知此事他其实是出不了太多力,毕竟不擅长,但无论如何就当做是去声援一下都好。

鲁鼎却道:“你现在还真别急,你眼睛还没好,你若要走,白御医肯定要跟着你一起走,我和陈树倒是可以带你俩骑马同行,但恐怕路上并不方便,也不安生,反而耽误时间。”

陈飞卿道:“这事我也有些消息,姚氏恐怕不止是自己在捣鬼,还勾结了其他的人。”

鲁鼎道:“对,你说得没错,不然光是他们,也不至于给我送那么一份大礼。这次皇上同意你带傅南生南下,却又不准苟珥离京,恐怕也是有所考量。这其中的水太浑了,谁也说不清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话是这么说,陈飞卿忍不住私下里找白御医求道:“白大哥,你给我上药重一点。”

白御医不冷不热地道:“如果我能给你上重一点,你以为我想在这里待这么久?你伤的是眼睛,眼睛本来就难治。那我问你,如果要你选,你是愿意瘸了还是愿意瞎了?”

陈飞卿苦笑道:“我当然知道你的苦心,如果不能,就算了。”

白御医多看了他两眼,又道:“你尚且体虚,蛇毒也还残留体内。傅南生虽然需要蛇毒解尸毒,但如今他体内尸毒已经不成气候,不需要蛇毒了,若再接触反倒不好。暂且不要行房事。”

陈飞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忙道:“你误会了!”

白御医看都懒得再看他:“我误会不误会是我的事,医嘱你听了照做就行。”

陈飞卿都不知道他怎么想到这一层的,可反驳起来有有点心虚气短,只好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也不知是白御医到底在药里面下重了一些,还是本来也该如此,陈飞卿的眼睛终于有了进展,几日后再拆去布条,他在白御医的指示下缓缓地睁开眼睛,先是还有些模糊,逐渐地越来越清晰。

白御医道:“还有些也都是小事,按时服药就行。”

陈树忙道:“多谢!那接下来您是打算回京吗?”

白御医道:“我离京多日,恐怕是要回去了。”

陈树道:“那确实。”

陈飞卿知白御医早就归心似箭,忙道:“既然如此,我又不便送白大哥回去,就让陈树代我送你回京吧。毕竟是路途遥远,有个照应最好。等我事后回京城再去重谢。”

白御医道:“倒也不必,跟你扯上关系就没好事儿,以后少找我就行。”

陈飞卿知道他就这性子,笑一笑,道:“唯有这一点,就恕难从命了。”

白御医瞪他一眼,连带着瞪了鲁鼎一眼。

众人笑完,陈树又问道:“那小南要不要一起?”

陈飞卿:“……”

鲁鼎:“……”

傅南生:“……”

白御医正收拾着药包,闻言倒不像陈飞卿和鲁鼎一样去看傅南生,反倒看了眼陈树,冷笑了一声。

陈树茫然地道:“怎么了?”

白御医放下药包,又铺平纸,提笔写了一帖药给他:“每天泡水喝。”

陈树问:“多谢,但这是治什么的?”

白御医道:“救命的药。三个月后,你就能变哑巴了。”

陈树:“……”

陈飞卿却没在意白御医戏弄陈树的事,他刚才听陈树那么一说,猛地想起来,似乎于情于理,都该将傅南生一并送回去。

这么一想,他就看向了从刚才便一直没有出声的傅南生。

傅南生站在几个人最外头,离陈飞卿最远的地方,一直都没出声,此时与陈飞卿的目光对上了,也只是轻轻地笑了笑,竟然和来江南前的那个“江陵子”惯常的神色一模一样,十分温和,十分客气。

接着,傅南生道:“树哥说得是,若少爷这里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自然是回京城,一路上也能多个照应。若不方便的话,树哥更可以留在少爷身边,我虽然武艺不精,但护送白大哥回京城倒也不会很难。”

陈飞卿一怔。

说不上什么原因,他只是,原本以为,傅南生应该不想走的。

听傅南生那么说,众人又都看向了陈飞卿。

陈飞卿只好道:“你若想回京城,就回去吧。”

傅南生点了点头,便和白御医说起了启程的事。

陈飞卿看着他,有些茫然。

众人散去后,陈飞卿找了个机会单独留着傅南生,问:“你有什么事急着回去吗?”

傅南生笑道:“也没什么急事。只不过灾民的事与我无关,我毕竟是漠国使臣,过去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又帮不上什么忙。”

这说得很在理,陈飞卿找不出别的话说了,倒有些希望傅南生能找出些话来说,平日里傅南生总能找出话来说。

可如今,傅南生却什么也没说。

不仅如此,陈飞卿感觉仿佛是不对了。很不对劲,从他又能看见之后,傅南生和前几天相比,仿佛是变了一个人。或者说,前几天的那个人,好像是腾空出现的。如今傅南生循规蹈矩,一丝一毫的多余亲近都没有。

陈飞卿就更纳闷了,忍不住跟在傅南生身后,亦步亦趋的。

傅南生倒是莞尔,问:“您有话要说?”

又变成了这么敬而远之的态度。

陈飞卿道:“你忙你的。”

傅南生便在整理行李。

陈飞卿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整理,突然道:“你跟前几天不太一样。”

傅南生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来看他,有些讶异,又有些羞涩,又有些愧疚,半晌收回了目光,难为情地道:“抱歉。”

陈飞卿就不懂他这突然的抱歉是何意思了。

傅南生道:“是我唐突了。”

陈飞卿下意识道:“没。”

傅南生摇了摇头:“这么说可能会很失礼,请您原谅我,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陈飞卿惊讶地问:“为什么?”

傅南生也很惊讶地看着他,仿佛他的惊讶更值得惊讶。

陈飞卿自觉失态,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朝他又走近了一步。

傅南生却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退了一步。

陈飞卿:“……”

他就更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了,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傅南生都不敢抬头看他,望着别处道:“是我做错了。”

陈飞卿突然有所醒悟,道:“鲁鼎他不是有意的,真的,他说话一直都这样,对我都这样,我代他道歉。”

傅南生道:“您不必怪鲁大哥,与他无关。当然,他说得也对。只不过,我不是因为这个,我从来没怪过他,也并未放在心上,即便他没来,没说那些话,结果还是一样的。”

陈飞卿讶异地问:“为什么?”

傅南生道:“因为您的眼睛好了。”

陈飞卿一怔。

傅南生继续道:“其实,我是讨了个便宜,是趁虚而入。若换了现在,您只会觉得我难缠和讨厌罢了。”

陈飞卿想说那倒也没有,但还是没说出口。

傅南生接着道:“所以我之所以道歉,是因为我一开始便是这么想的。我很抱歉这么做了,也早就知道您的眼睛终究有好的那天,这一天就是我梦醒的时候。”

陈飞卿就更无措了。他从不知道还能有这种弄法儿,什么叫趁着他瞎就行,好了就不行了?怎么说,有点莫名其妙。

两拨人都在隔日清晨启程,分道扬镳,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陈树特意雇了一辆马车给傅南生和白御医,还决定陪着往回走过一段山路再说。

陈飞卿则带着鲁鼎朝南边策马而去,只不过其中一个人心神不宁。

鲁鼎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扔了句“欲擒故纵也是他们的好法子”便不说了。

陈飞卿一面策马,一面回想着这些日子的事。

其实傅南生不光是偷亲他了,还说了很多的事,很多傅南生在过去两年里遇到的见闻,竟然从傅南生嘴里说出来,都是些趣事。

那些当然不可能是多轻松的日子,也不可能真是趣事,可傅南生说起来却格外生动有趣,大概是苦中作乐。

陈飞卿也曾反驳道,那些事听起来并没有那么欢乐。

傅南生却道,比起他以前,已经是很好了,因为他以前向来看不开,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一定不是好事,可是他如今看得开了,便觉得很多事其实都是有趣的。

陈飞卿倒觉得他一下子看开得过头了。

傅南生听他这么说就笑,笑声格外的清脆。

陈飞卿想着想着,想到了很多事,又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笑了笑。

鲁鼎:“……”

想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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