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李砚堂在迷蒙中苏醒,眼前一片虚幻,不知身在何处。有个人始终握着他的手,好像是举一。

他紧紧的抓着那只手,伤心的要啊啊叫出声来,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后来似乎又做了什么事,但又无法抵挡的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躺在医院的康复病房里,身边只有李举一。小少年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尚未十分清醒他便悲伤不已,愧疚与不舍浸透了他的心。这不是他的孩子,是别人的,即使他生下他,凝聚半生所爱将他养大,可他没有资格拥有他,从将他放入自己身体里的那一刻开始便是错误的。法庭之上的麻木此刻已经完全清醒,骨肉分离的痛几乎使他肝胆俱裂,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李举一猛然惊醒,见他伤悲,眼眶立刻便红了,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安慰:“没事了爸爸,没事了。”

李砚堂牙关僵硬,强撑着开口:“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李举一凶狠的反驳他,“不关你的事!”

几日的变故让他变得像陆鸿昌一样强势,基因里携带的特质已经无法遮掩。

“爸爸,不用担心,都会处理好的。”他握着他的手坚定的说,“什么都不知道的是他们。我身体里流着你的血,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李砚堂痴痴的怔愣,仿佛听不懂他的话,但慢慢的他便反应过来,记起了晕厥之前的最后一幕。

他知道了,那个人,他知道孩子的来历了。

李举一见他神色不对,心里毫无愧疚。他讨好他是因为不想被抛弃,但如果李砚堂真的绝情到无所谓有没有他,那他就必须得接受他的某些自卫行为。

心里这样想,却还是想要得到他的原谅,因此故意像从前那样同他撒娇:“爸爸,对不起,是我告诉他的,你别不要我……”

他说着便哭了起来,倒是真真切切。

他鲜少像同龄人一样任性的发泄情绪,父子之间很早便像两个成年人一样沟通,李砚堂从前便常常为自己的不善表达而感到愧疚,见他哭,愈加不能平静。可他又能说什么呢,他的作为无法用苍白的语言补救,更加不能因为自己可笑的爱情被暴露而指责他人。

他应该就此闭嘴,就此死去了才好。

·

他在昏睡与浅眠之间浑浑噩噩,直到出院前后才日渐清醒。

陆鸿昌没有出现,一直在他身边的是李举一,出院之后他们被送回到了陆鸿昌的房子里,除了原来的阿姨,屋子里还多配备了两名保镖。回来之后,陈润禾再没有登门打扰。

天气渐冷了,离新年不足一月,整个学期李举一都没有回学校去,他比半年前更加沉稳,戒骄戒躁,陆鸿昌为他办了休学,家教早晚登门,除了陪伴父亲,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学习。

李砚堂过着半软禁的生活,软禁他的与其说是陆鸿昌,不如说是李举一。他对他关怀备至,晚饭后陪他散步,每周陪他出游,但几乎不让他离开视线,不让生人接触他。

他越来越像陆鸿昌。

而陆鸿昌则好像突然消失在了他们的生活里。尽管这个家里到处有他生活过的痕迹,但他不再出现,毫无讯息。这让李砚堂在歇斯底里的慌张与无望中逐渐平静,没有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他似乎生活在夏季之前的时光里,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

其实李举一一直瞒着他跟陆鸿昌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总要知道上诉的事情进行到什么程度——必然是要上诉的,而且必须打赢官司,否则何必趁李砚堂不清醒时签下委托书。

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陆鸿昌因为工作和案子变得非常忙碌,也是刻意避免回家去同李砚堂见面,他不知道怎样面对他。

有时候想起往事他会脸红,路上看见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放学了勾肩搭背说笑,他会在车里看得出神,连秘书叫他都听不到。他在应酬时大方接受朋友或对手的调侃,许多人都看到他情真意切的告白,误以为他隐婚。十年来他浪迹欢场风流不羁,不声不响竟有了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这实在是说不过去,老友们都起哄要见陆太太,要为这个忍辱负重的女人伸张正义。

无论外人怎样说,陆鸿昌都照单接收不去解释或反驳。他日夜思念,独处时立在休息室窗前瞧着万家灯火夜不能寐。不能让一切回到原样,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回去见李砚堂。

二审在上诉之后不久开庭。鉴于案件涉及当事人隐私,法庭同意不公开审理,仅有当事人亲属旁听。陆鸿昌请了业内最老道的律师,他没有让李砚堂出庭,李举一也不允许他的父亲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被上诉人的位子上,陈润禾显然心灰意冷。母子当庭决裂,陆鸿昌根本没有给她留情面,她因此接受了王雪雁作为被上诉人代理人的要求。

这案子史无前例,不得不需要控辩双方律师使出十八般武艺激辩。上诉人提供了李举一是李砚堂怀胎十月所生的有效证据。当年的医疗文书一应俱全,体检报告真实有效,接诊的医生亦可证明,沈黎作为证人出庭之后,法庭一片哗然,连同王雪雁也震惊在席上。

控方律师从两个角度出发认为该将监护权判给他的当事人。第一,分娩者大。这符合民法中“分娩者即为母”的原则,这一原则也同样符合我国的传统价值观,即使是试管婴儿,他的亲生母亲也应视为代孕者。第二,他的当事人与孩子存在继父母子女关系。《婚姻法》在区分直系姻亲和拟制血亲的继父母子女关系时,是以是否存在抚养教育的事实作为衡量标准的。他的当事人在九年当中对孩子尽到了抚养、保护、教育等义务,双方之间确已形成有抚养关系的继父母子女关系。

辩方律师显然措手不及,但仍坚持两点:代孕是违法行为,由代孕引发的抚养问题超出法律范围,不应依照现有民法保护其权益。第二,亲子鉴定证明孩子同被上诉人存在亲子关系,同上诉人则没有,而上诉人利用职务便利侵犯病患权力这一事实足以证明他缺乏自我约束且道德丧失,没有资格作为儿童监护人。

控方律师早有防备,随即询问当事人代理人兼证人陆鸿昌,得知当年他向上诉人明确表示放弃受精卵所有权之后,根据《刑事法学大词典》对于遗弃物即“所有人基于自由意思,而明确表示放弃其所有权之财物,遗弃为物权丧失的方式之一,对于废弃物,任何人可以随意占有、使用和处分,在任何情况下,遗弃物都不能成为犯罪侵害的对象”这一条,上诉人的行为不构成偷盗。

双方你来我往僵持不下,法庭决定经合议庭讨论之后择日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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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瞒天过海的父子俩在庭审之后不久便败露了行迹。

沈黎准备回美国,临行来同李砚堂道别,在电话里开玩笑说:“你那位陆先生好生阴险,求我的时候要跪下来了,结果我回来拿个证据还叫两个人押着我。好险没帮你移民,否则恩情一点没了,还要结仇。”

她不知道李砚堂压根不知道上诉的事,理所当然的以为陆鸿昌是为了保护他才没有让他出庭。

一时情急的李砚堂把电话打到陆鸿昌办公室:“为什么我的事情我自己却不知道?!”

陆鸿昌被杀了个猝不及防,又莫名紧张,便到处找背锅的:“律师说你不出庭没关系,你现在养身体要紧。”

“我是上诉人,怎么可以不出庭?”

“呃……也可以由代理人出庭,”陆鸿昌无情的出卖了儿子,“是举一模仿你的笔迹签的委托书。”

“是他叫律师写的委托书,是他趁你昏迷拿你手摁的指印!”李举一在客房电话里愤愤还击。

两个大人吓了一跳,不防他偷听。叫他这一嗓子嚷得,顿时三边都没了声音。

陆家父子之间的矛盾并没有因为找到李砚堂而改善,相反的,真相让双方都摆明了立场。李举一明白李砚堂是他能活到现在的唯一原因,而陆鸿昌,他几乎完全无所谓李举一心向着谁了,有了李砚堂他便有了一切,哪里还需要什么亲情。之所以还要彼此迁就,只不过是不想给李砚堂添堵,还要时时防着对方不仗义的栽赃陷害呢。

父子俩像是要打起来,电话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完全让两个成年人忘记了局促不安。李砚堂头疼道:“你们……”

陆鸿昌狼狈哄道:“过几天我回家来跟你解释,你别多想。”

他打定了主意不赢官司不去见人,耐心等待了十余日,判决书终于下达。法庭认为上诉人不构成盗窃罪,此次代孕不存在违法交易,“分娩者即为母”符合民法原则,上诉人与孩子形成合法继父母子女关系。考虑到孩子年幼,采纳孩子的主观意愿,因此二审终审,将监护权改判于上诉人。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一纸判决书,是他给李砚堂的赎罪之物。他至少有了些底气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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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那天,他佯装镇定,进门时还干咳了一声,鬼鬼祟祟的样子引得在厨房倒水喝的李举一探头出来看。

“我爸在书房。”他鄙视的看着他。

这时候的陆鸿昌完全没心思同他计较,他上楼的步伐都有些气短,立在书房门口半晌才谨慎的敲门,等听到了应门声,手心都有些汗了。

李砚堂在电脑跟前认真翻译一篇沈黎发来的关于生殖生物学论文的邮件,以为进来的是李举一,等半天没动静,才诧异回头。

两个人就好像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被长辈张罗着第一次相亲见面的年轻人,话都还没开始说一句,紧张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李砚堂扭开了头,他心里惊慌羞愧愤恨难堪乱成了一团糟,原本就不知要怎样面对,更加不愿看他。

陆鸿昌忐忑走到他身边,也不敢坐,像是去老师办公室交订正好的不及格试卷一样老实,把判决书放在了他眼前,神经质的抹了抹原本就平整的纸张,胡乱的找话说:“都弄好了……你看,看看哪儿不对。”

李砚堂一看到那个国徽下面写着民事判决书,整个人连呼吸都开始急促,拿在手里竟无法对焦仔细看那些字。

陆鸿昌还在胡言乱语:“都,都弄好了,就是举一还不肯上学,你讲讲他,只有你管得了他,我的话他从来都不听。”

李砚堂抬头看他,陆鸿昌竟叫他看得赧然,天知道他为什么会像个中学生一样经不起心上人多看一眼。

“那些东西……那个箱子,我没打开。你什么时候肯给我看了我再看。”他小声说着,耳根发热。

然而李砚堂根本还没有想到这些,他反复看那份判决书,又两次抬头看他,情绪激动的嗫嚅:“是我的,他是我的,我没有偷……”

“那当然,”陆鸿昌飞快的回答他,“你没有偷,是我扔掉了,你才捡去的,他是遗弃物,法院都判了这不是偷。”

李砚堂怔愣住了,干涩的眼睛渐渐浮起水雾:“……我没有要要挟你,也没有要骗你的钱。”

陆鸿昌见他要哭,手足无措。他早料到自己处理不好,却不想这时候竟连句哄人的话都不会讲,还把人弄哭了。

他一着急口齿便更利索了,一点儿没犹豫便跪下来扶着人膝盖说道:“对对,你没有,是我自以为是,是我瞎说!”

“我没有一定要你喜欢我!”李砚堂哭着吼,“关你什么事!”

陆鸿昌焦头烂额:“你没有一定要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啊,你听到过的,我先说的我爱你,对不对?”

还有哪里没说到,还有哪里没让他安心,他着急的想着,拼命补救:“还有啊,你要原谅我,我那时候混账,可我才十几岁,你成天在我眼前晃……”

他急的都要把心掏出来了,李砚堂却只扑簌簌掉眼泪,越掉越多,像洪水开了闸。他就是要哭啊,就是想要骂人啊,他都没有要他的爱,宁可做贼一样捡走他不要的孩子,宁可十年来日夜背负着罪恶感,连灵魂都要被这压力折磨到无法喘息,他都没有想过要他爱他。

他的沉默与痛哭使陆鸿昌完全乱了心绪,他想跟着一起哭,他心里也装着一个堰塞湖那样多的眼泪:“哪怕你说一次也好,这么多年,给我一次机会也好……你有勇气一个人跑到美国去生他下来,就没想过有一天要是我知道了,我……”

“我不要你的同情!”李砚堂低吼。

这小脑袋瓜子还能往哪条岔道上想,陆鸿昌走投无路,捧着他的脸强迫他同自己对视,一字一句说:“我爱你,这不是同情,我不管你为什么生下他,我先说的我爱你,听到了吗,我爱你!”

李砚堂仍旧只管哭,似乎根本也没听见对方说什么,陆鸿昌将他放开,傻傻的看他泪眼滂沱拿着判决书示威:“他是我的!我才不管你是不是同情,就算是同情你都别想再把他拿回去!”

陆鸿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眼前这个人总能一次又一次的把他的五脏六腑扯得生疼,心都要被他揉碎,他只能再一次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心道谁稀罕那小崽子,我要的是生他那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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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久,父子三人没能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上一次还是在盛夏。

依旧是陆鸿昌下厨,阿姨帮忙打下手,傍晚她便告假回家,把私人空间留给了难得安逸的一家三口。

李举一懒得再去计较陆鸿昌垂涎李砚堂到了什么程度,老底子是他自己捅出去的,爹是他自己卖掉的,何况人家两情相悦。

陆鸿昌上了饭桌还在一点一点解释:“不让你出庭是我跟举一达成的共识。律师会在庭上出示他是你亲生的证据,你在,恐怕对方律师会刁难。”

李砚堂哭累了,睡到了黄昏,这时眼睛都还有些肿,轻声说:“谢谢。”

陆鸿昌往他碗里夹菜,百感交集:“这么大个小子杵这儿,我还没有跟你说谢呢。”

几个月的折腾,彼此都伤了元气,疲惫地没有多余的语言,却又无比安定踏实。

“爸爸是挺不容易的,”李举一突然说,“开庭前他还想拿一千万买通王家呢,可惜好话说一筐人家也没领情。”

李砚堂一愣,唯恐还有官司要打:“嫂子出庭了吗?”

“哪儿来的嫂子?”陆鸿昌说,“王雪雁作为被上诉人代理人出庭,输的心服口服。”

李砚堂不言语,似乎也没了胃口。

陆鸿昌瞪了一眼好事的儿子,索性摊开了说:“你别真以为她这么多年还记挂着举一。我跟她离婚之后她有过几任同居男友,想要孩子随时都能有,她就是不想要。”

李砚堂迟疑了一下,说:“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当时我有责任保护病人隐私……她之所以要做试管婴儿,是因为她有过一次异位妊娠手术史,一侧输卵管缺如,另一侧因为炎症也不通了。她想要孩子,只能靠人工受精。”

连李举一都停下了筷子,他想到了王雪雁每一次见他时的痛哭流涕。尽管无法共情,但他身上毕竟有她的基因。

陆鸿昌并没有太惊讶,他给他盛了一碗汤,淡定的说:“可她同时也拒绝了怀孕,否则我为什么要找代孕?这事儿你别管,我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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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他抱着枕头来敲门,要同他一起睡觉。

李砚堂脸都红了,小声却干脆的说着不行。

“干嘛不行,”陆鸿昌理直气壮,“你叫儿子来评评理,谁家孩子爹妈不在一块儿睡。”

“你小点儿声!”李砚堂没办法,只好让他挤了进来,敢怒不敢言,更不敢上床。

“多少天没睡过安生觉了,”陆鸿昌打着哈欠舒舒服服的往床上一躺,“你这床两个人睡小了,明儿还是睡我那儿。”

见李砚堂不敢靠近,他有些无奈:“这些天真给我累着了,你就权当安慰我,咱俩亲近亲近,我保证什么都不做。”

这样拙劣的骗局,只有毫无经验的李砚堂真相信了,安安静静的爬上去躺的离他远远的。

陆鸿昌留了一盏壁灯,开头真一动没敢动,可躺了一会儿便按捺不住了,往人身上腻,又把人往怀里带。

“我就抱抱。”他亲他的脸哄他,手臂却收紧了,轻易不让人逃脱出去。

李砚堂又气又急,推又推不动,只好慌乱挣扎。陆鸿昌渐渐叫他蹭出了火儿,索性把人压在身下贪婪的亲,李砚堂慌的直推他,但他的吻太有侵略性,没一会儿他便松了手劲,气喘吁吁躺在他身下眼神迷蒙,予取予求的敞开了自己的身体。

陆鸿昌脱了上衣,重新把人揽在怀里吻,大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摩挲他光滑的背脊和纤细的腰身,他克制着自己的冲动,不想操之过急把人真吓着。别像上回,做一次禁欲半年。

李砚堂稀里糊涂的,他在情事上还没有掌握足够的技巧,却生疏的依赖对方的爱抚,只觉得无论是亲吻还是抚摸都不难受,便想要多一点,直到大手摸到他小腹,指腹触及那道疤痕。

他惊的扭开了头甩掉亲吻,汗毛直竖,条件反射要逃开。

“让我摸摸,”陆鸿昌轻拍他的背,强势的扣着他的腰身,“宝贝不怕,是我。”

李砚堂带着哭腔小声求他:“别碰那里。”

越是这样可怜兮兮的无助哀求,陆鸿昌便越是听得脑子热,想欺负人,想把他弄哭。

他把他托了起来,如同朝圣般低头舔那道疤,舌尖才碰到,李砚堂便尖叫着抽搐了一下,尚未完全勃起的阴茎竟溢出精液,随后他便崩溃大哭起来,手臂遮着眼睛,没有挪开的勇气。

“心肝,不哭。”陆鸿昌亲他的耳朵安慰,心里又疼又酸涩,很快他便又温柔的舔舐那道疤,往上舔他的肚脐,然后把人拥在怀里舔他的脖子,拿开他防御的手臂亲吻他的眼睑和脸颊上的眼泪,极尽温柔,像是安抚一只受惊了的奶猫。

当他亲吻乳头时,他敏感的爱人便已完全情动了。呻吟里带着哭音,不自觉的摆出求欢的姿态来。一切都恍若梦境,他战栗的身体还记得最初的慌乱与痛苦,更记得那隐秘的欢愉与甜蜜。

蹉跎半生,依旧少年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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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到了甜头的陆鸿昌颇有些君王不早朝的瘾头了。起初他还有些顾虑,怕爱人的身体状况可能无法体会到欢好时的愉悦感受,但很快他就发现他所谓的“勃起障碍”其实并不是顽疾,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障碍。当他有技巧的亲吻抚摸他的身体时,他会像发情期的猫一样颤栗呻吟,有几次,光是舔他的乳头和疤痕他便翘着半硬的阴茎射精了,敏感的好像与丈夫久别重逢的小妇人。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折磨他,甚至想给自己放长假,把人虏到太平洋或印度洋哪个无人小岛上什么事儿不管就放开了干,顶好是什么不让人穿,把人干哭哭啼啼叫哑了小嗓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往后都只认他这一个,一亲嘴儿就能自觉的翘起屁股来等着挨操。

他觉得自己十几岁的时候完全是被勾引。一个男孩儿,细腰已经要不得,屁股还翘成那样,还成天趴床上撅着看书,一叫他吧,抬头看人那眼神都带着钩子,能把人魂儿钩跑。明明干干净净一个青苹果儿,跟熟透了的水蜜桃似的能滴水儿,他这会儿四十几了一想起来都受不了,十七八岁愣头青哪儿扛得住。

就是这会儿太瘦了不经操,每次稍微插深一点,整个小身板儿都能绷直了,脚趾头乱可爱的蜷着,直翻白眼儿,小腹都能鼓出阴茎的轮廓,他怕把人弄坏了。

饶是隔音再好,真把人弄的崩溃大哭了,走廊上还是听到一点暧昧的声音。阿姨平时除了打扫是不上楼的,就剩一个李举一,陆鸿昌完全是示威:别一天到晚你的你的,关起门来就是你老子我的。

这样幼稚恶劣又贪色的陆鸿昌陌生又可怕,李砚堂往往是被做得晕过去又被折腾醒,哭着拍他都不行,爬开又被捉住脚踝拖回去,两个人体力相差巨大,被抱在怀里或抵在墙上时,除了承受他便毫无挣脱的余地,那东西又粗又长,弄得他肚子疼,想摁着肚子把它推出去,反倒被操的更狠。开头他还能哭着骂他是不是想弄死他,到后头便神志不清了,嘴里就反复嘟囔坏蛋两个字也不会别的了。

到底不是小年轻了。往前二十几年过得都是清心寡欲的日子,突然遇上个无节制的纵欲狂,他的体力根本支撑不住。几天下来他便下不了床,哪儿哪儿都青青紫紫的酸疼,喉咙哑了,眼窝底下都发青。下楼吃饭,吃不了几口脑袋都要砸桌面上。

到底也不能把人往死了干,陆鸿昌心疼了,不得不抱去看中医。

禁欲期百无聊赖,他总算肯腾出工夫来去找王雪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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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时离婚,两个人便在没有过单独的会面,法庭上的交锋也有双方律师在场,陆鸿昌原本厌恶极了与她再有交集,但十年过去,也早已把她忘在了脑后。为了没有后顾之忧,他还真不得不走这一趟。

王雪雁的服装设计店在市中心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上,生意不咸不淡,店铺倒是很大,装修的十分高档,得提前预约才见得到人。王雪雁不防备是他,请到办公室里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你来做什么?”

“我受孩子所托,把这个给你送过来。”陆鸿昌把一张支票摁在桌面上,“你不要怪我,孩子就一个,老太太盼着传宗接代,我也是不得已。”

“你把孩子让给老太太了吗?”王雪雁连茶都懒得给他倒一杯,说:“何必跟我这儿装孝子,你为了谁,咱俩心知肚明。”

她拿起支票看了一眼,又讥讽道:“花钱买安心啊?”

陆鸿昌神闲气定:“我欠了你了?”

她原是有些怕他的,但二审过后,她失去了话语权,也明白了一些真相,因此唯有自嘲:“陆鸿昌,咱们俩的婚姻,先出轨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以为我精明,嫁了金龟婿,可我精明不过你。你说我多傻,有哪个男人喝醉了酒会一边叫着不相干的中学同学的名字一边干自己老婆?你不是不会爱人,也不是不会对人好,你心里早就有人,有个男人,结婚只是因为你需要一个门面!你没欠我吗?那是我的孩子!你凭什么拿我的孩子做人情去讨好那个婊子?!”

“注意你的措词!举一对你还有点同情心,别叫他知道你侮辱他母亲。”陆鸿昌目光森冷,“你隐瞒病史在先,婚内出轨在后,我放弃那颗受精卵是我的权力,所以你根本没有孩子,我也没有。”

他把支票往前一推,说道:“这一千万是举一的心意。想要孩子,就自己生一个,别打他的主意。谁也不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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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谁都看得出来陆家两父子的相像,无论是脾气还是长相。即便没有法律承认的亲子关系,作为陆家唯一的血脉,毫无疑问他将继承陆鸿昌的衣钵。

陆鸿昌对此没有任何顾虑。尽管不合,作为父亲,他心里对李举一仍然偏爱,瞧着孩子哪儿哪儿都是优点,除了长相也没觉得孩子跟自己有多像,孩子教得好,将来比他有出息。

年底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元旦才放过假,眼瞧着就过年了。

李砚堂的身体没什么大起色,药罐子似的补着,吃好几天药也只经得起陆鸿昌一宿折腾。他过日子都过得恍惚了,暗暗下了决心年后一定得去找个忙碌的工作,有人养着当然好,但无所事事他不能踏实。

小年过后阿姨告假,一家三口计划着去外头过年,临行前李砚堂想到了两边老人。人么,总是惦记着来处又放心不下去处,他问陆鸿昌为什么不回去看看陈润禾,她总归是爱他的。

或许真是老了,陈润禾比想象的要脆弱的多。同时失去儿子和孙子对她打击巨大,她甚至没有再找陆鸿昌哭几声,终日心灰意冷坐在阳台上晒太阳。保姆倒是打了几个电话过来,但母子嫌隙太大,陆鸿昌有意的想冷落老太太一段时间。

自己的父母,李砚堂向来不在人前提起,每个月他都按时给二老打赡养费,这也是当年李母要求的,李砚堂觉得母亲必定不是为了那些钱,总归每个月都能按时打钱进去,也是报平安。李举一唯恐父亲有心事,擅自让司机陪着去了一趟乡下。白天等到夜里,二老仍不愿开门,倒是把接他两个爹等来了。一家三口在院门外杵着,又是豪车又是陌生人,邻居都要探头出来看,李砚堂不想父母为难,便将李举一牵回来了。

其实李举一哪里有这样纯善,他对老人是否原谅或接受他父亲根本不屑一顾,他只在意李砚堂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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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不久 ,陆鸿昌又一次收到了同学会的邀请。又过去十年了,又到了怀旧的时候了。

他想与李砚堂同行,不料却遭到了拒绝。

“没必要。”李砚堂拒绝的干干脆脆。他收到了中科院下属一家上市生物技术公司的面试通知,一心忙着做准备工作呢。

别的事情陆鸿昌言听计从,这事却想勉强他一下,他太想在当年的同窗跟前炫耀,这种情绪就好像小孩子迫不及待要炫耀他的第一份奖状。这个人是命运对他半生愚钝之后的大度嘉奖,而同窗则见证了他们懵懂美好的最初。

然后李砚堂没有这种想法,他不善应酬,多年来深居简出,早已同当年的同窗们断绝了联系。况且他记忆早衰,恐怕也叫不出几个人的名字了。

陆鸿昌自然不敢让他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只敢旁敲侧击:“就一道去嘛,那人家组织一次同学聚会也不容易是吧,你还得让人满世界找你。”

李砚堂说:“没事,找不着的。”

这十年他居无定所,电话之类的联系方式早已几经更改。

陆鸿昌好生无奈,偏偏那边又催得紧,只得一个人去应酬。

热热闹闹大几十号人,包了一处度假山庄。酒足饭饱,把老迈的老师们送走了之后,好事者便开始互相调侃大谈荤段子。陆鸿昌靠在沙发上醒酒,有当年一起打球的兄弟问他怎么没带嫂子来,陆鸿昌说,他脸皮薄,不爱这种场面。

别是还没哄回来吧?有人取笑。

陆鸿昌呵呵笑,说:“一会儿啊我叫他来,你们就躲这窗户底下看。就看看啊,谁也不许出声,要把人给我吓着了,这顿饭可就AA了啊。”

他给李砚堂打电话:“宝贝,来接我一下。”

“你喝多了?”李砚堂意外他的口没遮拦,“司机呢?”

“司机,司机也叫他们给灌醉了。”他含含糊糊抱怨。

李砚堂以为是寻常应酬,没有怀疑便循着定位去接他。陆鸿昌等在大堂,见人进来便张着双臂搂住了不撒手,借酒装疯:“外头冷不,穿这么少,进去喝一杯暖和暖和。”

后头几十个人躲窗户底下,等他被塞上了车带走了,都没缓过神来。

“那人眼熟。”不知谁说了一句。

“不会是李砚堂吧?”有人在怀疑。

“是他呀,”有个女同学带着醉意说,“八百年前人就好上了。”

旁边一人咋呼:“跟陆鸿昌好的不是你吗?”

“好个屁呀,”她笑嘻嘻说,“人家睡过,我可从来没睡过。”

一群醉鬼于是便又起哄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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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醉的陆鸿昌执意要坐副驾,似乎醉的不轻,一面斜靠着车门看李砚堂一面傻笑。

李砚堂有些担心,问他要不要去医院。

陆鸿昌说:“要不咱去学校看看。”

非闹着要去,李砚堂也只好遂他心愿。大半夜的两个人在学校围墙外面找当年经常翻墙的一处地方,陆鸿昌先爬了上去,骑在墙头拉李砚堂。

新学期还没开始,宿舍楼还有些提前来补习的高三学生。两个人偷偷摸摸找到教室,默默无言一块儿靠着教室后面的板报站着。

无论再怎样怀念,高中生涯那千篇一律的日子留在脑海里的早已平淡无奇。终日便是嘈杂的食堂,拥挤的教室,潮湿阴暗的宿舍,这些都被定格在了十七八岁的年纪里,并没有随着年岁的增长而陪伴他们成熟和老去。

教室重新装潢,课桌椅也换了。站了有好一会儿,李砚堂感叹:“跟从前不像了。”

陆鸿昌伸手过来牵他,李砚堂发现他竟在哭,心里诧异是什么酒,有这样大的后劲。

他没见过陆鸿昌醉酒,不知道他其实海量,酒品也很好,从不撒酒疯。大约是这教室改了模样,回不到从前了,便戳到了他的痛处。

“我好后悔呀,”他哭着说,“错过你这么多。”

李砚堂叫他哭的眼眶发热,见他哭得狼狈,又很想笑,便安慰道:“我没有离开过你呀。”

“呜……可是我都四十几了……”

“我一直爱你啊。”李砚堂说。

陆鸿昌不哭了,抽抽嗒嗒凑过去亲人家,在人耳边说:“咱们还没在教室里做过吧?”

那晚过后,校园鬼故事又被添砖加瓦。夜巡的保安听见了空荡荡的教学楼里有鬼哭得好诡异,依稀还有惨叫声,听着像是两只陈年男鬼呢。

反正再怎么样,也不会是早恋的学生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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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引用自:

1,《资治文摘》2016年第07期的《代孕子女亲子规则认定》,作者:叶贝贝

2,发生在上海的全国首例由代孕引发监护权纠纷案的判决书,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3,天津医科大学医学人文学院讲师,李志强博士《代孕生育亲子关系认定问题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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