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自离婚之后,这么多年以来,陆鸿昌从来没有因为家务事费神过。他想平衡两头,但又笨拙的想不到什么办法,只能不停的安慰母亲,举一这样大了,是陆家的孩子,而且很懂事,这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事情,总能有一个万全的办法。
老人家年纪越大越脆弱,他不想她太伤心,因此保证每个周末举一都会过来住,答应之后回家路上又有些紧张,怀疑自己不能说服李砚堂。
李举一放学去踢了一场球,李砚堂站在球场外面看着他,父子俩眼神交汇,李举一踢得精神百倍。到家之后难得陆鸿昌在下厨,他的手艺原也不差,李举一饿的厉害,一顿饭吃得狼吞虎咽,一点儿没发现桌上气氛与往日不同。
夜里他在书房写作业,李砚堂陪在旁边看书,陆鸿昌进来了。
他问他:“奶奶很想你每个周末过去陪她,你愿不愿意?”
李举一问:“干嘛奶奶不过来?”
陆鸿昌说:“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
李举一说:“哦。”然后他很习惯的扭头去看李砚堂。
李砚堂平静的说:“你长大了,自己可以拿主意。”
李举一问道:“我爷爷呢?他怎么没有来看我,他不喜欢我吗?”
陆鸿昌揉他的头发,笑着说:“爷爷只能在天上看你。”
李举一了然的点头,说:“我不能每个星期都过去,乡下那边爷爷奶奶也要去看。”
陆鸿昌懊恼的一拍额头,对李砚堂说:“你怎么也不提醒我,啧,我这脑子里全是浆糊。这周末咱们一块儿去看看你爸妈。”
李砚堂说:“不用。”
陆鸿昌说:“怎么能不用呢,举一也是他们的孙子。”
“我说不用。”李砚堂淡然翻过一页书,头都没抬。
李举一皱了一下眉,没有去看陆鸿昌,省得见到一张尴尬的脸,他夹在他们父子之间,收获最多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尴尬了。孩子总是比大人容易放下恩怨,血缘的天性使然,暑假过后,连帮佣阿姨都有感觉,他不再把亲生父亲当成对手,他对他放下了防卫。
然而陆鸿昌却没有多余精力去回应孩子的投诚,甚至没有时间去关注他是不是还排斥自己,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孩子的养父身上。陈润禾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但这原本也是迟早要面对的,陷入两难并不是绝对糟糕的事情,他反倒觉得双方濒临失控的情绪就像一阵狂风渐渐吹开了笼罩在过去回忆里的那层迷雾,很久以前,在他们还是小小少年的时候,他们曾经亲密无间,那是没有任何附加的感情,是陆鸿昌活到这把年纪再也没有遇到过的感情,他甚至觉得李砚堂得到了他最珍贵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是过去二三十年里身边那些如过江鲫一样的男男女女麻木了自己的心吧,陆鸿昌自嘲,他竟到现在才知道,在夜场里为那些精雕细琢的好皮相豪爽的一掷千金远没有在自家厨房里为那父子俩煮一顿可口的饭菜更有成就感,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他在渴望与他们父子组成一个家庭。
陆鸿昌有种感觉,不管是陈润禾或者是其他阻力,都只会是加速他们接受彼此的动力,但他仍然必须知道当年是否还有他至今被隐瞒的事情发生,因此在李举一又一次睡去之后,他先去厨房端了一碗他亲手煮的冰镇糖水给李砚堂,以便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好感。
有过一次坦诚相告,即便是在被迫的情况下,李砚堂之后的冷漠都好像是个纸糊的盾牌一样失去了防御力,陆鸿昌得寸进尺的与他分享同一碗糖水,然后装不经意的问他:“我妈当年是不是找过你?”
“没有。”李砚堂不假思索。
陆鸿昌说:“我认为有。”
李砚堂笑了一声,说:“你这么了解你自己的母亲,何必来向我求证?”
陆鸿昌说:“我要你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意义,我要你对我坦诚所有的事情,我要你信任我。”
李砚堂沉默看着他,渐渐困意袭来,不愿多说什么就想睡。陆鸿昌把他堵在躺椅里亲,他没有任何反抗,直到他把手伸进了他的T恤里。
“把举一还给我,你会得到我所有的信任。”他紧紧捉着他的手,说的平静极了。
陆鸿昌蹭他的鼻尖,笑着问:“举一给你,我也给你,你都拿去,好不好?”
既已承认是因为他才留下孩子,他又怎么还会与他争。
他们在躺椅上亲吻,李砚堂不甚配合,他始终慵懒而且警惕,使得双方不能有更亲密的接触,陆鸿昌一直忍耐,若是在一年前他根本不会相信自己也会有这样克制的时候,自十几岁第一次在李砚堂身上尝到情欲的滋味,这么多年以来他纵情声色,哪怕是在那场短暂的婚姻中也没有收敛。
两个人仅有一张薄薄的毯子,隔着毯子李砚堂能感觉到对方充满侵略性的动作,他勃起的性器一直在他下腹部磨蹭,他有些惊慌,但他一向善于伪装这种情绪,所以他似睡非睡的眯着眼睛,装作不耐烦的扭头躲开亲吻,并试图蜷缩起身体。
陆鸿昌无奈的停了下来,心有不甘的咬他的脖子,欲望使他呼吸粗重,他甚至像个耍赖的小孩一样表达着他的委屈:“什么时候能再给我?我想要。”
李砚堂任由他放肆,转过身去不做应答,他心里无穷无尽的悲凉,为自己被彻底改变的身体,和不知何日才能解脱的受制于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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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他不露声色,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却仍然敏感的察觉了他的低落。上学路上李举一看着驾驶室父亲的背影,总觉得他不开心。
“爸爸,你在不高兴吗?”他问他。
李砚堂说:“没有。”
李举一便不再说话,大人也需要隐私。
李砚堂送他到学校门口,下车前问:“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李举一一愣,小心的观察他的表情,心里掂量着该怎么回答。
李砚堂见他犹豫,心里就知道了答案,即使是街上的阿猫阿狗都需要一个家,需要稳定安逸的生活,何况是群居的人。
李举一没有想很久就回答:“我喜欢。但是也不是不能走。”
“走?”
李举一点点头,说:“您如果想走,不要丢下我,我姓李不姓陆。”
他说完就下车,决绝的像个成年人。
李砚堂一直目送他消失在校门口,回家之后他再一次不抱希望的查看了自己的邮箱,有一封新到的邮件令他惊喜万分,反复看了好几遍之后,他喝了许多水,然后联系了沈黎。
离他最后一次给她寄卡片,已经过去六年了,六年来他们没有任何联系,实际上沈黎就是想联系他也找不到方法,他换了手机号码,也不在原来的居住地。尽管如此,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们仍然像是有着某种默契的老友一样毫无隔阂的开始了交谈。
李砚堂说,可能最近会带举一过来。
沈黎说你不会无缘无故通知我。
李砚堂坦白说,在争夺孩子的抚养权,他没有胜算,所以不想争了。
沈黎问:“是跟孩子的母亲?”
李砚堂说:“算是吧。”
沈黎问:“她是单身吗?”
李砚堂说:“嗯。”
沈黎开玩笑说:“那干嘛你们不组建一个家庭?”
李砚堂说:“他只要孩子。”
沈黎觉得这位老同学的道德观念始终都有问题,不过她无意伸张正义,只是有件事她也不得不遗憾告知:“我现在在国内,实验室跟S市这边有一个合作项目,我需要在这边待满半年。那边的房子我可以先给你找好,林太太那里或许还有空房间。不过……恕我冒昧,你是打算移民呢还是暂时避风头?合法渠道的移民,一时半会儿恐怕办不下来。”
李砚堂意外她在国内,他立刻约了她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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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依旧约在一处清静的咖啡馆里见面,沈黎瘦了些,更加自信干练,李砚堂到的早,两人一照面,沈黎先开了口:“你气色很好啊,瘦了。”
李砚堂说:“是吗。”
沈黎笑说:“那时候怀孕比较辛苦吧,所以成天蜡黄个脸,跟杨白劳似的。”
李砚堂依然不善玩笑,尤其是面对知根知底的故友。沈黎见他笑得牵强,也不再多说废话,直截了当的说:“讲讲你的计划,跟一个女人抢孩子,既不是爹又不是妈,你没有立场。”
李砚堂嗯了一声。
沈黎问:“举一见过她了吗?”
“谁?……哦,没有,他没有见过他妈妈。”
沈黎露出不解的表情。
李砚堂深吸了一口气,说:“他见的是他亲生父亲。”
“哇哦……”沈黎一声惊叹,好几秒钟之后才恢复语言功能:“你偷了他们的胚胎呀!这太没有道德了吧!”
李砚堂不知道该怎样将来龙去脉讲给这个打定主意要单身到底的女人听,可想而知,就算他讲清楚了,她也只会更加吃惊,因此不如说正经事:“我打算移民。”
“临时打算移民?投资移民?”沈黎记得九年前他取之不尽的那些钱,“我劝你再谨慎考虑,你这样做对自己,对举一,对他父母都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你们应该坐下来商量权衡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结果,而且你也应该放弃对他母亲畸形的爱。”
李砚堂根本不听,自顾自说:“两月份我申请了澳洲的生物学技术移民。”
沈黎一愣:“……两月份他们才发现有举一的存在?”
“嗯。”
“那么你有没有……”
“刚刚收到了ITA,材料都是早就准备好,等体检邀请。”
沈黎张着的嘴巴可以吞掉一个鸡蛋,她佩服这位同窗佩服五体投地,但细想这对于李砚堂来说确实并不困难,他二十三四岁就拿到了博士,从业期间有大量论文在国际生物科学类核心期刊上发表,如果这几年他没有太中断学术研究,再加雅思高分,技术移民比任何其他移民都快捷。
“所以你真的只是找我避避风头。”她总算搞清楚了状况。
李砚堂点点头:“可以的话我想尽快走,下个月到签之后我在那边安顿好,然后再把举一接过去,在这之前我需要你的帮助。”
沈黎端着咖啡沉默着理思路,好一会儿,问:“你曾经提起过,如果你有不测,就把举一交给陆氏集团的老总,他是不是就是举一的亲生父亲?”
李砚堂抿唇不语。
“有一个势力这么大的亲生父亲,移民真的是解决这件事的最好办法吗?”沈黎用她仅有不多的人情伦常劝他:“你再考虑考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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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砚堂何尝不想再有其他考虑,事实上这半年多以来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为移民做得各种准备,如果这世上只有他们父子三人该有多好。
如果他不需要去想未来,不需要知道还有其他人觊觎举一,不需要为自己当初的行为承担道德或法律上的惩处,不需要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整日惶惶不安怕失去从自己身上剜下来的那块肉,他情愿什么都不考虑,像个附属品一样守着孩子与伴侣,或者避世,带着孩子过着自给自足的清贫生活,怎样都是好的,都是他的造化,但现在看来他并没有这样的福气。
不能得到爱,把结出的果子揣在兜兜里,哪怕是偷来的,他也要尽力保全。失去举一,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陆鸿昌两边周旋,他感激李砚堂的退让,对陈润禾的强势也只回避锋芒。陈润禾是聪明人,几次试探了孩子的口风之后,便明白李砚堂对于孩子来讲意义非凡,她心里越是恨,面上便越是风淡云轻,这是畸形的依赖关系,是不正常的,她太明白李砚堂善于蛊惑人心,自己四十几岁的儿子都不能摆脱,何况一个几岁的孩子。
儿子她是管不了的了,孙子却还年幼,无论怎样的依赖,一刀断了,时间长了自然就淡忘了,一个孩子能有多大执念呢。
就是想断了他们的父子情分,也不是什么难事,孩子总还是要跟着亲生父母,血缘上是这样,法律上也是支持的。既然儿子指望不上了,那就不指望了吧,陈润禾想,这天下什么样的律师没有呢,再说李砚堂当年的行为是职务犯罪,是侵犯病患权利,他不可能有任何胜算。
陆鸿昌不会想到自己的母亲在想些什么,两边暂时性的偃旗息鼓对他来说简直是恩赐,他总算能够安心的处理工作,也能一门心思的讨好李砚堂,周末孩子不在,两个人的相处时光分外宝贵。
他的私心是完全偏向李砚堂的,尤其是在他松口承认留下举一的原因。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心仪的人为自己孕育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是爱的结晶,是他们相爱的证明。当他想到这一点,他便觉得自己对李砚堂的感情已经远远超过同窗朋友或兄弟,连说喜欢都太轻描淡写,他依赖三个人的安逸生活,想一直这样过下去,这种渴求越来越浓烈的,甚至是迫切的,在过去四十年里从未有过的,他想同他组建一个家庭,这应该就是人们说的爱。
莫非爱可以让人心灵相通?陆鸿昌兴奋的想着。近两周李砚堂表现的实在是太温柔了,同过去简直判若两人,从未主动示好的他竟还提议一道上街买菜,陪他去兜风,也没有拒绝在车里的拥抱和亲吻。在某一个周末的早晨,他甚至还在书房帮他手淫,如果不是他心生不舍把他拉起来抱在怀里,他本要跪下去为他口交。
突飞猛进的改善,陆鸿昌愉快的想,果然逼他放下伪装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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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想到,就他和李砚堂互相信任彼此坦诚的时候,陈润禾去见了王雪雁。
如果不是要派用场,这对前婆媳绝无机会再见面。王雪雁带给陆家的耻辱前所未有,尽管丑闻也影响了她的事业,并使她单身多年,但这并不能使陈润禾解气。
可是,为了孙子,陈润禾愿意纡尊降贵同她合作。
王雪雁显然始料未及,连同他的父母也震惊不已,接着他们马上做出了反应,这是王家的外孙,他们当然要极力争取这个孩子的抚养权。
“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这就是天意呀。”王雪雁的母亲激动的说,“雪雁一直在等着鸿昌回头,鸿昌也没有遇到合适的人,现在举一都这么大了,夫妻俩也应该冰释前嫌了。”
陈润禾心里冷笑,却也不当面戳穿,她勉强同意了王家在不打扰孩子的前提下看看他,然后他们坐下来同高价聘请的律师商量争取抚养权的具体操作。
代孕子女的抚养权目前为止并没有明确的法律可以参考,但作为生物学上的父母,争取到抚养权的几率比养父母还是要大一些,何况李砚堂当时的作为是侵犯患者权力,往严重了说,是职务犯罪,他几乎没有胜算。
这官司并不难打。
因此等到黄昏时陆鸿昌去接李举一,陈润禾便同他摊牌了。
陆鸿昌大吃一惊:“您为什么不先同我商量?!”
陈润禾说道:“我同你商量,你要怎样处理呢?举一是我的孙子,是我们陆家的子孙,我要回我的孙子有什么不对?”
“谁还跟您抢了?!”陆鸿昌说,“人家把您孙子养那么大,您不能恩将仇报!”
陈润禾恨铁不成钢:“哪里来的恩呀?举一是他偷去的!你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妈妈早就跟你讲,这个人不简单,不男不女的,十几岁就知道勾人,他要把你往歪道上带的呀!”
陆鸿昌忍不住说:“妈!当年是我睡得他,是您儿子先占了人家便宜,是您儿子把人家往歪道上带!”
陈润禾一愣,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鸿昌擦了一把脸,说:“您那会儿是不是去找过他?您都跟他说什么了?妈,他人真好着呢,特善良,特单纯,我俩走的路也不歪,您要非这么说,那是我把他往这条路上引,是我祸害他。”
“那也是他先招你了!”陈润禾怒道,“有那么多人怎么你偏偏就找了他?你这脑子,十七八岁就叫他蒙蔽了!”
“您怎么不讲道理呢?!”陆鸿昌气得吼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是向着他的了。”陈润禾冷笑着说,“你说什么都没用,诉状这几天律师就能递到法院去,他是功是过到时候自有法院判决!”
陆鸿昌说:“我是举一亲生父亲,我心甘情愿,您这是瞎折腾!”
陈润禾说:“举一有父亲也有母亲!”
陆鸿昌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您还去了王家?!您可真是……行吧,既然您这么坚决,那我也表个态吧,除了李砚堂,孩子的抚养权我绝对不会让给任何人!您这不是在跟他抢孩子,您是在跟我抢孩子,我是预备守着他们爷儿俩过下半辈子的,随您怎么说,大人孩子我统统都要,您要拆散我们啊,您试试。”
四十好几了怎么还要学人家唱梁祝,就看不得他找个好人踏实过日子,就宁可看他整日浑浑噩噩孤独终老?
他可真有些恨上母亲的愚昧顽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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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打算陪母亲吃一顿晚饭,也临时改变了主意,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就是山珍海味,恐怕两个人都不会有什么胃口坐在一起吃了,好在陈润禾还没打算在孩子跟前把事情挑明,他得以将举一顺利带回家。
李砚堂不防备爷儿俩饿着肚子回来,保姆阿姨同老姐妹跳舞去了,冰箱里只剩下一把葱,便凑合着拌了两碗葱油面。
李举一出门时见陈润禾神色不豫,一路上陆鸿昌也少言寡语,便疑心大人之间有事瞒着自己,可到了家,却又见两位父亲之间和睦极了,陆鸿昌大口吃着面条还要去拽李砚堂的手,吸溜完最后一截,面还没咽下去,马屁先拍上了:“地道!”
李砚堂淡笑着说:“明天再做。”
要是从前,他是不可能回应的。李举一虽然有些嫉妒陆鸿昌,但总是剑拔弩张的家庭关系也叫他稚嫩的肩膀感到了压力,在李砚堂的利益不受侵害的前提下,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表现的更加懂事一些,接纳三个人可能会在一起住很久的事实。
他上楼去同家教视频上课时,陆鸿昌在厨房洗碗刷锅,他从前不知道原来同心爱的人一起完成家务也是这样甜蜜的事情,不但贴的很近,还可以亲吻拥抱,要总能有这样的福利,往后家里的家务他愿意全包了,正好也是考虑着不再请阿姨而换请钟点工,他并不畏惧公开彼此的关系,可他们的生活需要更加私密的空间。
眼见得两个人的关系渐入佳境,却又横生出一桩官司来,陆鸿昌心疼李砚堂。但母亲这一关是早晚要过的,这时候再去懊悔没有保护好他们父子已无济于事,无论如何他自然是同他们父子站在一起,如果不想对簿公堂,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举一的监护权转交给他。到时就算是要出庭,顶多也就是他同王雪燕争夺抚养权,不必将他们父子推出去。
想得周全,真要谈这个事情陆鸿昌心里还是有些怵,他是知道李砚堂的性子的,生怕又要把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给摧毁了。可等着法院的电话,倒不如由他来说。
因此等到夜深人静,孩子也睡下了之后,他便去敲他的门。
李砚堂躺在看书,见他进来,脸上浮起了笑意,又让陆鸿昌心里敲了一阵鼓。
“我有件事情跟你商量。”他说。
李砚堂让开了一些,让他坐在床上。
陆鸿昌说:“在说之前,我希望你能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跟举一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要举一,我也要你。”
李砚堂的眼神似乎有片刻躲避,橘色的台灯照着他的脸,陆鸿昌分辨不出他是否脸红,但闪烁的目光已经出卖了他的羞涩无措。
四十岁了还这么可爱,陆鸿昌忍不住凑上前去亲他。
李砚堂推他,问:“到底什么事?”
陆鸿昌说:“我妈想要回举一的监护权,所以向法院递了诉状,很抱歉我没能阻止她。”
李砚堂安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陆鸿昌恨不能起誓:“从前你问过我这种生活我愿不愿意过一辈子,如果你还愿意接纳,我现在告诉你,我特别愿意。你跟举一就是我的家人,你要相信这是她单方面的行为,同我无关,我早就放弃了跟你争夺举一的监护权。”
李砚堂定定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被表白之后的动容,话语却坚定:“我相信你。”
陆鸿昌松了一口气,说:“如果举一的监护权在你手里,到时候你就要和他们对簿公堂,胜算几成,我心里也没底,我想同你商量,把举一的监护权先交给我,这样一来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我是他的父亲,没人能跟我争他的监护权。”
“你想得很周道。”李砚堂说,“我没有意见。”
一时间陆鸿昌幸福的胸腔都胀痛了,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愿意放下一切戒备,像少年时那样信赖他,丝毫没有怀疑。他紧紧抱住了他,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你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好,你给了我一个孩子,你给了我整个后半生……”
李砚堂犹豫了片刻,回抱住了他,说:“我没有那么好。”
“你有。”陆鸿昌坚定的说,他重重的亲了他一口,又重新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好了,我爱你。”
李砚堂浑身一震,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陆鸿昌没有等到怀里人有回应,但他完全不在意,他的爱人内向又容易害羞,所以不必立刻就给他同样的回应。他愉悦而满足,幸福的好像一叶顺风顺水的扁舟。
李砚堂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几次张开了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最终选择了沉默。
千言万语,已无从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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