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回 撩性不改韩将军

“决定以后,我和我的部将们说,你们如果不愿跟随我,便可取我的脑袋向朝廷领功,要么就随我南下,做一番大事。”韩起离道,“我的部将无一人有异议,大家喝过酒,摔碗为誓,便决定同生同死,一起推翻沣朝。”

造反不是儿戏,自然不可能像韩起离轻描淡写的这几个理由那么简单。和他们在西北多年被朝廷打压,以及军心所向也有关。这些理由,不过凑巧是个导火索。

“我们留了一部分驻军守住西北关,劝降西北境都护府,随后南下古羌,攻破了那几座城关。每个日夜,我们都在猜测朝廷军队来袭时会采用什么方法攻城,商讨该如何抵御。只是想不到……”韩起离声音低下去。

想不到朝廷藏着那几百台他们从未预料过的秘密武器,让他们一日间溃不成军。也可见朝廷对韩氏有多提防。造新武器了,竟叫这位一品大将全然不知。

他们这战一败,损兵折将,士气受挫,接下去该怎么做?韩起离第一次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船到快近关沧江的地方靠岸了,这里是一处峡谷,两边山壁高耸,易守难攻。在这里躲避朝廷军队,休生养伤再合适不过。

伤民躲在船舱内,轻伤或无伤的体力较好的百姓便去江边捕些鱼虾。

兰渐苏想去山上看有没有食物可以采摘,跟韩起离说了一声,自顾往山上去了。

踩着星光走在山道上,兰渐苏察觉到身后有人。

他转过身,看到韩起离默默跟在他身后,踩他的影子。

“韩将军,不是说了,你在船上休息,我自己去便好?”兰渐苏问他。

韩起离双目看起来有些疲态,不大睁得开似,垂头看向一旁道:“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肩上的伤?”

“碍不了什么事。”

“还是回去歇着吧,我怕你的伤口会感染。”

兰渐苏继续往山上去。身后那人的脚步声,锲而不舍跟在他脚跟后。

兰渐苏回头,张张嘴刚要再劝一次。但韩起离垂着脑袋的样子,好像前世一条被他救助过的受伤小狗,叫他又不忍赶走了。

这么心底描述完,兰渐苏觉得不合适。韩将军怎么看,也得是条蓝眼的大狼狗。

跟着就跟着吧。

他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缓缓走在这条洒满月辉星光的山道上。草地里的蛙鸣,让一切看起来很平静。炮火连天的时光,跟他们像隔有一辈子的距离。

找到一棵结满果子的树,兰渐苏捡起一根树杈,举高去要将那些果子一颗颗扭下来。

韩起离道:“你这样哪里摘得下来?”

兰渐苏吃力忙活着:“我们小时候都这样摘。”

“走开些。”

“啊?”

韩起离动手把兰渐苏拉开,抬脚在并不粗壮的树干上狠狠踹了几脚,树上的果子哗啦啦掉下一堆。

兰渐苏:“……”

诚然是武人作为。

韩起离捡起一颗果子,咬了一口。

兰渐苏问:“甜吗?”

咬着那块果肉,韩起离靠近兰渐苏的脸,双手搭上他的肩,眼神仍是懒懒散散。

韩起离,真是撩性不改。

兰渐苏衔过那块果肉,韩起离就势便吻上去。说他是狼狗,当真是没错。兰渐苏现在就像被他叼住的肉。

挪开脸呼吸一口气,兰渐苏笑道:“韩将军,你下嘴太重了。”

韩起离搂着兰渐苏的脖子,在他脸上眷恋不舍地亲吻:“二公子,你可知道没有你的这些日子,我一晚上要想你几遍吗?现在人就在我眼前,总不能叫我干看着吧……”

韩起离已经把兰渐苏的腰带解开。

*

紧紧抓着地上的草,韩起离最后发出一声低呻,这场比打仗还激烈的欢爱才算结束。

兰渐苏要脱身出来,韩起离抱着他道:“不要。”

他搂紧兰渐苏的背,头埋在他肩上,嗅他的味道。

兰渐苏怕碰到他的伤,不敢把他搂太紧。手不知放哪,便摸着他的头发。

韩起离说想他,一遍一遍地说想他。和从前一样言语拙钝,除了思君,不会说别的,也不会思其他的。

随后韩起离在他怀中睡了过去,这几年他第一次睡得这么好。

*

兰渐苏和韩起离抱着果子下山,一一洗了,分给那些伤民吃。

有个小兵说在山腰发现了一个洞穴,好避风好生火,几个比较生龙活虎的,便互相帮忙着把伤民带进山洞里。另外休息好的人,则拿树枝树干制作洞门。

突然守峡口的人跑过来,喊着看到了两三条船朝这里驶来,不知道是不是敌人攻来了。他们并不知道向他们开炮的是朝廷,因此只把对方当作敌人。

韩起离立即打起精神,要所有士兵提起弓箭跟着他走。他们立刻跑向峡口,兰渐苏也跟过去。

士兵到山上去埋伏着,兰渐苏和韩起离站在细窄的峡口,遥遥望见黑暗中两条大船,荡开黑色的江面,拨开江雾,朝此处前进。

天太黑,他们看不清游来的船究竟有几只,只是看见领头的那条船,船头上翘,似乎是古羌造的船。但是是古羌造的船,不能让他们放下警惕。难保不是朝廷攻下古羌,乘坐古羌的船追来。

船头站着一个放哨的,穿的是盔甲。这是个将士。

韩起离抬起弓箭,箭头点燃火,对准甲板那名放哨的人。只要他这一箭射出去,山上埋伏的那些士兵,便会立即一起发箭。纵不能箭如雨下,韩家军百步穿杨的箭法,在被绝境逼压下定不容小瞧。

“等一下。”兰渐苏拉住韩起离的手,“那人是你麾下。”

韩起离挪开弓箭,定睛瞧准船头的人。眼上的凝雾散开,总算清明。是他麾下兵士不假。

他将弓箭放了下来。

*

“咱们一下子被那劳什子卵大炮给打懵了,个个跟被打得魂飞魄散似的娘都认不得!你瞧瞧那一窝,蔫瓜一样!除了跑,哪能想到怎么对付?”刘老将军双手撑着膝盖,坐在篝火前。身后军医用刀切开他伤口坏死的腐肉,他仍面不改色,“要么退军回西北,承认咱们就是被沣军那大炮吓到腿软,窝囊!要么,请西北的援军,咱们打沣军个措手不及!”

军医道:“鸡卵焉能击石?”

刘老将军道:“什么卵子石头的?你他妈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卵子石头的?!”

“拿鸡蛋敲石头,碎的肯定是鸡蛋。”

“你他娘说咱们是鸡蛋?”

“咱们偏偏是连蛋都还没成的鸡卵子。”

刘老将军气了,跟军医拌起嘴。吵了两句,问韩起离:“将军,怎么不说话,你怎么想的?”

韩起离盯着火光出神:“咱们现在剩多少人?”

“现在在这儿的,大概三百来个吧。走散的那些,咱不知道。”刘老将军说这话,语气掩不住低落。南下三万军,如今竟只剩三百来个。半个古羌几乎让沣军炸没了。

韩起离蹙紧眉道:“三百个。单这三百人,若能全身退回西北,就十分不易。”他很少说影响士气的话,但听兰渐苏说了关于那些大炮的构造及威力,已觉和沣军对抗,胜利的希望十分渺茫。

刘老将军不爱听这类话,要跟韩起离辩。他认为这峡谷地势好,那些炮弹不好飞进来。可以在这里养精蓄锐,布设机关,然后一个滑铲戳爆沣军的肚子。

兰渐苏“咳”出一声。

刘老将军瞟向他,未曾细看他的面容:“这谁?”

一个途中无意听过兰渐苏和韩起离讲话,识货的人说:“朝廷的天宣上卿大人。”

刘老将军眼睛一瞪:“咋还有个朝廷狗官在这里?”他眯起眼打量了兰渐苏一会儿,认出来了,“哦,我知道你。嘿,我早想说你了,你生得美,还不是全赖你老娘是玉清笙?”

大家都不明白刘老将军怎么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倒是有个人拉了拉他。

刘老将军推开那人道:“今天我还非得把话说清楚。我说怎么咱们将军优柔寡断起来……”他看了看韩起离,“将军,那天夜里你本来举棋不定。到底反还是不反?反还是不反?最后有人来说,这兰二爷被现如今的圣上爷给囚在京里头了。您一听,那枚要造反的棋,立刻落了下来。依我看,今日若不是这位兰二爷在这里,你想保着他的命,一定和兄弟们跟朝廷对抗到底,哪会说那丧气话?哈哈,都说红颜祸水,怎么蓝颜也能祸水?真是稀奇!”他说着捡起地上的破铁剑,竖起眉毛,对准兰渐苏怒道,“我瞧就得把你杀了,这天下才能太平!免得人人跟那狗皇帝一个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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