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舟看向背靠着树干的柯峻:“你把真相告诉了我, 不怕我将一切都抖出来, 抓你们去坐牢吗?”

柯峻微微一笑:“如果你真有这个能耐,我倒是还有点期待呢。”

从密林里出来, 一起往车上走的时候,陆行舟对石饮羽道:“毛球球这个事情……等下不要跟颜如玉细说。”

石饮羽怔了一下, 点头:“嗯。”

陆行舟:“如果柯峻说的是真的,那么杀害杨伟的凶手很可能是为了给毛球球报仇, 你觉得凶手杀一个杨伟就会停止吗?”

“如果是我,当天参与的人会一个都跑不了。”

“从杨伟的死状上可以看出凶手的心中恨意滔天,”陆行舟若有所思地说,“派人通知那帮富二代混蛋们做好防范,联系警方, 让人在他们周围盯着,万一凶手真的动手,及时通知我们。”

石饮羽漠然道:“那帮混蛋做了那么恶劣的事情,不如就顺水推舟, 给凶手一个替天行道的机会得了。”

“想得美啊。”

回到车上,颜如玉正仰在座位上睡觉, 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组长,有什么发现吗?”

“钢牙仔从论坛里翻出来的信息没有错,杨伟出卖了毛球球, 害毛球球被人打伤, ”陆行舟简短地说, “现在怀疑凶手杀杨伟是为了给毛球球报仇。”

颜如玉:“刚才我让钢牙仔查了一下这个毛球球, 他竟然是个妖物,兔子精,单亲家庭,家住在‘幸福嘉园’,妈妈就在‘幸福嘉园’小区外面开了一个妖界美食店。”

“幸福嘉园?”陆行舟一愣,“这名字怎么这么熟?”

石饮羽提醒:“虎子的诊所就在那里。”

“啊……”陆行舟仔细回想了一下,幸福嘉园小区门外那一排脏乱差的苍蝇馆子里好像确实有个妖界美食店。

一个是开小餐馆的单亲家庭,一个是父母都在大公司的中产阶级,毛球球的家长想要告杨伟,确实不怎么容易。

陆行舟忍不住叹出一口气——不知道毛球球的单亲妈妈为什么从妖界来到人界,但显然传说中“万物平等”的人界并没能给她超越妖界的体验。

颜如玉气愤道:“毛球球那件事当时被压下来了,没能立案,学校论坛上才会出现那么多讨论帖,但后来全都被隐藏了。”

石饮羽凉凉道:“看来杨伟家的背影可以啊。”

颜如玉:“杨伟当时在代表学校参加一个什么全国思想品德竞赛,不能有污点,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压下这件事吧。”

陆行舟:“操!”

颜如玉手机又响了一下,她看了一眼,猛地倒吸一口冷气:“钢牙仔说,毛球球快要死了。”

“什么?”

颜如玉:“半年前造成的伤害一直没有痊愈,毛球球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心脏功能超负荷、肺动脉栓塞、性/器官严重毁坏、肌肉机械性损伤……我去他妈的!这帮孙子到底干了什么!!!”

陆行舟脸色阴沉,不由得开始认真考虑石饮羽的建议——放任杀害杨伟的凶手去挨个干掉那群纨绔子弟。

回到凤尾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残阳如血,披在洁白如玉的巨大螺壳上,秋风起了,吹得只穿了短袖衬衣的陆行舟感觉有点凉。

一只温暖的手握了上来。

陆行舟回头,看到石饮羽笑盈盈的眸子,不由得心头轻松许多,他握紧掌心,慢慢变成十指相扣,一起走进大门。

一进门,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

一楼办事大厅打烊了,几个工作人员在收拾桌子,空荡荡的大厅地上,胡乱堆着一大堆白布,上面好像还写着黑色的大字。

陆行舟困惑:“这是什么东西?”

工作人员:“陆组长,你回来了?哎,你小心点,冲着你来的。”

“怎么回事?”石饮羽声音顿时严肃起来。

工作人员:“你们特侦组是不是在调查一个高中生遇害的案子?”

“对。”

工作人员指了下地上的白布:“死者家属下午带着横幅来了,求你们给孩子一个公道。”

陆行舟皱起眉头:“这刚刚开始调查,怎么就拉横幅了?”

“估计怕你们渎职吧,先打个预防针。”工作人员无奈地说,“他们也是可怜,独生儿子,健健康康养到这么大,谁想到去玩个真人CS就被害了,这事儿局长高度重视,让大秘亲自接待的。”

正在说着,陆行舟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正巧,是局办大秘:“喂,苏主任,你好。”

“陆组长,来一趟第三会议室。”

“是。”

陆行舟挂断电话,看到石饮羽的眼神,笑了笑:“苏主任让我去一趟第三会议室,你们先去查查毛球球的状况,和他的社会关系。”

“嗯。”石饮羽点头。

陆行舟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顺便查一下那个柯峻,这小子给我感觉怪怪的。”

陆行舟推开第三会议室的门,里面的人一起抬头看向他。

一个穿着整齐西装的男人坐在首席,正是局长办公室第一秘书苏主任,看到他进来,淡淡地说:“坐。”

陆行舟走到他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下,环顾四周。

会议长桌两边共坐了十几个陌生人,有男有女,全都神情肃穆,但除了最前面那对男女脸上带着明显的悲痛之外,其余人俱是一脸麻木冷漠。

苏主任:“陆组长,这两位是杨伟的父母,后面是他们的亲友,你来谈谈对这件事的看法吧。”

陆行舟瞥他一眼,心想:谈谈我的看法?好问题。我的看法就是杨伟死有余辜,多活半年纯属老天不开眼。

“你就是陆行舟?”杨伟母亲一把抓住陆行舟的手腕,急道,“你抓到凶手了吗?是谁害了他?是谁害了我儿子?你们快杀了他!你怎么不说话?你说句话呀!!!”

陆行舟无奈:“杨太太,请你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小伟早上从家里出门还好好的,下午就……你让我怎么冷静?小伟……我的儿子……你还我儿子!”杨母痛苦地揪着头发,崩溃大哭。

陆行舟眼神淡漠地看着她,这个女人穿着打扮很上档次,皮肤很好,平常应该也是个精致的贵妇,然而此时两眼红肿,泪水冲花了妆容,披头散发,看上去憔悴不堪,俨然和任何一个歇斯底里的泼妇没什么两样。

再光鲜体面的人,也敌不过一场事故的摧残。

陆行舟看着她,不由得想到毛球球的单亲妈妈,在得知儿子遭遇的瞬间,是不是也曾这般痛哭?

只是不知道,两位妈妈,究竟谁更悲愤、谁更可怜?

“陆组长,”杨伟的父亲面容枯槁,哑声道,“我们家小伟从小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成绩优异、乐于助人,不知道凶手究竟是怎样丧心病狂的魔鬼,竟然对他下手,你一定要给我们讨回一个公道啊!”

陆行舟听着他的说辞,简直想要嗤笑出来,垂下眼眸,竭力控制住情绪波胆,淡淡地说:“杨先生放心。我们会全力以赴。”

“咳咳,”旁边一个亲友出声,“陆组长,你刚来,可能不知道,这是杨伟的父亲……”

陆行舟奇怪地瞥他一眼,心想我就算眼瞎,用鼻孔看,也能看出来这是杨伟的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一眼就能看出来,用得着你介绍?

“……也是本市最大房企林氏集团旗下纬汕公司的财务总监。”亲友将话说完。

陆行舟:“所以?”

“别紧张,没有给陆组长施加压力的意思,”亲友道,“只是想说,我们小伟出生在一个上流社会家庭,父慈母爱,从小就接受了最优秀的教育,半年前还拿到高中生思想品德竞赛全国一等奖,现在却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杀害,这实在太恶劣了。”

陆行舟漠然地点头:“恶劣。”你们家小伟确实恶劣得没边儿了。

亲友:“抓到了那个凶手,一定要让他抵命。”

“让他全家给我儿子抵命!!!”杨母撕心裂肺地哭喊。

陆行舟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对苏主任低声道:“案子刚刚开始调查,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聊,我出去抽根烟。”

苏主任微微点头。

陆行舟起身,刚要往外走,突然被杨母抓住手腕。

“你不能走!”杨母犹如抓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着陆行舟的手,“你不能走!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杨太太,请你放手。”陆行舟手指微微用力,将杨母的手指从自己手腕上推了下去。

“你还有人性吗?”旁边一个亲友突然站出来,指着陆行舟愤怒地斥道,“我们作为死者家属,不过是想来听听案件的调查情况,你这是什么态度?”

陆行舟诧异地看向他:“我应该是什么态度?”

亲友:“不求你嘘寒问暖,请你至少像个人一样,体谅一下失去儿子的父母的心情,你板着一张丧气脸,什么都不说就想走?”

陆行舟被他气笑了,好整以暇地问:“失去儿子的父母很悲痛,这我承认,只是我不知道悲痛的你们一边报着社会地位,一边说不想给我们压力,还一边跑来凤尾螺门外拉横幅是个什么操作。”

“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什么样不要紧,”陆行舟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自己儿子什么样才是重要的。”

杨父沉声:“陆组长这是什么意思?”

陆行舟没有回答,而是岔开话题:“我有一件事,想问问杨先生。”

“什么事?”

陆行舟俯身,近距离看着这个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可怜父亲,轻声问:“毛球球快死了,你知道吗?”

杨父瞳孔蓦地收紧。

陆行舟直起腰,扫一眼伤心欲绝的杨母,目光移回到杨父脸上,唇角噙着冷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道:“半年前,你们神通广大,让毛球球家长求诉无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杨伟会死在比毛球球更严重的伤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