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同榻

柳罗衣手一滑,将大半瓶药都倒在了床上。

尉迟离放下手,看着床上的粉末,摇头惋惜道:“这药可贵呢。”

“公主,上好药了,您是不是该回去了。”柳罗衣匆匆忙忙打扫干净,站起身来说。

“刚说了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对了,柳玟裳的屋子也在这附近吧?我叫辛然来守在他门口。”尉迟离说完,便顺着墙滑到了床榻上,平躺着。

柳罗衣看她这一副准备在此长住的样子,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最后只得咬了咬唇,不管她,转身做其他的事情去。

尉迟离则偷偷睁开眼瞧着她离开的背影,然后得逞地笑了笑,阖眼养神。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很快便到了傍晚,厨房的丫头送来了吃食,一打开门,却被尉迟离吓了一条,慌里慌张地将食盒放下。

她低头行了礼,然后好奇地看看尉迟离,又看看柳罗衣,她虽说只是个平头百姓,但也对这位府中的公主以及柳罗衣有所耳闻。

只是,她们之间的关系向来是个迷,按理说二人应该水火不容,但尉迟公主竟然让她跟着一起住进了府中,这样也就罢了,如今竟睡在了同一间屋子里?

“多谢。”柳罗衣从院子走进来,看着她说道。

丫头连忙收起自己充满求知欲的眼神,转身便走,出门的时候还在门框上撞了一下,捂着脑门快步跑出了院子。

她一向是有些害怕这位柳姑娘的,谁叫她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一看便知很不好相处。

躺在床上的尉迟离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揶揄道:“你看看你,脸上都没个笑脸,看把人家小丫头吓成这副样子。”

“吓到她的不是我,是公主和我。”柳罗衣淡淡地看了尉迟离一眼。

“哦?”尉迟离挑眉。

柳罗衣自知自己这句话有歧义,她顿了顿,又道:“公主还是回去吧,我要沐浴了。”

尉迟离点了点头,然后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柳罗衣觉得自己的脸又烫了起来,她急忙往门外走:“我去叫辛然来,带公主回去。”

尉迟离也不急着回话,等到一脸懵懂的辛然被柳罗衣拖过来的时候,她冲她笑了笑:“辛然,去将我沐浴的东西带过来,还有我上好的香料,给柳姑娘也带来一些。”

一脸懵懂的辛然更加懵懂了,她点了点头,听话地去拿东西。

柳罗衣这边拉不住辛然,那边又不知说什么好,一时间站在原地,看着尉迟离的眼神多了些埋怨。

“你出去。”她说。

“我腿还伤着呢,况且,我得要你帮我擦身啊。”尉迟离一脸无辜。

“公主!”柳罗衣自己都没注意道,她的语气不再冰冷,而是带有一丝嗔怪的意味。

“你出去,好不好。”她又说,语气更加软了下来,一双杏眼湿漉漉地看着尉迟离。

尉迟离原本还想多逗她一会儿的,却没想到被她这么一弄,搞得心尖儿直颤,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抱着食盒,独自站在了傍晚的风中,和刚刚抱着木盆帕子回来的辛然面对面。

“公主,您被赶出来啦?”辛然嘿嘿一笑。

“闭嘴。”尉迟离没好气地说。

于是尉迟离就这么放弃了擦身,就着夏夜清凉的风和暴虐的蚊子,极其心塞地吃完了一餐饭。

等尉迟离再进门的时候,满屋子都飘着属于柳罗衣身上的清香,尉迟离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床上,可怜兮兮地坐了下来。

“我可是为救你受伤的,你沐浴怕羞不让我看就罢了,衣服你得帮我脱,总不能和衣睡吧。”尉迟离无奈道。

柳罗衣犹豫了一下,听话地走了过来,伸手解开尉迟离的外袍,脱下的时候,不免将身体贴近了尉迟离。

尉迟离一开始没在意,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只是当她一不小心睁开眼的时候,顿时感觉脸颊像是被火苗燎了一下,烫得吓人。

柳罗衣方才洗过身子,脖颈和手臂上还残留着一些细小的水珠,整个人泛着一股子香喷喷的潮气。

她穿衣时可能急了一些,衣襟有些散开了,一抬手,白嫩的香肩便暴露在了尉迟离眼前。

尉迟离好死不死地将眼睛往下移了移。

她立马心道一声我靠,然后猛地闭上眼,只觉得整张脸都像是被火燎过了一般。

柳罗衣没有注意到尉迟离的反应,她恭恭敬敬地帮尉迟离脱下外衣,然后整整齐齐地叠好,这才站起身来,说:“公主休息吧。”

尉迟离这才敢睁开眼,她松了口气,连忙问:“你不睡吗?”

“公主先睡,我等会儿在地上睡便可。”她低头道。

“那怎么行。”尉迟离急了,“虽说是夏天,地上却也凉得很,你若是受了风寒,谁来照顾我?”

“辛然。”

尉迟离闻言摆摆手:“辛然那家伙笨手笨脚的,哪比得上你细致。”

窗外莫名躺枪的辛然忿忿地踢了墙壁一脚。

“上来吧。我又不是登徒子,不会对你干什么。你这屋中简陋,又没有什么其他的地方可以睡,就一晚,明日我就让辛然再拿来一张床榻,这样可以了吧?”尉迟离苦口婆心地劝说。

柳罗衣自知方才已经拒绝过尉迟离一次了,她不愿意让尉迟离太难堪,便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沿着床边躺了下来。

那动作小心翼翼的,就像是躺在悬崖上一般。

尉迟离叹了口气,伸手扯住她衣服,一下子便将她拽到自己身边,这才平躺着,闭上了眼。

柳罗衣猝不及防挨到尉迟离的手臂,心中一颤,忙又扒住床沿,将自己往外挪了挪。

“我又不会吃了你。”尉迟离嘀咕。

“你衣服不脱啊?蜡烛也不吹?”过了一会儿,尉迟离忍不住了,又开口。

柳罗衣闻言,这才慌张地坐起来,吹灭蜡烛,坐回床上。她攥紧了自己的衣袖,觉得身体僵得要命,似乎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对比和尉迟离躺在一张床上,她如今更想睡到大街上去。

“外衣脱了。”尉迟离闭着眼道。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床榻微微摇晃了一下,柳罗衣躺了下来。

里面的衣衫很薄,随着她的动作扯到了后面,露出一小片背脊,接着窗外淡淡的天光,尉迟离看到了柳罗衣后背上隐约露出来的一小节泛红的疤痕。

很浅很淡,但十分惹眼。

尉迟离伸出手去,却没碰,蹙眉道:“哪个混蛋干的?”难不成是陆云奎哪个王八蛋,看来自己对他的惩罚还是太轻了,改日她须得再去揍他一顿,这才解气。

柳罗衣道:“公主忘了,这是我第一天进陆府时,公主赐我的。”

姓尉迟的混蛋,陷入沉默。

多么完美的背脊,就这么落了一道伤,被衣服掩盖的地方不知还有没有,尉迟离一阵心疼。

她轻轻将手覆盖在那疤痕上,憋出一句:“对不起。你,你不恨我吗?”

“怎么会不恨。”她轻声说。

“那我要和你说,这不是我本意,或者,不是我,你会信吗?”尉迟离试探性地问。

“会。”意料之外的,柳罗衣回答得十分干脆。

她突然冲着尉迟离转过身去,睁眼道:“公主还会伤害我吗?”

“尉迟离此生都不会伤害你。”尉迟离脱口而出。

柳罗衣看着尉迟离,突然笑了,光线很暗,尉迟离看不清她的脸,但仍然觉得,这是世上最美的微笑。

柳罗衣再次翻过身去,尉迟离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同时暗中叹息。

真是个傻姑娘。傻得想让人一直保护她。

时间平平淡淡地流逝,尉迟离穿书后的生活没有再掀起什么水花,唯一改变的是柳罗衣对她的态度,虽然看起来仍然冷淡,但偶尔也会笑一笑。

而且经尉迟离观察发现,她从未对除了他和柳玟裳之外的人笑过,这一点让她心中有些小窃喜。

可能是因为身怀内力的缘故,她的腿伤好得飞快,不出半个月便能够在院子里练功了。

那暗中之人也没再出现,但尉迟离却始终没有掉以轻心,她能够感觉到他们二人都在营造着一种不再纠结此事的假象。

实际上,暗潮汹涌。

知道柳儒之事内情的,除了柳儒本人,就是那暗中操控之人,或许还加上一个陆云奎,但尉迟离总觉得那家伙只是个听命办事的。而且也必定问不出什么来,还有可能打草惊蛇。

凭她一个外人,要想得知真相难如登天,只能先迂回调查,人证不行找物证,若是那人真的完完全全滴水不露,她就只能冒险夜探大理寺了。

虽然她不希望有那么一天,这条小命她还想暂且留着。

这日,她拖着刚好的腿,在庭院中指导柳玟裳练剑,便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她警觉地按下了柳玟裳手中的剑,大步向门外迎去。

谁知刚出院门,便看见辛然黑着脸,引着一个男子往她这边而来。

那人身着一身棕色长袍,脸却白得发亮,身材偏瘦,脸颊凹陷,戴着一顶明显大了些的银冠,一步三晃地走到了尉迟离面前。

尉迟离还没等说话,那人便兰花指一翘,妩媚地往尉迟离身上靠过来,尖着嗓子道:“尉迟公主,皇上宣您觐见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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