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眼睛还疼吗?

一双从来没受过伤的眼睛。

直到夜深人静, 人鱼在病房里沉沉睡去。

有人才打开门,带着一身风尘仆仆,走到他床边。

这个高大的身影有意放轻脚步, 站在人鱼病床边,轻柔地用手拂了拂人鱼的面颊。

但人鱼不知为何睡眠很浅, 仅仅是这样轻如羽翼般的触碰,就让他在睡眠中皱了皱眉。

他睫毛轻颤,眼皮下的眼球动个不停,最后半梦半醒地睁开了眼。

眼帘还是被困意黏合起来, 只能掀开一条小缝,却已经能辨认出男人的轮廓。

他下意识就朝对方露出一个微笑,神情亲昵而全然信赖。

任何人在睡梦中醒来时,做出的反应都不可能有任何伪装。

而他看到他时脸上没有流露出一分厌恶。

所以那些厌恶、讥嘲、争锋相对才是他装出来的假象,是他保护自己不再重蹈覆辙收到伤害的盔甲, 可当他对他动心的那一刻,他已向对方剖出软肋。

他太要强、也受过太多伤害了。

在爱里总是跌跌撞撞, 一次又一次受伤。

所以他怎么又怎么敢笃定,这一次他交出自己的心, 不会被人反拿匕首刺进胸膛呢?

他只能选择和他剑拔弩张、寸步不让。只有这样……他才能为自己,挣回一点点站在男人面前的尊严。

厉擎俯下身, 低声说:“我吵醒你了吗?”

人鱼不答, 只是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衣襟, 脑袋靠了上去。

厉擎只能在床边坐下, 揽臂将人鱼抱进怀里,好让他靠得更舒服。

人鱼一边打瞌睡, 小鸡啄米般点头, 一边皱着眉, 有些不喜欢地嗅嗅鼻子:“……难闻……”

——他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在几十分钟前,厉擎才刚结束了一场血战。

他踩过被热力弹熔断的尸骨,手上还残余着机甲炮火发射按钮的温热。

厉擎早已习惯这样的血腥气。

他这一生中经历过无数的战役,他从一场场狂暴悲哀的战争中走到今天,手握着胜利、荣耀、敌人的头颅与割下来的耳朵,就是这些毫无理性可言、丑陋不堪的战争,才使他将人类拯救于灭顶的灾难之中。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金宫诞生于枯骨之上,洁白的底色是鲜血猩红,荣誉、前进、凯旋必将以牺牲换取,那伟大永恒的目标——率领人类走出银河,走向更远大更壮丽的群星,必然会索取更哀恸的代价。

……每一滴血,都有它溅落的意义。

可他却忘了,人鱼连看到战场的真实录像都会作呕,他是如此地讨厌他身上的血腥。

厉擎叹了口气,想要先离开去消除一下身上的味道,可人鱼却抓紧他的衣领不肯松手,低喃着:“……去哪里……”

他不想放开他。

厉擎为他这小小的举动,而心下软成了一片。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人鱼的头发,低声答道:“我哪儿也不去。”

人鱼很满意的样子,动动脑袋,想埋进他的脖颈,却被厉擎僵硬地用手托住额头,不让他贴近——

厉擎记得自己领口被溅上过几滴敌人的血。

他不想让人鱼碰到。

但人鱼似乎被他这个动作弄懵了,有些不解地努力抬起眼帘,神色怔忪。

他不明白为什么厉擎会推开他……

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厉擎没有解释,而是说:“我去洗漱一下,然后陪你过夜。”

人鱼困顿地点点头,开始打起哈欠。

厉擎便把他放回床上,起身走向浴室。

他没看到人鱼有些失落的眼神。

他洗漱之后换下了那套带血的军装,穿着一身常服回到病床边,缩手缩脚地躺到床上。

兰沉睡的病床是单人床,虽然不是窄小的行军规格,但厉擎太过高大,这张床对他来说还是局促,他只能侧过身,微微向内扣着肩膀,屈膝把人鱼抱进怀里。

他抚摸着人鱼左眼的白色绷带,轻声问:“眼睛还疼吗?”

人鱼又打个哈欠,眼睛完全闭着,困困地说:“……一直都疼呀。”

——他说的是,从他以人鱼的身份回到这个世界上开始,这只金色的眼睛,就一直在他灵魂上,烙下炽热痛楚的印记。

命运让他永远被困在过往的记忆中不得解脱,时刻在告诉他,他曾经和那个男人有着怎样的纠葛。

恨和爱都刻骨铭心,无论灵魂辗转多么遥远的距离,都无法轻易忘却。

厉擎愣了一下。

他轻轻脱开放在人鱼左眼绷带上的手指,宛如低叹般地说了一句:“是吗。”

他没有期待回答。

眼神沉默而阴郁。

他又把人鱼抱紧了一点,好像这样,他就能确认——人鱼将永远站在他这边。

可他无比清楚,正像兰沉当初在那匹狂奔的马上大声朝他喊的那样,“我和你从来都不是一种人”,他们将永远都无法真正地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或许,他需要让兰沉,作出最后的选择。

“睡吧,我陪你。”

他摸着人鱼的头顶低声说。

人鱼很安心地点点头,彻底不设防了:“不许走哦……明天我……”

他说着说着,就已经困到不行,还有很多想说的话都被困意吞噬,藏在了心里,什么都没说出口,就又在厉擎怀里安然睡去。

他靠在厉擎心口位置,听着厉擎的心脏一记一记发出有力的搏动,好像睡梦中也会有人将他抱紧,告诉他:你再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你会在这里,找到最终答案。

或许是归宿,或许是港湾,又或许……是一锤定音的终局。

……

巴林顿星系,巴别塔基地。

究极刀锋和无数的舰队缓缓停落在停机坪。

这台异形机甲上血迹斑斑,机甲外壳上沾染着厚重的一层焦灰,显然刚从战场上归来。

驾驶舱门打开,身穿灰白色驾驶服的驾驶员自机甲中跳下。

他行色匆匆,面色冷淡,可眉眼间仍能分辨得出几分动怒。

他走向基地营区,并未理会身后副官的建议:“将军,陛下说让你去罗塞塔见他……”

宗霆迈开步伐向前,基地中的驻扎官兵纷纷向他立正敬礼。

他穿过人群,来到营区的一处行政区域,重重推开其中一扇门,走进办公室。

这间算不上舒适的狭小办公室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文件、照片、便条,匆匆记下的笔记零散一地,各种撕下的书页摊满书桌。

宗安提正在一块软木板前,往一张写了字的卡纸上按下图钉。

“告诉我,”宗霆沉沉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宗安提把那颗图钉“噗叽”一声深深按入软木板。

她转过头,眉眼坚毅,表情和宗霆几乎如出一辙——带着山雨欲来的愤怒,和压抑的质疑。

从这一点看,他们确实是无可置疑的嫡亲手足,连神色都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印出。

“那你把我软禁在这里,又算什么?”

宗安提反问他。

宗霆走到她面前,低头注视她,压迫感铺天盖地:“我不知道你是这么冒失的人,宗安提,你差点害死一个与你不相干的人。”

“只要战机跃迁速度够快,我们就足够逃脱联邦的追捕!如果他不来和我抢控制器,我们就不会被发现!“宗安提辩驳道。

宗霆侧过脸,完全不想听她在说什么,沉声问:“你为什么想去联邦?”

宗安提闭上嘴。

她很清楚兰沉在宗霆心里的份量,如果她向宗霆说出他的计划,他一定会阻拦她。

所以她只是说:“我要查点东西。”

宗霆的视线落向她身后密密麻麻的各种照片和资料复印件上,当然一眼就看得出来她在收集什么东西。

他说:“军部收到消息,说你最近一直在联系帝都星上的你接触过的退役士兵和军官,你还让他们帮你找了很多涉及到阿卡特星事件的相关人士——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宗安提?”

“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宗安提说,“我在反抗这个暴君!我要让帝都星上所有人都看见他的真面目,他为了一己私欲而让帝国陷入这样残酷的战争,他把这么多无辜的生命送进焚尸炉,他亲手葬送了我们的同胞!他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暴君……我怎么能再忠诚于这样的君主,你怎么能再为这种人效忠?”

宗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缓缓握拳。

“我效忠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这个帝国。”宗霆道。

宗安提大喊:“但帝国就要毁在他手里了!”

她转过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将地上的资料踩出啪嗒啪嗒的声响,痛苦地说:“11月8号,六分仪座矮星系战场,1.3万人牺牲;11月9日,钛星战役,七十四艘大洋级战舰陨落;11月12日,从圣吉列斯小行星带到浣女恒星系战役,战火整整持续209个小时,五万士兵牺牲于浣女星;11月13日,帝国又向本星系群派出两支远征军团……”

“你们在拿无数帝国士兵的性命去填这场战争!你怎么能和他站在一起,你怎么能……背叛我们的同胞?!”

她颤声向宗霆喊道。

宗霆沉默地看着她噙满泪水,双眼深不见底,黑到像两个无光的致密天体。

他说:“战争无可避免,宗安提。如果我们放弃这场战争,那帝国的荣光就会归于历史,帝国会不复存在,我们必须要将这场战争进行到底。”

宗安提尖锐地指出:“但是他的激进战略无疑加剧了这场战争!很多牺牲都没有必要!他们本来都可以不用死、那么多人本来都可以不用死……阿卡特星上的几百万人本来都可以活下去!”

她冷笑了下:“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去征服银河?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他是个疯子!他一直就是个疯子……而你选择站在他那边吗,你要助纣为虐吗?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士兵,为了一个疯子,而毫无意义地献出生命?”

宗霆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把勾在手中的头盔扔到地上,看着她说:“守护这个帝国,是我存在的价值。如果战争能够保卫我们的国家,那就进行战争。没有什么可能不可能,只要我们选择战争,就一定会有死亡和牺牲。”

“你根本就不懂的什么叫守护……”

宗安提轻声说。

她说:“……让每个人的生命都有尊严、有意义,才叫做守护这个国家。可现在战争已经让生命失去了意义和价值,你们是在联手摧毁这个国家。”

国家,是由个体的一个个人构成的。整个族群的叙事看似宏大,可却总是容易忽略真正组成它的那一颗颗原子,当个体的命运被卷进族群的漩涡,个体的意义也就被消解,尊严和价值被踩到了地上,这才是战争真正可悲的地方。

她看着宗霆说:“你和他从来都高高在上,你们眼里看不见普通人的生死欢喜,所以你觉得这没什么……但是哥,每一条人命都有价值,每一颗心都值得被尊重。”

“你从兰沉身上,还学不会这个道理吗?”

宗霆突然变了脸色,他死死盯住宗安提,神色阴鸷:“你在用这件事来诘难我?”

宗安提一愣,神色很快松下去,歉疚地说:“我没想伤害你……哥,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太痛苦了。”

她用手掌抵住额头,闭上眼睛:“我忘不了,哥,我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些死掉的几百万人的冤魂就好像都在和我说话,我根本忘不了……”

宗霆垂下眼眸,很久都没有开口。

过了许久,他才说:“你不用向我道歉,这本就是我该用一辈子来忏悔的罪行。但是,你要清楚,或许你之前的罪名是被枉加在头上的,但你现在所做的事情,一旦被发现,就是真正的叛国。”

宗安提沉默不语,像是无力般蹲了下去。

她蹲坐在一地散落的纸张间,抱住膝盖,轻声说:“我不怕谁说我是叛国,死罪就死罪吧,我本来就没什么好牵挂的……但我一定要阻止他将更多人推进地狱,我一定要阻止他。”

宗霆无声地看着她,最后说:“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可宗安提却一下从膝盖上抬起头,惊愕地看向宗霆的背影。

她以为宗霆会永远和她无法达成一致意见,她以为宗霆这柄由宗家献给帝国的征服者之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忠诚于陆昂,她以为宗霆会来阻止她……可她没想到,最终是宗霆向她让步。

他对她说的这句话,几乎已是无声默许。

宗安提一下松开手臂。

她爬在地上,捡起一张又一张资料,咬紧牙关,却还在不停落泪,她一边用手背擦去眼泪,一边努力在这些资料里,找出有用的那几张。

宗安提,你不能放弃,你一定不能放弃,再努力一点……你再努力一点……你一定可以——

让更多人,免于他们必死的命运。

……

轨道仓库中,马洛正和同学在普罗米修斯II号上做最后的检修。

他们是见习学员,就只能做些最基础的工作,譬如给机甲的涂装上漆打磨,又或者是检查机甲控制系统有没有还未修复的BUG,当人肉测试仪。

马洛盘腿坐在机甲中控下,手中的光脑展开成全息电子屏幕,眼睛在屏幕显示的数据上一行一行移下去,手指敲击着回车键。

他在检查机甲的记录模块,查看记录模块有没有损坏。

所有的机甲系统中都会安装记录系统,不仅记录机甲在驾驶时产生的各项数据,也会同步记录机甲运行影像和音频,以供后续检修与实验分析。

他将普罗米修斯II自上次启动后到现在记录模块里所有的内容都检查了一遍,提取运行数据,再把机甲同步影像和音频分别解压,准备传给导师。

突然,解压程序在屏幕上跳出报错框,显示遇到记录坏点,解压程序已经跳过了那个文件。

“哪个文件坏了……”

马洛皱起眉,喃喃自语着找出那个文件,核对了一下文件编号,才意识到这是普罗米修斯II损坏当天,它记录的一段内容。

好像是那个时候驾驶舱进水,才导致记忆模块出错,这份文件也就变成了坏点。

他把文件拖出来,放进自己的修复工作器里,让光脑用算法修补文件。

几分钟后,工作器提示修复成功。

马洛随手点开这份全息影像检查内容。

然后他就看见了机甲的全息摄像头记录着的,人鱼在大雨中,爬出机甲的那一幕。

筛掉雨声音轨干扰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清晰地被忠实记录。

马洛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

他睁大眼睛,安静地听完了人鱼说的那几句话。

黑发少年的表情逐渐呆住。

他不知道……他从来都不知道,也没有想过,人鱼原来……

马洛有些哽住。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看见了什么,只是把这份修复好的影像拖进上传文件里,和别的所有文件一起打包交给导师。

可他的魂不守舍还是很快被同学发现了。

比尔搭住他的肩膀:“班长,你干什么呢?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啊?没、没什么……”

马洛连忙说道,抬头看向他们:“你们的工作都做好了吗?”

“早都做完了,下班下班,去食堂干饭!啊对了,等会儿你们去看望殿下吗?他今天从病房里搬出去了,我们可以去陪陪他。”塞西娅道。

马洛又是一阵晃神,而周围人已经纷纷出声应和,一致决定吃完饭后一起去探望人鱼。

兰沉的伤势已差不多恢复,只剩下左眼的绷带还没有拆。

其实他的眼睛已经基本能够视物,只是眼白上的血丝还没有完全褪去,看上去就好像哭了好多天、又或者是整整十天十夜没有睡过觉一样疲惫,显得很难看。

所以他仍然带着绷带,头发也为了缠绷带方便而剪短,只留到了齐耳位置。

没了长头发的累赘反而让他一身轻松。他很喜欢自己的新发型,根本不需要细心打理,不像以前必须认真梳理才不会打结,还经常会被尖锐物品挂住,搞得他头疼不已。

反倒是厉擎有些可惜地说:“你不该让他们给你剪掉头发,长发更好看。”

“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扯我辫子而已!”人鱼说道。

厉擎淡淡笑了下:“我有这么无聊吗?”

“现在又不提你老抓我头发的事了,”人鱼说,“你把我头发都扯断好几根!”

厉擎压低声音:“那只是……情难自己。”

人鱼顿时脸红得跟番茄一样,顺便又踹了厉擎一脚。

他和厉擎吃完晚饭,就和来探望他的同学一起去活动区域放风。

这里毕竟是前线基地,军纪森严,基本没有什么娱乐可言,最多只能让他们在宽阔点的地方活动散步,在基地中已经算得上是奢侈。

人鱼被众人前后围着,听他们叽叽喳喳说话,他则在那边逗布布玩,忽然听到有人说:“对了,你们听说了吗,前几天基地里好像从新厄斯上来了一批人。”

“怎么了?新厄斯上的人过来不是很正常吗?是不是来给我们代班的学弟学妹啊?”

“不是!你不知道……那好像是……”说话的人看了还在跟布布玩闹的兰沉一眼,压低声音,“来的那批人里,好像有一条人鱼。”

人鱼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说话的那个男生马上被塞西娅拍了下手臂:“你在说什么啊,基地里为什么还会来一条人鱼?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那男生很不服气:“怎么会是小道消息!很多人都说见过他啊,阿尔诺昨天也看见了,阿尔诺,你说是不是?”

站在兰沉身后的阿尔诺如临大敌般,慌慌张张地瞪了那个男生一眼,然后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男生异常不解:”?你昨天还告诉我你看见了——啊,是不是就是那个!快看那辆战机!“

他指向兰沉身后某一处。

人鱼下意识抬头,便看到远方楼宇的高空平台上,有一艘战机正在下客。

几名身着盔甲的金宫骑士穆然肃立在战机舱门两侧,舱门已打开,一个穿着紫色衣衫的娇小身影,正从舱门中走出。

……他有着一头闪闪发光的银色长发,和白皙精致的脸。

一双淡海蓝的眼睛,漂亮得快要把身后天光映下去了。

他似乎也发现了远处有人在看他,扭头往他们的位置看来。

视线从乌泱泱的高挑人群中,漫不经心地扫过。

他甚至根本看不见人堆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短发的人鱼。

人鱼愣愣地望着高空平台上的那个陌生人鱼。

他看到了对方像绸缎般丝滑闪烁的长发,还有那张完美到近乎无暇的脸庞。

然后低下头,有些自卑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眼睛上的绷带。

和这个闪闪发光的人鱼一比,他显得那么……

落魄又疲惫。

他经历过的那些伤害和风雨,都落在了他眼底。

可原来真的有人,能有一双从来没受过伤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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