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喜欢我吗?
(2k7营养液三更)被全世界的善意宠爱着。
兰沉脸上红扑扑, 眼神躲闪,像是不适应陆昂如此直白的表露,故意道:“你说什么啊……”
咔擦咔擦咔擦。
周围的镜头拍照声四处响起, 无数的镜头都拍下了这一刻,他们拥抱的身影。
陆昂是帝国唯一的皇子, 他的身边就是群星光辉所照耀的地方,而他拥抱的人,所有人都会在今天记住他的模样。
来自于皇子的偏爱,早已为他戴上最夺目的冠冕。
意气风发的两个少年, 在他们人生中最灿烂的时光,被全世界的善意宠爱着。
这是校运会的第一块金牌。
陆昂站在领奖台上,拿到了由校长亲自颁发的奖牌。
此时此刻,他仿佛拥有着一切。
他拥有永不知愁的青春年少、完满的爱情、尊荣的身世、唾手可得的胜利和辉煌灿烂的明日,命运如此钟爱于他, 早早就给予了他人生所能够追逐的,被人羡慕的一切。
陆昂跳下领奖台, 快步走向兰沉,神采飞扬, 眼神亮如星星,“给你。”
他把奖牌摘下来, 随意地抛给了兰沉。
兰沉伸手接住, 笑问:“给我干嘛?你自己戴着呀。”
“戴着这个看起来像个白痴, ”陆昂道, “又不是没有这种东西。”
他哼了一声,满脸难掩的得意, 揽住兰沉, 眼神警告般地看向那些围过来的记者和摄像机镜头, 让他们不要企图过来打扰他。
虽然这是在校内,但他依然可以凭借皇太子的身份,拥有任何他需要的特权。
而那些被他的的眼神扫过的采访记者和摄影师,果然也都自觉退后了一圈,没有人敢上前,像以前一样采访第一个拿到金牌的获奖者。
镜头只能默默拍下他们的照片。
两个高挑修长的少年手牵着手,穿过人群纷乱的射箭场地,走向室外射箭场的出口。
人来人往中,陆昂在出口处,忽然停下脚步。
原本满含喜色、精神奕奕的蓝色双眼,慢慢浮现出一丝冷意。
……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高大男生沉默地站在树荫下,单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脸上还带着仍未愈合的一道擦痕,衬得他英挺而狼狈。
他眼神沉静,却不避不躲,直直看向陆昂。
……是早已被陆昂拉黑、并驱逐出帝大校园的高光宇。
好几天前,陆昂就已经向高家施压,让高光宇不能再出现在学校里。
从那天开始,高光宇就再也没来过帝大。
没有人询问他的去向,也没有人发现他的消失。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陆昂身边,就好像这是一件丝毫不值得关注的事情。
陆昂并没有任何惋惜的情绪。
原本他也不把高光宇当成什么东西。
巴伦和高光宇,虽然名义上和他一起长大,从小就跟在他身后,当所谓的“伴读”,但陆昂从来没正眼看过他们,他太傲慢,眼里从来就看不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但那又如何,命运生来赋予他傲慢的权力,皇座之上,他永远都无需低眸关心任何人的生死。
……除了他生命中最大的那个变数。
陆昂皱了皱眉,想不出高光宇又跟条狗一样找过来干什么,但一想到高光宇上次竟然敢私自向兰沉出手,就让他万分不爽,因此冷冷地看了高光宇一眼,对兰沉道,“你随便去找个地方等我,我看看他找我想说什么。”
兰沉点点头,“那我去教学楼那里等你。”
“嗯。”陆昂松开他的手,抬脚走向高光宇。
兰沉站在原地,远远看着陆昂朝高光宇走过去,他们低声交谈,高光宇还是那副淡漠的表情,只是眼神无意间,越过陆昂的肩膀,朝他看了一眼。
这一眼黑而深邃,里面是复杂到难言的……压抑和隐忍。
是畸形的欲念,焚烧的欲//火。
真正见过他本来面目的人,恐怕早已连灵魂中,都镌刻上对他的欲望。
——高光宇,好像要被他逼疯了啊。
兰沉轻轻笑了笑,双唇微微弯起,眼角艳光勾魂摄魄,也危险到让人心脏发麻。
他和那条寡言却喜欢咬人的狗在空中遥遥对视了一眼。
随后转身,潇洒离去,独自走向林荫道尽头的楼宇建筑群。
他一步一步,沿着上坡的石阶,往最近的一栋社团活动楼里走去。
他知道那里有许多空置教室和工作室,今天这种日子,学校里其它地方,包括校园咖啡厅、商业街、图书馆、食堂之类的公共场所肯定都是爆满,也只有社团活动楼算得上闹中取静,可以让他偷偷地卷一会儿。
——不过算算剧情,恐怕他也不需要再努力卷多久了。
兰沉的脚步在石阶最后一层停下。
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黑色的军靴。再往上,是笔直犀利的裤线,军装长裤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哦豁。
兰沉白着脸,慢慢抬起头。
他的前夫站在他面前,表情看不出情绪,仿佛带着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具,浓眉入鬓,双目狭长深邃。
宗霆低头看着他,视线落在他手里拎着的金牌上。
一枚沉甸甸的金牌,来自于皇子似乎随意的赠予。
可这明明,就是在和兰沉分享着皇子拥有的万千星光。
陆昂在向所有人告知,他对兰沉的喜爱。
是所有权,也是赤忱的少年心迹。
那么光明正大,毫无遮掩。
这就是年轻的特权。
成年人无法说出口的情与爱,默默忍在心底的爱怜、誓言、不甘、欲念,少年人却可以无所顾忌地向世界大声宣告。
这道视线太明显,也太嫉妒,兰沉当然有所察觉。他默默地把金牌包在手心,小心藏起来,然后一言不发,想要绕开宗霆。
宗霆却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终于无法忍耐地开口:“我一直压着他们提出的逮捕申请。”
兰沉顿住,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转过头看他,眼神茫然。
宗霆看着他的小妻子,这样纯洁无辜的表情,就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原来他真的是世界上最高明的骗子。
可以同时在不同的人面前,展露出完全不同的模样。
宗霆本以为自己无法忘记的是那个在艺术馆门口红着脸看他的少年。
可在见过兰沉朝那个金发暴徒露出的笑容、娇嗔的表情之后,他却居然更加地……难以释怀。
他不但没有失去对兰沉的那份好感,反而愈发强烈地想要攫取兰沉更多不同的一面。
被欺骗的暴怒,被隐瞒的愤懑,却反而让他,落入一种“果然如此”的喟叹。
其实他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他的小妻子如此聪明,万中无一。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星际港口监控下逃离他的视线,可以轻易左右他的喜怒,可以让他对他予取予求,一步步退让,一步步打破底线,他其实暗中早已为他捕获。
这怎么会是一个单纯天真到只会脸红的男孩所能办到的。
宗霆从来不去细想,但其实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从他开始怀疑兰沉是不是世界上最高明的骗子的那一刻起,他的直觉就已经在向他揭开牌面。
可他故意无视,存心忽略。
因为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欲望。
他想要他,他想要让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他想要重新拥有他的小妻子,他此生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欲望,假作毫无察觉,和对方合作共演一出深情款款的戏码,不过是为了能够顺应对方的意图,让自己在谎言中加速沉沦,以获取拥有他的机会。
想象活跃过界,无法遏止。
他盯着兰沉,仿佛要在这张脸上看出千万种表情,他想要让这张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只属于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使用什么手段。
“我想知道,”宗霆再度开口,“你为什么要接近那个囚犯。你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兰沉睁大眼睛,惊愕地看了宗霆一眼。
原来他,还是不相信他。
他怀疑他所做的一切,他直接抹消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兰沉睁着眼睛,杏仁眼里满是不敢置信的痛苦。
“……我什么时候,接近过他?”他颤声问。
宗霆安静了几秒,然后才道:“我看过你在那几天里的所有监控记录。”
兰沉的面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
他低下头,手在发抖,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所以你相信洛特斯的话,而不肯相信我的……”
“你想让我怎么相信你?”宗霆还在那边逼问他。
兰沉如遭重击,脸上已经没有丝毫血色。
他仰起面庞,眼神绝望:“你说……什么?”
原来他是连信任都无法拥有的人。
他被宗霆贬低到无法再贬低的地步,甚至不能为他,付出一点点信任。
他的话无足轻重,哪怕他再努力辩解,也不会让宗霆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
宗霆沉着面色,没有回音。
想必已经又被兰沉高超的演技感染,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了。
兰沉:忍住,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笑场。
他相信他去过孟菲斯监狱这件事,宗霆一定不会查到。因为在同一天,他还被带去见了摄政王。摄政王向来不喜欢被别人发现他做事的踪迹,除非他自己有心揭示。
所以摄政王一定会把他那天的行踪藏得严严实实,即使宗霆发现了他和杏生活相处的证据,也最多只能证明,他认识杏生活而已。
至于到底是谁暗中出手,让埃德加·阿斯兰逃出监狱,那肯定不是他啦。
他兰沉清清白白,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还是被越狱的犯人胁迫的受害者呢!!
兰沉的声音轻到快要听不见了:“不管你信不信……是那个人自己来找的我。他用刀划着我的脖子,让我不能告诉别人他在哪里。“
“如果你觉得这也是我的错……反正,你总觉得,什么都是我的错。”
他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
可他死死掐住手心,不想让自己再在宗霆面前流下眼泪。
他们相处的那两天,就像是一个好不容易被织出来的幻梦。
他原本真的以为他们可以重新开始的啊……就好像做了一场美梦,梦里他又回到自己心动的那一天,看见那个他仰慕许久的男人在他面前蹲下去,给他穿上自己掉落的鞋。
梦里他以为一生会很长很长,以为他会有幸福的、快乐的一生。
可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白日梦醒之后,要这样残忍地,告诉他一切不仅只是幻想,现实还会更加难堪。
他几乎就要把手心硬生生掐破,身体颤抖,下意识想逃开,刚要抬脚,却又立刻被宗霆攥住手腕。
宗霆表情复杂,浓眉紧锁,“……我没有觉得什么都是你的错。”
说完这句话以后,他才意识到……兰沉的手臂,已经在他掌下,抖得不成样子。
宗霆忙向兰沉靠近一步,可兰沉却急忙后退数步,就差一点点要踩空台阶——
宗霆把他拉向怀中,兰沉被惯性一扯,几乎是摔到宗霆怀里,耳边嗡鸣。
连面颊,也被宗霆胸口佩戴的勋章撞红了。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鼓掌声在台阶下响起。
对方慢慢拍手,不疾不徐,好像最有礼貌的观众,在感谢演员的精心表演。
宗霆随即侧首,向下方看去——
圆形纸伞伞面张开,伞面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垂丝海棠纹样,伞沿向后倾斜,露出遮阳伞下,一张雌雄莫辨的美人面孔。
池皎穿着绸缎便装,黑色长发垂在左肩,自台阶下,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们。
而他身后,站着为他撑伞的洛特斯·怀特。
这双鼓掌轻扣的手洁白无暇,柔媚到恐怖。
他舒展开一对纤细漂亮的柳叶眉,轻轻开口:“将军阁下,可真是让我看了一场好戏呀。”
宗霆立刻冷脸,把兰沉护在怀里,朝池皎道:“我没想到选帝侯国事如此繁忙,也会拨冗前来此处。”
池皎歪了歪头,眼神饶有兴味地把宗霆和他怀里的兰沉打量了一遍。
他身后的洛特斯面色镇定,稳稳当当地举着伞,故意不去看宗霆。
“要是不来,我也就看不到殿下夺冠的风采了。”池皎微微一笑,目光如同阴暗森冷的蛇信,舔舐上兰沉面颊。
他看了眼兰沉手里的包着的奖牌,明知故问:“那是殿下的奖牌吗?”
兰沉:呵,老熟人来送助攻了这是。
他大概能猜得出七八分池皎这次过来的目的,因此并不紧张。
……不就是觉得,他给陆昂找的事儿太多了呗。
陆昂这一天天的,被他钓得七荤八素,眼见一天比一天为他着迷,也越来越长成一位真正野心勃勃的君主的模样。
池皎终于坐不住,意识到自己已受到陆昂的威胁,就想要拿他开刀了。
兰沉让他察觉到了某种潜藏于平静水面之下的危险。
可击锤早已扣下,子弹已从膛管射出,他拿什么阻止,那颗银制子弹射进帝国的心脏?
兰沉就是那颗可以摧毁帝国这个庞然大物的子弹。
他孤身一人闯进他们这场权力的游戏,游走在沾满鲜血的权力荆棘之上,脚底踩着刀尖,在死亡的倒计时中,依次让所有站在权力顶端的人为他神魂颠倒、成为相互厮杀拼咬的斗兽。
池皎当然不乐意见到这一切发生。
他以为自己可以及时出手,毁掉兰沉。
所以先是派出洛特斯,在宗霆面前揭开他和埃德加的关系,还把埃德加在暗中做的那些事冠罪到他身上。
他觉得这样就足够让宗霆失去对他的兴趣,毕竟宗霆原本也只是因为那个他设下的局,才娶的兰沉。
如果宗霆发觉了兰沉的另一面,他大概率就会立刻抛弃兰沉,让兰沉沦为阶下囚。
一旦兰沉被捕,那在帝国警察的监狱里,想要无声无息地抹去一个人存在的痕迹,就易如反掌。
可惜他低估了兰沉在宗霆心里的分量。
宗霆居然顶着元老、帝国警察、研究院、军部等多方施加的压力,硬是压下了对兰沉的批捕条令。
这怎会不让池皎意外。
也更让他警惕兰沉。
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在出手警告兰沉不要越界,那么今天,他出现在兰沉面前,或许就是为了……彻底除掉他。
可惜了,今天会在这里碰到宗霆,估计这是池皎没有预料到的。
所以他说起“一场好戏”几个字的时候,语气会那么嘲讽,明显就是被气到了。
想到此处,兰沉心中对宗霆的喜爱程度难免稍微升上去几分。
如果说之前因为颜值可以给前夫哥打个六分,现在直接奔着满分开冲了。
我们前夫哥别的不说,做工具人还真是本分到位,能够在每个最需要他的时刻,毅然挺身而出!
多亏了前夫哥在这里,他才没有变成那个在学校里神秘消失的恐怖传说……
兰沉被宗霆护着,偷偷别过脸,像志得意满的祸国妖妃一样,故意劲劲地瞟了池皎一眼。
池皎接收视线,皮笑肉不笑地,抬起一边眉毛。
兰沉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在猜测,池皎下一步,还想用什么来对付他。
除了直接物理消灭掉他之外,百分百是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兰沉抓紧了那块奖牌,像极珍重一样,把它按到自己胸口,既不愿意被宗霆碰到它,也不想让池皎的视线在落在这块奖牌上面。
他无需说话,已回答池皎的问题,同时也换来宗霆沉下去的目光。
宗霆圈着他的手臂,力气又大了一些。
兰沉在他怀中发抖,肩膀颤动,像是难以忍受宗霆的接触,尤自挣扎。
池皎慢悠悠开口,微嘲道:“我们殿下对这位同侪,还真是宠爱有加。”
宗霆目光锐利,知道池皎这是在讥笑他,不仅毫无察觉地踩中他设下的局,现在甚至连人都无法拥有了。
他对外可以是战功赫赫的帝国战神,可实际上,却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宗霆并不落下风,而是平静道:“殿下年轻气盛,心性不稳,难免如此,选帝侯不必太过担忧。”
池皎眼神阴冷,目光看着兰沉,兰沉却在宗霆看不见的地方,向对方露出一个巨大的灿烂笑容。
这一笑,简直把池皎笑得杀心四起。
他开始走上台阶,一阶一阶地向他们靠近,双手背在身后,气定神闲,态度雍容:“说的也是,殿下是年轻了一些,确实……容易气盛。只不过,我很疑惑,为什么将军阁下,也会和殿下一样气盛呢?”
他站到了他们身前,笑眯眯地看着兰沉:“阁下莫非,很满意我送给您的这份礼物?”
兰沉:哦豁,猜中了。
他还真的是以为这就是离间他们的杀手锏。
直接在两人面前,挑明他们这场婚姻的真正策划者。
兰沉仿佛听到了什么无法接受的消息一般,瞪大了眼睛,猛地抓住宗霆的袖口。
“什、什么意思……”
他茫然地、喃喃地问,视线在池皎微笑的脸上,和宗霆沉默的面孔上移来移去,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什么是“礼物”?什么叫“我送给您的礼物”?
是……是说的他吗?
他眼神惶然,可这么聪慧的脑袋,又怎么会听不出池皎的言外之意?
宗霆面色一沉,迅速将兰沉挡到身后,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先回去。”
可池皎并不愿意给他机会。他看到了兰沉的反应,反而有些好奇兰沉想怎么脱身,微微歪过头:“啊,难道你还不知道,将军阁下当初选择与你结婚的原因吗?”
“选帝侯是否有些太过于关心他了。”宗霆出声打断池皎。
“——是什么原因?”兰沉装作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凄惶地抬头望向宗霆。
对啊,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宗霆会在第一次见面就向他求婚?为什么向他求婚之后又要这样对他,难道并不是因为宗霆喜欢他又厌弃他,而是其他的缘故?
池皎轻笑了一下,“原来将军阁下,没有告诉过这位小朋友啊。”
他倒是想看看,明明已经知道真相的兰沉,还能表演到什么地步。
“这就是将军的不是了,”池皎一字一句道,“你怎么能瞒着他,他父亲牺牲阵亡的真相呢?”
兰沉惨白着脸,被一句又一句话冲击得摇摇晃晃,“我爸爸牺牲……是、还有什么……”
他的神情眼看着越来越苍白虚弱,而宗霆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告诉我……告诉我啊!“
兰沉用双手扯住宗霆的胸口,手指攥紧,“我爸爸是为了什么阵亡的?你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娶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快告诉我啊!快告诉我啊……宗霆……告诉我啊!”
“哦,这倒是很不幸,”池皎挑了下眉,“原来将军还没有告诉他,兰上校是遵从我的嘱咐,如何英勇地救下将军,并在牺牲前向他将军托孤的这桩感人事迹?”
兰沉的表情瞬间一片空白。
他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像被关掉电源的机器人,安安静静地,在宗霆怀里松开了手。
礼物……嘱托……赠送……爸爸……托孤……结婚……
这几个字眼像在他脑海里不断放大盘旋,他如此聪明,自然能从这么简单地几句话里,猜出前后真相。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宗霆会在他们还不认识的时候,就点名要和他见面并求婚。
他以为那是从天而降的幸运,他以为那是宗霆喜欢他啊!
他还天真地以为,至少在他们结婚前,宗霆曾经有过对他的喜欢。
怪不得结婚那天宗霆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从此再也没有用正眼看过他。
原来是因为宗霆知道了,他是摄政王,“送给他的礼物”。
所以宗霆要那么冷酷残忍地对待他,看他就像在看一个敌人、一只蝼蚁、一件最憎恨的东西……是因为,他真的是宗霆,最讨厌的那个“东西”啊。
……他是一份礼物。
一份从来都身不由己,被彻彻底底蒙在鼓里的礼物,一个可悲的牺牲品。
最可笑的是,他甚至,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他还以为他和宗霆之间谈的是感情。
他吃的这些苦,受得这些委屈,他都以为是他自己不好,是他不讨宗霆喜欢,是他哪里做错了事……
可是原来,原来,只是因为,他在宗霆面前,甚至都算不上一个人,而是一份“礼物”啊。
爸爸,你就是为了让我吃这些苦头,才答应做的这些事吗?
爸爸……这就是你所安排的,对我最好的结局吗?
你丢了自己的一条命……就是想要让我,变成这样的吗?
兰沉的身体,轻轻晃了晃。
宗霆一把搂住他,双手捧起他的脸,好像远远地在喊他:“兰沉!”
可兰沉却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一样,在宗霆的呼唤中,怔怔地,连双眼都失去神采。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和他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抱着他的这个男人陌生又遥远,他根本不认识对方,也不记得他的名字,所有的声音都在离他远去。
他被汹涌的白色大海吞没了。
他一个人掉进海底,不断下沉。
“啊。”
他嗓音低哑,像植物人的神经反应,回应了一声。
“你们的婚姻从来都只是我的一个玩笑,将军难道还要把这个玩笑,坚持到底吗?”
“兰沉,你听我说……“
“……喜欢我送你的售后服务吗,小朋友?”
“……不是你想的那样……”
有很多很多的声音在向他涌来。可这些声音听起来无比遥远,又很怪异,不是正常的发音,他好像一个字都听不懂,也分不清是谁在讲话。
“分房睡。”……“你还想干什么?”……“这件事,是我的过错。”……“这是什么?“……”……不要哭了。“
他恍惚间听到无数个相同的嗓音在和他说话,但是他记不起来是谁了,只能任由这些声音在脑子里突突乱撞,把他撞得摇摇晃晃,站也站不稳。
他好像一个人掉进很深很深的海底去了。
在一片纯白的海洋里,他忽然与世界切断所有联系。
他看不清,听不见,脑袋也动不了,就这样被包围过来的海水温柔挤压,变成小小的气泡,在海底四散游荡。
——直到他的光脑手环,“嗡嗡”地发出震动。
就像把他的气泡戳破,他好不容易在游荡中清醒一瞬,意识到这是光脑发出的联系人正在进行近距离定位的提示。
他光脑上开了这个权限的联系人只有一个。
是陆昂。
……就好像在白色的海底,突然看到了天空的湛蓝。
他一下子脑海中就只有这个名字,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不停地低声重复着“陆昂”两个字,在宗霆抱紧他的怀里,迅速地推开了对方。
“我要去找陆昂……我要去找陆昂……放开我……我要去找陆昂……”
他不间断喃喃,根本看不见宗霆痛苦的目光,和池皎若有所思的微笑。
不远处,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正面带寒气,在道路尽头慢慢朝他们走来。
他死死捏住手中那块奖牌,像捧着自己的心,看向满面寒霜的皇子。
陆昂向他伸出手——
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走。”
陆昂看都不看宗霆和池皎一眼,径直拉着兰沉就走。
他步伐急促且快,兰沉吃力地跟上他,几乎就像是被他拽着走一样,可陆昂根本没有停下来等他,直接拉着兰沉,就往一幢楼宇里走。
兰沉仍神情恍惚,却第一次那么驯顺地跟着陆昂的步伐,一步也不愿意离开。
这是他世界里唯一的一抹湛蓝……
他怎么会舍得离开他呢?
陆昂拉着兰沉,踹开门,走进一间空旷的社团活动室。
然后松开了兰沉的手。
兰沉踉跄了一下,站定之后,看见站在这间屋子里的另一个人。
黑发寸头男生高大沉默,无声无息地站在角落,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或许只会把他当成角落里的一道阴影。
兰沉:?
小朋友们……这是搞出了什么新花样?
陆昂转过身,冷淡的目光看向兰沉。
那双眼睛里像结着世界上最厚的冰层。
他向兰沉举起一只手,手中捏着一块小小的光脑。
“知道这是什么吗?”
陆昂开口。
兰沉表情木然,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陆昂笑了一下,午夜蓝眼睛残忍而冰冷:“你喜欢我吗?”
兰沉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终于向他承认了自己对他的爱慕。
因为在这一刻,他只能向他,祈求救赎。
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在向陆昂呼救,只有在陆昂这里,他才能获得一点点希望,证明自己还是一个被爱着的人,而不是一份礼物,一把诛心的利刃。
他的眼神在向陆昂求救。
可陆昂仅仅是打量着他,视线从他的脚尖,向上移至他的面庞。
“衣服脱了吧。”
陆昂淡淡道。
兰沉:???
小学鸡吃生长激素了?一下进步这么大?
他茫然地看着陆昂,最终在陆昂的眼神中,缓缓抬手,开始解自己的衬衫扣子。
从第一颗扣子开始,他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
他的手发颤,解得很不利索,但陆昂就那样看着他,并不上前帮他,十分耐心,满分冷漠。
他解开第一颗扣子,露出脖颈三角形的一小片肌肤。
第二颗,露出锁骨。
第三颗,衬衫开始向外打开。
第四颗……陆昂眯起眼睛,扭头看向角落里的高光宇。
他笑了笑,开口问道:“你还想看到什么时候?”
高光宇双目黑沉,抿紧双唇,黑色的双眼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潭。
陆昂拉下了脸,眼神凶狠,“……东西拿过来,然后给我滚。”
高光宇沉默地走过来,把手里的一套包裹交给陆昂,什么话都没说,仿佛一条最忠诚的恶犬,执行着主人所下达的每一个任务。
可是这条恶犬……却看上了它不该肖想的,主人的东西。
高光宇无声离开活动室。
活动室内,兰沉已经脱下衬衫,光着上身,露出瘦到可见肋骨的身躯。
陆昂静静地看他,然后把那套包裹丢给兰沉。
“穿上。”
兰沉低头,默不作声,无比顺从地捡起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有明显穿着痕迹的衣物。衬衫,缎带领饰,背带中裤,白色小腿袜,还有昨天……他坏掉的衬衫夹。
“穿给我看。“
陆昂冷酷地说。
兰沉:哟!小朋友想搞换装Play了!
他窸窸窣窣地开始换衣。
这套旧衣服居然莫名贴合他的身形,从里到外都是他的尺码,仿佛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他穿好衬衫,在陆昂面前褪下自己穿的运动裤,动作迟缓地,套上蕾丝衬衫夹。
因为套衬衫夹时要抬起一条腿,所以他站不稳,弓着腰,一直穿不好,陆昂见状,便蹲了下去,托着他的一只脚,亲手为他套上这条坏掉的衬衫夹。
皇子十指纤长,是从来没有做过重活的一双手,肌肤柔软洁净,甲缘修整得无比得体。
这双手握着兰沉的雪足,捏着两条已经失去弹性的弹力带,顺着小腿,帮兰沉把衬衫夹套上,又扣上夹住衬衫下摆的金属夹。
穿完衬衫夹后,陆昂站起身,冷淡地说:“继续。”
兰沉于是又默默穿好了背带裤,套上中筒袜,没有鞋子,踩在地板上,让陆昂检查自己的着装。
陆昂的表情,如闪电般地软化了一瞬。随即,那张脸重又被冰霜覆盖。
“去坐到画架前面,拿支笔。”陆昂又向他下令。
这间活动室大概是某个文艺社团的空间,堆放着满墙的空白帆布画框,还有许多已经支好的画架,旁边甚至还放着几把大提琴。
兰沉第一次那么听陆昂的话。
他让他做什么,他就安静地做什么。
他走到画架前坐下,从地上捡起一支画笔握在手心,回头看向陆昂。
陆昂坐在一张凳子上,双肘撑膝,垂着两只手,抬头死死看他。
“画点东西。”
陆昂又道。
兰沉便拿起画笔,在画布上画出一条一条的竖线。
陆昂就这样看着他,然后打开了手里的那个光脑。
……少年清晰的声音,就这样从光脑中传出。像是浮动的灰尘,落满整个房间。
“打通你的通讯真不容易。”
“我找你,是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我想去见埃德加·阿斯兰。”
“再过几个月啊……我可能会等不到吧。”
“如果你帮我这个忙的话,我向你保证,再过几个月,我就一定不会再出现在陆昂面前。”
“放心吧,我绝不会食言。”
他的声音一句一句地响起在房间里。
……是兰沉从西里亚回来后,去找高光宇的那天,他在咖啡馆里,和高光宇所说的话。
陆昂抬头看着兰沉,光脑一直在反复播放。
他脸上的表情是冷漠,甚至残忍的,双眼中一片冰凉。
兰沉怔怔地,握着画笔,回头看向陆昂。
陆昂露出一个微笑,眼神冰冷:“你想去见埃德加·阿斯兰?”
兰沉不答,眼神空空荡荡。
“再过几个月,就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陆昂继续问。
他脸上的笑容甚至在加大。
兰沉仍是没有反应,仿佛已经失去了魂魄,坐在陆昂面前的,只是一个最漂亮、最精致的木偶。
“准备从我身边离开了吗?”
陆昂笑着笑着,又慢慢敛去嘴角的弧度。
他彻底冷下了脸。
这张年轻英俊的面孔上,再也没有一丝有血有肉的温度。
眼神傲慢,嘴角冰冷。
……一个年轻的暴君,终于在兰沉面前,诞生了。
他站起身,慢慢走近兰沉。
“你知道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吗?”陆昂轻声问。
他站到兰沉身后,握住兰沉的手掌,把兰沉的手包起来,弯腰贴近兰沉的身体:“——是朱利安·摩徳的衣服呢,你或许不知道他是谁,但你长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暴君的手指温柔地抚摸过兰沉的面庞。
他抬起兰沉的脸,“就是这张脸,让我选择了你。”
“从现在起,兰沉这个人会在帝大消失,以后你的名字,就是朱利安·摩徳。”
陆昂用亲昵温柔的口吻,说着世界上最残忍的情话。
“以后你每天,只要在宫里陪着我就好了……朱利安。”
他注视着兰沉一片空白的双眼,看着这双杏仁眼,一眨不眨地,沁出满眼泪光。
兰沉终于哭了。
他好像从白色的海底伸出手,向一个人求救。
那个人握住他的手,把他从海水下拉出来,却仅仅是对下笑了一下,又再度松手,让他彻底沉如海底。
海水很深,越来越深了。
他仰面下坠,在白色的海洋里,毫无反应地看向水面上那双蓝色的眼睛。
是很冷、很冰的一双眼睛。
原来那不是湛蓝的天空……
而是永不融化的寒冰啊。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冰冰凉凉四处蔓延的是什么,睁着一双漂亮好看的杏仁眼,安安静静地流着眼泪。
可是……可是。
他不是说过,不会像别人一样伤害他的吗?
那为什么,也要把他推进海里啊……
杏仁眼中,映出年轻暴君的蓝色双眸。
随后边上的玻璃窗,通通轰然向内炸开!
巨大的火焰腾起,爆炸如浪潮般涌入,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与爆炸的轰鸣声一齐扑来,空气瞬间被高温灼烧至扭曲——
全世界就此按下静音。
作者有话说:
OK,陆昂正式黑化,永久丧失择偶权。火葬场开始啦!
谢谢大家的支持QUQ,明天也要来捧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