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总的来说, 顾仲茂其实就见过顾忱两面，眼前气质卓绝、淡然自若的青年，长相似乎和他模糊的记忆里的顾忱是一致的, 然而气质却和印象中顾忱的截然不同。
顾忱向来是畏畏缩缩，低着头不敢看人, 怎么可能拥有这样广阔的人脉？又和这些人相谈甚欢呢？
而这些人口中出身神秘顾家的厉害人物，又真的是顾忱吗？
顾仲茂百思不得其解。
刹那间，他心中掠过了无数念头——
这个青年其实不是顾忱？只是和顾忱长得像？厉廷钦也正是因为这个, 才把顾忱娶回去当替身？
可世界上没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这个青年应该是顾忱？戚雅君其实把他培养得很优秀, 只不过为了报复他，故意让顾忱在他面前装得平庸弱小？
……
但无论如何, 面前这个青年的优秀是真的，传言似乎也毫不作假，他真的就是传闻中, 那位神秘又强大的顾先生！
此时此刻，他终于感受到，他过往的一切认知都被颠覆了……
顾仲茂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终于走上前去, 道：“小忱……”
在场众人一见顾仲茂出现，就皱起了眉头，这不就是上蹿下跳说顾先生是他儿子的那位吗？今天出现在这里又是准备做什么？
顾忱回眸道：“您好, 您是？”今天叫自己的人太多, 但其实很多人他都不认识, 比如面前这一位，他就没见过。
顾仲茂一愣, 但眼神里还是努力带着父亲的慈爱，道：“小忱，我是爸爸啊，三个月没见了，爸爸怪想你的……”可是这是怎么回事？顾忱眼神里的陌生丝毫不作假，三个月，连父亲都认不出来了么？
顾忱审视了他一眼，恍然道：“原来是顾董啊，久闻大名了。”早就听闻顾仲茂此人，但是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原主的离开和顾仲茂的逼迫是分不开的……
众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顾先生陌生的眼神一看就不认识顾仲茂，但顾仲茂这事闹的，连顾先生都听闻这个笑话了。
顾仲茂尽量温和道：“小忱，你怎么会这么叫爸爸呢？你是准备不认爸爸了吗？”现在这场面，和他计划中的截然不同，他印象中顾忱是弱势的，只要见到父亲，自然会听话。可现在顾忱这炙手可热的样子，倒要让自己去讨好他了。
闻言，顾忱轻笑道：“顾董确定，我是您儿子吗？”他和原主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作为父亲，连这一点都分辨不出来吗？
顾仲茂脸色微变，又努力解释道：“是不是你妈妈跟你说了什么？小忱，你不能只相信你妈妈的一面之辞……她心里恨我，所以一直以来都不让你知道我这个父亲的存在，并不是爸爸不爱你……”
说到这里，他突然才想起，戚雅君答应他安排的人呢？顾忱没有在顾家生活过一天，他那里自然没有能证明顾忱是他儿子的证据，但是顾忱从小在程家长大，戚雅君那里肯定是有的，只要戚雅君出面了，顾忱又怎么可能不认呢？
顾忱摇了摇头，语气稀松平常道：“顾董，我和您并不熟，有时间的话，不如看看顾氏现在主攻这个项目有没有问题？”
顾仲茂瞬间面色大变，道：“你什么意思？”这个项目他非常看好，是重资投入、亲自推动的，现在顾忱忽然提起，让他霎时有种不妙的预感，毕竟，圈内可是把“顾先生”的眼光吹成了神话。
顾忱看着顾仲茂的助理，淡淡道：“只是无意间看见了顾董助理的表情，提醒一下而已。”
顾仲茂瞥了一眼助理，果然，助理看着手机，不知道收到了什么消息，露出了慌张的神色。看见顾仲茂看过来，助理向他做了一个走的手势。
顾仲茂抬步欲走，但还是不甘心，扭头道：“小忱，爸爸不明白，你这么听话的孩子，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顾忱轻叹道：“一切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顾仲茂不想要这个孩子，拼命想抹去这个孩子的存在，终是如他所愿。
众人还以为顾仲茂要在这里大闹一场，会闹得很难看呢，厉墨容连安保都叫过来了，结果没想到，顾忱三句话就把人劝退了？
厉墨容笑道：“小顾，你怎么这么实诚啊？居然还提醒他项目有问题？”小顾还是乐于助人啊，依小顾的眼光，既然提出来了，肯定是一针见血的。
顾忱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我也不是出于好心。”毕竟，这可是厉总的手笔。
众人笑道：“懂，大家都懂。”这还不是为了打发顾仲茂么？
顾仲茂匆匆离去，但坐上车，却没有立刻去管项目上的事，而是先拨出了戚雅君的电话，道：“你安排的人呢？再不出来，小忱真变成别人家儿子了。”
顾忱就这么打发他，他不甘心，明明是他把顾忱送进的厉家，此刻来翻脸不认人？他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必须让戚雅君给顾忱找点麻烦。
然而，电话那头的戚雅君却轻笑一声，道：“老顾啊……我确实安排了人混进去，不然又怎么看你笑话呢？你当面去认儿子都没认下来，你确定……小顾是你的儿子？”
“你……”顾仲茂立时就知道自己被耍了，可是，为什么顾忱和戚雅君都问出了同样的话？
戚雅君又道：“你真以为我会蠢到被你当枪使？跳出去大闹一通，闹得和我儿子离心？我自然是站在我儿子这边。”
听戚雅君口口声声说着“我儿子”，顾仲茂灵光乍现，忽然想通了一切！
顾忱会这么优秀，其实是戚雅君悄无声息培养的，顾忱之前在自己面前的种种懦弱表现，也是戚雅君指使他藏拙，等顺利嫁进厉家之后，就卸磨杀驴，不再和顾家联系了……所以，他们才会三个多月以来一直找不到人。
但这三个多月，他也没见戚雅君主动找过顾忱，说明他们一定还在私下联系着，顾忱也在悄无声息地为戚家谋取利益，所以，戚雅君才能一点都不急。
所以……顾忱真的是他儿子吗？
顾仲茂冷笑道：“你们就真的不怕我做亲子鉴定么？”
“小顾是成年人，你以为你能强制他做亲子鉴定么？”戚雅君毫不畏惧，得意地轻笑着，“你要有本事，就把他告上法庭，用司法手段做来试试，就能确定是不是你儿子了。”
顾仲茂终于怒道：“贱人！我知道你在激我，你以为这有用吗？”
戚雅君语气轻快道：“老顾啊，你就说你干不干吧。”
但就算知道在激他，顾仲茂也不得不承认，如果真把顾忱告上法庭，引得圈子里关注，最后亲子鉴定发现不是他儿子，那岂不是奇耻大辱？顾家还要脸。
而就算戚雅君的激将法成功了，他确实这么做了，最后和顾忱闹得难看，就算是证明了顾忱是他儿子，那也会和顾忱离心，把顾忱推向戚雅君那一边。他要的是利益、要的是这个优秀的儿子为他所用，而不是撕破脸，两败俱伤还得罪厉家。
似乎不管他怎么做，最后都是戚雅君赢。
此刻，顾仲茂终于感到了一阵后悔，小忱养在戚雅君身边，怕是从小就被戚雅君洗脑了，让她占尽了先机。早知道小忱会这么优秀……他就不让戚雅君把孩子带走了，要是留在身边好好培养，小忱只会更加优秀。
再说，就算真不是自己的而儿子，是程家那个病死鬼的，他也可以用来拿捏戚雅君啊……
眼见旁边的助理的眼神越来越慌，顾仲茂也没法在和戚雅君争论下去了，骂了一声：“滚。”就挂掉了电话。
助理急道：“顾董，刚刚收到消息，李总突然投了恒信的项目，今天下午刚签的约……”
顾仲茂道：“不是约好明天和李总签约的吗？”恒信的项目和他们是竞品，如果今天投了恒信，明天自然不可能再来和他们签约了。但这笔投资，可是他游说了很久才拿下的，他看好的这个项目，正是需要大笔资金投入的时候。
顾仲茂拨通了李总的电话，试探道：“李总，明天咱们约好的签约，还是照旧吧？”
李总坦诚道：“顾董，想必您已经听说我签恒信的消息了，才会给我打这个电话，抱歉，明天我确实来不了了。”
顾仲茂追问道：“您是还有什么疑虑吗？”
李总道：“仔细考虑了一下，我还是更看好恒信。您那个项目也不是不好，但恒信的回报周期短一些，我不想等太久。”
顾仲茂劝说道：“可是我们这个项目的前景，是恒信远不能比的，只要成功……”
李总打断道：“也不可能各个项目都像云家那样，有顾教授出手相助。说实话，就算云家都是搞研发出身的，项目方向太过超前，一门心思搞了几年，都差点搞破产。”
顾仲茂解释道：“但是我们这个项目和云家那个不一样，前期可行性论证……”
李总不耐道：“行了顾董，主要是我钱已经投出去了，跟我说再多我也没另一笔钱来投，就不耽误您时间了，您再找找别人？”
对着挂断的电话，顾仲茂深吸一口气，又是顾教授，又是和顾忱有关。虽然不理解顾教授和顾忱有什么关系，但他觉得，只要顾忱在，还怕动用不了这层关系么？
他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懊悔，他竟然把这样一个能带来无数利益的儿子送给了厉廷钦当老婆？就这么在厉家当个花瓶？
这要是能留在身边培养起来，何愁不能带着顾家走向辉煌，把顾家变成真正的名门望族？
但他也没能追思多久，助理又道：“冯总的秘书联系我说，后天约的座谈会和冯总行程冲突，冯总来不了了……”
与此同时，顾仲茂又接到了任总的电话，说是准备撤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仲茂霎时想起顾忱那句轻飘飘的提醒，瞬间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
夜晚，寿宴繁华散去，程思逸和戚雅君在停车场静静等待着。
终于看到顾忱和厉廷钦并肩出来，程思逸有些愣神，早就听闻传说中的顾先生，但他也没想到人的气质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顾忱在程家从来就没有把背挺直走路的时候。
但他和顾仲茂不一样，自然不会认不出顾忱的长相，他下车迎上前道：“小顾哥哥，好久不见了，这三个月都没有你的消息，我和妈妈都很担心你……”
顾忱也没有见过程思逸，但从称呼能判断来人的身份，道：“你是程……？”倒是一时间记不起原主的弟弟叫什么名字。
程思逸莫名道：“哥哥，我是思逸啊……”
车里的女人道：“小顾别装了，你爸爸已经被我打发走了，妈妈有事要跟你谈谈，麻烦厉总回避一下吧。”
顾忱看了厉廷钦一眼，厉廷钦道：“去吧，我在车里等你。”
等厉廷钦去那边上了车，程思逸才真诚地开口道：“哥哥，一会儿好好和妈妈说话好不好？妈妈这些年都是因为你爸爸伤害了她，她才会这么伤心，你要体谅妈妈啊……”
顾忱没接这句话，原主确实一直很体谅，所以终是忍受不了离去了。
顾忱停留在车窗边，道：“是戚女士吧，你好。”
戚雅君坐在车里打量了顾忱一眼，不得不承认，眼前的青年气质出众，确实不输于传言。
“小顾，妈妈现在终于只知道了，你这么多年，一直在藏拙。”她叹了口气，道，“大概是妈妈想让思逸继承公司的想法，让你有所误解，所以不敢表露自己吧。不过，也并不是妈妈偏心，只是那是程家的家产，妈妈也不好落人话柄。”
“但这些年妈妈在程家讨生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确实也无暇顾及你，这一点，妈妈确实要向你道歉。”
顾忱摇了摇头，道：“戚女士是真心的吗？”道不管是不是真心，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戚雅君道：“妈妈当然是真心的！你是妈妈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啊……当初你爸爸带你回去，我以为他是带你回去过好日子，毕竟，在程家也是寄人篱下……”
当初顾忱回顾家的时候她也没拦着，她知道顾仲茂不是什么好东西，让小顾自己感受一下，小顾自然会和顾家离心。
“没想到，你爸爸却满心满眼都是利益……”她已经得到了顾仲茂项目的投资出了问题的消息，道，“你爸也是个蠢货，和厉廷钦联姻，无异于与虎谋皮。还想从厉廷钦那里得到好处，不被厉廷钦搞破产，已经是好的了。”
顾忱笑了一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戚雅君还是挺懂厉总的。
“不过你不用担心，妈妈已经帮你把顾仲茂赶走了，妈妈也不需要你为我们程家做什么，只要你好好的就好了，在妈妈面前，你也永远不需要像在你爸爸那里一样假装……”
一个从来都没得到过真正的亲情的孩子，只要给他一点甜头，他自然眼巴巴地希望得到她的认可。从前她都是这么拿捏顾忱的，就算顾忱现在表面上不一样了，但她相信他的本质没有变。
顾忱冷淡道：“戚女士，你觉得你的儿子真的没有变吗？”一个母亲，真的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吗？
戚雅君一愣，不知道顾忱为什么忽然这样说，她下意识道：“就算你爸爸说你不孝顺、不认父母了，但妈妈相信，你还是过去那个好孩子……”
顾忱笑了笑，终止了这个话题，道：“戚女士，程家的股权结构其实有很大的问题，程老爷子手里有很大一部分，而您的丈夫程先生的遗产，您和您小儿子其实只拿到了五分之二吧。您给程家做了这么多年职业经理人，又怎么知道程家不会卸磨杀驴呢？”
戚雅君道：“妈妈说了，程家的一切都是你弟弟的，妈妈作为一个外人，从来没有肖想过……”
顾忱道：“是么？”
旁边的程思逸听见顾忱的话，表情却有些难看，戚雅君看见程思逸的表情，道：“思逸，你有什么事瞒着妈妈吗？说。”
程思逸低下头，道：“妈妈，其实今天爷爷说要让大哥进公司当副总……我想着你要来见小顾哥哥，就暂时没有告诉你……”
戚雅君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微怒道：“老爷子竟然一声招呼都不给我打，就让程文耀那个蠢货去当副总？”
此时此时，她终于正视了面前这个轻描淡写说出这种话的青年，她有种直觉，家里发生的这一切，都是顾忱在和她作对。
顾忱坦然对着她的目光，语气如常道：“既然戚女士有家事，我就不打扰了。”
看着他全然陌生的气质，全然陌生的表情，戚雅君甚至有点悚然，这个她一直忽视的孩子，不动声色隐藏了这么多年……
她厉声问了出来：“你到底准备做什么？”
顾忱轻叹道：“让你们求仁得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