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虽然会场中的代表已经离去了大半, 但是剩下的代表中仍旧没有谁抢先说话，一方面，他们不知道厉嘉树和对方谈了什么, 另一方面，他们都不想先亮出自己的底牌。而要是他们在这位顾总面前争起来, 岂不是又让寰宇占得了先机？
看一眼顾忱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翻资料，厉嘉树适时开口道：“嗯……大家要是今天没准备好，想下次再谈的话, 可以先申请进入资产评估程序……”
于是, 厉嘉树的话都还没有说完, 就有人开口了：“顾总、厉总，我们这些企业虽然是同一行业, 但主营方向和产业优势各有不同，很难进行横向比较，可以说, 方案中提出的择优，是不现实的。”这话说的就比方才那13家有水平得多了，既然在谈判桌上，他就暂时不会因为利益去攻讦自己的对手，而是把现在剩下的其他企业当成了利益共同体。
厉嘉树也在认真思考, 不得不说，对方提出的这个问题，就是完成全域整合最现实的难题之一, 而自己在做方案的时候, 也很难想出一个令各方满意的方法。
毕竟, 也不可能只从一家挑一点人家好的部分，其他部分就让人家淘汰掉？连去买菜大妈都得让你一把一把抓, 没有谁会同意的。
顾忱停下翻动资料的手，抬眸淡淡道：“那可否麻烦各位介绍一下各自的优势呢？”似乎他只是在看资料的过程中随口插了一句话。
但在场诸位却顿时神色各异，这正是他们准备好的事情，可是现在由顾忱主动提出来，瞬间让他们有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感觉。而且，顾忱主动提了，他们并不会松了口气，反而突然警惕起来，在想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厉嘉树只觉得嫂子一出场，气氛真的好压抑好可怕，明明嫂子总共就没有说几句话，这些人就忌惮得跟什么似的，一个先开口的都没有，还要他来当主持人。
厉嘉树道：“那就按座次顺序开始吧，通海？”
不得不说，座次的顺序是有道理的，通海先行发言之后，下面很多代表就已经在想，自己的发言要不要裁减掉一些了，毕竟很多方面确实比不上人家，说出来也没有意义。而其他通海不涉及的领域，倒是可以重点提及。
厉嘉树：“接下来，正明。”
正明的主营方向又和通海有所不同，优势又在于另一个层面，于是大家一听，又开始删删删。
一个接一个地阐述，下面的人就听着不停地奋笔疾书，越到后面的代表，发言就越精炼，就越能说出自己企业代表性的优势。到最后，11家企业说完，才过去了四十分钟。
在场代表：“……”这按座次发言，不会也在顾总的安排之中吧？
通海的代表道：“既然顾总认真听完了，应该也能感受到，在座的各家企业，在h市都是各有优势和存在的必要的，纵使要推进全域整合，也不应该出现留下哪家企业淘汰哪家企业的情况。”
这话是很中肯的，在场的甲方代表也点了点头，如果粗暴推行整合，不仅会造成产业资源的浪费，也会寒了这些企业家的心。
顾忱点点头道：“了解了。”
然后他开始慢慢翻手里的资料了，从第一页开始，道：“就近期执法检查公布的通报来看。”
“通海在城北郊外的垃圾填埋场存在填埋限制类垃圾、垃圾渗滤液处理不规范等情况，而近年我市在逐步转变粗放化垃圾处理方式，城郊这个垃圾填埋场，其实可以逐步取缔了……而且通海的收转运体系存在……”
通海的代表脸绿了。
“丰达在城西那座生活垃圾压缩中转站，常年因为运行不规范受到行政处罚。而这座中转站日吞吐量500吨，我看了甲方提供的该区域生活垃圾日产生量，该中转站其实已经不满足该区域的垃圾处理需求了……”
丰达的代表脸绿了。
“艺康的生活垃圾焚烧发电厂，自2006年建成以来，设备一直未进行升级改造，烟气和飞灰的排放一直踩着标准线，甚至多次出现了超标的情况，加重了我市大气污染……”
艺康的代表脸绿了。
“gh……”
……
厉嘉树内心不停卧槽，原来最开始的请嫂子来加班的晚上，嫂子提议什么专项执法检查，就把伏笔埋下了。原来这东西除了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还能这样用的？
这些企业有什么问题，什么弱点，自己根本不需要花费什么时间精力去调查，甲方都帮你查得一清二楚、一览无遗了，还是官方认证，这些企业想不认都不行，还得好好地、态度诚恳的认。所以现在嫂子这样说，在场一个能反驳的都没有。
难道今天嫂子要把他们全部杀穿吗！还真的是大杀四方啊！！！
顾忱这样不停指出在座企业的问题，甲方代表倒是频频点头。刚才这些企业提出的优势他们认可，现在顾忱指出的劣势他们更加认可。
作为甲方，他们当然希望“既要留下他想要的，又要淘汰他不想要的”。
顾忱不紧不慢地翻着手里的资料，之前这些企业还好奇这位顾总到底在看什么，都不认真听别人发言。现在……别翻了别翻了真的别翻了！！！
这些资料不是不能查到，但是这样当面用出来，真的一针见血，大家都感觉到了一种如坐针毡的难堪，而且回击寰宇都回击不了的，毕竟人家寰宇不停被举报，已经整改多次了，还真没有什么大问题。
顾忱虽然列举了这些问题，但都是言简意赅并带了两句针对性的分析，说完也只用了20分钟，大家却觉得度过了人生最漫长的20分钟……特别是还在甲方代表的目光下……
顾忱清冷悠然的声线落下，所有人都长长的松了口气，通海的代表抢先找回了自我，道：“既然顾总来出席谈判，应该不是来和我们大家互相伤害的吧？我们大家都是秉承着合作共赢的态度来坐下来好好谈的，不是来听顾总掀桌的。”
这质疑确实有水平，毕竟顾忱说了那么多，也没拿出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我们都愿意作出让步了 ，顾总却还在攻讦。”
顾忱却点头道：“方法是有的，也确实需要通海作出一些让步。”
通海的代表瞬间内心一咯噔：“……”这人太恐怖了，自己说的话不会全都在他的计算范围内吧？！
只听顾忱不紧不慢道：“通海在城北郊外的垃圾填埋厂可以逐步取缔了，至于城北片区的垃圾处理，可以交由艺康前年修建的生活垃圾资源化处置中转站处理后，转至正明的新式焚烧发电站处置。”
艺康和正明的代表瞬间狂喜，还有寰宇帮他们瓜分通海这种好事？
通海的代表忍不了了，道：“你说取缔就取缔？”
顾忱却偏头看向甲方代表：“按照我市一些新出台的相关管理条例和环境保护方案，以及未来的城市规划，这处垃圾填埋场是应该取缔吧？”
甲方代表点了点头，向大家强调道：“确实，未来我市必须转变粗放的垃圾处理方式……”
通海的代表把话全都憋了回去：“……”妈的，你是手持尚方宝剑啊。
艺康本来正高兴，一听甲方代表这话，瞬间有种不妙的预感。
一听顾忱果然道：“至于艺康那家生活垃圾焚烧发电厂，淘汰后转由正明集中处置。”
艺康想了想，自己新建部分垃圾供应量不足，旧的部分未来确实也应该改造或者淘汰，这么一看接手新的，放弃旧的，好像小赚？
正明眼见收了通海的垃圾又收了艺康的垃圾，再度狂喜，但下一秒顾忱就点了他：“正明……”
顾忱开口就给他砍掉两块他的劣势领域，可是确实收了两家的垃圾了，就专精垃圾焚烧发电好像更有利于产业专业化？也有利于减少管理成本？貌似小赚了？
顾忱话锋一转，又转回了通海，直接把正明砍掉的部分塞回给了他。
通海的代表本来憋着气呢，结果没想到峰回路转，这么一想，砍掉一块拿回两块，小赚？
顾忱分条缕析，把在场的11家企业都重新整合了一遍，所有人终于悟了，原来顾总一开始又提优势又提劣势，是在这里等着的！
听顾忱说完，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企业都奇异地觉得自己小赚了？客观来说，他们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两句，人家确实切切实实地考虑了自己的利益，再乱提要求，既不诚恳，也没道理。
再看这个戴着金边眼镜、仍旧保持轻松姿态、气定神闲的青年，他们的忌惮和探究更深了，这个思维逻辑、这个谈判布局……太恐怖了……
甲方代表连连点头，看向顾忱的眼神充满了欣赏，裁掉老旧不适应现代社会发展的设施设备，启用生活垃圾分类处理中心、无害化、资源化处置等设施，优化产能，促进产业体系提标升级，这正是h市推动全域整合想要达到的目标。
虽然这次也只是一小部分，h市建成标准统一、品质高效的垃圾无害化、资源化处置体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整合期可是有两年，能在第一个月，就推动谈判出现了这种多赢的结果，连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到。
这位年轻的顾总，在这场谈判中表现出的，无论是容貌气质、举止仪态，还是个人知识储备、内在修养，还是智慧和手段……任何一个方面都是顶尖的，他真的好久都没见过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了……
厉嘉树再等了等、又悄悄环顾了一下四周，活像看领导还发不发话，不发话的话就准备下班的卑微社畜。
他眼见真的是没有一个人再准备发言提出什么问题了，努力压抑住内心澎湃的激动，稳住声音道：“既然大家已经初步达成一致，那么今天的谈判就到此结束吧，今天议出的方案我会整理好再发给大家。”
厉嘉树的声音颤抖了一下，稳住说出最后两个字：“散会。”
厉嘉树：！！！
啊啊啊啊！终于结束了！好快乐！！！
他仿佛终于度过了一场可怕的大考，此时对顾忱的感激和钦佩简直无以复加。
我的天啊！嫂子到底是什么神人！竟然能让所有人都满意，11家企业满意、甲方满意、寰宇也满意，简直所有人都为嫂子折服！
这就是嫂子的顶级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