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在这只“虫族”身后,缓缓地又出现几道黑色的影子。
说它们是虫族不太准确。
身体并不像普通的虫族那样高大，中心躯干还保留着大部分人类的特征，根根分明的白色肋骨贴在皮肤上,把身体不正常地放大撑起，几乎要破开血肉。
手臂和腿都放在地面上用来走路，除此以外，还有些不知道从哪长出来的和虫族一样的又细又密的黑色长腿踩在水里。
脸上的皮肤到处都是血，让人看不清它原本的容貌，脸骨崎岖生长，对着蓝怿和路云远张开嘴威胁吼叫的时候露出尖锐无比的牙齿。
蓝怿忽然感受到一阵反胃。
他的眼睛还没恢复到平常的水准，可依旧足够他看到大部分画面,剩下的更为惊悚的细节在脑海里构成一副马赛克。
路云远伸手捂住蓝怿的眼睛：“你在这等一下，我去解决掉它们。”
蓝怿从想吐的状态中回过神,听到路云远的话后摇摇头，语气坚定：“我和你一起。”
路云远看他一眼：“好。”
“虫族”因为有人类的特征,似乎智商也更高了一点，能使用的招数比普通的虫族更多,但身体却更脆弱。
离得近了蓝怿就看到了更多的细节,他在攻击的时候稍微观察了下。
“虫族”的皮肤发黑,坚硬程度介于人类和虫族之间，动作的习惯和虫族相似。
如果更简单的名词来描述的话，蓝怿感觉这玩意更像是大号的丧尸。
没费多少功夫两人就把拦路的这些“虫族”解决掉，蓝怿在它们身上看了几眼,随后移开视线。
“我想再往里走走。”蓝怿说。
路云远知道他的想法，既然出现了这些奇怪的物种,那就说明这里问题很多，他们对于实验室的猜测也基本是正确的。
“可以。”
蓝怿偏头看着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路云远却没说话,满足蓝怿的好奇也是他的职责之一。
至于其他的危险，他会努力排除掉。
除了在大厅出现的那些虫族外，里面就没了什么动静，到处都透着阴森森的沉闷死气。
走过大厅，往里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这里的光线很暗，地面上的水波不断反射着周围的倒影，看起来空间似乎又被扩大了些。
蓝怿说：“这里有点像鬼故事的场景。”
路云远问：“害不害怕？”
“当然不怕，”蓝怿不满地瞥他一眼，“我小时候可是把鬼片当下饭视频来看的人。”
路云远笑了一声。
走廊两旁是封闭的房间。但这些房间没怎么锁，很容易就能打开。
房间里放着零零散散一些实验仪器，靠墙的柜子上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中间是一张床，床边有各种控制装置，例如电击器，麻醉注射器，铁质手链手铐等。
这一幕蓝怿再熟悉不过了，他自己就曾经在和这样类似的床上躺过很久。
蓝怿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了一点，他闭了闭眼睛，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
他的动静很小，即使在这样暗的光线下，路云远还是注意到了蓝怿的异样，放轻脚步走到了人身边。
路云远不知道蓝怿以前经历了什么，只握着他的手轻轻捏了下，轻声道：“都过去了。”
蓝怿愣了一下睁开眼，路云远的声音温和磁性，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好像确实让他的心情比刚才稍微好了点。
不过总是让人安慰，蓝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有些别扭地松开对方的手，似乎是掩饰性地低着头把身上的武器拿出来放在手里，然后小小地“嗯”了一声。
路云远垂眸看着他的鼻尖，还没来得及说话，蓝怿就已经抬脚走到了机器旁，开始认真地检查起来。
他伸手在机器上摸了下，没有任何灰尘，又打开机器上的盖子看了看内部构造和电源。
“不算很旧，”蓝怿说，“感觉前几天还在用。”
路云远走过来，手腕上的终端对准仪器照出一束光，他借着光线仔细地检查了下设备，然后稍微估算了下：“这台机器大概有十万星币。”
“能看出来是干什么用的吗？”
“没怎么见过，”路云远视线转向机器的连接点，顺着黑色的长线看到一旁的床，“应该是检测人体数据的装置。”
他忽然蹲下身，把光照在了水面里，一点点数着电线的数量，然后往周围扫了一眼。
“怎么了？”蓝怿问。
路云远踢了踢电线的接口：“接口对不上，这里原本应该还有别的机器，但是被运走了。”
运走了？
蓝怿闻言皱了皱眉：“这个实验室不久前还在用，但是在我们到之前机器被运走了一部分？”
时间点卡得这么巧，那不就说明……
蓝怿忽然身上出了一身冷汗：“这次计划也没告诉多少人。”
路云远说：“我这边知道的人也不多。”
“而且刚才我一下来，这里门就关了，他们不会真的知道我们的行踪吧。”
蓝怿皱着眉想，如果排除人为暴露的因素……
“有没有什么能一直看到我们的行动？”
“终端？”路云远问。
“这个应该不会，”蓝怿自信地说，“有千式在，他不会让别的东西把我终端上的信息窃取走的。”
路云远隶属于军队，他的终端同时也受千式管辖。
路云远：“你和千式有联系吗？”
蓝怿面色僵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和这人在一块他真的是越来越不小心了。
“也不算有联系，”蓝怿含糊道，“我知道它在保护我。”
路云远没有多问。
“现在想估计也想不明白，”蓝怿离开这里去另外一个房间，“走一步算一步吧。”
对面房间的布局和刚才那间差不多，他们接连进了几个房间都一样。
站在走廊上往里走的时候，路云远忽然喊了他一声。
蓝怿：“怎么了？”
路云远低头看着脚下，水面平静无波，在终端明亮的灯光的照射下映出上方的影子：“水面在上涨。”
刚到这里的时候水面还只到脚踝处，而现在已经摸到了小腿。
蓝怿看了眼终端上的时间：“科里大概还有十分钟就能到，我刚才告诉解扬青说如果科里到了我们还没回去，就让他把这里炸了，应该来得及。”
“好。”
里面的房间有些变化，面积变大了很多，也很明显能看到电子设备有空缺。
房间里面有铁笼和极硬的透明玻璃，蓝怿在上面开了一枪，但平常的子弹连打在上面连一点裂痕都没造成。
经过这一小会的探查，他大概在心里也有了个思路。
这个实验室想对人类进行改造，刚才他们在大厅那见到的应该就是……失败的实验品。
毕竟价值高的机器都被运走了，那有价值的实验体肯定也会被运走，剩下一些失败的没价值的留在这里膈应人。
蓝怿想了想问：“你说那些人是只凭药物就变成那样的吗？”
路云远正看墙上贴着的没有撕干净的残页：“应该是虫族和人类的融合。”
把虫族和人类融合在一起？
蓝怿的眼尾压了下来。
“这里有点线索。”路云远忽然说。
蓝怿立刻走了过去，顺着路云远照着的地方看。
那些人似乎走得有些急，残页撕得不是很干净，侧边还留下了一些信息。
“这里。”路云远指着几个字迹：人1X虫方
族字只留下个偏旁。
依次往下是：虫族1X人、人0X虫、虫族0X……
下面都被撕了个干净，只有最底下还留有一块指甲大小的空白。
蓝怿又往前凑了点，路云远便顺着揽住了他，趁他研究的时候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云远好像听到了点声音。
蓝怿目测量了下距离，手指抚上去，一点点向下划，只要知道底边的距离和每一行的高度，就可以估算出下面大致的行数。
“有7行，也就是说有7种实验组合方式。”蓝怿看向路云远，“你觉得后面的数字代表什么？”
灯光的余晕打在两人的脸上，路云远能明显看到怀里的人微微有些不安的眼神和抿着的唇。
后面的数字大概不是实验体的编号，如果是编号的话从1开始，后面应该是2，没必要再倒回去用0来标识。
用1和0标识的，很可能是两种状态——活着和死亡。
人和虫的两种状态，再交换下位置，总共有8种，然后减去人和虫族都是死亡的状态，毕竟两者都死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活过来。
就剩下了7种。
这些消息本身相比于这间实验室来看并不是很令人惊讶，但是一旦和上一间实验室的现象稍微联想在一起……
两人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路云远忽然皱了皱眉，再次低头看去。
水面上涨的速度有些不正常，他来的时候就时时刻刻关注着水的速度，现在这个速度比刚才快了十倍有余。
“我们该走了。”路云远说。
蓝怿也感受到了异样，他们没犹豫，立刻转身离开。
只是刚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走在前侧的路云远脚步蓦地顿了一下。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在走廊上站着一动不动的几台机甲。
高高的影子投在地面上，压出黑压压一片，像是黑夜中忽然出现的幽魂。
它们在看到两人的身影后才终于有了动作，像是被操纵的提线傀儡一样，迈着僵硬的脚步往前走，沉闷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带起哗啦啦的水声，一点点朝他们靠近。
路云远的目光逐渐凝了起来……他没有听到这些人的呼吸。
蓝怿问：“有三台，怎么分工，你两台我一台怎么样。”他身体还没恢复好，这次就不跟路云远比这个了。
“不行。”
平常没什么危险的时候路云远不介意让蓝怿活动活动身体玩玩，但现在这几台机甲明显很古怪，而且是专门等着他们的，他不想让蓝怿和这些家伙有接触。
路云远拿出武器，他们在之前跟上飞车来到这的时候知道可能会有危险，因此身上带的武器威力并不小。
蓝怿看向逐渐向他们走来的机甲：“好吧。”
他已经擅自下来一回了，现在感觉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
仅仅是聊天的这一小会，水面已经蔓延到了腿弯上。
路云远听到蓝怿的话后稍微松了口气，挥了挥手，握着的零件迅速重组放大，成为一个通体银白的激光长枪。
蓝色的激光射了出去，但原本迟钝的机甲却快速地偏过了头，下一秒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路云远目光黯了黯，伸手按着机甲挥来的手臂，用力下压，随后一个侧踢将机甲按到了水里，水花四溅，机甲“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他的枪口瞄准了对方的机甲核心。
“小心！”蓝怿忽然出声道。
脸庞刮来一阵强烈的风，路云远偏头避开，然后迅速松开按压住第一台机甲的手，手掌接住第二台机甲的攻击，在第三台机甲过来时往后退开。
如果只是一台机甲的话那再简单不过了，但这三台机甲配合格外默契，事情会麻烦不少。
不过给他点时间也能解决掉，只是……水面已经漫到了腰部。
得加快速度了。
路云远刚准备有所动作，却忽然顿了一下，立刻转过身枪口瞄准了蓝怿的身后，射出的攻击被新出现的两台机甲躲开。
蓝怿和路云远对视了一眼，没再说什么，默契地靠在一起，手中的枪各自指着两边的敌人。
五台机甲一同发力，蓝怿学着刚才路云远的模样按住一台机甲的手臂，但他没想到的是这玩意力气太大，他现在的身体对付机甲有些吃力，动作稍微僵了一下。
另外一道攻击即将触碰到他的脸上时，属于路云远那边的机甲从一旁飞来，重重地把蓝怿面前的两道机甲一同撞开。
路云远另一只手没停，握着枪精准地打中弧线飞着的机甲核心。
蓝怿顺势侧过身，激光打中路云远身后两台机甲的手臂，阻断了它们对路云远的攻击。
三台机甲撞在了墙面上，有一台的机甲核心已经失去了光亮。
几秒的时间，水面到了胸口。
相比于之前慢慢地上涨，现在这个速度像是把整条湖里的水直接往这里灌一样。
水带来的阻力越来越大，两人的行动也越来越不方便，等到他们解决掉第三个机甲时，水面已经充满了整个空间，不留一丝缝隙。
剩下的两台机甲知道不是对手，在水面溢满的时候转身朝出口的方向离开，机甲在水下受到的阻力较小，眨眼间就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激光枪在水里不能用，路云远换上普通的武器，一连串扫了过去，但子弹打中机甲后它们的动作毫无停滞。
路云远收回武器，跑就跑了吧，他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少动节省氧气。
但机甲意识到两人没追上来后，反而转过身朝着两人发动攻击，并没有瞄准身体的致命点。
路云远带着蓝怿到一旁的房间里躲开攻击，然后在终端上打字：它们想消耗我们的体力，不解决掉很麻烦
蓝怿在水下说不出话，看到终端上的字后点点头。
路云远继续飞快打字：我去解决他们，你跟着我，不要进入攻击范围，但是要让我能看到你
蓝怿指了指自己，意思是我什么也不干吗？
路云远凑过去亲了亲蓝怿的额头，然后转身离开。
蓝怿怔了片刻，脸上慢慢烧了起来，连带着周围冰凉无比的水似乎也稍微热了些。
过了几秒之后他游出房间，按照路云远刚才说的话，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明白路云远的意思。
他们俩毕竟都是级别较高的Alpha，能坚持个半小时以上没太大问题，但这是在水中一动不动的条件下，每一个动作都会加剧氧气的消耗，所以路云远才不让他动手。
又怕会出现别的意外，不能让自己离他太远。
蓝怿的眼睫眨了眨，心里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又好像被什么轻轻揉着。
他打开终端看了眼时间，这个点科里应该已经到了，现在这样难道是说外面也出了什么意外？
蓝怿正凝神想着，身边倏然多了一道阴影。
他还没反应过来，手臂上就传来了一股巨力，把他拽进了旁边的房间里，虚掩住门，阻隔住视线。
很多声音都隐在了水中，带不起一点波澜。
腹中的氧气因为大幅度的动作一点点被剥夺。
这里怎么还有一台机甲？
蓝怿呛了一口水，手臂不断用力，另一只手拿起武器，但这台机甲反应明显比刚才更快，眨眼间就掰断了他手里的武器，扔向一旁。
他用力挣脱桎梏的手，一道尖锐的刀光从袖口间划出，直直刺向对方的机甲核心。
刀尖却在触碰到核心的前一刻停了下来，手腕间传来一股痛感，握着刀的手瞬间脱了力。
下一秒，他被按在了墙面上，双手被制住，手腕间是机甲冰凉的触感。
蓝怿的呼吸越来越不稳，嘴里被呛入了几口腥咸的湖水，全身能够挣动的力气越来越小。
面前的机甲几乎纹丝不动，力气也比刚才遇到的那几台机甲大得多。
精神力崩然从脑海里炸出，顺着海水丝丝缕缕又速度极快地打进机甲内部，另外一部分不受控制地向四周发散。
无数视野传入蓝怿的脑海，他在一幕幕画面中看到了机甲后面那张陌生的脸，还有……金色的竖瞳。
蓝怿恍然间想明白了什么，所有的线索似乎都连成了一条线。
水里、虫族、实验、金色竖瞳。
那双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看着蓝怿慢慢将氧气消耗殆尽，却也没有什么动作。
恐惧仿佛渗入周围的水里，密不透风地围着他，又顺着口鼻进入身体，这种令人窒息害怕的感觉充满他身体的每一处。
视线慢慢变得模糊，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他的身体却依旧在本能地挣动着，动作却越来越慢。
蓝怿心想着，不会他和沐新歌都倒霉地死在水里吧，还真不愧是一家人。
不过这样感觉也挺好。
挺好的……
这里应该就是他的归宿。
不受控制的精神力依旧随意地向外发散，像是在水里无忧无虑的水母，自由蔓延。
一张熟悉的面孔蓦地传入脑海。
蓝怿的精神瞬间清明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有一瞬，随后仿佛又慢慢沉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金色的眼睛从他脑海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路云远焦急担心的脸。
腰间传来了轻柔的力道，迷迷糊糊间蓝怿的唇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温度。
路云远强势地撬开蓝怿的唇齿，把自己的呼吸尽数渡了进去。
蓝怿半阖着眼，终端上发出的光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在对方的侧脸上，仿佛给他的脸撒上一层柔和的光。
他看到路云远闭着眼睛，神情认真、专注，又透露出一丝虔诚来。
蓝怿没什么力气的双手虚虚地回抱了过去。
彼此的呼吸交错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