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说到做到”◎

那晚只有一颗流星经过夜空, 之后等来一场暴雨。

窗外树影摇曳,安静得只剩下雨声, 电闪雷鸣, 好像在迎接一场世界末日的到来。

云念越靠越近,听周行砚的心跳,确认眼下身边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 并非幻想。

房间的灯暗下去,周行砚在他耳边问:“害怕吗?”

云念贴着他的心口, 平静地摇了摇头,心情从未有过的平和,即便世界末世真的在闭上眼后突然降临, 也不害怕了。

周行砚抬手,捂住他一侧的耳朵,低声轻哄:“睡吧。”

这一刻, 任凭外面天崩地裂, 也与他们无关。窗外的暴风雨在为他们鸣奏盛大灿烂的乐曲。

后来雨又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上一秒骄阳似火,下一秒大雨倾盆,彰显着这座城市一如既往的喜怒无常。

雨彻底停下来后,晴空万里。

云念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 计划两天后就离开。闹出这样一场误会,开学之前还要再回去和云孟齐叶菲芸夫妇见上一面,避免他们继续担心。

其实并没有什么行李好收拾的, 周行砚是冲着云念来的,唯一想要带回的就是云念这个人。

云念恨不得将整座城市带回家, 装进那座名为自由的城堡, 随时满足他对这个世界的旺盛好奇心。

离开前的两天时间, 周行砚陪同云小少爷对这座城市进行最后的告别。

第一天他们受到小猫主人的邀请,去和小猫咪告别。

第二天云念早上赖床不肯起,睡得迷迷糊糊搂着周行砚的脖子嘟嘟囔囔着要喝附近一家早餐店的豆浆。

等睁眼清醒过来,床边没人,才渐渐又想起来周行砚去了哪里。

他赤着脚下了床,走出去几步,又返回来,乖乖穿上鞋,然后去窗边。

周行砚刚下楼,因为距离不远,早餐店在巷子里不好停车,是步行前去,经过那棵树下,晨光斑斓,树影婆娑,光影重叠,落在那道熟悉的背影上,明明灭灭,影影绰绰。

云念突发奇想,转身去找自己的相机,等返回窗边,男人已经走远。

他在窗边不慌不忙地等待。

不多时,周行砚回来的身影如预料中一样出现,生意场上运筹帷幄翻云覆雨的那双手分别拎着早餐店里的豆浆和路口买下的花,一身烟火气地迎着晨风赶回心上人身边。

关于云念的一切,无论多么琐碎,周行砚喜欢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他人。

经过那棵树,他若有所觉,也抬头望过去,与趴在窗口的云念远远对望,情不自禁勾了勾唇角。

云念仿佛早就在等这一刻,将手里的相机镜头稍稍抬高,飞快调整完毕,利落地按下快门,英俊高大的男人在晨光斑驳树影下抬头浅笑的场景便被永久留存下来。

拍完照的云念心情颇好,忽然不想一动不动等在原地,扔下相机就冲下楼,在楼下和严惊月相遇时甚至没来得及像平时一样完整地打完一个招呼,刚喊了一声“小月”,就急匆匆飞向门外。

严惊月差点以为外面在下彩虹色的雨,再不济也会是一阵带着甜味的风。

然而这只是一个无比寻常的早晨,没有雨,有微微一点风,空气里也没有花朵或糖果或任何一种迷人的甜,云念闻到了一丝豆浆的醇香,他几乎是扑进了周行砚怀里,仰脸,鼻尖蹭着对方下巴,笑得眉眼弯弯:“周行砚,你怎么这么慢?”

这样抱上去后,整个人就被男人身上清冽干爽的气息笼罩住了,忘了时间和地点。

周行砚没在他脸上找到任何生气不满的情绪,知道他这声“抱怨”毫无真心实意,低头蹭蹭他的鼻尖,问:“醒来多久了?”

“你刚走我就醒了。”

他接了周行砚递过来的豆浆,边走边喝起来。

周行砚问他醒来后有没有继续赖床,豆浆的味道怎么样,风会不会吹起来有些冷,都是一些细碎平常的对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脚下的步子越走越慢,不急不缓地消磨时光。

走过那片树荫后,云念又转过身,拉着周行砚一起往回,等再次走到那棵时常停着车的树下,站住不动了。

周行砚问他:“是不是累了?”

云念的脚踩到一片泛黄的落叶,微风拂面,有一丝萧瑟之感,他仰脸望向头顶上方,枝繁叶茂的树木一夜之间染上金黄,秋天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来临。

他想起来,最初来到这里是为了躲避一场他以为的“追杀”。

而更久以前,最初的最初,他和周行砚的相遇,绕不开死亡的阴影。

他扭头看向身边男人,仍然还是有些好奇:“你真的不恨了吗?”

他第一次认识周行砚,不是在云家,而是在书上,那是一个自出生起就缠绵病榻摇摇欲坠的病秧子难以想象的存在。

书中描绘的周行砚,像所有强大而冷酷的主角一样,不可亲近,无坚不摧。

在某个时空,有人将仇恨当做灵魂的支柱,当做力量的来源。

周行砚听懂了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反问他:“我看起来就那么凶神恶煞?”

云念仔细端量他片刻,从他眼中看到十足的温柔与耐心,摇头否认:“也没有那么凶神恶煞。”

周行砚见他仍然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轻笑一声,缓缓解释道:“当年我父母的确是被迫出走,但他们的离世也确实只是一场意外,要怪也只能怪天意难测。居心叵测的公司高层我当然可以恨,可以报复,但是姓高的那些人自作孽,自有法律来惩治,我又何必沾上一身腥。”

云念心想这倒也是,更像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想法。

他想象了一下原书中周行砚被仇恨吞噬的模样,又眨眨眼睛,打量眼前这张沐浴在微风和晨光中的脸。

毫无疑问,他还是更喜欢后者。现在的周行砚,才是让他不由自主想亲近、想拥抱的人。

周行砚被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双眼,忍住立刻亲吻他的冲动,将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念念,你要相信我,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厉害,只靠仇恨就能活下去,我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怜,活到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复仇。”

云念踩上台阶,学着他那样将手放在他头顶,居高临下地冲他露出一个略显狡黠的笑:“我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你是周行砚嘛,一个比猫咪还要害怕被丢下的周行砚。”

男人趁势将额头轻轻抵上他心口,认真纠正他的说法:“不是害怕被丢下,我只是害怕被你丢下。”

漂亮骄矜的云小少爷又开始装傻充愣,在他脑袋上拍了拍,故意揉乱他头发,坚持认为:“那你还是很胆小嘛。”

周行砚抓住他作乱的手放在嘴边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指尖,微微仰脸,虔诚地向他袒露自己的柔弱之处:“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死,会痛,会怕,比起恨,更贪恋爱的滋味。我有很多欲望,这辈子有很多很多比恨更重要的事情想去做。”

云念被他握着手腕,在他脸上揉揉捏捏,盯着他的眼睛,满含笑意地问:“那你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情?”

周行砚侧过脸,在他掌心亲了亲,带去酥酥麻麻的痒意,将他逗弄出更快乐的笑容,嗓音低沉而深邃地开了口:“比如,陪你过生日,陪你跨年,陪你过春天,夏天,秋天,冬天……”

云念笑得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后仰,胡乱地伸出手去,想要捂住他的嘴,撒娇一样地警告他:“你最好说到做到。”

周行砚握住那截快要向后折断了的细瘦柔软的腰身,抱回怀里,紧贴着他面颊,在耳畔平静而坚定地做出允诺:“嗯,说到做到。”

两人回去以后继续收拾所剩无几的行李,云念想要把那盆花也带回去,尽管两人都还没想过去探寻这盆随手从路边搬回来的花的名字,但从被搬回来那天起,这盆植物疯了一样地在窗边开花,于是成功被云小少爷放在了心上。

周行砚打算等两人回去之后再让助理单独过来接这棵植物回去,云念不放心,想带上它一起。

两人正举棋不定,严惊月上楼来,说要为他们践行。

这段时间双方一直相处和谐,彼此进退有度,面对这个提议,周行砚即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挑不出拒绝的理由。

三人坐在餐厅临窗位置,有说有笑。

严惊月的心思不知是淡下去了,还是藏得很好,即便提起云念要走,脸庞上依旧浮现和煦笑容,与初见时一样俊秀温和。

傍晚的斜阳从窗外洒进来,严惊月说对面坐着的小少爷这样看起来真像一件世间罕见的珍贵艺术品。

他的神态太坦荡了,周行砚只好哼笑了一声,悠悠表示没有温度的艺术品怎能与独一无二的灵魂相提并论。

云念可不想当艺术品,甚至没耐心解读这一刻空气中似有若无的火.药味,指挥着周行砚给他剥虾,又向严惊月说起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回家,语气里有依依惜别之意,不过很快被周行砚剥好的虾肉吸引了注意力,就差敲碗等投喂。

片刻后,小少爷一边吃着周行砚给他切好的牛排和剥好的虾,一边听身旁两人说话。

两人像是刚认识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彼此的工作,一个生意场上浮沉,一个用色彩够了世界,怎么看也不像能聊到一起去的样子,可愣是聊得有来有回。

如果不是目光总交汇在同一个人身上,看起来倒真像是相谈甚欢。

云念专心吃了半天,终于腾出空闲,随口感慨:“你们看起来感情真好。”

在此之前,严惊月刚刚阴阳怪气嘲讽完对方追求低俗一身铜臭,而周行砚也没客气到哪里去,一边给柔弱金贵的小少爷挑出不爱吃的配菜,一边不紧不慢聊起了那些生前穷困潦倒病死他乡的画家们。

两个聊得“火热”的男人齐齐愣住,默默闭上了嘴。

云念现在已经吃了个半饱,不太想继续吃了,已经做好加入他们的聊天的准备,结果他才起了个话头,两人都各自偏开脸,没动静了,不由困惑:“怎么不继续聊了,我打扰到你们了吗?你们是不想和我聊天吗?”

严惊月冲他眨了眨眼,低声笑道:“当然不是,不过要聊天的话,我更想要单独和你聊。”

周行砚牵着他的手站起来,没给他回应对方的时间,体贴地哄道:“明天一早出发,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吧宝宝。”

作者有话说:

哇好忙都没时间写文,先更这些,相信机智的你们已经看出来了,文文就快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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