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要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云孟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当天又赶了回去。

夜里疾风骤雨,云念还是睡不着, 趴在窗户上往下看, 那辆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停在那里。

他看了好一会儿,车依旧纹丝不动地停在暴雨中。

这次里面应该没人了。

他想自己大概是无聊了,才会对一辆车注意这么久。

第二天早上, 那辆车依然像昨晚一样停在那里,车身多了几片被雨淋湿的落叶。时间还早, 他想车主人应该还在家中休息。

下楼后,他又在厨房看见了严惊月。

严惊月请他一起吃早餐,照例问他今天要不要出门走走。

云念感觉严惊月最近似乎很闲, 他住进来半个月了,起初一整天不一定能在房子里偶遇一次,这几天碰面的频率越来越高, 常常在下楼时碰到对方无所事事的身影。

他点了点头。

严惊月见这小少爷终于打算出门, 也很高兴,两人也算是熟人了,他对这漂亮又苍白的小少爷是越看越有兴趣,越看越想看。

吃过早餐两人就出了门,经过那辆黑色轿车, 云念下意识看了一眼,玻璃遮挡下模模糊糊的什么也没来得及看清。

严惊月见他往窗外看,以为他是好奇, 放慢了车速,淡笑着问他:“怎么样, 想好先去哪里了吗?”

云念没什么想法, 觉得去哪里都行。

“你决定吧, 我都听你的。”

“真乖。”

严惊月调笑着,腾出一只手伸过去,想摸摸他的脑袋。

小少爷的头发看起来也很软很好摸,他这几天一直想要试试手感。

云念吓了一跳,侧身躲开。

严惊月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急忙道歉:“抱歉,不是故意要吓你。”他指了指云念的头发,充满善意地笑起来,解释道:“因为这个,看起来手感很好。”

云念也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事。”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脾气又好又乖巧,严惊月还是很有分寸地保持了距离,没有再得寸进尺。

“好了,今天就由我来当你的导游,我们可以现在附近逛上一整天,如果你想在外面过夜的话当然也没问题,我知道几个通宵的好去处。”

严惊月无比自然地把话题拉回来,介绍起这座城市值得一去的地方。

接下来几天他们都会出门,城市很大,几天下来依然不能看清全貌,严惊月对这里非常熟悉,能带云念走最不容易堵车的路,去最低调美味的饭馆,认识一群友好而有趣的朋友……

平心而论,云念遇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向导和伴游。

那辆车依旧每天出现,风雨无阻,每天夜里长久地停留,再在第二天早上离开,有时候会比云念和严惊月离开得早一些,有时候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处,像被主人遗忘。

又一周过去了,云念还是没有成功看到车主人的脸,车子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严惊月每天带他去看的花花世界,不及一辆停在路边的车让他感兴趣。

可这辆车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呢,他甚至至今不知道主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小。

严惊月也发现了他的异常,问他:“那辆车怎么了?是认识的人?”

云念摇头,拧眉思索了一会儿,说:“我总感觉车里有人在看着我。”

“还挺瘆人的。”

严惊月有些夸张地打了个寒颤。

云念被他提醒,想起来这件事确实值得惊恐。可他却并没有什么感觉。

那辆车看得久了,反倒鬼使神差地让他安心。夜里睡不着,又觉得窗外多了个守护神。

这种念头实在荒唐。

他让严惊月经过那辆车时停下来,自己下车,朝它走过去。

隔着一条人行道,他加快了脚步,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急于敲开车窗看一看里面的人。

车在他靠近前启动,再次离开。

云念愣了一下,回头看到严惊月也赶来自己身边,便问:“你看到里面的人是什么时候上去的吗?”

严惊月无奈耸肩:“这倒是没怎么留意。”

这倒也是,谁也留意一辆路边的车上什么时候多了人。

见他还在朝那远离的车身张望,严惊月安抚地拍拍他后背,抬起胳膊帮他挡头顶的太阳,嗓音温润地开口:“别多想,很可能就是巧合而已,坏人哪有这么明目张胆。”

云念眼前多了一片阴影,挡住了刺眼的阳光,看向正在浅笑的青年。

离近看,这张脸依旧温柔平和,不见一丝戾气与恶意。

他才意识到周行砚好像的确是冷厉的,不近人情的。

云念站在那片阴影下,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熟悉而冷峻的脸。

严惊月被他盯着猛瞧,有些想笑,打趣道:“我脸上长出花儿了?”

云念回过神来,连忙摇头,为自己的失礼道歉:“对不起。”

严惊月和他回到车上,继续今天的城市旅行。

而那辆黑色轿车在转角处停下,车窗缓缓降下,露出男人那张英俊而沉重的脸来。

周行砚很讨厌刚才那一幕。

或者说,他讨厌严惊月这个人。

他看了将近半个月,看云念和那个人一起出门,一起回家,一天比一天熟稔亲密。

那个人成天一副滥好人的样子,对云念笑着,眼里的用意昭然若揭。

周行砚一开始只是嫉妒,嫉妒有人如今能堂而皇之陪在云念身边,而他只能像个阴暗变态的跟踪狂远远注视。

现在是恐惧,那是个很会装模作样的人,早等着替代他在云念身边的位置。

而云念的记性向来不好,只怕在遇到替代他位置的人以前就先将他忘干净。

他无法不害怕,这种情绪早已取代重新见到云念时的狂喜,贪婪再次占据上风,他不甘心就这么等在这里,像个旁观者一样注视,他想触碰,想拥抱,想要更多的实感来确认。

*

今天显得格外漫长。

云念从早上出门开始就有些惶惶不安,他不想认为那是受了一辆车的影响,可那辆车总是忽然闯入他的脑海,在车窗后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每当闭眼,身影就更具体一些。

最后惊出他一身冷汗。

严惊月担心他是病了,要带他去医院。

云念将那双乌黑清亮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拒绝道:“不用。”

严惊月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强硬蛮横的一面,莫名觉得这样反倒更与这位小少爷适配,纵容地笑了,问:“那今天先回去?你看起来有些累了。”

“不回去,你挑一个热闹些的地方吧,人多点更好。”

云念不想安静,一颗心又提起来,朝四周张望。

严惊月不难找出一个符合小少爷要求的地方,按捺住心底的异样,去了朋友的酒吧。

夜色正浓,酒吧里人声鼎沸,音乐鼓点声震耳欲聋,霓虹灯闪烁。

云念一进去,就有些头昏脑涨起来,心想果然是来对了地方。

他恍恍惚惚的,严惊月当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附在他耳边叮嘱:“跟紧我,搭话的人不要理,更不要喝离开过视线的东西。”

这个道理云念自然是懂的,捂着耳朵喊:“我知道了。”

严惊月又笑了,正要趁势揉一把他的脑袋,吧台后又人敲了敲台面:“严哥来啦?老板在那边留了位子,等着你呢。”

云念闻声,扭头看向说话的人。

对方也好奇地瞧了他一眼,调侃道:“严哥,哪里拐来的乖乖仔,带这种地方来,不怕家长找你算账啊?”

严惊月也觉得云念的模样着实太乖了点,与这群魔乱舞的地方是有些不相配了。

他带着云念往里走,边走边感叹着:“其实这种地方我也不爱来,他们那些家伙喜欢,没办法,你稍微看看,涨个见识,咱们就快回吧。”

云念并没有完全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只知道他说的“他们”是那群朋友,之前一起吃过饭。

到了靠里面的卡座,一群人朝云念投来目光,不由惊讶地笑起来:“老严,真把这小少爷给带来了?教坏了怎么办啊?”

云小少爷以前觉得自己挺威风挺见过世面的,现在却一个两个的拿他当乖乖仔,换做周行砚这样拿他取乐,他早该不乐意地发脾气。

一群人新奇地看着细皮嫩肉乖巧苍白的小少爷落座,又和严惊月打了招呼,开始闲扯些有的没的。

严惊月和朋友们一商量,纷纷找服务生要果汁,没有果汁牛奶也行,总之这种明显更适合小少爷。

云念对此倒是没意见,乖乖坐着,东看西看,又不安又无聊。

这副模样显得更无辜可爱起来。

一个之前跟着严惊月见过的姐姐坐过来,兴致满满地逗小孩玩。

“哪家的小朋友呀,酒吧里不让小孩进来玩的,告诉爸爸妈妈了吗。”

云念往旁边挪了挪,发现另一边坐着严惊月,于是保持住了原本的坐姿,认真解释起来:“姐姐,我不小了,可以进酒吧。”

长发女人玩心还没下去,又故意问:“那谈过恋爱吗,喜欢什么样的呀,姐姐给你介绍好的,男的女的都可以。”

云念礼貌地摇头:“不用了姐姐,谢谢姐姐。”

女人没能如愿看到小孩被逗到脸红,挑眉做恍然状:“小朋友,你也没看起来这么乖嘛。”

云念抿了一口果汁,对她露出一点笑意,“我哪里乖啦?”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早就背着爸爸妈妈有了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了?”

严惊月听得无语,从云念面前探出上半身,对着好友笑骂:“你真是够了,拉着他说这些话干嘛。”

女人也探出身,与他对峙,不正经道:“聊天嘛,不聊这种,难道要聊相对论?”

严惊月坚持道:“聊相对论也不是不可以。”

“你一个穷画画的艺术生,聊这个显得很不尊重你吧。”

“真不想拆穿你初中物理课都没及格的事实。”

云念被两人你来我往的挤在最中间,往后仰了仰身子,一边喝果汁,一边看两人因为无聊的问题争辩,终于觉得这个夜晚有了一点趣味。

他看不见前方,嘴角不自觉翘起,笑看着面前的这对认识多年的好友。

周行砚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的。

云念被挡着视线,先是感到身边忽然安静下来,紧接着与他凑得极近的两人也各自往两旁让开,坐直身体。

严惊月的肩膀不小心轻撞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却像浑身脱力一般瘫软到一旁。

女人连忙扶住他。

他抬头,错愕地看着来人,不敢相信眼前场景,过去的一个月,这张脸只出现在他的脑子和梦里,怎么会一瞬间出现在这里?

坐上众人也都噤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明明是一张冷漠的脸,此刻眼里却有惊涛骇浪,汹涌浪潮裹着凛冽风雪席卷而来,散发出叫人不敢直视的强烈压迫感。

云念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闭上眼睛又睁开,反复确认这不是一个梦。

周行砚找到逃跑的他了。如果是梦,应该是个很凶残的噩梦。

眼前的那双腿动了,云念喉咙发紧,控制不住地吞咽口水,将脑袋埋得更低。

“念念。”

这道嗓音嘶哑,隐约有些颤抖,喃喃念出一个念过无数遍的名字。

云念还是忍不住抬头,飞快偷瞄一眼。

周行砚像被施舍了一根救命稻草,被这一眼看得心神剧颤,单膝在他面前跪下,得以看清他的脸。

云念躲不过去,只好看着他,也任由他看,紧抿着嘴唇不肯说话。

周行砚虔诚地凝望他的双眼,几乎是在央求:“念念,宝宝,我错了,别生气了,跟我回家好吗?”

云念没来得及多想些什么,下意识地坚决摇头:“不好。”

那张白净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从未有过的严肃与防备。

周行砚有些急切地逼近他面前,问:“为什么?”

从来运筹帷幄冷静果决的人乍然露出这副心慌又落寞的表情,云念忽然又没那么害怕了,他扭过脸,犹豫着伸出一根食指,点在对方肩上,往远处推,小心翼翼地劝:“你先不要离得我这么近。”

周行砚被那一根细白的手指软弱无力地轻戳着,忽然又察觉到一丝希望,于是很配合地退开一些距离,只是目光仍紧盯着他。

云念又咽了口唾沫,嗫嚅着:“我、我是不会跟你走的,这里都是我的朋友。”

他想周行砚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强行把自己拖走报仇。

周行砚当真站起身来,阴影逐渐笼罩住他。

他仰脸看过去,期待对方的知难而退。

周行砚转身,走向一旁的空位,沉默地坐了下来。

云念微怔,轻轻蹙眉,只好也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以为是个惹不起的厉害人物上门砸场子,原来是偷偷背着爸爸妈妈谈的男朋友追过来哄人了。

氛围又逐渐热络起来。

云念心里头有些犯愁。他想周行砚这是打算做什么,一定要这样急着来抓他回去吗?

他已经知道错了,能不能看在他已经反思过的份上,不要再追着他来寻仇……

严惊月悄悄靠近,在他耳边问:“需要帮忙吗?”

云念茫然地看向身边眉目温柔的青年,并不觉得对方能帮自己什么忙。

周行砚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凌厉,像一张网越收越紧。

他被盯着心慌,腾地站起来。

严惊月急忙要去拉他的手,问:“怎么了?”

“我去洗手间。”

他胡乱找了个借口,甩开严惊月往外走。

严惊月正要跟上,被另一道身影夺了先。

那人追上前去紧随着云念,高大挺拔的身躯将后方众人的目光隔绝。

严惊月原地踌躇几秒,没在这个时候去争,若有所思地坐回去。

周行砚追着云念越走越远,一把抓住他手腕,认真道:“云念,我们聊聊。”

“我不。”

云念的态度有些异常,捉摸不透的反应让他越发慌张,他无意中犯下的罪行似乎比预料中还要不可饶恕,对方连辩解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喧闹混乱的环境让他皱眉,无论如何这里不是好好说话的地方,他张望一圈,抓着云念的手往偏僻的方向走。

人群逐渐减少,灯光昏暗,一条狭窄的过道尽头漆黑一片,藏着未知,云念赖着不肯再往前,不断拉扯着他和自己的衣袖,又去掰他的手指,着急又生气:“不能再往前了,我不要跟你走!”

过道宽度仅容得下两人并肩,周行砚停下来,转身面对着他,忽然笑了一声:“好,就在这里。”

头顶的灯坏了,只有一盏远处的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云念看不清他的脸,被他笑得发憷,退到一侧,后背紧贴着墙,认命地问:“你要跟我聊什么?”

这里一个多余的人也没有,周行砚将他困住,仔细端量眼前渴望已久的人。

头发快要遮到眼睛了,该去剪了。

眼下有不太明显的乌青,一看就是没有好好休息。

瘦了,衣服的颜色也太素,显得脸色更加苍白。

孱弱任性的小少爷,一个月不见,把自己折腾得这样可怜。真是天生懂得怎么折磨他的心。

云念心虚地四处乱瞟,莫名被看了半天,忍不住有些着恼:“你看够了没有,到底想说什么?”

周行砚忍不住想离他更近,去摸他的头发。

刚一抬手,云念惊呼一声,瑟缩成一团,将双手挡在脸前。

周行砚怔住。

云念从指缝间露出一双漂亮又惶恐的眼睛,偷看忽然止住动作的男人。

他在害怕自己。这一发现让周行砚震惊不已。

“念念,我真的错了,你这是在干什么,不要再这样折磨我,好不好?”

他想将云念紧紧抱进怀里,确认两人依然可以亲密无间,又很快想起这副举动可能又要让对方受到刺激。

他真的不敢再次看到那样惊惧的神色出现在云念脸上。

云念仍旧只从指缝露出一双眼,有些疑惑:“你……你错了?”

“是,我错了,念念,宝宝,我真的错了,是我太过分,以后我都听你的,再也不怪你糖吃得太多,不怪你贪玩,不怪你光着脚乱跑,你想怎么样都行,宝宝,跟我回家,回来我身边好不好?”

周行砚只管一股脑儿将错揽到身上,要是云念喜欢毫无原则的纵容,那他现在就是世上最毫无原则纵容他的人,要是喜欢不顾后果,那他就给他编织一场最无边无际的自由,再替他承担一切后果。

只要能哄人心回意转,什么都行。

云念愣愣地将手拿下来,露出完整的一张漂亮的脸,不解道:“你、你不是打算把我丢到海里喂鲨鱼吗?或者,揍我一顿。”

这回换周行砚愣住,有点想摸摸云念的脑袋,看这小少爷有没有发烧。

“我怎么舍得这样对你?”

云念艰难地思考着眼前的状况,问:“你不是还让人揍了那个人一顿吗,我都看见了,他们欺负过你的爸爸妈妈,你很恨他们,要报复他们,我知道。”

周行砚着实花费一番脑细胞,回想起那天那段小插曲,“你是说恒永科技的高总,那是他妻子追到我办公室动的手,他犯了事,挪用公款和夫妻共有财产准备潜逃,被打了也不奇怪。”

云念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睛,感觉事情变化远超他意料。

“不信吗,我可以给你看办公室里的监控视频,他们砸坏了我的古董,失踪之前我还准备向他们索赔。”

周行砚说到这里简直有些想笑了,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所以你觉得我也要报复你?”

云念垂着眼,支支吾吾:“难道、难道不是吗?”

周行砚回忆这一个月的经历,沉声开口:“我们念念有时候确实不太乖,很能折腾人,让我揪心。”

云念主动帮他总结完整:“我对你不好,欺负你。”

周行砚注视着这个心肠柔软而又缺乏必要自知之明的小少爷,有种豁然的喜悦和轻松,又觉得这下自己罪过更大了,他竟然让小少爷破天荒地惭愧歉疚起来。

然而对方的“不好”是什么呢,他渴望这可怜又可爱的小少爷,于是对方将柔软馨香的身体主动敞开,送上,任由他的私心一日日得到满足后逐渐膨胀。

至于对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欺负”,大概也就是撞进他的怀里抱着他不痛不痒地啃上一口,猫崽子一般,只会啃得他心痒。

云念左等右等,心想果然如此,等周行砚回忆完那些屈辱过往,就会动手。

他一点点挪动脚尖,想趁周行砚分心,找个溜走的时机。

“知道你真正对我不好、最欺负我的时候在哪一天吗?”

周行砚低头,目光紧锁在他身上,又伸出腿,不动声色抵住他挪出去的那只脚,阻住他的去路。

云念默默收回脚,乖乖靠墙站着,男人的膝盖依旧抵在他腿上,另一只手虚虚地撑在他身侧墙壁上,

“是一个月前你忽然消失的那一天,后来的每时每刻,我都在受折磨。你这个狠心的小混蛋,就那样丢下我,联合所有人骗我。”

这跟云念预想的又完全不同。但是按理来说他还是应该道歉。

“对不起。”

周行砚却变得苛刻,盯着他颤动如蝶翼的黑长睫毛:“只说对不起有用吗?”

云念为难起来,总不至于对方还是想拿他去喂鲨鱼,有些担心地问:“那我要怎么办?”

“再也不要让我找不到你,不要忽然消失,一直和我在一起。至少,要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他意外地抬头:“就这么简单?”

对方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点头,“嗯”了一声,是他很熟悉的那副温和模样。

既然如此,这个人在他眼里也没有什么可怕之处了,又从头到尾、从里到外的让他感到亲近起来。

他将信将疑的,仰脸看他。

又觉得对方生得太过高大,伸手便攥紧了他衬衣的领口,将他往眼前拉。

周行砚顺从地、缓慢地俯身,贴近到他面前。

云念得以在朦胧光线中看清他的眼睛和他的脸,仔细分辨他过往与当前的忠诚与谎言。

外面的光照进来,苍白的脸上映出光华的色彩,焕丽如梦。周行砚忽然感觉这一幕惊心动魄,他差点失去这个宝贝了。

他想亲吻他,又怕吓跑他。

“所以,”云念思索着,“你还是会继续做我的好朋友,对吗?”

周行砚不是很满意这个身份,问他:“你还有多少像我这样的好朋友?”

像他那样?云念不禁笑起来:“周行砚,你傻了吗?你就是你,怎么会有人和你一样?”

周行砚又想吻他了。不知该说他狡猾还是坦诚,用这样无辜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来牵动人心神。

云念明知他不可怕了,还是被他这眼神盯得有些慌,总觉得他像是饿极了想吃人,将攥着衬衣领口的两只手松开,躲开炙热的视线,气势不足地命令道:“不许这样看着我。”停顿片刻又谨慎地补充道:“但是也不能一直不看我。”

周行砚将他两只手抓回来,放在心口,想要问他这算不算是赦免,一切是不是照旧像从前。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云念接了电话,严惊月说他们要走了,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回去。

周行砚的话没来得及问出口,云念不自在地扭了下手腕,说:“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周行砚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说这样的话,送他的宝贝回一个与他无关的家。

云念犹豫着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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