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攘外必先安内

小七一行三月底回了石院,一到家便派人往千叶峰的樊姨娘处打听消息,樊姨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李贺和李旭前几日相继出门,接着大老爷也出去了,大太太那边则是守口如瓶。

小七心生疑惑,可一时间又猜不到会出什么事,东辽国才在边境战败,不至于这么快再次犯境吧?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瞎猜也没什么意义,静下心来开始收拾内院诸事。

由于京城和羊城的府院都是暂时关闭状态,尤其羊城,只留了几个老家人照看宅子,其余一众仆役都被迁来了石院,再加上京城带来那些,石院如今是“人才济济”。

人一多,自然就要生事,尤其石院原那批老人,这里本都是他们的地盘,突然来这么多人抢,肯定不愿意,可不愿意也没法子,羊城那批人是主母的心腹,京城那拨又是男主人用惯的,主家对那两边自然更亲近,说来说去,就是他们这批人最倒霉,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在权力争夺上很自然就败下阵来。这一败心里就会不舒服,要作幺蛾子。

“大晚上的,内门里怎么这么吵?”小七刚从库房对完花名册出来,库房离后园近,隐约听见那边有喧哗声,按理说里头应该只有值守的婆子和几个常驻的小丫头。

红拂示意梅香去瞧瞧。

没多会儿,梅香回来禀报,“刚遇到一个园子里换班的花房丫头,她说尚喜家的跟后园管茶厨的何三家的闹起来了。”

小七一听是尚喜家的,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夫人,我去看看吧?”红拂道。

小七觉得还是要交代红拂几句,“这尚喜两口子是婆婆从娘家带来的,比旁人精贵些,你说话注意点,别让人觉得咱们刚来就杀鸡杀猴的。”

红拂一一应下,嘱咐梅香回去的路上小心照看,这才领着芳如往后园去。

后院与内院之间有道门,府里唤作内门,入了夜是要上锁的,白日里打开,供家中女眷消遣,或有女客到时,也常往里头游玩。眼下几个婆子、媳妇正在在门里吵嚷着。

门外两个看门的媳妇则坐在廊子上边嗑瓜子,边冲没里边挤眉弄眼。不经意抬头,见红拂和芳如过来,其中一个年轻点的起身就想往门上去。

芳如快走几步,故意把灯笼打在她前头,挡了她的去路。

“黑灯瞎火的,我给妈妈打着点亮,免得找不着钥匙。”芳如道。

那媳妇子尴尬地笑一下,背过脸时却翻个白眼,慢吞吞从腰间取了钥匙串来,寻摸了半天也没找见钥匙,气的一旁的芳如直翻白眼,“妈妈这掌令官做得,令牌子都找不见了。”

“哎吆,昨儿夜里她们吃坏了肚子,都是我值的夜,姑娘瞧我这双眼,都快熬瞎了,一时看不清罢了。”媳妇子故意在那儿摸索。

“既是身体不舒服,就要报上去,让上头另派人来值守,哪能由得你们私相互换!”芳如哼一声,指出对方的错处。

那媳妇一时语塞,到是一旁廊子上年纪大些的媳妇接过话茬,“姑娘息怒,她也是好心,原来老夫人在时,到夸过值替的事儿,我们就习惯了老规矩,再说半夜里闹肚子,谁也料不到的事儿,就是报上去,上屋里头的妈妈们也都睡下了,没得我们还得讨一顿骂。”

芳如还想理论,老规矩是老规矩,既然定了新的,就得按照新的来。

红拂却没让她说,这些老宅的人,经年没有主人家在跟前,习惯了拖懒耍滑,闲说嘴,芳如哪里说得过她们,便道,“规矩就是规矩,既守不了,外头自有的是没规矩的地方。”

两个媳妇对视一眼,不阴不阳的答应一声。

门一开,待二人进去后,开锁的妇人对着二人背影轻啐一口。

芳如眼尖,瞧见了,就想回头骂两句,被红拂用眼神制止,“夫人说了,擒贼先擒王,王没了,下边这些喽啰自然好收拾。”从夫人前些日子下发了对牌之后,这些暗地里的小吵小闹就没断过,夫人只让暂时弹压,就是想看他们还能翻腾出多少人来。

二女进了内门,又绕了一道角门,在花园凉房的竹楼下,看到几个婆子正吵作一团。

“大半夜的,不在屋里躺着,鸡猫子鬼叫什么?!”芳如喊一声。

何三家的瞧见她们来了,脸上顿生喜色,架也不吵了,拍拍衣裙,三两步就迎了上来,“这大半夜的,两位姑娘怎么到后头来了?”

红拂瞅一眼她身后那群人,回道,“夫人刚从廊子上过,问后园怎么这么吵?还当是进贼了。”

何三家的白一眼身后的人,“贼到没见着,到像是进了强盗。”

她这一说,尚喜家的可就不高兴了,“谁是强盗?怎么就强盗了?我自跟着老夫人进门起,就一直在前院吃用,领月例的,管着这后园子时,每月还会多给我二百钱的打赏,逢年过节的赏赐不算,端午中秋的还有梅片、参须子一二两,如今老夫人不在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咱也懂,那些打赏,赏赐自是不会再想,可这日常吃用总不能不给我们吧?”

何三家的听了这话差点没把鼻子气歪,掌心对拍两下,“天地良心,满园子你打听打听,谁敢短了你的吃用?不说别的,单说你每月从茶房里取了多少茶果点心去?那羊角蜜的细果子,原是留给夫人、姨奶奶们嚼咕的,因你是老夫人带来的,比旁人多些脸面,夫人特意交代了,平时要多敬着,有用不上的,你拿了也就拿了。”说罢又冲红拂诉苦,“姑娘给我明鉴,因上头传话来,说大房的樊姨娘这几日要过来,让把那莲蓉芯的桂花糕,拇指大的龙须酥子多留些出来,说是姨娘和姐儿喜欢吃的。我特意多留了两盒,让她瞅见了,非说我不舍得给她孙子吃,偷拿回去给我闺女,我在这儿立誓,自打我管了这茶厨以来,但凡我拿了一块点心回屋,让我脚底生疮,头顶流脓,不得好死!”

尚喜家的一听,这不是指桑骂槐在骂她么?就张牙舞爪的过来与何三家的扭打成一团。

红拂忙让众人给拉开。

拉开后只见何三家的裙子坏了,脸也破了,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地,边哭边喊冤。一旁的尚喜家的除了发髻歪了些,其他并没有什么不妥,一看就知道这群人拉偏架的多。

红拂静默地看着众人,恰巧这时杨嬷嬷也赶了来,“嬷嬷来得巧,这后园如今是您管着,您看该怎么处理?”把球踢给杨嬷嬷,顺便也想看她到底站哪边。

杨嬷嬷了解了来龙去脉后,选择各打五十大板,表面上看谁也没帮,实则是帮了尚喜家的,因为那边才是不占理的。

“姑娘说说,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杨嬷嬷问红拂道,自从新主母来了之后,内院大小事基本都收到了了林妈妈手里,杨嬷嬷的权限被缩小到了后园里,她心里也是有怨言的,但还不至于笨到跟主母作对。她现在只是在隔岸观火,想看这位新主母怎么摆平这批老家人,或者还有这些老家人背后的什么人。

“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都多,自然没有不妥。”红拂笑道,“刚我来之前,夫人特意交代了两句,说尚妈妈是老夫人带来的,跟旁人自是不一样,咱们府里如今虽艰难些,可再难也不能难老夫人的人。夫人知道老夫人一向宽以待下,可不巧的是正好碰上咱们府里缩减开支,将军和夫人每人每月里都比常时缩了五两银子的例钱,恒哥儿屋里也缩了一两,夫人说了,左右将军不是每日都在家里吃用,所幸再从将军和夫人头上裁出五两来,恒哥儿处也再抽出一两,正好放在几位老家人头上,也算成全了将军对母亲的孝心了。”开心了吧?你们抢了男女主子和小主子的饭钱?

“这……这如何使得?”杨嬷嬷登时被这招吓到了,这真是诛心之语啊?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让主子吐钱出来给下人用的?

一旁的尚喜家的也有些惊慌,扑通跪倒在地,“姑娘,这千万使不得,这……这银子我们如何敢拿?”

红拂笑意盈盈的扶起地上的人,“妈妈不用这样,这原是夫人的一片好意,夫人说她年轻,也不太明白府里原先的规矩,本来还跟将军说不敢上来就接管这边的家院,可将军说,家里都是原先的老人,一向极守规矩,只把新规矩定下来,他们自然会遵守。哪里知道还有这些个细枝末叶的关系。可规矩就是规矩,既然定了,总不能今日改一条,明日改一条,您说是吧?”问完尚喜家的,又瞅了瞅地上何三家的,“何妈妈,夫人也不是没嘱咐过你,怎么如今越发没个主张了?什么桂花糕,龙须酥的,说出来也不怕丢了夫人的脸,咱们家就差几块点心不成?”

何三家的摸摸脸,瞅着红拂愣一下,随即啪啪打两下自己的腿,“我……在羊城时一向是省钱省惯了,往后不会了。”

“好了,都散了吧,多大点事,吵吵嚷嚷的,如今将军又不在家,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有人趁将军不在,欺负夫人年轻不经事呢。”红拂挥开众人,扶着杨嬷嬷出了后园。

直到把杨嬷嬷送回住处,这才往东院来。

何三家的早就守在了院门外,见她们过来,忙跟着一道进了院子。

屋里,小七刚把恒哥儿哄睡。

梅香挑开帘子冲里边打了个手势。

小七披了件外衫出来,“怎么还动手了?”瞧见何三家的脸上带伤,诧异道。

“那恶婆子没地儿出气,挠了两把,又有那拉偏架的,就吃了点亏,没事儿。”何三家的回道。

“那几个不省心的,如今都被圈进了后园,到把你给害了,我屋里头的柜子里还有两盒药膏子,回头让梅香给你拿一盒。”说罢坐到椅子上,“怎么样?就尚喜家的一个人出来闹的?”

“就她经不住撺掇,好大喜功的,人家给根针都能当棒槌。”何三家的撇撇嘴。

“知道都是什么人在背后撺掇的?”小七问道。

“这几日西院棋阁里的素罗来过几趟,说是她们娘子想掐些花儿插瓶用,动不动就跟尚喜家的在一起瞎嘀咕。”何三家的回道。

赵厢绮?是按捺不住?还是又被人当枪使了?“行,我知道了,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你再忍忍,她们想闹,就让她们闹,你只记着,把后门守好了,其他都是小事。”眼下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以防万一,家里必须把好门户,前门有林田生,后门也必须放几个她信得过的,看门的和后角门的都是羊城带来的人,如今再加一个何三家的守着后园子,她也能放心点。

“夫人放心,我一定盯好了。”何三家的保证道。

小七让梅香拿了药膏子来给何三家的,又派了个小丫头打着灯笼把她送回内门的廊子上,今晚这事儿就算完了。

趁着梳洗的空档,红拂把后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小七听,末了问她,“夫人真要从您和将军头上裁银子给那几个刁仆?”

“先给他们吧,等王家人来了,咱们也好说话。”小七抚摸着儿子柔嫩的小耳朵,低头轻轻亲一口。

“老夫人去世那么多年,姑舅表亲哪家有事儿,咱们这边也没短了他们,有什么理由找上咱们?”红拂不解。

“亲舅外甥,脱不了的干系,想为难人还能找不见理由?现在能辖制咱们的只有千叶峰和王家。有心人想办咱们的事儿,肯定要用上这两把剑,千叶峰有大太太坐镇,那是个眼明心亮的,谁敢到她跟前挑唆?剩下的也只有王家了,瞧着吧,说不准没两日就会来事儿。”她正怀着孕,他又不在家,正是找事的好机会,何况为了王家表妹当姨娘的事,她和吴成君都算得罪了王家人,那边能轻易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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