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柳寻芹没有做声。

她并不是不自信于自己的速度,只是筹码上拴着的是越长歌,所以根本容不得一丁点的风险。

柳寻芹的目光聚集在越长歌咬得鲜血淋漓的嘴唇上。

她垂下眼帘,蹙眉。在心底里不动声色地放弃了这个选项,几乎没有过多地犹豫。

掌心中灵力凝出的一圈精纯薄刃,在她缓缓松手之际,化为银沙一样的小光点泄去。

“你拿捏住她,今日来就是特意来激我的么。”柳寻芹凉声道。

“激你?”罗芳裘微微一笑:“也是啊,拿着她现在可以逼得动你了。这种因着有软肋,被人拿捏摆布的感觉——”她虽是笑着,但笑意却不达眼底:“好受吗?医仙大人。我若是没记错,从前的你最是厌恶被人拿捏了,所以很少去主动产生牵绊。”

罗芳裘的手指捏上越长歌的下颔,将其用力抬了起来,她有些嫌弃地在那张华而不实的面容上打量,不自觉冷笑一声:“这个女人?除了姿色尚可一些,旁的地方不都堪称废物么。从小如此,遇上事只知道撒娇求保命。她有什么不一样么?你自己看看浪费这么多时光在她身上,值得吗?!”

“我将精力花在哪方面,与你没有一点关系。”柳寻芹打断她莫名激愤的情感,声音没有半分波澜。

罗芳裘下巴略昂:“自然有关系。你是天底下第一个解开我‘金丝蛊’的人。问这世间还有何人有此天资?”

柳寻芹:“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当我没解过。”

她嘴上在与罗芳裘说话,眼中却暗暗观察着。譬如罗芳裘不再摇动铃铛之时,越长歌脸上的痛苦神色就再未曾出现过。

柳寻芹试图与她再周旋一会儿,心中的念头在瞬息万变,想要趁着这会儿工夫,在自己脑子中硬生生掘出一条道来,迅速把这该死的不知道叫什么的蛊毒给解开。然而……自然还得绕过她的铃铛,这又增加了一些难度。哪怕是她也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

罗芳裘却并未中计,丝毫不给她更多捉住破绽的时间。

“上一次都过去了。虽然我心有不甘,但还是得承认你的厉害。”她道:“这一次的蛊,就下在你师妹身上。可笑如今正是大婚,又熬过了白日,你们二人最是放松,丝毫没有警惕。我就是乘此便利而来。”

“时隔多年,你又能否再赢我一次?你刚才探查了她的情况,应当都已经记在了脑子里。”

“所以保险起见,人我就带走了,七日后来原地还给你。”罗芳裘将手中铃铛祭出:“此乃本命铃铛,不会被抢夺,我将其与丹田同系,我若是死,她也活不了。柳医仙,别想着强抢或是跟上来,也别将这动静闹大,这七日之内我可保证她的命。”

柳寻芹面色不善:“谁能信你。”

“你只能信我。”罗芳裘挑眉道:“如果没有信心一定能解蛊的话……那么我就是她最后的活路了。记着我刚才的话——违约,那便没有这种保证。”

“告辞。”

甩下这一句话,罗芳裘长笑一声,轻而易举地将越长歌打横抱起,身影如鬼魂一般,翕忽闪入茫茫夜色之中。

而在另一边。

陈跃然怀里揣着她二师姐,正跌跌撞撞地在峰上跑着。她们二人腿脚颤抖,在草丛中极速地穿行,竟像是在奔波亡命一般,刚才那一番打斗险些波及自身。

由于陈跃然跑得太过仓促,脚下踩滑了一片,险些跌倒。她心中正悲哀着要和地面脸贴脸了,然而腰后传来一道力,将她拽了回来。

抬头一看——

“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刚才我听见这边有些动静,难不成有人出了事?”

柳青青一把将她拽起来。

陈跃然:“小师妹你怎么来了?身后有个黑衣服的女人,相当厉害,身手诡谲,看起来像是个不要命的,刚才柳师叔与她打斗了一场,却不料她带着我们师尊跑走了!我们正准备去禀报掌门……”

“且慢。黑衣的女人?”

柳青青逼问道:“她长得什么模样?用的什么法器?”

陈跃然颤着手比划道:“约莫这么高,眉目生得很美。这里还绣着纹……瞧上去很凶,令人胆寒,总之不似好人。法器?只瞧见了银色的铃铛,但她显然不止带了一种,腰间还盘着长鞭!”

柳青青揪着陈跃然的手紧了紧,再是彻底一松。

“明明知道我……连一面也未曾见得,还真是弃之如敝履。”柳青青神色复杂,转而又嘲讽地笑了一声:“果然还是来了。”

“你们二人,此事速速通报掌门。但不可声扬出去。我……”柳青青下意识想说“我干娘”,但转念一想,如今情分已断,何来得这层关系呢?于是板正道:“罗芳裘行事不喜张扬,如果闹得广为人知,越长歌可能危险了。别的事,别的事都听柳长老的就好。”

“小师妹,你……你怎的知晓?”

“都说了别喊我小师妹!”柳青青眉梢一竖,推了她一把:“还不如担心一下越长歌,她那德性和罗芳裘凑一块儿还不知能生出什么变数来。”

越长歌刚才本就耗费了过多心力来抵御疼痛,这昏昏沉沉之际,还以为是柳寻芹终于将她抱了回来。

有人抱着她正迅速在空中移动,她的脸上便被夜风吹得紧。越长歌下意识去埋入温暖的地方,才刚靠向胸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闻到的不再是灵素峰那股清淡又苦涩的药味,而是异香。

“别挨着我。”罗芳裘冷厉的声音传来。

越长歌被她这一声惊得清醒了许多,她睁开双眸,只见周遭环境迅速变化,早已经不是太初境的模样。

“不是,”她惊诧道:“你不是暗恋柳寻芹吗?你抢错人了,拐老娘做什么?!!难不成你没有拐错而是——”

罗芳裘本看着前路,勾起的一丝笑意被这番话顿时抹平。她的神色阴沉下来,“再说废话,我把你嘴堵了。”

怀中的女人美艳的脸庞愈发苍白,她颤了颤:“你居然没有否认。可惜本座已经心有所属了,且没有这种红杏出墙的爱好。罗芳裘,古人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事,干这种事不损阴德?本座的洞房花烛夜都还没有过完你就给我提溜出来了……”

察觉到越长歌的手不知何时落到了自己的腰上,去试图够着那铃铛。

罗芳裘在心底微哂,果然那一堆扰人心神的话就是障眼法。她没有理会越长歌的动作,也未制止,只加快了踏云行路的速度。

越长歌好不容易装作无意地捏住了那铃铛,只稍微一碰,她神色微变,钻心的痛楚即刻袭来,迫使她一把松开了手,随即落了回去。

这时听到罗芳裘的冷嘲自上方:“不用想着逃跑。你虽然修为高于我,可惜已经失了先机。”

越长歌眉梢一蹙,随即慢慢松开,也不再说话,她的神色倦怠下来,甚至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面上虽懒散,心中却仍然止不住滑过了柳寻芹的脸。

罗芳裘和她做了什么交易么?自个儿这般被抢了过去,柳寻芹她心里……罢了,现在空想也没有用处。

越长歌阖上双目,不再分神乱想,而由罗芳裘横抱着不知拐带去何方。

景色变幻,一顿狂风刮过以后,只见四周植被异常繁茂,山势陡峭。

一方庭院深深隐没于林,虽然只能隔着树叶林木的缝隙看到片影,但仍然能观其气势华丽。院门上盘着的石形似蛇似蛟,面目狰狞。山上泉水汩汩流入庭内池塘,水声潺潺。

此处应该离祭仙教的地界不远,草木都呈现着一种异样的深色。四周这一片烟雾朦胧,不像是水汽腾上来的,反而像是林中的毒瘴。

越长歌被扔到一间屋子里,她被砸得背脊一疼,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谢天谢地,面前这女人心如蛇蝎,却还能体贴地把她扔到床上——虽然力度很不温柔。

“这是你的私宅?不错,还挺阔气。”越长歌收回了目光:“还以为要回祭仙教那破地界,坑坑洼洼的一块好路也没得走。真不知道你们怎么受得了的。”

罗芳裘瞥了她一眼,却只见身前影子一闪。

那个女人不知何时已经换到了另一边,她抚着那榻边搁着的一个银碗,其上还镶嵌着一些金色的纹路,爱不释手道:“啧啧……看起来没少捞贵教的油水,这小玩意儿瞧着倒挺有生趣。”

“本座的嫁衣还没有褪下,你这儿可有新衣裳穿?”越长歌爱抚完那杯盏后,又拽了拽自己身上的大红凤袍,像是对着个使唤丫头一般,眯眸道:“有合身的柔软的拿点过来,穿着这个无法安然入睡。你打算关我到几时来着?”

罗芳裘:“你倒是胆大,这时候还在我跟前提要求,不怕自己的命交代到我手上。”

越长歌轻轻一笑,将双腿交迭起来:“小妹妹,本座也不是第一次被绑架了。一回生二回熟嘛。譬如之前被莲宗主请过去做了好几日客……啊,她倒是未曾急着加害于我,与你这般狠毒的女人不一样。”

“不急。毕竟这七日我还得信守承诺,让你好生活蹦乱跳着。”

罗芳裘俨然认识莲思柔,对着故人难免多说了几句,她的眸光微微一动:“她?”紧接着还是轻啧了一声:“可惜了。好端端的一个年轻宗主,她本来还能走得更远的,只是耽溺于情爱,误了自己。”

“这样的人见多了,只是没想到柳寻芹也会……”罗芳裘的神色有一些复杂,她看向越长歌,那个缺德的女人还在盘着她的杯盏,一脸漫不经心。

罗芳裘蹙眉瞧了她良久,“她到底喜欢你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