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恶犬（17）
呼延朔跟着禁卫长去了慎刑司, 郑国公负责后续的扫尾与搜查工作，而萨鹰部落的使臣团们和大臣们都离了宫。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件大事, 蓝瑟的神经几乎一直都是紧绷的。他好不容易松懈下来, 便已到了晚上。
御膳房送来了模样精致的餐点，可蓝瑟一点胃口都没有。他恹恹地吃了几口，便让太监们将吃食撤下，然后又唤太监将足浴药桶备上。
蓝瑟准备泡完足浴, 早些休息。
养心殿内烧着少许炭盆, 鎏金的足浴桶散着清幽、又略带苦涩的药香。蓝瑟身上只穿了件白绸里衣, 披在清瘦的身躯上略显宽大。
蓝瑟靠在床柱旁。他闭着双眼, 鸦羽般的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困乏的阴翳。
他累了。
霍飞寒拿着金丝软帕转过身, 看见了蓝瑟靠着床柱打瞌睡的模样。
霍飞寒棕色的眼眸微闪, 他放缓放轻了靠近蓝瑟的脚步。
就在这时, 郑国公突然冲进养心殿内。他急促的步伐与闹出的动静, 惊扰到了半梦半醒间的蓝瑟。
蓝瑟见来到养心殿的人是郑国公, 他蹙着眉稍稍放松：“舅舅，怎么了？”
郑国公立刻神色紧张地道：“皇上！慎刑司里的小夏子死了！”
站在一旁的霍飞寒瞳孔一缩。他低垂下头, 攥紧了手中的软帕。
进了慎刑司的人, 大多九死一生。
只是，小夏子虽然是夏氏夫妇最调皮的孩子, 但也是聪慧的孩子。霍飞寒没想到, 小夏子竟会一时冲动、毒害萨鹰部落大王子。
郑国公继续道：“温川今天留在太医院，所以我让他跟着一同去了慎刑司。据他所验，小夏子是喝了慎刑司嬷嬷端来的水、中了毒死的。而且小夏子中的毒, 和呼延枭中的毒一模一样……我觉得, 大概是小夏子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所以事先将毒药藏在嘴里, 趁着喝水吞下毒药、服毒畏罪自尽。”
听了郑国公的话，霍飞寒目光一沉。
不对。
依他的了解，小夏子绝不会畏罪而服毒自尽的人。况且……
霍飞寒沉声道：“小夏子如果事先就将毒药藏在了嘴里，他为什么不进慎刑司前就服毒自尽？偏偏受了一番酷刑之后，再自我了断？郑国公，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人浑水摸鱼进了慎刑司、蓄意杀了小夏子？”
郑国公被霍飞寒的话一噎，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与慎刑司司长是旧相识。而且慎刑司人员进出的严格搜查，以及慎刑司对犯人管理之严都是出了名的。怎么可能会有人能混进慎刑司，当着监管小夏子这么多公公嬷嬷的面，毒杀小夏子这个小太监？”
郑国公又看向蓝瑟道：“皇上。给小夏子端水送水的嬷嬷和公公都是慎刑司的老人了，他们断不会给小夏子下毒。据我和慎刑司司长断定，小夏子应该是早就受到了背后主使的唆使，入了慎刑司便服毒自尽……此事事关重大，臣建议皇上严查小夏子背后是否有幕后主使，给萨鹰部落的使臣们一个交代！”
霍飞寒说得有道理，郑国公说得也并无道理。
但无论谁说得是对的，小夏子死都死了。再去计较谁对谁错，没有太多的意义。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将毒害呼延枭的幕后主使抓出来。
蓝瑟对郑国公道：“舅舅。抓幕后主使的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郑国公一心与萨鹰部落的人交好，绝不可能是杀害呼延枭的主使，最适合查案。
郑国公颔首道：“臣定当竭尽全力。”
郑国公起身时，他似是无意般地瞟向霍飞寒的余光，闪过一瞬异光。
……
郑国公离开养心殿，守在养心殿门口的慎刑司司长便立马迎了上来。
慎刑司司长陪着郑国公走了一段路，待走到较为僻静的地方时，他小声问。
“郑国公，皇上真没将小夏子的死怪罪于我？”
郑国公拍了拍慎刑司司长的肩，道：“皇上心思单纯，又信任我。有我替你美言，他又怎么会轻易怪罪你呢？”
慎刑司司长狠狠松了一口气。
“这该死的小夏子！真是个脏东西！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了我这里，着实晦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幕后主使想杀人灭口……”
慎刑司司长怒骂了两句，他又从袖中掏出一打轻飘飘的纸，小心翼翼地塞在郑国公的手中。
“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郑国公笑纳！”
郑国公微微一笑，半拒半迎地接过这上百万两银票。
郑国公将银票迅速塞入袖中，又道：“下次办事儿记得小心些，被总被乱七八糟的人钻了空子……对了，那脏东西现在在哪儿呢？”
慎刑司司长道：“他死了，本该统一处置。但温太医说，小夏子中的毒和大王子一样，他想研究研究这毒，看看能不能从毒中入手协助您破案，所以要了小夏子的尸首。温太医说，等他研究几天便会将他统一送去乱葬岗……温太医医术高超还如此学而不倦、处处为您着想，真不愧是您手下的得力干将。”
一段话说完，慎刑司司长还不忘拍郑国公的马屁。
郑国公唇角又往上翘了几分，似是笑得更高兴了遖颩噤盜：“是啊。没想到这小温还挺忠心耿耿的……”
夜色沉沉。
郑国公刚一回到府中，便见管家匆匆地走上前。
“老爷，那位贵客又来了。他正在书房旁的偏厅等候。”
郑国公面上的笑容渐消。他径直走入偏厅，一眼便看见坐在厅内的呼延朔和萨鹰部落副使团长努哈。
郑国公细缝眼微眯：“夜深露重，两位怎么不早些回驿站歇息？”
呼延朔放下手中的茶杯。
他望向郑国公的翠眸似是无奈：“我们双方代表着蓝朝和萨鹰部落……两国的正事还未谈完，谁敢休息呢？”
一旁的努哈附和地点点头。
郑国公笑容微敛，他意有所指：“出了那么大档子的事。我们就算私下谈和谈拢了，萨鹰部落的首领肯定谈不拢吧？”
先前萨鹰部落与蓝朝交战之际，郑国公私下找了呼延朔。他许了呼延朔免去蓝朝质子身份的条件和额外的金银珠宝，于是呼延朔出面，双方谈和。
郑国公本想从蓝朝给予萨鹰部落谈和条件中，分一杯金银珠宝的羹，谁料萨鹰部落的大王子呼延枭突然死在蓝朝。
蓝朝和萨鹰部落的谈和破裂、无法挽回，双方必有一战。
呼延朔轻笑了一声，他对郑国公道：“您想岔了。我们此番前来，谈的不是和，而是……蓝朝该给萨鹰部落的赔偿。您和皇上亲近，想必有您开口，蓝朝一定能拿出富有诚意的赔偿吧？”
萨鹰部落的言下之意，便是他们不仅要吞下谈和时蓝朝许诺的条件，还要额外的“补偿”。
郑国公面色微变，他忽然想起当初朝堂上反对与萨鹰部落谈和的、臣子们的话。
“萨鹰部落都有着狼子野心，是附在蓝朝上吸血的水蛭！一日不除，必将蓝朝吸得吐不出半分血液才肯罢休！”
——
呼延枭暴毙不到一周，萨鹰部落的使臣们刚从郑国公那儿拿完赔偿，便当即起程回到萨鹰部落。
接下来的三个月，朝堂内外乱作一团。
呼延枭暴毙的事情传到萨鹰部落，萨鹰部落首领的怒火并没有因赔偿而熄灭，反而助长了他们想要吞噬蓝朝的欲望。
蓝朝西北边疆战事连败数场，被萨鹰部落一连夺去了好几个县。
萨鹰部落吞并蓝朝的野心，蓝朝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除了边疆战事外，郑国公还头疼于小夏子的事。
郑国公很早以前收到过眼线的报告，说是小夏子与霍飞寒有几次接触。所以得知小夏子毒杀呼延枭，郑国公一心想将霍飞寒指认为幕后主使。
但小夏子进宫时日短、身份干净看上去和霍飞寒没什么关系，除了郑国公眼线外没人能作证小夏子和霍飞寒有关系。
更令郑国公苦恼的是，或许是霍飞寒在皇上的身边待久了，皇上好像越来越信任霍飞寒了。
皇上身体已经康复到可以招人侍寝的程度，郑国公三番五次地暗示、给淑妃和皇上制造“偶遇”的机会，可皇上却从未临幸过淑妃，他的养心殿内天天叫霍飞寒□□……
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儿唷！
……
可能因为天气渐暖，人的骨子也逐渐犯懒。蓝瑟坐在殿内经常打瞌睡，偶尔还会盯着窗外的花儿发呆。
一旁的小太监道：“皇上，温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窗外小雨稀疏。晶莹剔透的雨水打在肥厚的嫩叶上，衬得这枝叶碧绿碧绿的、煞是好看。
蓝瑟正盯着叶子发呆，没注意到太监的话。
小太监正为难地想要不要打扰皇上雅兴、再叫皇上两声时，霍飞寒伸手合上了微开的窗。
雨景被窗户遮掩，蓝瑟回过神，蹙着眉看向霍飞寒。
“皇上，雨天天冷。您吹了风，容易发热。”
霍飞寒似是没有看见蓝瑟目光中的不悦，他自顾自地将薄衫披在蓝瑟的肩膀上。
霍飞寒宽厚又温暖的大手隔着薄衫贴在蓝瑟纤瘦的肩膀上，传来源源不断的、灼热滚烫的暖意。
蓝瑟的脖颈微微瑟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