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更
临近傍晚，一片本来寂静的山谷中忽然有人吵起来。
“凭什么把兽魄抢走？！那是我们的货，你们这么做是抢劫是犯罪！”
“那你去告我，你去找调查局的人来抓我啊！且不说你们能不能在天黑之前走出去，就算出去了你敢报警吗？你敢跟调查局的人说你发现了这么个地儿吗？你要不服气，靠拳头过来抢，赢了我还你！”
那边正争执着，从另一头传来一声口哨，一个男人中气十足地喊了声：
“天色不早了啊，要在安全区过夜的人现在过来补货！这两天人多，位子紧俏，低于1500的兽魄我们不收。抓紧时间——”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一片谩骂。
喊奸商喊老贼的声音不绝于耳，但终究还是乖乖拿着兽魄去交。
明骄一看，抢了自己兽魄的那人要跑，立刻追过去：“你把东西还我们！”
对方一抬胳膊，就把他甩了出去：“滚滚滚！抢到就是我的，再缠着不放我就弄死你们俩省事儿！”
旁边不少人看到这一出光天化日的抢劫，但视若无睹，甚至有人看起热闹：
“哎哟看看，那小子眼睛红了哈哈是不是要哭？！”
“他们不是从第三环出来的吗？怎么连那个物理系都打不过？”
“嗐，他们之前是个三人队，领头的是巅峰A级的精神系，牛逼得很。但是这回狩猎出来就没瞧见人，估计是死里边了吧。”
明骄一听就怒了，对着那边嚼舌根的人骂了句：“那个尖脑袋土拨鼠我草你XXX！你个狗X的才死里面了，你再他X说一句我XX！”
他声音还带着浓重的哭腔，但不耽误他骂出极其难听的话。
旁边的伊斯亚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说：“祖宗，早晚死你这张嘴上。”
伊斯亚拖着明骄，走出了所有人的虎视眈眈，躲进不那么显眼的灌木丛中。明骄还是气不过，满脸怒火地挣扎。
伊斯亚干脆松了手，道：“骂吧，一起死这儿。”
明骄刚想骂人，就看见伊斯亚闭上眼一副等死的样子，他突然哑火，低着嗓子说：“我气。”
伊斯亚笑了：“知道你气，但来这儿的能有什么好人，你跟他们讲道理？”
明骄想想也是，但更气了：“我们最后一块兽魄也被抢了，现在根本没有办法留在安全区，不管怎么都是死路一条。”
“不是还有你的异能吗？要相信你自己。”伊斯亚给他竖起大拇哥。
明骄撇着嘴。
他是个A级异能者，中立属性，能力“超级第六感”。
使用异能后的一小时内，他将处在特殊buff中，第六感极强，潜意识里对于危机和利益的判断力比常人高50%。靠直觉可以逢赌必赢。
不仅如此，他还可以看出一个人是好是坏，判断对方对自己是利是害，也可以从没有方向的环境里选出逃生的最短捷径。
明骄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过，最近几天这里面天黑得早，必须得快点找个过夜的地方。他说：“如果不能待在安全区，那就肯定不能留在这里。我们得往外走。”
伊斯亚看他振作起来，松口气，拉着他就站起来：“谢谢你没说‘死了算了’。”
明骄叹气：“本来想这么说的，但觉得不甘心。”
伊斯亚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其实两个人都有点不甘心，但他们一个是中立属性，一个是辅助型异能，再不甘心也只能苟且偷生。
还好，有明骄的异能在，两个人一路上果然顺利得很。他们从第二环的安全区，一路往外走。
但超级第六感只有一小时的使用时效，五点半的时候，夕阳已经半遮半掩，两个人才刚刚走进折叠空间第一环的边缘。
“最近的白天越来越少了！”明骄擦了擦汗，赶在超级第六感buff的最后一刻，从岔路口选出了一个方向，“我感觉往这儿走能有好事。”
伊斯亚犹疑地看着他：“都这么倒霉了，居然还能有好事。”
明骄瞪他一眼：“不死就是好事！”
伊斯亚假装恍然地点点头：“说得对啊。”
又走了二十多分钟，两人忽然看见一片奇怪的树林。
说是树林，但又不太像，一根根细长的树藤高高耸起，找不到它们攀援的枝干。
伊斯亚看了一眼，四处没找到路，他问明骄：“要不要回头？”
明骄异能已经失效，使用间隔3小时，这会儿无法判断利害，也不太确定这里有没有危险。他高高仰着头，说：“既然是第六感带我们来这儿，一定是有意义的。”
伊斯亚选择相信明骄，抬头看了一眼。
随即一愣，抬手扯了扯明骄的手。明骄正在研究这藤上的构造，想知道有没有毒，就甩了一下袖子。伊斯亚却说了句：“你别碰。”
“怎么了？”明骄看向他。
伊斯亚提醒道：“上面有人。”
明骄下意识往后一退，再抬头看去——
竟然看见有两个不知死活的人，被树藤缠着身体，高高躺在几十米高的空中！
“怎么连这里的植物也异化了！看来不能留了。”明骄说着就要回头跑。
伊斯亚却站着没动。
明骄拽他：“你干嘛？这东西说不定跟里面的那些食人草一样，到了夜里就吃人呢！”
伊斯亚抿着唇，把兜里的一个势元检测设备摸了出来，说：“它动了。”
这种检测设备是从黑市买的，据说是仿照调查局的势元检测机改良的，专门为了搜寻兽魄用。缺点是无法精确检查势元的具体数据，优点是，隔大老远就能监测到兽魄。
看它震动得十分热烈，明骄和伊斯亚都明白，它检测到的兽魄能量很高。
“你说了不甘心，是不是？”伊斯亚幽幽看着明骄。
明骄莫名咽了口唾沫，明白了伊斯亚的意思——他们这次进来，和队友走散，身上的兽魄也被抢了干净。狼狈离开后，估计也再没机会进来了。相当于白干。
“你打算怎么样？”明骄有点犹豫，“这藤说不定有毒，最好别碰。”
“不用碰。”伊斯亚说着就给明骄做了个示范，将势元聚合在手中，形成一把锋利的能量刀，咻的一砍，几根藤条轻易就被切成两段。
明骄恍然大悟点点头：“把下面砍断，等它自己掉下来！”
他说着，就拉起伊斯亚的手，一起用势元切断那些交错的藤，丝毫不担心势元耗尽。
伊斯亚的异能是“精神泉涌”，一种特殊的辅助属性。
他可以通过身体接触，将自己的势元提供给别人，同时还能以极快的速度自体恢复能量，像一个行走的势元充电宝。有他在，不用担心势元不够用。
他们都以为藤条上被绑着的两个人已经死了，所以这会儿心里没有一点负担，只想着捡死人钱财，兢兢业业地在那儿又砍又劈。
雁风浔和627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拿着627刚净化完的一瓶水，递到明骄和伊斯亚中间，问了句：“砍得累吗？”
明骄头也没回，说：“还行，就是觉得麻烦。怎么砍都砍不完。”
伊斯亚却满头冷汗，僵硬着脖子转过脑袋，看向一脸笑眯眯的雁风浔：“……”
随即，他把明骄猛的一拽，两个人就地打滚，躲开几米远，明骄骂了一句：“伊斯亚你脑子有问题吧！”
然后抬头和雁风浔不小心对视一眼，愣住。
雁风浔收回水，气定神闲地说：“想干什么，我帮你们。”
明骄和伊斯亚对视一眼，刚想有点小动作，就发现几根毒藤破土而出，竟然将他们的腿缠住，钉在了原地。两人立刻脸色惨白，明白自己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伊斯亚立刻表明态度：“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救上面两个人。你可以随便检查，我们是中立属性的异能者，伤不了人，你别紧张。”
雁风浔对他说的话一个字都没信，笑说：“我不紧张。”
说完，毒藤便缠上伊斯亚的脖子，伊斯亚浑身僵硬，被勒得说不上话。
明骄大喊：“啊啊啊是我紧张，我紧张！”
雁风浔看向明骄，连发几问：“你们是谁，从哪儿来，刚从在干嘛。”
明骄老老实实回答：“我们跟你一样是狩猎人！进来‘拿货’的，刚从第一安全区出来！刚才、刚才——”
雁风浔挑着眉看他：“你敢说救人试试？”
明骄感受到脚下的毒藤突然缠得更紧了，他脱口而出：“我们检测到上面有兽魄，想偷！”
伊斯亚看他这么老实，在旁边绝望地闭了眼。
迫于雁风浔的威胁，明骄毫不隐瞒地又回答了好些问题。他没有伊斯亚那么会察言观色，也不太会装腔作势，只想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有问必答
雁风浔掏出秦招的工作笔记，在上面记下了明骄的话，就当是帮秦招完成工作报告了。而且明骄确实知道很多调查局没有的信息，这有助于雁风浔了解折叠空间的事。
只是有一个问题他很好奇，问了明骄一句：“你们管这里叫什么？”
“折叠空间。”
“谁起的名字？”
“不知道……”明骄回想了一下，说，“黑市里都这么叫，口口相传吧。”
“包括门桥，兽魄，这些都是口口相传？”
“对，我是听别人叫才跟着叫的。”
这些名词应该是调查局才不久给定下的，但这些兽魄走私者竟然在许久以前就已经“口口相传”。
雁风浔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在笔记上写下了一句：
【调查局内部泄密】
明骄紧张地看着他，问：“能放了我们吗？”
雁风浔很随意地说：“可以啊。”
他合上笔记本，却没有松开明骄和伊斯亚：“陪我做个小测验……你们的异能是什么。”
伊斯亚在旁边冲明骄猛摇头。
他虽然不知道雁风浔想干什么，但总觉得这人笑里藏刀，心思不简单。他怕这个“测验”会要了明骄的命。
雁风浔冷冷扫他一眼，瞬间，一根毒藤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刺向他的眼睛。吓得明骄尖叫起来。
伊斯亚猛地闭上眼，但几秒后，毒藤也并没有真的贯穿他的眼球，只是停在距离眼皮一厘米不到的地方。
雁风浔吓了他一下，就不再管他，继续对明骄说：“配合一点，好吗？”
明骄使劲点头。
他告诉雁风浔他和伊斯亚的异能，看到雁风浔沉思了片刻后，问了句：“你们的异能，使用出来以后有什么表现？”
明骄不解：“表现？”
雁风浔揉揉眉心，也觉得苦闷——他今天一下午都在做这种测验，想搞清楚自己是怎么吸收了毒藤的力量。
雁风浔一开始以为，他是被毒藤寄生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哪天他就整个人都变成毒藤了。
幸运的是，经过多次反复的尝试和练习，他发现他不仅可以将自身变成这种植物，熟练以后还可以直接在视野范围内随意“生根发芽”。这样看起来，就不像被寄生，反而是吸收了毒藤的力量。
但问题是，雁风浔确定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他还专门拿出兜里的收录页看过了，上面也没有站到毒藤的汁液。
就好像仅凭触摸，他就得到了这种力量。
雁风浔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但因为这种想法实在太傲慢，又太离谱，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所以必须要经靠实践来验证。
雁风浔想去找别的东西试一试，他把秦招和九里高高挂起，让他俩晒着太阳养伤，自己就在附近寻找类似毒藤一样的生物。可惜的是，他没再遇到过这种异化的植物，而那些动物则根本没有任何特殊力量。他没办法进一步了解自己的情况。
看到明骄和伊斯亚的那一刻，雁风浔就打算用这两人来试试。
偏又这么巧，两个人的异能都很内敛，用了也无法从外部看出来。也就是说，雁风浔根本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学到”他们的异能。
片刻后，他放弃了，摆摆手，藤条变成了阶梯状，他走了上去。
明骄不敢多嘴，怕雁风浔把伊斯亚勒死，只能小心等着发落。
结果等雁风浔走到尽头，伊斯亚忽然被藤条举了起来。
明骄大骂：“我草，我都听你的了，你还想干嘛？！你把他放下来！”
雁风浔直接勒住明骄的嘴，让他安静了，再把伊斯亚丢到最上面。
伊斯亚趴在藤条缠成的平面，脸色铁青，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雁风浔冲他招招手，说：“来，帮我个忙。”
伊斯亚身上的毒藤全都撤去，他心里戒备，慢腾腾朝雁风浔挪过去。
雁风浔把秦招抱在怀里，他这一天都睡得安安静静，一点没有要醒来的架势，用设备检测了一下，势元涨得非常之慢。雁风浔担心是自己在处理蛛丝的时候有遗漏。
他看伊斯亚动作太慢，爬半天都没靠近一米，直接上手一抓，五根毒藤把人拖近，又变成手指。伊斯亚吓得就像当场见了鬼，差点叫出来。
雁风浔朝他“嘘”了一声，说：“你能给人补充势元是吧，来，给他补点。”
他把秦招的一根手指掰出来，伸到伊斯亚面前。又说：“别耍小动作。”
伊斯亚自然是不敢耍小动作的，他浑身紧绷，也伸出手，去碰秦招。可刚一挨到，猛的将手一撤。
毒藤堵住伊斯亚的退路，雁风浔冷冷看他：“想死？”
伊斯亚坦白说：“不是我不想帮他，他的异能太强，重伤后也会触发伤害反应机制，除了中立属性，他会把一切势元力量都当作攻击。我根本没办法向他输送能量。”
雁风浔默了片刻：“你不是中立属性？”
伊斯亚已经确定面前的人非常强，他担心再隐瞒会激怒雁风浔，就诚实交代：“我不是中立属性，我的异能有两种状态，一种是补充势元，一种是吸收势元。”
明骄确实是没有攻击性的中立属性，但伊斯亚属于高级辅助型能力，异能可以在转瞬间从辅助变成攻击。
雁风浔烦死了，嘟囔了一句：“那你岂不是没用。”
伊斯亚总觉得他紧接着就会说：这么没用，死了算了。
他警觉地开口，对雁风浔说：“安全区有不少疗愈师，可以治疗你的……同伴。”
雁风浔看他一眼：“安全区？”
“你不知道？”伊斯亚下意识地问。
“我知道还问你？”雁风浔一藤条抽他额头上，正中间给他抽了个天眼，耐性缺失，“三句话讲明白。”
伊斯亚脑门疼得厉害，却觉得无辜。能进来这里的人，除了倒霉不小心被吸进来，其他都是做了详细攻略的。黑市里把折叠空间的安全区做了地图册，卖十万，人手一册。他看雁风浔这么强，手里又有兽魄，当然下意识觉得雁风浔是做过攻略的狩猎人。
“安全区是一个非战区，为我们这些打猎兽魄的人提供临时休息的住所。在安全区内不能作战，但要住进去必须提供兽魄，否则就会被赶走。这样的安全区在第二环有3个，第三环有1个。”
伊斯亚尽量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安全区的存在。雁风浔却问了个别的问题：“安全区是谁组织的。”
伊斯亚想了想，说：“应该没有人组织，是几个空间异能者自发形成的。因为现在走私兽魄的人多了，第二环的兽魄已经不能满足市场需要，所以得往深处走。但第三环的危险程度远高于一二环，很多人有去无回，他们建立安全区只是为了不去冒险，同时从别人手中掠夺资源。只要是空间异能者都愿意这么做，不需要特地组织。”
空间异能者，又是空间异能者。雁风浔觉得耳朵都要生茧了。
“空间异能就这么厉害？回回都是他们搞事。”雁风浔看了一眼旁边昏睡着的九里，心想这家伙也不怎么厉害。
“其实严格来说，空间异能不是一个大的异能分类，他们只是极个别拥有空间能力的异能者的统称。”
伊斯亚努力回答问题，想从雁风浔这里得到一些生存机会，他事无巨细地说，“他们最强大的一个点，是‘领地’属性。在空间异能者的领地里，他不仅可以削弱别人，提升自己的力量，有些人甚至可以在自己的空间里模仿别人的异能。简而言之，强大的空间异能者，就是可以创造一个让他自己处于近乎无敌状态的领地。”
雁风浔在听到“模仿别人的异能”时，撩了一下眼皮：“有那种人吗？模仿异能。”
“我没见过，估计全世界都找不出一个吧。”伊斯亚说。
“你又没见过，怎么敢肯定。”
“生活中能遇到的很多空间异能者，等级都很低，这是因为越强的先天能力，在孕育过程中越需要母体给予很强的能量，空间异能者尤甚。他们很难存活，能被顺利生下来的空间异能者，都是比较弱的。”
伊斯亚推测说，“而在领地中模仿他人异能，属于很高级的属性，如果存在这种人，联盟新闻会大肆报道吧？我记得调查局有一位空间异能者特警，是巅峰A级，他都没有进化出模仿能力。”
他说的大概是陈厌青。
但雁风浔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个信息抓去，他莫名地问了句：“空间异能者会和自己的母亲抢能量？”
雁风浔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问，大概他只是单纯好奇。
“不算抢，能量供给完全是由母体决定的。不存在因为生下孩子而导致自己能量耗损的母亲，只会有因为吸收能量不够而流产的胎儿。”
雁风浔没来由地松了口气，随即意识到，这根本和他没关系。
他问得差不多了，忽然抱着起秦招站起来，脚下的藤蔓忽然往地面收缩，骤然下降。
伊斯亚措手不及地抱住旁边的一根，最后稳稳落地，正好和明骄面对面坐着。明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以为伊斯亚死在上面了，这会儿一对视，突然打了个哭嗝。
伊斯亚本来被雁风浔给吓得脸色苍白，在看到明骄的鼻涕泡以后，突然失笑。
两人劫后余生，抱在一起感叹人生无常。
雁风浔瞥他俩一眼，把九里扔给627，自己抱着秦招，朝他俩说了句：“带路。”
明骄哭得脑袋发晕，没反应过来，倒是伊斯亚很快明白他的意思，站起身，说：“安全区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