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雁风浔从来没有遇见过秦招这种人。

你要说他不厉害吧，他又是毋庸置疑的堂堂巅峰A级异能者，就算无视掉他的异能和伤害反应机制，他九千多的势元以及受伤后力量还会加倍增长的属性，都能保证他任何时候都可以占据对战的主导地位。

但你要说他厉害吧，他打个蜘蛛能把自己搞得浑身是血。

雁风浔把他抱下去找627，就连见多识广的人工智能都吓了一跳。

627看到雁风浔怀里窝了个血人，问了句：“秦招队长死了吗？”

雁风浔扫它一眼：“他死了我就把你格式化。”

627很认真地信了：“为什么？您要把他的意识做成数据镶嵌在我的芯片里吗？现在联盟对于永生芯片的技术还不够成熟，这边不建议您这么做呢。”

雁风浔又要说什么，怀里的秦招动了动。627观察入微，瞬间明白秦招没死，它以最快的速度掏出急救箱递给雁风浔，避免了被格式化的悲剧。

雁风浔把秦招放到地上，一手箍着他，一手去翻急救箱。

其实秦招伤得不算特别重，至少对比他曾经各种各样的九死一生来说，这些被蛛丝破开的地方还没有伤筋动骨，不影响行动，已经是轻伤。

他脚下踩着地，心里就踏实了，下意识站直身子，结果被雁风浔轻巧地一带，又靠了过去。

“哪个能用？”雁风浔一个一个把东西拣出来。

疗愈胶囊多种多样，颜色大小都不同，里面装着针对不同伤情而保存的势元，用一个少一个。

秦招给他讲了每个胶囊是用来做什么的。

止痛胶囊最多，有一整瓶，它除了可以止痛和小程度恢复精力，基本没有别的实际作用。

有一种恢复势元的胶囊，功能上听起来有点像最初彭呸呸给雁风浔的那种复原胶囊，睡一觉所有伤都好了，势元也恢复了。

但秦招说它的作用只有彭呸呸那颗的十分之一，而且昏睡时间恐怕还要更长。团队作战时可以使用，但秦招基本没吃过。一个人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如果吃了它，一睡睡一整天，估计再醒来就得变尸体。

不过这次秦招身边有雁风浔，所以他头一回给自己备了三颗。

药箱里还有一种可以加速修复伤口的绿色胶囊，有五颗，在不伤及性命的情况下，绿色小药丸可以帮助异能者的伤势在短时间内自愈。

这是秦招专门给雁风浔准备的。

现在调查局的疗愈师门基本已经不做这种胶囊了，因为但凡势元高一点的异能者，恢复势元就等于是在修复伤口了。这种绿色胶囊做出来有点多余。雁风浔却不一样，他万一受伤，只能吃这个。

最后一种是白色液体，装在一支安瓿瓶中，又被包裹了好几层防震膜，最后收进一个单独的盒子里。看这个架势就知道，它肯定厉害。

秦招说这是由调查局迄今为止最厉害的疗愈师，耗费很长时间做出来的复苏液。

哪怕是手脚都断了，心脏被捅穿，脏器衰竭，甚至是脉搏都停了，但只要在三十秒内吃下它，生命力就能被存蓄，断骨重生，达到活死人肉白骨的惊人功效。

这一瓶只有秦招有，因为调查局重视他，所以每次他出任务就让他随时带在身上，但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秦招还没用过。不知道是不是真这么神奇。

雁风浔一脸不大相信的样子，直接拿起来就要掰开。

秦招反应极大地抱住他的手，惊讶地摇摇头：“不吃这个。”

雁风浔笑说：“小孩儿啊，吃个药这么费劲。”

秦招抿着唇，把安瓿瓶拿过来，好好放回原处才说：“伤药有限，今天是我们调查的第一天，还不知道靠近第二环以后会不会有更大的危险。你拿的这颗是急救物资里唯一的再生性液体，非常珍贵，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用。”

雁风浔把“再生性”三个字在嘴里转了转，好似无意地又扫了一眼那白色液体，最终没有执着，只是问秦招：“那什么能吃。”

“都不吃，这些药留着你用。我包扎完睡一觉就好了。”

秦招没觉得自己在逞强，因为他有充分的理由不吃药。

止痛药？他不痛就不用吃。

复原胶囊？吃完会昏睡，耽误工作，他不吃。

修复伤口？那是给雁风浔准备的，他不吃。

而且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他的自愈速度也不是常人能及的。

秦招说完就去拿止血绷带，一挣动，脖子，小臂，腿肚子上的伤口撕扯，脚底的血越流越多。

雁风浔看他坐到地上，撕开伤口边缘的布料，清创，上药，包扎，手法熟练，一看就是经常自己给自己处理伤口。

他倒也不去抢这个活儿，目光在那一排胶囊盒子上转来转去。

趁着秦招给自己包扎脖子上的伤口仰着头时，雁风浔突然摸了一颗绿色小胶囊，走到秦招跟前。

秦招正给自己缠绷带，脖子上一圈又一圈，他抬着下巴，正好看见雁风浔正在面前俯视自己。他以为雁风浔在看热闹，没想到下一刻，手就朝他伸了过来，不轻不重地捏住了他的鼻子。

秦招没处呼吸，张了嘴，瓮声瓮气：“啊？”

嘴一张开，一颗胶囊就被塞口腔里，还没来得及感受什么，咕咚一下就吞了进去。

“你……！”秦招脑子都懵了。

“别急，先喝水。”雁风浔拿出水，喂到他嘴边，又冲他笑，非常自然地换了个话题，“你刚说烧那只大蜘蛛，花了多少势元？”

秦招看了一眼急救箱，发现绿色小胶囊只剩了四颗，就知道雁风浔喂的是什么。这药对他作用不大，最多就是快速止血，加快伤口修复。

但已经吞进肚子的东西，自然不可能吐出来，他接过水吨吨喝了两口，回答雁风浔的问题：“没有细算。”

势元作战和异能作战不同，它属于有多少用多少，用多少没多少。

比如秦招杀小蜘蛛的时候，一只也就30势元，烧那个茧，也不过耗掉一千多。

但那只大蜘蛛完全不同，秦招发现低于三千的势元力量打在它身上竟然无法达到彻底爆体的效果，所以后来又调度了更多。

秦招也打算搞清楚那只蜘蛛是什么情况，以便写调查报告。

于是他摸出了微型势元检测器，把它启动，放在自己手心。

“它能检查出你现在身体里还有多少势元？”雁风浔觉得稀奇，他一直以为，这些检测器就跟查血一样，查的都是先天势元的高低。

雁风浔虽然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势元，但每一年体检，还是会去做一次势元检测。

毫无疑问，次次都是0。稍微长大一点，雁风浔就不做这方面的体检了，觉得没意义，也很无聊。

但是拿到《异能收录档案》并且成功收录了第一个异能的时候，雁风浔单独去了一次医院。他想检查自己有没有可能通过获得别人异能这种作弊的方式，重新进化出势元能量。

结果是，没有。

即便他收录了异能，但他身上还是没有势元。

“检测机的原理，就是对身体里存蓄的力量进行感知，随着感知到的能量强弱，显示出对应的势元。”秦招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检测器上的数字变化。

几分钟后，上面竟然显示9000。

秦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跟雁风浔简单解释了一下：“我受伤后，势元会暴涨。现在还没有退回到正常水平。”

雁风浔对他强大到离谱的异能属性早已经见怪不怪：“那现在岂不是无法确定那只蜘蛛的水平？调查报告怎么写。”

“还有一个办法。”秦招说着，忽然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黑色小珠子。

它长得不太规则，黑得有些透明，大小只有一颗眼珠子那么大。

不等雁风浔问这是什么，秦招已经拿势元检测器放了上去，同时告诉他：“烧完蜘蛛后，它全身上下都化成灰，只留下了这个。我怀疑，这就是兽魄。”

不同于cain他们得到的那种连骨带肉的血块，这枚兽魄看上去就要干净顺眼得多。

不过，没有人会愿意花几千势元去烧一枚兽魄“舍利”出来，对大量收集兽魄的偷渡客来说，直接挖肉块必然是最方便的。

两个人的目光落在检测器上面，势元一路上涨。

起初，他们还很有耐心，慢慢等着，直到上面显示的数字开始突破3000，然后是4000，再然后……

停在了7000上。

雁风浔幽幽看着秦招：“？”

秦招：“……”

雁风浔表情古怪：“我听你之前的形容，还以为它很弱。”

秦招有点不知所措：“它攻击力确实不强，反应也很慢，杀起来容易。”

“蛛丝差点把你脖子削断，这叫攻击力不强？”雁风浔揭穿了他这番话的本质，“我看你是一开始就低估了第一环的生物，认为它们的势元左右不超过五十，所以压根没把那只蜘蛛当回事吧？你说它不强，结果自己弄得浑身是血，现在竟然还敢大言不惭说‘杀起来容易’。”

秦招心里想说，是，没错，我确实低估了它。

但他面上没敢表现出来。

轻敌是作战大忌，秦招第一次犯这种错。

最重要的是，雁风浔的眼神冷峻幽深，语气掷地有声，秦招有种被他教训的错觉，心里紧张，气势都矮了下去。

两个人沉默，此时无声胜有声。

半晌，秦招终于开了口：“有问题。”

问题很大。

就算军部给的资料有错，但他们从进入门桥一直到这里，所有遇到的生物，确实没有一个势元超过50。蜘蛛的存在太不同寻常了。

7000和50，这就像把博士生丢进幼儿园那样格格不入。

“当然有问题。”雁风浔接着秦招说，却话锋一转，“你耗费7000势元去烧一只蜘蛛，要恢复到你正常水平，你算过要多久没？”

有疗愈师在的时候，恢复势元会快很多，七千势元大概1-2天就能恢复。前提是这两天不会再使用异能，也不再受伤。同时伴以服用复原胶囊。

而现在，他们在野外，没有疗愈师。

秦招吞吞吐吐：“睡一觉就……”

雁风浔笑得有些狠：“我听你编。”

“一周左右。”秦招只能坦诚交代，“在不继续使用异能的情况下，一周左右可以恢复。”

雁风浔不跟他废话，直接转身拿过胶囊，就要往秦招嘴里塞：“你现在不吃也得吃。吃完就在这儿睡两天，等你恢复好了再走。”

秦招鼓着眼睛，死活不张嘴：“唔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你睡两天，我会很危险？”雁风浔问他。

秦招点头，继续闭着嘴。

“你就剩两千势元，再遇到一只蜘蛛，咱俩照样完蛋。来，吃。”

雁风浔去捏他鼻子，秦招竟然能憋一分钟不喘气儿，脸都红了，雁风浔怕他窒息，松了手，实在拿他没办法。

“再这么赶路，明天就到一二环交界点，到时候谁知道还会遇到什么东西，是蜘蛛还是蝎子，是人还是怪物，你都能搞定？真想照顾好我，先把你自己的伤养好成吗？就在这里待两天，我守着你，你——”

雁风浔说着，忽然有点想咬自己舌头的冲动。

他居然有一瞬，想告诉秦招关于《异能收录档案》的事。

他想告诉秦招，你不用这么硬撑着也可以。

好在理智没有丧失，雁风浔舌尖一绕，把话题往另一个方向带：“你做个抉择吧，要么吃药，要么，你把这颗兽魄吃了。”

秦招一惊：“兽魄？”

这是搜集到的重要物资，要带回去做研究的。秦招压根没想过要自己用。

雁风浔却没有任何负担，他眼疾手快地从秦招手里抓走了黑色兽魄，两只手一边放着胶囊一边放着黑珠子，他说：“两个都能恢复你大半的势元，一个吃了就要昏睡一天一夜，一个暂时不知道吃完会有什么副作用。你选。”

这摆明了就是让秦招选药。

许久，秦招还是没有开口。

这要是眼睛一闭，十几二十个小时会发生什么，根本不可控。

秦招不仅仅是担心雁风浔，同时也不想在危险未知的情况下，把自己放在任人宰割的位置上。两千势元听上去是低了点，但秦招异能特殊，只要他受伤势元就会暴涨。

就像现在，他浑身是伤，所以势元竟然还能有九千。

他凭着这个原因不想吃药。秦招觉得，要是再遇到危险，他可以先受对方几招，等势元涨起来了，他就还能打。

雁风浔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故意动作浮夸地抡起胳膊，把胶囊放回急救箱，留下兽魄，说：“这么不想昏睡过去，那我看你选好了，试试这个。”

说着，他就去掰秦招的下巴，一个劲儿把兽魄往秦招嘴里塞。

秦招奋起反抗，又一次和雁风浔在地上滚来滚去。

627看他们抱作一团，也想过要出点力，帮忙劝个架什么的。但仔细一看，它的视觉传感立刻捕捉到了更多细节——雁风浔根本就没有在秦招身上用力，他翻身而上的时候，勾着秦招受伤的那只腿的膝盖窝，手掌兜着他的后脑勺，没碰到一点儿伤口。

雁风浔就没打算真的喂秦招兽魄，这种东西，连研究都没做，万一吃下去有问题谁知道怎么办。他就是想让秦招最终无路可走，乖乖吃那颗胶囊。

果不其然，一番折腾后，秦招妥协了。

“我吃。”秦招喘着气。

他不是打不过雁风浔，也不是因为认输才妥协。

是雁风浔坚决的态度让秦招慢慢意识到，这次的任务已经他不是一个人，他已经不需要用这种独立完成工作的固执来咬牙坚持，可以偶尔使唤一下自己的作战协同。

再者说，雁风浔救了他不止一次，秦招虽然面上没表，心里隐约有了些依赖。他觉得在这里休整不是不可以。雁风浔很靠谱，一天应该不会出问题。

秦招去拿胶囊，雁风浔在旁边喘着气打趣说：“不容易啊，连哄带骗终于把这颗药请进你嘴里了。”

然而就在那颗胶囊将要被吃下的前一刻，秦招的手放了下去。

雁风浔无奈地看着他：“又怎么了？”

秦招屏息凝神，五感集中，似乎在听什么。但由于他现在势元正处于慢慢消退的状态，力量不稳定，总是听不太清。

“你诚心气我啊。”

雁风浔站起身，要把手里拿着的兽魄还给秦招，最好再说点气话给秦招听。

但只一瞬，雁风浔便定在原地，猛地抬头朝天上望去。

像当初感知到陈厌青的空间隧道一样，雁风浔感觉到，在头顶上空百米的位置，出现了一种类似陈厌青能量场的存在。

而且这股力量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下坠。

他下意识去抓秦招的手，结果被秦招抢先一步，捉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巨木林外跑去。

“走！”秦招这一声是喊给627的。

可惜，尽管他们发现得已经很及时，但还是没能来得及跑出去。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整片巨木林竟然都被笼罩在一片空间能量场中。

“是异能者。”秦招得出结论。

这股力量绝对不是折叠空间那些生物所能创造出的，从属性上看，必然是个空间异能者。要么是偷渡客，要么是那些从调查局里跑出去的逃犯。

无形而巨大的压迫感袭来，627迅速地跟上他们，变换形态，在他们上空盖起金属挡板，试图抵挡这股仍在向下压的力量。

雁风浔第一反应是对对方使用“沉默打断”，可他四处观察，没有看到任何人的影子。

“我来。”

秦招看见机甲的金属已经在变形的边缘，眼看着就要挤压而下，他们很可能在短短半分钟内就被压成肉饼。

秦招拔出不赦，准备用自己所剩无多的势元硬碰硬。

但雁风浔拦住了他：“既然是人，那比动物好办。你掩护我一下。”

秦招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手下先做出了保护的动作，两把刀架起，将雁风浔护在中间。627也用机械臂将雁风浔围起。

雁风浔忽然高声喊了一句：“大家来这里目的都是为了兽魄，你杀我们就太不划算了。”

同时抬起胳膊，露出一枚黑黑的东西，开始忽悠，“我这里刚好有一颗兽魄，能量大于3000，你也知道，这么高势元的兽魄不好找——只要你放过我们，我就把它给你。这笔交易你多划算啊，对吧？”

他说着，又把手举高了一些。

秦招蹙眉，很不认同这种方式。

对方只要不是蠢货，就不可能听雁风浔的。空间能力者的力量难以捉摸，直接抢走兽魄再把他们弄死也不迟。

果不其然，雁风浔话音一落，一抹白色身影从天而降，落在那层压迫感十足的能量场之上，动作迅速地掠过雁风浔的手边，一把抢走了兽魄！再然后，这抹白色就停在了树影之间的某处，似乎在观察兽魄。

秦招心头一凉，对方如果把兽魄吃下去，他们今天必死无疑。

但就在这时，压在他们头顶的能量场竟然瞬间消失——雁风浔根本不是为了和他打商量。他是要确认目标，然后使用沉默打断。

几分钟的时间里，对方不可能再对他们使用异能。

紧接着，雁风浔不知何时竟然抢过秦招的刀，说了句：“借来用用。”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抡胳膊就把不赦朝着那抹白色猛地扔去——

“不行，太远了。”

秦招下意识紧张地喊了出来。这么远的距离，就算刀扔得再准，刺过去也已经没有力量，“不可能伤到他的，我们趁现在快走！”

雁风浔却笑说：“谁说不可能。”

他不是真的在扔刀，他是用念力操控，直接将刀砍向了那个家伙。必中。

“啊唔！”

树叶中果然传来一声闷哼。

那把刀砍中对方，并不是要把这人砍死，只是为了砍伤他。刀上有秦招的势元，见血就能往人身体里钻，秦招的共感有效范围好几十米，加上他现在身体里势元起码还有八千，没有完全降下去，估计有效范围能到达七八十米。

这会秦招身上本就有伤，共感一经建立，不仅压制了对方的异能，同时让对方感受到了他此刻的疼痛。

“啊啊啊啊——”

这一次不再是闷哼，而是痛不欲生的刺耳尖叫。

危机彻底解除，秦招却急着想上去：“兽魄还在他那里，万一他吃下——”

这时，雁风浔才优哉游哉从兜里摸出了真正的兽魄，笑了笑，道：“秦招，你怎么也这么好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