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瞿朗像是完全没受到手伤的影响,每天积极配合治疗,在瞿娴面前也总是精神奕奕的。
直到有一天冯欣半夜被瞿娴惊醒,下楼来看瞿朗,发现床上空着,洗手间里亮着灯,刷拉拉的水声中竟然夹杂着呜咽。
她听了半晌,默默退出了病房。
隔天早上她递给瞿朗一个冰袋,瞿朗不明所以地接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镜子,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眼周浮肿,略有些尴尬地跟冯欣道谢,掩饰性地把冰袋贴到了眼皮上。
周叙白没回电话,瞿朗忍不住又给周德安打了个电话。
大约是挨不住瞿朗的恳求,周德安无奈道:“言言可能还在因为你父亲和他妈妈的事生气。”
瞿朗没听懂:“……我父亲?”
周德安惊讶:“言言没告诉你这件事吗?”
听说敲诈的事,瞿朗的脑子都是懵的,他苍白地解释:“周叙白没跟我说过,我也不知道我爸爸的事……我不是故意不接电话,我那时候从楼梯上摔下去,在医院里,我妈妈身体也不太好……”
瞿娴在病房里打电话的场景忽然闪回,瞿朗顿住——瞿娴那时说的“东西”,就是指那些照片吗?
周德安道:“言言担心影响你,选了和解,我们尊重他的选择。”
瞿朗:“……”
秋蓉对他那么好,却因为他的家人躺在医院里,饶是如此,周叙白还是选择了和解。
瞿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干巴巴地道歉,然后去找冯欣。
冯欣听了并没有多意外,而是道:“没想到真是他。”
瞿娴现在的情况不能再动气,冯欣揉揉眉心,说:“这事我来处理吧。”
瞿朗本想去医院看望秋蓉,被周德安以秋蓉现在怕被惊扰为由拒绝了。
周叙白的电话在第二天晚上打过来,态度生疏,似乎只是出于教养:“抱歉,我之前不知道你真的在医院。”
瞿朗道:“是我该道歉,我不知道秋阿姨住院了,还有照片的事……我妈的助理去处理了,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事情过去很久,周叙白已经不关心了,他问:“你现在怎么样?”
瞿朗受宠若惊,很是积极地调动起情绪回答:“现在好多了!已经可以正常走动了。”
“我知道。”周叙白道。
“……你怎么知道?”
“你和沈佳兰出去图书馆了。”
“哦,那个,”瞿朗突然变得笨拙:“那个是摆拍的,我去坐一坐就走了,拍的还行吗?”
“……”
“……”
“瞿朗,”周叙白道,“你是这么没有底线的人吗?”
瞿朗心中一刺,故作不在乎地说:“有吗?”
“……”周叙白被他的不自知激怒,“抱歉,我不像你一样,什么都能拿来交换。”
瞿朗心头那点希冀的火苗彻底被浇灭,习惯性地反讥:“我知道啊,你是艺术家嘛。”
话出口他就后悔了,可是周叙白没有给他找补的机会,静了片刻,挂断了电话。
瞿朗的身体一天天地变好,但在冯欣看来,他内里的某种东西被抽走了。
每天挂完自己的水,他便去楼上和瞿娴聊天,瞿娴睡觉,他就在一边安静地看电影。
某天聊天时,他若无其事地提起了自己和沈佳兰订婚的事,问瞿娴:“妈,我喜欢男生,沈佳兰也知道,这也没关系吗?”
瞿娴和冯欣被他突然的出柜惊得不约而同地收声。
瞿朗不在意地笑道:“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瞿娴:“……”
冯欣:“……”
瞿朗轻快地说:“我其实偷偷交了一个男朋友,欣姐应该见过,就是慈善晚会那天那个钢琴王子,我去钢琴研讨班,就是为了去追他。”
瞿娴:“小朗……”
以前可以随随便便浪费一个月去弹劳什子的钢琴,回来只需要魔鬼训练几个月,就可以弥补那段空窗期。
现在……他有用不完的时间,却不知道要耗在哪里。
瞿朗遗憾道:“本来我还想带您去看他的独奏会,但他现在不理我了,因为我骗了他。”
“……”瞿娴动动唇,和冯欣交换眼神,而后握住瞿朗的手道:“妈妈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佳兰也清楚,订婚只是为了合作,就算真结婚了,私下里你们两个该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你跟你那个小男朋友解释解释,谈恋爱时哄哄人,不丢人的。”
瞿朗苦笑:“估计哄不好。他这个人,眼光高,还精神洁癖,我们不太搭。”
其实他很久之前就知道的。
让周叙白答应背着所有人跟他继续在一起……光是想一想,就知道不可能。
“眼光高不正好看上你吗!”瞿娴着急。
“我不行。我……”瞿朗没说下去,觉得无聊地摇摇头。
没意思。
什么都没意思。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了。
瞿朗转移话题,做出兴致勃勃的样子,问:“妈,订婚的话,需要我做什么吗?”
之前流传在网上的和沈佳兰的合照,不过是沈佳兰险些滑倒,瞿朗伸手扶了一下。
现在瞿朗肯配合,事情便简单很多。
两人时不时碰个面约个饭,小道消息越传越频繁,传到大家都默认,斐雅和誉腾的联姻算是坐实了。
陈扬和裴思雨纷纷发来微信调侃瞿朗,瞿朗一概含含糊糊地敷衍过去。
大概是因为境域相同,瞿朗和沈佳兰很聊得来,他们虽然不是外界传的甜甜蜜蜜小情侣,却算得上无话不谈的好友。
跨年夜他们是一起在瞿娴的病房里过的。
瞿娴睡下之后,两人到走廊上低声聊天。
沈佳兰问:“我们现在这样,你那个……不介意吗?”
“介意也没办法,反正已经这样了。”瞿朗破罐破摔。
“……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我们互惠互利嘛。”
誉腾有钱亟需扩张,斐雅产业链完整内里却已经被掏空,正好互相借势多喘几口气罢了。
元旦过后,瞿娴的病情越来越糟糕,瞿朗几乎很少离开医院了。
临近年关时,他看到了秋蓉的朋友圈,是为周叙白庆生。
——周叙白回国了。
他想了很久,抱着试一试的念头给周叙白打了个电话,竟然打通了。
周叙白的语气像是在和陌生人说话,“有事吗?”
瞿朗道:“我在秋阿姨朋友圈看到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
“嗯。”
“……我们也很久没见面了,出来见一面?我帮你庆庆生?”
“不用,家里庆过了。”
“十八岁生日,多庆几次也没关系。”以前说过一起过十八岁生日的。
瞿朗看时间:“这样吧,我去你家附近找个餐厅,你人出来就行。”
“不用。”
“就这么定了,我选好地方发你微信。”瞿朗不给周叙白拒绝的机会,火速把电话挂了。
他跟冯欣打了个招呼,穿上外套出门,打车去锦江汀,在附近找了个餐厅。
时间来不及,他直接买了个成品蛋糕,然后把地点发给周叙白。
大概是不想他总是联系周德安,周叙白把他的微信也加回来了,隔了会儿回他:我不会去
瞿朗也不央他,回复:随你便
周叙白不来也无所谓,他就过那么个意思,走走形式就行了。
瞿朗在包厢里坐了将近一个小时,估摸着该回医院了,起身往蛋糕上插蜡烛,刚把火点起来,准备给周叙白录个庆生视频,包厢的门被推开,带进来的风把烛火扑灭。
他直起身笑道:“来啦。”
外面下雪了,周叙白穿着白色外套,头上还有几片雪花没化,衬得他发色与眉目更黑。
有段时间没见,某种溢着冷香的气质在他身上沉淀下来,显得他越发冷峻了。
瞿朗让出位置:“坐?”
周叙白扫过桌上的蛋糕,说道:“还有其他事吗?”
这是连待都不想跟他待了。
瞿朗只好又把蛋糕上的蜡烛点燃,笑眯眯道:“来都来了,许个愿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周叙白:“……”
瞿朗大方道:“就当是分手礼物,不用替我省钱。”
之前是周叙白单方面跟他分手,现在他这边也该画个句点了。
周叙白森然的黑眸轻颤,半晌不语。
冯欣的电话打过来,催瞿朗回去,瞿朗快速说了句“马上”,转过头来问周叙白:“想好了吗?”
周叙白看着轻松自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瞿朗,心中生出了近乎恶意的厌烦。
“快,蜡烛要烧完了。”瞿朗催道。
——蜡烛快烧完了。
蜡油沿着烛身滑下来,僵凝白腻。
周叙白开口道:“不要再给我爸妈打电话。”
“……”瞿朗笑道:“嗯,应该的。还有吗?”
“……”还有。
周叙白抬眼看瞿朗,一字一句道:“以后,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
蜡烛烧完了。
包厢里只剩下瞿朗,他偏头看桌上的蛋糕,摸着鼻子嘀咕:“蛋糕都不尝一口吗?”
他拿起叉子在蛋糕上挖了一块送进嘴里。
“……”
太难吃了。
蛋糕做成这样,那家店怎么还不倒闭呢?
冯欣的电话又来了,说不让他打车,直接派了司机来接。
瞿朗应着扔下叉子,快步出门,到了餐厅门口,周叙白已经走了。
他站在路边伸手接了几片雪花,掌心还是热的,雪花落下来就融化,留下点点凉意。
地上有很多脚印,也不知道哪一串是周叙白的。
他低头仔细辨认,把手插回了口袋——
破了,下章多年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