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你的名字

从海源居的雅间出来, 乔安的脸都快气青了。

她倒也没登时发作, 面上冷冷清清,恍若寒冬腊月下了霜降一样,透着一股子寒气。

直到上了车,乔安还憋着一口气。

乔安烦躁地啧了几声,拢了拢头发, 特郁闷地微眯着眼打量顾娆,“祖宗,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口舌才让胡方明改口吗?你这是在逗我吗?”

花钱运营公关在加上耗时耗心力地对症下药,她才逼得《偏要》的编剧胡方明松了口。本来胡方明破例要改女主了, 乔安觉得自己终于能松口气了, 结果胜利在望之时, 顾娆却把机会拱手让人了。

最后直接敲定, 加剧情戏,不要与男主的感情纠葛。

“胡方明的剧本里事业线是够跌宕起伏,不过感情戏如同鸡肋, ”顾娆漫不经心地垂着视线,单手支颐,“我没打算在这上面耗。”

“观众眼里,跟男主happy ending的才叫女主, 抛开感情戏,稍有不慎就会被指责成加戏, 你是嫌自己难度不够大吗?”乔安微微皱眉, 她揉了揉眉心, “你别跟我拐弯抹角,说吧,这又是因为什么你才改主意了?”

前些日子一拍即合,今天就改口了,说什么她都不信这里头没什么缘故。

坐在副驾驶座的容容从后视镜里偷瞄了一眼,欲言又止。

乔安将一切尽收眼底,不需要问她都能摸出个大概来。

凌厉的视线在顾娆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她似笑非笑,“看不出来啊,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去慈善晚会给自己颁个奖吗?”

大约还是因为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觉得不解气,乔安怒其不争一样,冷冷道,“对方到底是多好的演技让你动容了?就算是同情心,也要适可而止。”

“不是同情。”顾娆轻笑了声,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我没你想的那么善良。”

人说喜怒不形于色需要资本,随心所欲本身是难求。从来没有人能委屈她做违心的事,也没人敢,所以于若的助理替于若愤愤不平时,顾娆说不分明是怎样的情绪。

同情还不至于,不过总觉得有些可惜。

“达到目的就好了,何必不留余地,反正配角在我看来,未必不能出尽风头。越级反超不是更爽吗?”顾娆笑得理所当然,“而且我这人有个嗜好。”

“给自己找麻烦的嗜好?”乔安不满地挑眉。

“收藏的嗜好,”顾娆懒懒散散地勾唇,“《朝华》和《密语者》播完要等明年的玉蓉,华晟奖在今年,正好能赶上。收集控都有强迫症,多担待。”

“……就这样?”

“不然?”她的嗓音微微上挑。

这小丫头似乎什么都不太放在眼里,乔安从第一次见到顾娆的时候就这么想。

不是骄矜和傲慢,是冷淡。更为准确的描述,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她的眼。

野心不小,但功利心不强,这两种近乎相反的特点很奇怪的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深知她有自己的成算,多说无益。何况经纪人本身是为艺人谋求利益,如若对方没这个意愿,她也没必要唱反-

宴会被推到年后,顾娆也就不打算喊上太多人,乌泱泱一片招呼着都费劲。她只约了几个熟人小聚。

下午时间还早,顾娆陪着老爷子在寺庙内礼佛。

燕京的潭清寺得道高僧汇聚,方丈净空佛法精深,颇负盛名。不少研习佛法法之人慕名而来。年前有场香檀盛会,净明大师在大殿研法。

手机在桌面上振动着转开一个弧度,“结束了吗?结束了我去接你。”

“早着呢。”顾娆回了消息,将手机撂到一边,蘸了蘸墨,继续抄写经文。

他也没回消息。

不知道隔了多长时间,一卷抄完。她放下笔,推开镇尺拿起最后一张。她正思量间,身后有人勾住了她束发的发圈,长发瞬间倾下,散落在肩颈之上。

顾娆稍怔,回眸看向他,“你也不出个声,想吓死我吗?”

“你太专注了。”沈良州眉梢微挑,也没解释太多。

他站在她身后很长时间了,不过大约她认真的时候太过心无旁骛,十几分钟过去都没察觉到他在这儿。

寺庙的房间内布置清简,案上只有一把壶、一盏茶、一支笔、一方砚和经书纸张。倒流香炉里沉香袅袅牵出,攀着她的衣角,她素手提笔,清艳的眉眼难得的沉而清隽。

颇入画。

所以他不想打断她。

“你在抄什么?”沈良州漫不经心地晃了一眼。

“《华严经》,以前来这里就会抄上一部分,那边柜子里还堆着一部分废掉的……”顾娆随口答道,见他正要拿起来看,突然想到了什么,“欸,别动!”

她伸手意欲夺走,他拿高了抄好的经文往后撤了一步,“这有什么不能看的?”

顾娆这么着急,他就清楚这里面有猫腻,所以决计不会轻易归还。顾娆拽着他的衬衫伸手去够,他揽着她后退了几步,“这是寺庙,娆娆,这么投怀送抱不太好。”

“那你还不还给我?”被他的话气笑,顾娆剜了他一眼,眸子里掖着半分气恼,“小孩子才抢东西,你觉不觉得自己现在很幼稚?”

她郁郁地说完,冷不丁地又要夺回来。

沈良州反应得实在快,没中招。不过因为她出其不意地折腾,一张素笺飘然而落,跌在了他的脚边。原本他还没机会去翻,这下算是看得清清楚楚了。

不是经文,是名字。

沈良州,就这三个字,她密密麻麻地写了一整张。

顾娆率先一步反应过来,将那张纸飞快地捡起来,团成球捏在了掌心。

他稍怔,握着她攥紧的手,半笑不笑地打量着她,“我还以为你真的心无旁骛,原来你这么想我。”

顾娆没抽开手,索性尽量侧过脸去。

然后他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转向自己。他的额头与她相抵,鼻尖率先碰触到,低头想要吻她的时候,她的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

沈良州不满地啧了一声,十分费解她煞风景的举动。

“这是寺庙,哥哥,”顾娆幽幽地开口,将他的戏谑原样奉还,“占人便宜也要有个限度。”

“你还挺记仇。”他曲起指骨敲了敲她的额头。

“知道就好。”顾娆理所当然地哼哼了一声,将他手里的经文重新顺了一遍,拿镇尺压好,这才晃了他一眼,“你跟我去拿一个东西吧?”

“什么?”沈良州在那站了半晌,大约还在遗憾刚刚戛然而止的吻,没动。

“一条签文。”

几分钟后,沈良州被她拽到院落里。

他扶着顾娆的腰身,默不作声地看她困难地伸手摸索着,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腰身,“不然还是你下来,我来吧。”

“痒……你别乱动。”顾娆低呼一声,条件反射地往缩了一下。

他稳稳扶住摇摇欲坠的顾娆,实在有点看不过眼,打算直接把人拖下来。

“找到了。”

顾娆从顶端的砖缝里捞出来一条布满灰尘的丝巾,原本的米黄和墨绿色已经因为这么久的风吹日晒分辨不出了,里面有一只木签和一条签文,字迹还未褪尽。

“我中学时候在这里闲得无聊,就去求了个姻缘签,解签文的人骗了我不少钱,还敢说我会诸事不顺,十八岁可能会落水、生病,受父辈责难。”顾娆抖了抖那条丝巾,捏着那条签文,相当懊恼地站在石凳上看着他,“我不痛快了半天,回家还要被嘲笑半天。结果我再回来找,这骗子都走了。”

“你还信这个,”沈良州微诧,“被骗了多少钱?”

顾娆欲言又止,最后默不作声地伸手,比了一个五。

“五百?”

“不是,”顾娆有些郁闷地抿唇,蔫蔫地垂眸,“是五位数。”

沈良州禁不住低笑出声,“你别是个傻子吧?”

“你还笑!”顾娆气恼地扯了他一把,全然遗忘了自己还站在石凳上。她微微一动,高跟鞋一脚踏空,“欸——”

沈良州再眼疾手快,这时候也拽不回来她一个大活人。最后伸手护了她一把,然后被她拖下了水。

院落里有处荷花池,这也是潭清寺的一大特色,从夏至冬,荷花不绝,每个院落里的池水都是从后山温泉引过来的,冬日里不算太冷,清荷与梅花争艳的景象是一绝。

但是说到底还是冬天,荷花适合的水温,人并不太适应。尤其是现在的温度,说话都能呵出白汽。

沈良州从水里捞了她一把,嘴角抻了抻,“我觉得那个算命先生,说得在理。”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个算命先生怕不是嘴巴开了光了,一句落水,两个人就在寒冬腊月浸了水。这条签文如同潘朵拉魔盒,倒霉事就这么应验了。

“快闭嘴。”顾娆本来就觉得冷,他的手掌一贴到她的后颈,寒意又刺激得她一哆嗦,“太晦气了。”

池水里的味道不好闻,还有这些淤泥,太难受了。

两人正欲爬上岸,院落外传来声音。

“等等……”顾娆冷得吸了一口气,她扶着沈良州的肩膀,眸色瞬间清明,“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听到阿姨的声音了?”

沈良州低咒了一声,捏了捏她的腰身,抬眸,“好像还有程阿姨。”

不是幻觉。

他们俩迅速得爬上岸,还没来得及往房间里跑,院门咔哒一声响,开了。

小和尚引着人进来了,“两位女施主,小僧已经把地方……”

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视线都有些微妙。

程曼青原本是和沈母约着喝茶,路过潭清寺,想起来顾娆还在这里。她怕顾娆根本静不下心来闲不住,索性把顾娆一并叫走。结果一进来就目睹了这么一幕。

两个人浑身湿漉漉的,虽然现在看着规规矩矩的,不过场景引人浮想联翩。

“刚刚不小心,从凳子上掉下来了……”

说得是实话,可惜就着这幅场景,可信度实在是不高。最后两人眼见着两位长辈变了脸色。

顾娆真的服气了。

她一定是非酋本尊了,连续两次被撞上,虽然这次什么都没做。不过这么小概率的倒霉事就跟赖上她一样没完没了。

千古奇冤。

“还不快点去换衣服!”程曼青率先沉了声音,呵斥道,“佛门清净之地,你现在像什么话?”

重话是对着她的,不过责怪的意味绝对不止对她一个。莫名其妙被株连的沈良州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她的后背。

好在现在根本不是合适的训斥档口,两人也没被逮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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