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裙下有火
祁晏其实确定顾娆又在玩,他夸张的语气纯粹是多年来的传统。
从中学时期, 真心话大冒险和愚人节告白经历到反胃。
虽然不太理解对方为何总乐此不疲地重复这个套路, 但两人基本已经演技浮夸地听完, 然后面无表情地说一句:
“你真恶心。”
不过刚刚阴冷的视线, 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
像屠夫冷眼盯着砧板上的鱼, 捏着锋利无比的刀,等着一刀一刀刮过去。
祁晏没明白过来这是个什么景儿。他环视了一圈儿, 并没注意到有什么人在看他。
这可就奇了。
祁晏心底讶异,正欲收回视线转身,目光无意间掠过沈良州。
男人长身而立,谈吐不凡, 正带着三分笑意跟那些老油条你来我往打太极,清冷矜贵得像玉雕石像。沈良州并无一丝一毫地注意力放在祁晏身上,可祁晏直觉刚刚不善的注视就是来源于他,并且深信不疑。
这下祁晏可真是乐了。
原本无聊透顶的一件事, 遇上沈良州, 祁晏陡然来了精神。大约是血液沸腾着上涌,肾上腺素激增……太他妈有意思了!
“喂?你还在吗?”顾娆那边听到他半天不应声,也不知道他是吓傻了还是不配合。
“你说,我听着呢。”祁晏的声音突然放柔了,像是热恋期哄小姑娘的深情男友。
这下有点懵的人换成顾娆了,就他那口吻, 她浑身上下不自在。瘆得慌。
顾娆轻咳了一声, 继续她的表演:“我这两天想了很多, 我们认识了有……十几年了吧。”
还挺煽情,不过祁晏没心情听。
他唇角一勾,慢慢悠悠地转了身,眼角余光却往沈良州的方向瞟。
祁晏还真就不信他能忍得住。
他也不全然是跟沈良州不对付,或者看人不顺眼,毕竟无怨又无仇。纯粹是因为顾娆这一茬。
他再怎么嫌弃这么个惹祸精小祖宗,那也还是一块长大的发小,自家白菜就算再烂,也不能便宜别的猪。
可沈良州真就没跟过来。
祁晏在露台,再三确认沈良州连看都没看一眼,纳了闷。这可就没劲了啊,该配合演出的人选择视而不见,你说气人不气人。
仿佛一切都是他自己在加戏。
“……我一直知道心脏不跳是要死人的,可那时候才明白,跳得太快也要命……”顾娆在电话里暧昧的一长段话,祁晏一点都没听进去,他的心思全放沈良州身上了。
不过顾娆这边快到尾声了。
顾娆心里有点犯怵,这怎么就说着说着沉默了,他总不能真被这么一段儿煽情台词感动了吧?
“所以,我打电话过来就想跟你说三个字——”顾娆清了清嗓音,薄唇里掉落清冽的声音,“借个钱。”
“……”祁晏唇角抻了抻,“这玩意儿谁设计的,骚断腿啊。你快要失去可爱的我了。”
“少废话,我刚刚不够声情并茂吗?”
“需要多少?”祁晏按了按额角,退出通话界面划了划。
“你不用给我……”顾娆话还没说完,对面祁晏抿了口红酒,“刚给你转过去了,跨行有限额,剩下的我让小唐转你。”
单笔限额也不是小数目了,现场的目光越来越玩味儿。
“仗义啊兄弟,不过,”顾娆抚额,无可奈何地笑了,“我现在节目录制呢。”
紧接着是主持人甜美的声音,“祁先生您好,这里是‘美人在骨’的录制现场,感谢您的参与。”
“行吧。不过你们节目组设计台词能不能别这么骚气?万一——”祁晏摸了摸下巴,微眯着眼扫到沈良州身上,嗤笑了一声。
万一播出事故了呢?
不过他也不能在这时候说,那边简短地作结,很快就结束了通话。
大约祁晏的视线太过直白,沈良州似有所察,抬了眼。
祁晏勾了勾唇,笑得十分和善,甚至有点贱兮兮的感觉。他甚至朝着沈良州微倾了一下酒杯示意,看上去心情很好。
沈良州面无表情地将视线从他身上掠过去了。
沈良州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无动于衷。要是凑近点儿,大约能看清楚,他端得平稳的酒杯中起了涟漪,修长的手指捏得骨节泛白。
“沈先生,许久不见了。”祁晏抬腿朝沈良州迈过去了。
沈良州倒没拂他面子,搭了腔,“祁先生心情似乎不错。”
“是不错。”祁晏眉梢微挑,唇角带起笑意来,“毕竟许久没遇到这么惊喜的事情了。”
祁晏将“惊喜”两个字咬得挺重,这还不算完,他像是突然想起点儿什么,笑眯眯地解释,“沈先生见过的,就上次在清吧,我那发小。”
祁晏拖长了声音,颇有点意味深长,“这么多年,小姑娘终于懂点事儿了。”
沈良州眼皮都没掀一下,没言语。
倒是旁边有人调侃了句,“祁总看来是情场得意啊。”
祁晏笑而不答,算是默认。他可真不急,有好戏看乐见其成,没戏看也妨碍不到他。
“那祁先生最近要注意点儿,”沈良州眸色依旧清冷寡淡,他掀了掀眼皮,半笑不笑地扫向祁晏,“情场得意,小心职场失意。”
这不是无意失言,而是有意威胁了。
刚刚调侃的人见氛围不太对,噤若寒蝉,晃一晃酒杯,权当做没听见。
沈良州不温不凉的一句,不似玩笑,戾气快从清冷的嗓音里透出来了。
“得失人生常事,就看值不值了,你说是吧?”祁晏只是笑,不为所动。
他懒懒幽幽地耗着,如愿以偿地见到沈良州将那杯残酒撂下,提前离了场。
沈良州的耐性,耗干净了。
“扑哧——”祁晏将酒杯丢下,笑得直不起腰。
这会儿顾娆还在录制现场,估计沈良州打电话过去,也没人接。
想法虽然有点恶毒,可他就是想笑。
跟祁晏想得差不多,沈良州打过去,手机是关了的。
车门被甩得挺狠,沈良州倦乏的气息被沉郁取代,宛若兰伯特冰川,清寒一片。
[你不今天回来了吗,哪儿呢?梁博那小子在呢,来不来?]
手机屏幕亮起,一哥们上赶着看热闹,偷偷报信。
[说地儿。]沈良州言简意赅。
车子从停车场滑了出去。
燕京的路况向来挺让人绝望,但他今天开出来那辆车的车牌摆在那,一路上畅通无阻。
基本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
齐晟摆的局,在一个地下拳场。台上厮杀的不是什么膀大腰圆,体格凶猛的硬汉,而是身姿婀娜的美人。
沈良州对齐晟变态一样的嗜好不太敢兴趣,对台上的血腥扫都没扫一眼。
他直奔着梁博过去了。
先前的罪魁祸首梁博正温香软玉在怀,他怀里的女伴挂在他身上,纤细的手指剥着葡萄往他嘴边送。他活像是古代搂着美人上朝的昏君。
梁博全然没瞧见沈良州。
周围可都瞧见了,一个个蔫坏,上赶着看戏,都不带提醒的。
梁博正怡然自得,腿上突然挨了一下,对方踩着Gucci的军靴,脚下的铆钉硌得人骨头疼。
这一下真不轻。
“我操,谁他妈犯……”梁博瞬间炸了,一扭头,瞥见沈良州那张脸,偃旗息鼓。
沈良州低垂着眼,敛去了眸底的视线,嗓音里夹杂着冰粒儿,“起来。”
“好巧啊……”梁博干笑了两声,蹭地起了身,心凉了半截。
周围几个哄笑一片。
“别怂啊!是男人正面刚啊!”
“诶,四哥怎么没把没把嫂子带来啊?”
“三哥赶紧让人清场,舞台属于……”
沈良州没搭腔,似乎也没打算跟梁博清算,眼风甩都没甩他,长腿往前一撂,散漫地坐那儿了。
他不温不凉地晃了一眼,那哥们儿的声音硬生生卡住了。
一个个都是人精,不是瞎子。沈良州今天明摆着不痛快,不豫和戾气跟泛着凉的冰刃似的,扎人。
也就齐晟没什么忌讳,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笑了笑,“你丫失恋了?吃了枪子似的,这么冲?”
周遭气温低得骇人,快结冰渣子了。也没人敢搭齐晟这句要命的玩笑。
沈良州倒也没恼,掀了掀眼皮,问了一句,“台上在干嘛?”
“看小美人搏斗嘛,老四要不要下个注?”
沈良州心说这主意谁出的,八成有病。
不过他还真没多少同情心,毕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花样血腥没人性,可还是有人乐意为了天价酬劳,屈膝赔笑。
有人轻蔑地扬了扬下巴,也不知道是夸赞还是嘲讽,“这可都是舞蹈系的,身段可没得说。”
沈良州心底微动。
“停下。”沈良州直起了身。
都摸不清他什么意思,齐晟眉梢一挑,摆了摆手,台上应声停了。
“有会跳芭蕾的吗?”
沈良州这会儿平复下来,看着没什么情绪,就是声线清冷,整个人显得寡淡又凛冽。
台上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垂着视线。没人应声,或者没人敢应声。
沈良州也不急,挺耐心得等着。深邃的眸子淡淡地晃了一圈儿,“朝阳区一套房子,有人会吗?”
他话音一落,一串钥匙从观众席抛了出来,落在了台上。
有个女孩咬了咬牙,似乎还有些怯,她极力维持平静,声音里都泛着颤,“我会。”
“跳一段,这就归你了。”沈良州扬了扬下巴。
其他人还以为以为他想到了什么花样,都坐直了身子支楞着耳朵,静悄悄地看戏。
“您想看些什么?”女孩攥了攥手心,一样猜不透他的意思。
沈良州还真就思量了一下。
他也看过芭蕾舞剧,经典段落分得清,不过那时候,他真没注意过,她在跳什么。
“随便。”沈良州的眸色沉了沉,“你跳就行。”
他对艺术不感兴趣,只是有点搞不太清,那种感觉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