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秦朝意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钟毓。
那天在海边看了许久, 只觉得眼熟,却怎么都没想到是钟灵还在读大四的妹妹。
上次见还是在钟灵生日那天,她拎着蛋糕去钟灵家, 结果姐妹俩闹别扭,小姑娘哭起来鼻子和眼睛都红彤彤的, 活像是只小白兔。
钟灵和钟毓性格是两个极端。
一个极度跳脱,一个极度内向。
但也有共同点:都钟爱艺术。
可能因为钟母是知名的演员,两人都继承了一点儿艺术细胞, 但喜欢的东西背道而驰。
钟灵受秦朝意的影响做了导演。
而钟毓第一次在家里提出自己的想法是想学画画。
钟家也不缺钱,直接给她请了顶尖的美术老师, 高三时就已经成为新锐画家, 后来上了嘉宜传媒大学美术系。
大四下学期, 临近毕业, 美术系的毕业论文是作品。
实习地点也是学生自己挑,而钟毓的作品早已完成, 就连老师都夸天份斐然,必然是美术界未来冉冉升起的新星。
早早完成了毕业任务的钟毓选地方采风, 恰好选到了月亮岛。
……
着实是巧。
当然, 这是钟毓自己的说法。
—
秦朝意是在咖啡馆里遇见钟毓的。
她刚好拿着钟灵寄来的剧本坐在那儿改, 顺带发消息吐槽一下钟灵这个剧本的Bug。
钟灵敷衍地回复几句。
就在她发语音准备骂钟灵卸磨杀驴的时候, 颜辞在粤语歌的背景音里温柔地说:“我这里不收离家出走的小朋友。”
那道软绵绵的声音怯懦响起:“姐姐,我成年了。”
“身份证呢?”颜辞伸手问她要。
小姑娘顿时哑口无言。
秦朝意还想着是哪里来的骗子, 结果抬头一看诧异道:“钟毓?”
“朝意姐?”钟毓比她还诧异, 喊完以后立刻低下头, 活像个做错了事的鹌鹑。
秦朝意:“……”
原来钟毓在来月亮岛以后丢了身份证, 无处可去,大半夜一个人坐在海边发呆。
都没走远, 白天架着支架在咖啡馆不远处画画,夜里就在礁石上望海,像座雕塑。
心软的颜辞将她捡了回来。
又偶然间听见她和家人打电话,争执不下,以为她是离家出走,让她尽快回家,这才有了这段对话。
秦朝意在颜辞面前给足了钟毓面子,说是挚友的妹妹,还关心问钟毓有没有钱。
钟毓说有,秦朝意还是给她转了几千,还给了五千现金,在月亮岛上花现金更方便一些。
有了秦朝意的担保,颜辞才没说什么,而是让秦朝意把人领走。
结果钟毓说什么都不想和秦朝意住一个家,就说住在颜辞的小阁楼上就行。
秦朝意无奈,只好委托给了颜辞。
而私下里,钟毓才和秦朝意坦白。
确实是因为就业的事儿跟家里发生了争执。
她父母都想让她去美术馆,因为她父亲新投资了一家美术馆,让她去做负责人,她觉得自己学不来,更不适合进入那种名利场,只想安静待在家里画画,偶尔出去采采风也很快乐。
可她父母认为这种生活不应该是她过的。
于是她一气之下就买了张车票离开嘉宜,结果中途下错了站,在那座陌生的城市游荡到傍晚,最好停在陌生的港口,买了最后一班船来了月亮岛。
秦朝意:“……”
钟毓哀求秦朝意不要把她在这里的事情告诉她家人,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自己的毕业季。
作为交换,钟毓也不会把秦朝意在这里的事情告诉她家人。
钟毓自然关心姐姐好友近期发生的事儿,也知道秦朝意为了躲起来才来的月亮岛。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以为掌握了话语权,一本正经地和秦朝意谈判。
秦朝意哭笑不得,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下:“想什么呢?”
钟毓捂着脑门,一瘪嘴感觉就要哭了。
秦朝意这才想起,钟灵平常都拿这个妹妹没辙,向来有求必应。
她立刻收敛起逗她的心思,认真道:“我不怕人知道我在这儿。”
钟毓:“……”
钟毓委屈巴巴地搓手哀求:“那你能给我保密吗?朝意姐。”
尾音都颤抖,似乎只要秦朝意不答应,她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秦朝意无奈,“一个月。”
秦朝意答应她只能给她保密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她还没和家人说,秦朝意就告诉钟灵。
钟毓仿若得了大赦,连连道谢。
也是怕钟毓跟家里争执以后想不开,毕竟钟灵说她妹妹从小就心思敏感,画画的时候还会在卧室里把窗帘都关上,只开一盏微弱的灯,活像是在拍鬼片,有次钟灵未经她允许进了她房间,钟毓发了好大的火,还把那天画的那幅画给烧掉了。
就蹲在门口烧。
吓得钟灵差点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而钟毓跟她说,只是单纯讨厌别人窥探她的隐私。
钟毓执拗,钟灵也不敢硬上,除了那次之外,钟灵再没进过她的私人领地,钟毓也再没发过疯,一切都正常。
但钟灵跟秦朝意说这件事时,也把秦朝意吓了一跳。
都是搞创作的人,怎么说也有相通之处。
秦朝意也讨厌别人在她码字的时候悄无声息闯进来,也会心里烦闷,但断不可能拿自己写好的作品开刀。
当时秦朝意也建议钟灵带钟毓去看下心理医生。
结果钟灵一摊手:“你要是能把那祖宗带去看心理医生,我给你一百万。”
秦朝意:“……”
秦朝意觉得,有些钱不挣也罢。
那件事就那么搁置,但秦朝意一直心有戚戚。
所以会比之前更频繁地跑到颜辞咖啡馆里,弄完稿子就去观摩钟毓画画。
秦朝意不懂画,但看着钟毓的作品总能感受到悲伤。
也不知道自小衣食无忧,家人宠爱的小朋友有什么好悲伤的。
许是在这陌生的岛上多了个认识的人,秦朝意也没那么孤独,而且会带着钟毓一起吃饭。
她和钟毓两个厨房白痴,当然是去找好吃的餐馆。
偶尔也在颜辞那里蹭一顿。
颜辞自己住在楼上,阁楼是个不大的空间,只有二十多平。
钟毓的房间都有六七十平,而且上学时从来没住过宿舍,因为她家在嘉传对面有房。
钟毓自己一个人住。
也不知道钟毓是怎么忍下来的。
不过秦朝意将其理解为和家人吵了架,所以连带着不想跟她待在同一空间里。
况且两人并没有单独相处的经验,以往都有钟灵活络气氛。
这会儿钟灵不在,一个高冷一个社恐内向,秦朝意光是想想也会头皮发麻。
甚至庆幸钟毓坚定地拒绝了。
这几天心定了下来,秦朝意很快就把钟灵的剧本改完,问钟灵要了地址给她邮寄。
钟灵直接发了地址来,再无其他的话。
秦朝意觉得有些反常,【你被霜打了?】
钟灵都没反驳:【嗯嗯。】
秦朝意:【?】
钟灵发语音来:“我这边儿有点忙,你好好玩哈。”
秦朝意:【……】
秦朝意骂她:【你卸磨杀驴可真够快的。】
钟灵:【意姐,你没事儿骂自己干嘛?】
秦朝意:……
差点就送了她拉黑大礼包。
虽然钟灵又恢复了点儿活力,但秦朝意总觉得她状态不对。
她把这事儿跟钟毓说,钟毓撇嘴:“可能被哪个演员气到了吧。”
秦朝意:“……”
倒是也有可能。
—
秦朝意心心念念着洛月回来的日子,那天说的是三五天。
距离她说的三天已经过去了。
第三天晚上秦朝意还发消息问洛月:【明天回来吗?】
洛月无奈:“还没弄完,要等后天。”
也就是第五天。
秦朝意有些怨气,却在听到洛月疲惫的声音后烟消云散。
洛月很忙,也很累。
这个认知让秦朝意有点心软,于是又试探地问:“什么时候结束?我去接你?”
洛月拒绝:“不用,我和同事一起坐船回。”
秦朝意又问:“回来以后还有行程么?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洛月还是拒绝:“估计回去就晚上了,没办法看电影。”
秦朝意想说可以在家里看,但想到洛月一路舟车劳顿,估计回来以后只想洗个澡睡觉。
便收了所以话,无奈道:“好吧。”
洛月还问她:“生气了?”
秦朝意打字:【没有。】
洛月声音柔柔的,就像秦朝意坐在窗边看到的悬在高处的远处明月,“你别生气呀。”
听着很像是撒娇的语调。
一下就治愈了秦朝意有些失落的心。
秦朝意说:“也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失落。”
洛月在语音里轻笑:“没办法,我要工作啊。”
秦朝意顿了顿,缓缓在屏幕上戳:【也可以不工作。】
洛月:【?】
秦朝意:【你不是知道么?】
洛月:【什么?】
秦朝意:【我挺有钱的,我可以养你。】
洛月:【……】
洛月疲惫的声音里呷着笑,还带着几分揶揄:“干嘛啊?准备用钱砸我?”
“要是有用的话,也行。”秦朝意问:“你吃这套吗?”
洛月佯装思考:“如果钱足够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秦朝意:“多少算多?”
洛月报了个数字:“千万吧。”
“那可以。”秦朝意直白地问:“现金?转账还是支票?”
洛月:“……”
洛月被她那认真的语气吓到,无奈笑道:“秦小姐,你是真怕别人不知道你钱多啊。”
秦朝意耸了耸肩:“也确实不算少。”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秦朝意是个注重精神世界大于物质的,所以没有那么重的物欲。
因为很小的时候就挣了很多钱,看着账户里堆积起来的零往往没什么实感,所以买个上百万的包也很随便。
但自从认识洛月以后,她几乎没花过钱。
买那辆代步车对她来说,四舍五入等于没花钱。
毕竟她现在就算不工作,也还是有源源不断的版税打进账户。
更遑论还有IP收入。
洛月提醒她:“财不外露,秦小姐。”
秦朝意说:“没外露。”
洛月皱眉:“那你这是做什么?”
秦朝意也很理所应当:“你不算外人。”
洛月:“……”
洛月笑着逗她:“那算什么?内人?”
“未来的女朋友。”秦朝意说。
洛月:“……”
“你很有自信。”洛月笑道:“你怎么就笃定我会答应你?”
秦朝意当时坐在窗边赏月,月亮柔和的光洒落下来,映照在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上,灯塔上的光和月光交相辉映,漂亮得不像话。
可是脑海里浮现出的只有洛月那张脸。
仿佛她会踏月归来。
秦朝意对着听筒,声音缠绵又暧昧:“我想你了。”
和洛月的上一句风牛马不相及。
洛月也一怔,随后听秦朝意回答道:“因为曾经沧海难为水。”
下一句是除却巫山不是云。
洛月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可是这话怎么听都有些自恋,于是逗她:“你怎么就知道我遇不见更好的。譬如,颜辞?”
秦朝意:“她没我年轻。”
洛月刻意:“可能我恋姐呢。”
秦朝意顿时生气:“不行。”
洛月慢慢悠悠:“你要知道,我们姬圈,人均恋姐。”
秦朝意:“……?”
洛月奸计得逞,只等秦朝意气愤反驳。
结果等了许久只等到秦朝意发来一条十秒的语音。
前八秒都是海浪翻滚的声音,后两秒才传来她的声音,清冷声音被海浪声衬托着,显得格外委屈:“洛月,不许恋姐。”
这威胁一点儿都不让人害怕。
秦朝意又发:“不许你喜欢别人。”
洛月当晚和她打着电话睡觉,翌日清晨洛月早早醒来才挂断电话,通话时间七个多小时。
—
秦朝意度过了还算愉快的一晚,第二天心情也格外好,去咖啡馆的路上遇见程时景,还笑嘻嘻地扬手和他打招呼。
结果程时景跟撞鬼一样惊恐地看着她。
秦朝意收敛了笑,盯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因为心情好,秦朝意坐在海边看钟毓画画,还难得提出意见:“要不要画点儿阳光的?妹妹。”
忽然被打断思路的钟毓缓缓回头,目光有些呆滞:“画什么?”
“就是那种色调明媚的,譬如什么阳光彩虹小白马。”秦朝意说着捡起一块石头扔向大海,打了个水漂,水花还挺大。
钟毓抿唇,表情为难:“我试试。”
答应以后又继续画那副晦暗色调的画。
秦朝意则是无聊地打水漂。
等钟毓画完一副已经是傍晚,午饭就是在海边潦草吃了几口,晚饭绝对不能凑合。
所以秦朝意喊她去吃饭,结果钟毓说要等等。
秦朝意还劝她:“就算再爱画画也不能这样,身体要紧。”
这些平常都是她妈拿来劝不要命熬夜的她的。
这会儿竟然被她拿来劝小妹妹。
果然,人这种动物是会下意识照顾比自己弱小的人。
钟毓却头也不回地说:“我给姐画一副。”
“画什么?”秦朝意诧异:“要我给你做模特?”
钟毓摇头:“不用。”
随后只见钟毓拿着画笔,跟之前画初稿时的小心翼翼,一笔一构思状态完全不同,几乎是大刀阔斧地在画纸上走笔龙蛇。
五分钟后,钟毓把画纸弄下来递给已经目瞪口呆的秦朝意。
“姐,给你。”钟毓说。
秦朝意看着画纸上的“阳光彩虹小白马”顿觉头疼。
更是哭笑不得。
钟毓就跟交差应付一样,把她提议的要素都画了出来,但是风格很违和。
但她把画纸递给秦朝意时眼神很真诚,真诚到秦朝意根本不知道钟毓是在阳奉阴违还是在真心实意给她画画。
于是她抬手在钟毓脑门上敲了一下,把少女的刘海儿都拨乱,随后又伸手给她拨回去。
秦朝意噙着笑,无奈道:“不想画也没关系,我就是一建议,干嘛这么应付我?”
钟毓瞪大眼睛,立刻摇头:“没有啊,真的是想让你开心。”
秦朝意:“……”
根本开心不起来。
不过秦朝意还是把这画卷起来,“行,这画我珍藏了。以后等你名气大了,再拿副值钱的跟我换。”
秦朝意说着便往远处走,钟毓小跑着追上来:“姐,你说错了。要是等我名气大了,这幅就会是最值钱的。”
秦朝意疑惑:“什么意思?”
“因为一个成熟的画家,有价值的画虽然难能可贵,但最值钱的是会出错的作品。”钟毓说:“譬如这幅,最有收藏价值。”
秦朝意:“……”
“别欺负我不懂艺术。”秦朝意嗤笑:“你少忽悠。”
钟毓吐了吐舌头:“没有,我说真的。”
秦朝意看她的头发被风吹乱,强迫症使然,又伸手给她拨正:“可得了吧,你姐就是忽悠高手,你可别跟她学。”
钟毓撇嘴:“你怎么不信我呢。”
秦朝意倒是想信,但她也知道出了名的那些画没几幅是残次品。
正当她无聊要跟钟毓掰扯几句时,电话适时响起。
秦朝意看了眼备注:妖妖零。
“你姐。”秦朝意把手机摊开,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安静。”
然后划开接听。
钟毓顿时打起精神,眼睛圆鼓鼓地看着秦朝意,双手合十搓着,一副哀求模样。
秦朝意拍了下她的手,让她安分些。
钟灵还没收到她寄的剧本,问她能不能给一份电子版。
秦朝意无语:“那你早给我电子版啊,给我寄纸质版,最后让我给你电子版,你想什么呢?”
钟灵拍了下脑袋:“我当时是想着你没带电脑。再说了,你不是前段时间眼睛不舒服么?”
秦朝意说:“没有电子版。”
钟灵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友多年,秦朝意一下子就察觉出她情绪的失常,皱眉问:“你怎么了?”
钟灵先下意识回了句:“没事。”
秦朝意问:“真的?”
钟灵微顿,叹气:“就是一些鸡零狗碎。”
秦朝意不太信,依照钟灵的性格,不太像是会为鸡零狗碎烦心的样儿 ,而且打电话一分钟,她叹了三次气,活像是被人逼到了绝路。
钟灵越是沉默,就证明这事儿越大。
“你说不说?”秦朝意问。
良久,钟灵才道:“我妹离家出走联系不上了。”
秦朝意:“……”
钟毓早就凑了过去,自然也听到了,身体微僵,有些微愧疚。
“她不想去就说啊。”钟灵说:“我爸妈给她安排工作,她也不跟我说直接就跑。她太能耐了。”
秦朝意:“……”
秦朝意试探地问:“或许是她说了,你爸妈不同意呢?”
钟灵无奈:“那不是还有我吗?当初我想拍电影,我爸妈也不同意啊,最后不还是妥协了么?”
秦朝意:“可能离家出走也是逼他们妥协的一种方式?”
钟灵就跟个炮仗一样,忽然被点炸了:“秦姐,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她,一个重度社恐,出去和人家打个招呼都磕磕绊绊,脸红半张的人,几乎从没一个人出过远门,二十岁开始玩离家出走这一套,你觉得合理吗?”
秦朝意:“……”
秦朝意看了眼钟毓,发现钟毓好像也没钟灵说得那么社恐。
内向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挺野的心。
但秦朝意不想刺激钟灵,非常耐心地安慰:“慢慢找。说不准她什么时候就想通回去了。”
钟灵忽地一顿,“她是不是找你去了?”
秦朝意:“……”
草。
秦朝意万万没想到她和钟灵之间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她隔着屏幕也能通过钟灵的语气来判断她的近况,而钟灵可以很快判断出她的反常。
钟灵还振振有词:“你什么时候这么做过人?除非你心虚。”
“……”秦朝意遮掩住自己的心虚,低咳一声虚张声势道:“我就是给你惯的,非得骂你才行是吧?”
钟灵顿时没了气焰:“行吧,误会你了。”
秦朝意:“……”
勉强蒙混过关,秦朝意也不敢再和她多说,生怕露馅,匆匆挂了电话。
秦朝意第一次做这种事,挂了电话后立刻呼出口气,警告钟毓:“以后别让我干这种事。”
钟毓乖巧点头:“我知道。”
“你姐真的很担心你。”秦朝意说:“也很爱你。”
钟毓低着头不说话,秦朝意见她不太想听,也就没再说。
她并不想做那种让人讨厌的长辈。
不过隔了会儿,钟毓才慢悠悠道:“我不想让我姐跟我爸妈再吵架了。”
秦朝意诧异:“什么?”
“她当初出柜的时候,就在家里大吵过一次。”钟毓说:“还有她拍《流言》的时候,虽然她都成功了,但那毕竟是她自己想做的。我长大了,我想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自己的权利自己争取。
秦朝意倒是不知道钟灵跟家里干了这么多次架。
还以为她出柜出得很顺利来着。
秦朝意看着钟毓,亦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姐对你做什么都是愿意的,因为她是你姐。”
钟毓感受到了亲昵,挽住了秦朝意的胳膊:“谢谢意姐。”
秦朝意差点都没受住这种亲昵,也幸好钟毓很快就撒开手。
秦朝意还想劝她几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喊:“秦朝意。”
连名带姓地喊,声线很温柔,但秦朝意却莫名感受到了凉意。
秦朝意回头,只见洛月站在不远处。
钟毓也跟着回头,凑到秦朝意身边感慨道:“好漂亮。”
秦朝意立刻笑了,用那种“与有荣焉”的语气道:“当然了,也不看是谁喜欢的人。”
钟毓惊讶,“意姐你你你……”
直接结巴起来,而秦朝意却耸耸肩:“可能是近朱者赤,我也喜欢女生。”
钟毓啊了声,小声嘟囔:“怎么这么多同性恋啊。”
秦朝意没听见,凑过去问:“什么?”
钟毓立刻摆手,“没没没。”
—
而不远处的洛月没想到,回来以后看到得远比程时景发来的照片更刺激。
照片上不过是氛围感好,有可能是夕阳滤镜的问题。
这会儿夕阳都落了,天黑下来,两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有说有笑的样儿很让人……不爽。
起码洛月很不爽。
尤其她此刻站在秦朝意对面,这人昨晚还在电话里说想她,今天就在和别的妹妹说说笑笑。
很难让人开心起来。
秦朝意却朝着她笑,半眯着眼,极有风情。
那张脸就像是艺术品。
洛月终究是没先上前,只站在原地说:“我回来了。”
秦朝意朝她走过去,低声道:“提前了啊?”
洛月:“……”
原本计划是参加完明天的结束仪式再回来的,却没想到今天因为一张照片破了防。
洛月闷声应道:“嗯。”
秦朝意眉头微皱,感觉洛月情绪不高。
“发生了什么事?”秦朝意关怀地问。
洛月摇着头,看向不远处,而后低低地笑了声,带着几分嘲弄:“你怎么还带人上岛啊?”
秦朝意:“?”
秦朝意看向钟毓,小姑娘刘海被海风吹乱,还没到炎热的夏天,就已经穿上了T恤和宽松的短裤,整个人纤薄得像一片纸,长发安静地垂下来,可能和常年待在卧室里不出门有关,皮肤苍白,被远处灯塔的光映照,带着一种脆弱感,仿佛随时都会碎掉的琉璃。
秦朝意看着顿时皱眉,下意识道:“也不多穿点。”
洛月一怔:“……我?”
秦朝意身体僵了下,慢慢转头看向洛月。
洛月自幼在这里长大,对这里每个季节的天气了如指掌。
甚至连什么时候涨潮,什么时候退潮,几点日出都清楚得很,自然不会在海边只穿一件T恤和短裤,甚至搭了一件浅黄色的厚外套,看着就暖和。
秦朝意抿唇,伸手指向不远处:“钟毓。”
洛月:“……”
行,是她想多了。
饶是再迟钝,她也察觉出了洛月的敌意。
……敌意。
秦朝意忽地朝洛月靠近,凑到她耳边解释:“是我朋友的妹妹。”
洛月低头,刻意转了个方向,离她稍远,语气冷淡:“我没问。”
“我主动要说的。”秦朝意说着朝钟毓招了招手,钟毓一路小跑过来。
离得近了,洛月才看到钟毓的脸。
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就是很幼态的一张脸,却带着几分厌世感。
很难看到暗黑和乖巧两种风格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且这个人完美驾驭,没有丝毫违和感。
钟毓在陌生人前就恢复了社恐模样,眼睛瞪圆,眼神飘忽不定,磕绊着打招呼:“姐……姐姐好。”
秦朝意拍了下她肩膀:“别紧张。”
活像是带自家小朋友出来见世面的大人。
洛月咬了下唇腔内的软肉,有些吃痛才松开,微咳一声,勉强压下自己的敌意颔首打招呼:“你好。”
秦朝意却没察觉,指着她介绍:“这是洛月。”
钟毓重新打招呼:“洛姐姐,好。”
依旧磕绊。
秦朝意说:“她和颜辞也认识。”
“哦?”钟毓的眼睛顿时亮了许多,怯懦懦地伸出小手:“你好呀。”
洛月伸手和她握了下,其实只握到了手指就撤回。
钟毓的手很凉,可她自己偏没感觉。
秦朝意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过去:“穿上。”
钟毓往后退了半步,看向洛月:“不了……吧。”
忸怩的表情看在秦朝意眼里,特像是社恐症状发作,害怕陌生人。
秦朝意皱眉,直接给她披在肩膀上:“到时候感冒,还不是得我照顾你。”
钟毓鼓了鼓腮帮子,怯怯地看向洛月。
这表情落在洛月眼里,倒像是挑衅。
秦朝意跟照顾小孩儿一样,顺势还帮钟毓拉上了拉链。
钟毓刚过一米六,再加上骨架小,更显娇小。
站在秦朝意身旁,怎么看都像是没长大的小孩儿,很有体型差的萌感。
洛月感觉眼睛刺痛,心口堵着气却不能说什么。
钟毓则说:“意姐,那你和洛姐姐去吃饭吧,我不吃了。”
秦朝意看着她这瘦弱的小身板,“你又不吃?”
钟毓点头:“不饿。”
秦朝意断不可能放任她这么糟践自己身体,厉声要求道:“和我们一起去吃。”
洛月适时道:“我吃过了,你们去吃吧。”
说完后转身就走:“我有点累,先回家休息了。”
“洛月。”秦朝意喊她,结果钟毓拽了拽她的手腕,抿着唇朝她摇了摇头。
秦朝意一头雾水。
而洛月听到秦朝意的喊声也没回头。
等到洛月的背影消失不见,秦朝意才问钟毓:“你做什么?”
“那个姐姐……唔……”钟毓摩挲着下巴,和之前洛月在时的纯真面孔截然不同,“有点内敛啊。”
秦朝意:“?”
废话。
“但是她刚才生气了耶。”钟毓说:“而且很讨厌我。”
秦朝意没懂:“所以呢?”
钟毓微怔。
也没想到她已经点到这了,秦朝意还没明白。
“意姐。”钟毓撇嘴:“以前我姐说你是榆木脑袋钢铁直女,我还不信。”
秦朝意关注点却歪了:“你姐背地里说我坏话是吧?”
钟毓:“……”
钟毓仰头翻白眼:“那个姐姐喜欢你啊。”
秦朝意愣住。
钟毓无奈点透:“她看我不舒服是因为吃醋了!”
秦朝意:“才不会……”
秦朝意反驳的话说到一半忽地反应过来,顿了两秒,不可置信地问:“吃醋?你和我?”
钟毓点头:“是啊。”
“那你是钟灵的妹妹,就是我妹……”秦朝意说着,钟毓双手放在身前比叉,“意姐,打住!”
“我是钟灵的妹妹,但跟你没有血缘关系。”钟毓纠正:“况且,情侣之间就算是好友也会吃醋,那个姐姐到时候看见你和我姐那么亲近估计都要吃醋。”
秦朝意:“……”
秦朝意对此保持怀疑态度。
钟毓觉得她没救了,但看在她帮了自己的份上,又好心提醒:“我们先去吃饭,然后……你再给她带饭回去。”
“她吃过了。”秦朝意说。
钟毓:“……没吃。”
“你怎么知道?”秦朝意问。
钟毓:“……”
救命啊!
—
钟毓半拉半拽地把秦朝意带到饭店,她自己也没什么胃口,本身就不是喜欢吃东西的人。
要不是为了活着,她可以三天不吃饭。
秦朝意对她说的那些话还没太明白,也没吃,就坐在那儿盯着她看。
看得钟毓心里发毛,最终无奈道:“意姐,要不你也吃点儿?”
秦朝意摇头:“吃不下。”
钟毓在她直勾勾的目光下简单吃了一点儿,然后喊老板娘打包了一份双人餐。
在秦朝意要结账的时候,她率先付了。
两人一同走出店铺,老板娘立刻给洛月发了条消息:“小红楼里那个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还带了人来月亮岛,都好几天了也不走,我看是不是要一直赖在月亮岛上了啊。”
洛月正坐在窗边吹头发,刚洗完澡压下心头燥热的火。
听见阿姐这条语音也不知该回什么,把手机静音倒扣在桌面上,连吹头发的心思都没了。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当这一幕发生在眼前时,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秦朝意会变心吗?
洛月不知道。
可能如她所想,肆意妄为的小公主对她有着强烈的征服欲,所做出的所有行为不过是因为没得到。
等得到后就是另一幅面孔。
也可能是出现了更值得喜欢的人。
小姑娘长得漂亮,说话也软糯,一看就更适合被保护。
洛月咬着唇腔内的软肉想得出神,在台灯下拉开抽屉,是一件墨绿色的睡衣。
布料少得可怜,正是上次秦朝意在家里试过的那件。
柔滑的质感可以肆意在掌心里揉捏,很快就被揉得皱皱巴巴。
隔壁的灯还没亮,也就意味着秦朝意还没回来。
也是,吃完饭以后还得把人送回去。
也可能两人在海边散步之后再一起回来。
光是在脑海里想想,洛月就有些冷静不下去。
“洛月。”清冷声线夹带着几分旖旎感从窗外传来。
没一会儿,秦朝意站在她没关的窗前。
洛月这才回过神,察觉到了唇腔内的痛意,有种麻木的快感。
惊慌松开的刹那,牙齿咬在软肉上,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秦朝意伸手去捏她的下巴,却被洛月转头躲开。
秦朝意的手悬空,有些尴尬。
“你在生气?”秦朝意问。
洛月摇头,站起来就要把支着的窗户落下来,结果秦朝意伸出手拦,两人仿佛在对峙一般。
洛月说:“没生气。”
尽量佯装语气平静,可话出口的那瞬间多少带着赌气的成分。
太久没说话,声音也有些哑。
“你在……”秦朝意想到钟毓的“指点”,试探地问:“吃醋?”
洛月摇头,随后轻笑,“我为什么吃醋?”
“因为钟毓。”秦朝意说:“我对她好。”
“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洛月扬起笑,温柔声线说话却没什么温度,“你对谁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说着手上使了力气,把窗户往下拉,结果秦朝意单手撑着窗台,倾身往前,离她很近,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洛月。”
喊她名字时就像是小狗撒娇蹭主人一样,“别说气话。”
“真不生气。”洛月冷笑:“我有点困了,要睡觉。”
秦朝意:“……”
秦朝意往后退半步,表情也冷下来:“行。”
洛月关上窗户,把秦朝意隔绝在外,深呼吸一口气。
她确实不生气,只是闷,亦是失落。
原以为秦朝意将炙烈爱意双手奉上,却没想到她的爱意如同雨露,均匀地洒落大地,滋养万物。
……
是洛月失算。
洛月将吹风机放进抽屉,正胡思乱想着,忽地有人从后边抱住她。
带着凉意的身体包裹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只有说话时的热气吐露在她颈间肌肤上,“我好想你。”
洛月整个身体僵住,她以为秦朝意回了家,没想到直接进了她家。
毕竟秦朝意之前在她这儿住了几天,对这里轻车熟路。
她的胳膊从肩膀处将洛月圈紧,在洛月颈间吸了一口气:“她是钟灵的妹妹。对了,钟灵是我发小,唯一的朋友。”
秦朝意闷声解释。
洛月却低下头,看着拉开的抽屉里安静躺着的那件睡衣。
洛月的手指在上边摩挲,似在思考,温声道:“我没兴趣知道。”
秦朝意说:“是我想说。”
“我只喜欢你。”秦朝意说:“我想你。”
洛月嗤笑:“一边说着喜欢我,想我,一边还能和别人海边散步,有说有笑。秦小姐,你觉得你的喜欢……啧,我要信吗?”
秦朝意的手环到她腰上,从背后抱住的姿势在浮动的夜色中更加惹人遐想。
洛月说:“你抱我,经过我允许了吗?”
秦朝意动作微顿,在她耳边吹了口气:“那,洛小姐……”
她说着,手指在洛月腰上轻轻捏了下:“我可以抱你么?”
洛月没回答,只温声说:“刚才我咬了嘴。”
秦朝意皱眉,抬手捏在她下巴处,把她的脸转过来看:“我看看。”
“有血。”洛月说。
秦朝意执意要打开她的嘴看,洛月却一把拍开她的手,只稍微使了力就把两人的位置调换,秦朝意靠在桌上。
而洛月抬起手,往下一悬。
一件绿色睡衣展现在眼前,秦朝意一怔:“这不是我扔了的么?”
“世喜奶奶给我的。”洛月说:“不要在月亮岛乱扔东西。”
秦朝意没想到已经扔掉的东西还会再出现在洛月手里,顿时感觉自己的隐私被侵犯,“这些人在做什么?”
“有个拾荒的阿婆本想去捡你扔的纸箱,最后发现了这个,现在你的事儿都已经在月亮岛上传开了。”洛月不带感情地陈述事实。
“什么事儿?”秦朝意不解。
洛月忽地逼近她,靠在她耳边一字一顿:“你是狐、狸、精。”
秦朝意:“……”
有病。
秦朝意却还记得她嘴受伤的事儿,没理会这些不着边际的流言蜚语,伸手去捏她的下巴,结果被洛月轻而易举躲过。
洛月警惕地问:“你做什么?”
秦朝意说:“我看看你的伤。”
洛月迎着桌上台灯的光,背着房间顶灯的光,整个人都陷在光影交杂中,显得朦胧。
她舔了舔唇,水光潋滟。
洛月戳着她的唇,手指沿着她的唇线抚过,惹得秦朝意打了个颤栗,顿时屏住了呼吸。
“你要……”秦朝意的话却被打断,洛月的胳膊压在她肩膀上,把她直接压得坐在桌上,洛月直勾勾地盯着她:“你要检查我的伤?”
秦朝意艰难点头:“是。”
心跳瞬间加快,快要跳出来。
洛月凑近她,唇和唇咫尺之间:“怎么检查?”
秦朝意抿唇,“看……下。”
洛月轻笑,随后舌尖划过微粉的唇,似有若无地贴了一下,弄得秦朝意恍神。
洛月问:“这么检查行吗?”
秦朝意的眼神变得危险,她伸手抱住了洛月的腰。
洛月撕下了平日里的温柔面具,带着几分勾人意味轻笑:“尝下血味,要比看来得更直……”
直观二字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悉数吞没。
秦朝意抱紧她的腰,小腿贴近她的。
洛月仰头回应她,却紧闭牙关,没让她横冲直撞、攻城略地。
秦朝意在这种氛围下亲过人,心被洛月撩拨得快从胸腔跳出来,恨不得跟这个人一起去死。
可是洛月却始终把控进度,单手抚过她纤长的脖颈,五指插入她的发梢。
秦朝意哑着声音问:“能……尝一下吗?”
洛月额头抵着她的:“没尝到吗?”
秦朝意听着洛月的声音都觉得整个人快烧起来,却压抑着,“没尝到血味。”
“那可能就是没了。”洛月说:“伤好了。”
“但我的伤还没好。”秦朝意说。
“哪里的伤?”洛月问。
秦朝意张嘴,含糊不清地说:“你看下。”
洛月伸手点进去,结果秦朝意合上,手指瞬间被温热的潮湿包裹。
秦朝意直勾勾地盯着她看,隔了会儿才松开,意有所指地说:“想这么尝。”
房间内光影浮动,呼吸勾缠。
片刻后洛月问:“那我有什么好处?”
秦朝意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洛月拿捏了,可她心甘情愿走进她的牢笼。
在这暧昧寂静的氛围里,秦朝意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再买件,我穿给你看。”
似是觉得这条件不够,又补充了句:“就在这里。”
秦朝意的手覆在洛月背上,甚至可以摸到她纤瘦的蝴蝶骨。
现在的姿势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像极了以前钟灵发给她的那些文艺片里的暧昧姿势。
于是秦朝意继续道:“我坐在桌上。”
洛月只安静地盯着她看,呼吸放缓,只听秦朝意说:“任你摆布。”
那一刻,洛月的心跳停了几秒。
没谁能拒绝这种禁欲系的脸说这种没下限的话。
洛月捏着她的下巴:“真的么?”
秦朝意缓慢点头,眼尾还泛着点儿红,在灯光下格外勾人。
洛月吞了下口水,沉声道:“我看下你舌头的伤。”
秦朝意心想自己的舌头没伤啊,但在这种状态下,洛月让她做,她也就照做了。
孰料刚伸出来,洛月立刻倾身咬住。
洛月用那种奸计得逞的眼神看过去,却发现秦朝意看过来的眼里,是快要溢出来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