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咖啡馆里在放粤语歌, 声音低缓温柔。
远处海岸线平铺延展开来，海鸥掠过海面，在海浪之上盘旋低飞。
秦朝意却无暇欣赏这些美景, 她闭着眼，缓慢地将自己的脸侧过去, 埋在洛月颈间。
有淡淡的香味传来，从鼻息间漫散开，随着血液流经四肢百骸。
很想时间在此刻定格。
很想就这样地老天荒。
甚至秦朝意都没有想洛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抱紧她。
纵使那可能是无尽深渊，也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秦朝意好像在一瞬间活了。
那种抽象的感觉很难和别人形容。
如果非要具象形容的话, 那可能是在炎热的夏天打开冰箱取出冰西瓜或喝一杯冰可乐, 也可能是在寒冷冬天忽然出现在手上的热奶茶, 还可能是所有不期而遇的美好。
秦朝意什么都没管, 沉溺进这个拥抱里，把这几天空空荡荡到灌了风的心脏填满。
良久, 洛月轻轻推了她肩膀一下，低声道：“睡着了？”
秦朝意这才回过神来, 深呼吸了一口气, 呼出的热气也吐露在洛月颈间的肌肤上, 顺势圈在她腰上的手臂用力, 直接把洛月拉扯过来，两个人的身体更紧贴在一起。
秦朝意缓缓松开手, 往后退了半步, “没。”
冷淡声线在此刻松软许多, 仔细听还带着点儿说不上来的尾音。
很像是半哭不哭的哭腔, 有点像撒娇。
可秦小姐的表情依旧很冷。
刚才的拥抱太用力，秦朝意整个人都没再紧绷着, 整个人以松松垮垮的姿态站着。
洛月低头看她，“怎么还哭了？”
秦朝意：“……”
“没。”秦朝意往后退了半步，低咳一声掩饰自己声音里的不自然，顺带转移话题：“你那边结束了？”
“没有。”洛月径直往吧台走，抬手和颜辞打了个招呼，还点了个单：“一杯牛奶。”
秦朝意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
好像瘦了。
估计没好好吃饭。
要不跟着她一起去吧……
正当秦朝意的思绪乱飞时，洛月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把她的思绪拉回来：“发什么呆呢？”
秦朝意低敛眉眼，坐在桌前合上电脑，声音低沉：“你还要去多久？”
“三五天吧。”洛月说。
两人不过见了一面，随意搭了几句话，似乎就把之前弄得不愉快都释然了。
气氛又回到了洛月走之前，但比之前更微妙。
秦朝意进一步问：“三天还是五天？”
“不清楚。”洛月耸了耸肩：“反正要么周五回来，要么周日。”
“你另外有事？”秦朝意猜。
洛月微顿，“可能会有。”
但并没有说是什么事，秦朝意见她没有说的意向，干脆换了个迂回的方式：“还是在嘉宜？”
洛月点头：“是。”
秦朝意问：“我刚好回嘉宜有事，我载你去。”
洛月顿了下，刚好颜辞将牛奶送过来，杯子和桌面低声碰撞，给这尴尬的气氛增添了点紧张感。
秦朝意目不转睛地看着洛月，期待从她那儿得到允许。
孰料洛月摇头拒绝：“你忙自己的。”
换言之，不用。
秦朝意受了挫，皱眉道：“那你回来做什么？”
单纯因为自己好几天没理她？
秦朝意可还没自恋到这份上，她总觉得，洛月对她的吸引力更大。
为洛月魂牵梦萦的人是她，失眠难受的人是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人是她。
洛月永远都像是牵绳的那个，游刃有余这个词就是为洛月量身打造的。
“看看。”洛月说着望向窗外，轻笑道：“就随便看看。”
没说看什么，但也透露了并不是专程为秦朝意而回。
秦朝意有些失落，却没提及。
两人之间好像也没更多共同话题，尤其是在这种陌生空间里，纵使颜辞在安静地研磨咖啡豆，空气里蔓延着的咖啡香气也很难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更何况两人之间还经历了几天的“冷战”。
秦朝意不知不觉把一杯牛奶喝完，又将电脑装进包里，在做这些的时候都有悄悄看洛月，看她有没有和自己一起走的意向。
可洛月只安静地欣赏窗外的景色，根本没有看她，更遑论她的小动作。
秦朝意顿时皱了眉，又因为忽然意识到这些小动作很做作，根本不像她自己，稍有些生气，不自觉收拾东西的声音更大。
当她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时候，洛月才转过头来看她。
秦公主自小没受过被人无视这种委屈，估计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
洛月从刚才就一直偷偷观察她，那“快来和我道歉示好”的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
洛月刻意没理会，还刻意无视。
果不其然，公主委屈又生气。
但那表情还很可爱。
或许被程时景看见这幕又知道她的想法后，会觉得洛月有病。
但洛月真是这么觉得的，秦公主那张冷脸做这些小表情格外可爱。
洛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秦朝意抬头看她的那一瞬又把脸扭过去，继续看窗外。
秦朝意等不及，耐着性子问：“你走不走？”
洛月这才缓缓扭过头，抬起头看向已经站起来的秦朝意，看得出来公主在极力忍耐自己的坏脾气，洛月却故意挑衅：“你坐了这么久，我才刚来一会儿。”
秦朝意：“……”
秦朝意还以为几天没见，她会想和自己说说话。
两个人一起往回走，在路上怎么样也完全“破冰”了。
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没这个意思。
秦朝意暗自咬牙：“那你还要坐多久？”
“颜辞。”洛月回头喊了声：“今天秦小姐在这里待了几个小时？”
颜辞从咖啡豆里抬起头，声音温和，不疾不徐道：“五个小时左右。”
洛月得到回答，撑着下巴看向秦朝意：“工作了吗？”
秦朝意：“……”
她要是工作了，现在或许还不这么烦呢！
就是因为这几天脑子里都是洛月，所以无心工作。
原来三天就能做完的活儿，现在好几天了才开了个头儿，讨厌这种改变，却又被这种改变裹挟着，在其中感受到了快乐。
所以更烦。
洛月刚好踩到了秦朝意的痛脚，于是秦小姐臭着一张脸说：“没有。”
洛月啧了声：“那你这么久在干嘛？”
秦朝意：“……咕哝……”
秦朝意含糊不清地吐了两个字，说的是“想你”，却根本没人听得清。
“什么？”洛月又问。
秦朝意双手撑着桌面，抿了下唇，似是在耗掉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你凑近一点。”
洛月先是下意识后退，尔后又站起来，学着她的姿势，很像是在对峙。
离得近，连对方脸上细小的瑕疵都能看见。
阳光穿过巨大的玻璃折射进来，秦朝意眼底都是乌青，皮肤白就更明显。
洛月往前倾了一些，重新问：“说什么？”
秦朝意吞咽了下口水，“再过来些。”
洛月眉头微皱，却还是顺从她，倾身往前。
秦朝意忽地凑近她耳边，冷冷清清的语调说着最撩拨人的话：“我在想你。”
说完之后拎起包就往外走，走得急，腰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听着就很疼，秦朝意也没空理会，匆匆离开咖啡馆。
只留下洛月一个人站在那儿，耳朵上还残留着她的热气。
……
还挺会。
洛月嘴角缓缓上扬，憋了会儿笑最终没憋住，笑出声来。
颜辞适时开口，轻笑着调侃：“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也在啊？”
洛月侧过脸， “啊？”
随后问：“是不是很可爱？”
颜辞：“……”
颜辞把手边的咖啡豆放在一边，瞟了眼外边，“我要是也觉得可爱，你不会有危机感？”
洛月微顿，半开玩笑道：“这不是回来看着了嘛。”
颜辞耸肩：“她好像没什么姬达。”
根本没看出来颜辞也喜欢女生。
洛月却早知道颜辞的性向，甚至是通过很玄学的“姬达”判断出来的。
“你不喜欢这一挂。”洛月笃定道。
颜辞却笑着反问：“你确定？”
颜辞望过来的眼神很温柔，也很真诚。
真诚到让洛月有一瞬的不确定，片刻后，颜辞才松散地笑了：“看把你紧张的。”
洛月不自觉屏住的呼吸这才放松。
颜辞朝着窗外抬了抬下巴：“我没恋爱的想法。而且，她还在等你。”
洛月：“……”
敢情是被颜辞逗着玩了。
—
秦朝意离开咖啡馆后沿着海岸线一直走，速度比平常慢很多，很刻意。
但留在咖啡馆里的人却和颜辞相谈甚欢，那笑还有点扎眼。
秦朝意的心莫名泛酸，还有些堵。
这些说不上来的情绪让她忽然有些丧，好像是嫉妒，又好像是独占欲。
恨不得把洛月一把拽过来问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喜欢还是不喜欢？更甚至是想把人拉到私密空间里，紧迫地贴着，拥抱时再嵌入身体里……
很复杂。
这是秦朝意从未涉足过的领域。
但再未涉足过，她也知道这些情感不是正常的。
一直以来受到的教化和训诫也在提醒她别太过分，压抑着内心那些破土而出的情感。
可越压抑，越疯狂。
脑子里的念头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以往看过的书籍太多，在此刻也演化成了现实中的想象范本。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一只手拍在她肩膀上，很清脆地一声传来：“嘿，想什么呢？”
把她从想象的深渊拉入现实世界。
秦朝意回头，看到了正温柔笑着的洛月，缓慢又僵硬地摇头：“没。”
“哦。”洛月往前走，和她并肩，然后擦肩而过，温柔的声线没什么攻击力，却是不经意地撩拨：“我还当你在想我。”
秦朝意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是在想你。”
在想，为什么你不能属于我。
只属于我。
—
这些略显阴翳的想法，秦朝意没有说出口，安静地和洛月走回家。
在路上不经意回头时还停留驻足了几秒，洛月问她看到了什么。
她眯着眼睛往远处看，海边有人支着支架画画，身影很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洛月也说这姑娘好像从没见过，但在这个时节，经常有人来月亮岛采风，所以见怪不怪。
回程的路上洛月见到了不少人，都笑着用方言打招呼，秦朝意只能依稀听懂一些。
但那些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太友善，往往是和洛月笑着说完，走到她身边再换另一种嫌恶的眼神。
秦朝意皱着眉，越走脸越臭。
一直走到家，走过了小红楼，秦朝意依旧往前走。
洛月却停下来拦住她，揶揄着调侃：“怎么？要跟我回家吗？”
秦朝意：“……”
秦朝意抿着唇，有些别扭地反问：“不行么？”
洛月摇头：“不行哦。”
如此直白的拒绝，却是用如此委婉的语气说出来的，一时让人不知该怎么回。
秦朝意愣了几秒。
洛月也察觉出了她情绪的失常，本来是想逗她玩，结果看她绷紧了神经，也没敢再做更过分的事，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把她往后推了下，用商量的语气道：“你先回去。”
“嗯？”秦朝意不满地发出声鼻音。
洛月便低声哄道：“我家里脏。我回去拿个东西就去找你。”
“拿什么？”秦朝意问。
洛月：“书。”
在洛月说完后，秦朝意转身便走。
特像是闹别扭的小孩。
因为秦朝意在那一刻才想明白，洛月提前回来真的不是单纯因为她。
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应该会专程回来找洛月。
可洛月不是。
这种感情很不对等，所以秦朝意有些失落。
心头那股酸涩情不自禁地涌上来，只能先避开洛月的眼神。
因为洛月没做错什么呀。
不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是错，是她太贪心。
秦朝意回家以后窝在沙发里，电脑就随意扔在一旁。
不一会儿，门铃响起。
秦朝意拖着有些沉重的身体去开门，洛月换了身衣服站在门口。
秦朝意侧过身，让她进门，表情始终都淡淡的。
洛月进来后并没往里走 ，而是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秦朝意。
秦朝意关上门，一转身和洛月只有咫尺距离。
洛月轻舔了下唇，秦朝意也不自觉吞咽了下口水。
“你生气了？”洛月问。
秦朝意的身体不自觉贴在门上，眼神飘忽：“没有。”
她哪有那个资格。
只是很闷，心口很闷，闷得想流泪，却没有合理流泪的途径。
真的，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委屈。
“那你……”洛月步步逼近，几乎要将秦朝意压在门上。
秦朝意屏住呼吸，却能感受到洛月不断吞吐的呼吸，热气漫散在她露在空气里的肌肤上，很快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两人差不多高，但秦朝意此刻贴在门上，身体略有些蜷缩，就显得比洛月矮了半截。
洛月伸手捏住她下巴，温柔中带着几分狠劲儿，几乎是强迫秦朝意抬起头。
秦朝意目不转睛地盯着洛月看。
眼眶一瞬间红了。
洛月顿时卸了几分力道，无奈呷着笑道：“小公主，怎么又委屈上了？”
凑在秦朝意身边说，很像是揶揄着哄人。
秦朝意别过脸，没理她。
洛月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巴，顺势重重摁了一下，疼得秦朝意立刻炸毛，“干嘛？”
说话却也含糊不清的，还能感受到疼。
可她在这瞬间，竟然是享受这个疼的。
这个疼痛的感觉很微妙，像是建立了她和洛月的连接。
让她感知到洛月的存在，甚至莫名将身体弓了起来。
洛月凑得更近，压低了声音：“小公主，你和我置什么气？”
略有些羞耻的称谓从洛月嘴里说出来，却一点儿都让人感觉不到羞耻。
反倒让人心尖一颤。
秦朝意闷声道：“别那么叫我。”
“但你不就是么？”洛月说。
秦朝意轻嗤：“我算什么公主？”
洛月挑眉：“嗯？”
“你见过谁的公主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秦朝意瞪她，也没觉得洛月此刻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和平日里展现在人前的她大相径庭。
人前的洛月是温柔白月光，但此刻的洛月带着野性。
在这隐秘的、晦暗的空间里，随时随地都要将她吞没。
“是吗？”洛月说：“我一直都很顺从你。”
秦朝意：“……”
秦朝意气笑了，“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洛月的膝盖忽然抵住她的腿：“信的。”
秦朝意感觉此刻的姿势和她们二者在这段感情中的地位一样。
她总是身处下位，而洛月高高在上，掌控着她的一切。
秦朝意冷笑：“我觉得我更像是……”
洛月有耐心地等。
“你的狗。”秦朝意愤愤咬牙道。
这个形容让洛月吃惊了一秒，随后笑起来，笑到后来直接伏在秦朝意肩膀上，整个人都在颤抖。
秦朝意闭了闭眼，反正都说了出来，也不差这临门一脚。
她伸手在洛月腰间掐了一把。
本来是想去抱她，但伸手过去那一刻又气不过，气自己没点定性，又气洛月完全不当回事。
气的内容太多，自己都说不上来，反正就撒娇似的把情绪发泄了出来。
洛月笑够了才抬起头，一说话热气就全吐在秦朝意的耳朵上，“你怎么会这么想？”
嘴巴一张一合，掠过秦朝意耳垂，好像下一秒就会含上去。
秦朝意微顿，破罐子破摔道：“你给我表现的就是……”
话还没说完，有什么濡湿的东西落在她耳垂上，带着温热的触感。
秦朝意的话忽然卡在喉咙里。
洛月却顽劣地在她耳边吹气，低声说话，可秦朝意字字句句都听得真切。
“继续说。”洛月又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下，“公主。”
这氛围旖旎到秦朝意说不出话来。
洛月的声音像是在蛊惑人做点儿什么似的。
秦朝意揽着她腰的手开始不安分，沿着衣服下摆钻进去，却在下一秒被洛月按住手，又从她衣服中把手拿出来。
秦朝意心脏忽地变胀，就好像在洛月凑到她脸前来时闷声道：“你看。”
“你所有的行为都是这么告诉我的。”秦朝意说：“你只是把我当玩物，生活里可有可无的调剂品。只要你想玩，你就来找我，你不想玩了就一走了之。”
洛月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收起了所有的玩味，变得认真起来。
气氛越发沉寂。
良久，秦朝意说话带上鼻音，“你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一直钓着我干嘛？我是你的宠物吗？”
说完后微顿，惹得洛月呼吸都跟着停顿。
秦朝意的话却愈发妥协：“如果，你做我女朋友的话，那我做你的玩物，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