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荒唐
邱巧嫚很是挣扎，唐彦开口后，她忽然有些后悔，惶惶道：“我不能说这些事……我答应了的，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谁会在乎真相呢？事情都过去四年了，你父亲……阮尚霖已经不在，可是我和我的孩子还要生活下去。”
“即便是现在，过去了四年，网络上提及我父亲，依旧会与出轨联系在一起。还有些人幸灾乐祸地说上一句这场车祸真是活该报应。这些人确实不在乎，他们不在乎真相，只在乎审判别人能够为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快感。可是我在乎。”唐彦道，“我父亲一生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为了与我母亲在一起，他付出的远比别人知道得多。这样的一段感情，不应该因为造谣被玷污……不只是他，你难道不在乎吗？”
他反问邱乔嫚。
“你难道不在乎网上对于你的评价？你难道不会在晚上醒来备受道德良心的谴责？你的孩子永远无法跟亲生父亲相认，你无法回答孩子任何关于他父亲的事情，你甚至不能告诉他你就是那个出现照片里的人。因为当他长大后，他会发现这一切都是谎言。这难道不是代价？”
“孩子的父亲是谁？”唐彦问。
邱乔嫚还没有开口回答，就听见唐彦又道：“是不是唐越彬。”
她愣了一下，笑起来：“对，你看，还是很好猜的。你都知道了。我是他以前公司的员工。”
“如果是慈鑫的员工，材料我都查过，好多次，我可以很确定慈鑫没有你的档案。”
“我不是慈鑫的员工。”邱乔嫚说，“我是慈鑫的合作公司招的商务代表，每个月都会有一两个星期在慈鑫固定办公。毕竟作为下游公司，要仰仗慈鑫施舍资源，需要和慈鑫有特别密切的沟通往来。而我们公司的业务就需要打通唐越彬的关节。”
她又看了一眼在屋子里专心看动画片的孩子，才继续说：“我那会儿刚毕业没多久，就受到这样的重任，只觉得光荣没有多想。最开始我也挤不到唐越彬的眼前，巴结他的人太多了，不差我一个。可是有一次公司老板过来，带着我和唐越彬吃了个饭。第二天情况就变了，唐越彬见到我主动问我是不是姓邱。”
接下来是一个俗套又令人厌恶的故事。
商场上的这些老玩家，永远知道自己要摘哪一朵花。
他们早就有备而来，绝不会让任何单纯年轻的人成为漏网之鱼。
开始的时候很怀柔，那种来自年长上位者的温柔如此理所当然，让人受宠若惊。接着是特权，只要是邱巧嫚开口，唐越彬总会为她大开绿灯，让她畅通无阻。这种特权再加上众人羡慕的目光，很容易让人迷失自我。这时候邱巧嫚还能守住本心，于是最后是威压。
一个人得到时容易，要失去时就变得困难。
若即若离，若亲若疏。
唐越彬什么也没做，只是收回了给予邱巧嫚的一切特权……终于等到了邱巧嫚向他低头求饶。
接下来的事情如此顺理成章。
不过是一场权色交易。
直到邱巧嫚怀孕。
“我和唐越彬说了我怀孕的事情，他甚至不肯见我。”邱巧嫚心情复杂地笑了笑，“你以为多少有点感情吧，其实只是幻觉。”
“……为什么会跟我父亲一起出现在那家酒店。”
“你父亲是唐越彬的手套。你不知道吗？”邱巧嫚问他。
唐彦愣了一下。
“我也是从他们的话里话外拼凑出来的。当年你父亲要和你母亲结婚，阻力太大，所有人都反对他们在一起。唯一支持他的就是唐越彬。后来你父亲进入慈鑫，分公司的业务有一大部分在唐越彬的管理范围内。因为唐越彬对你父亲的支持，你父亲一直很感谢他。有很多唐越彬不方便出面的事，都拜托了他来处理。”邱乔嫚道，“包括我……于是你父亲来找我了。”
她笑了笑。
“可是你父亲也不知道，那天唐越彬拜托他帮忙跟我谈条件，其实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出卖他。他偷偷拍下了我俩同进同出的照片，散布到网上。试图在你外公外婆面前，抹黑你的父亲，离间你父母之间的感情。为了封口，他也给了我大把的钱。把我送到三亚，说是怕舆论网暴到我，其实变相驱逐。”邱巧嫚看看别墅：“你看到的这一切都是他给的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邱巧嫚好笑：“你是个富家公子哥，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呀。”
“老唐总看不上三个儿子，只宠爱你母亲唐三小姐，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正好呢，唐三小姐在慈鑫外自己闯出了一番事业。一对比之下更显得优秀异常。”
“我查出怀孕的时候谣言正好四起，说是你母亲要回归慈鑫，原本的股份也都会归还给她，甚至老谭总已经准备修改遗嘱，让她继承慈鑫大权了。”
“所以二舅……唐越彬，就想着如果我父亲阮尚霖出了问题，所谓的世纪爱情的童话就崩塌了，给我父母泼了脏水，外公就不会这么重视我母亲了。”
“他是这么想的。”
“可是我外公还是坚定地要让我母亲回慈鑫对吗？”唐彦问，“就在我生日宴会后会公布。那么车祸呢？是意外？还是人为？”
邱巧嫚沉默了很久：“你最后这句话，是指控，需要证据，你明白吗？”
“关于这件事你不可能一点不知情。”唐彦道，“唐越彬为什么可以让你躲到海南来，为什么可以封住你的嘴让你不开口，为什么你在担心承担法律责任？”
他的每一个问题都落地有声。
“你想说什么？”
“把唐越彬与车祸有关联的证据给我。”唐彦说。
邱巧嫚的脸色苍白，肩膀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看向唐彦：“我有个要求。”
“你可以尽管提。”
“除了不用我承担法律责任，当然我也没有什么法律责任。你去查证这些事的时候，我可以提供证词，可是外界不可以有我孩子的照片影像流出。在事情结束后，我希望带着孩子出国，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也没人知道这件事的地方。以及确保我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三千……不，我要五千万。”她说。
这是一个在唐彦预料之内的条件。
“我答应你。”唐彦说，“钱甚至我现在就可以转给你。”
邱乔嫚沉默了很久，最终开口道：“好，成交。”
外面天已经黑了，星星在夜色中浮现。
姜危桥和二饼在远处靠着车子聊天。二饼看了看时间：“都这么久了，老板还没出来。他能说服那个女的吗？”
“你要对自己老板有些信心。”姜危桥说着掏出烟来，给了二饼一根，刚点着火，就看见别墅大门打开，唐彦从里面出来。
他连忙把烟扔给二饼，自己迎了上去。
*
“怎么样？搞清楚了吗？”
唐彦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面前是姜危桥，他显得有些虚弱，勉强笑了笑：“嗯。”
“……我刚看往海边有一条木质栈道，我们去走走？”姜危桥问他。
“好……”唐彦回答。
于是姜危桥跟二饼他们打了个招呼，推着轮椅带唐彦去海边，这会儿天黑了，远处的海岸线隐约有航船经过，船舱里的光，像是漂浮在海面上，恍惚中像是点点星光。
走了一会儿，姜危桥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是唐越彬吧。”
“嗯，是他。”唐彦轻声回答。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慈鑫的股份，为了利益不被切割，为了继承权……为了钱。”唐彦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太现实了。”
“是的。”
于是两个人又安静了下来，直到走到栈道的尽头，唐彦往沙滩上看过去，远处有情侣沿着沙滩走过，留下一串脚印。
“想去沙滩上走走吗？”姜危桥问他。
“……轮椅进不去，会往下陷。”
唐彦说完，姜危桥就已经行动了起来，背对着他半蹲下来：“我背你。”
“这样不好。”
“没什么不好。”姜危桥拍拍自己的肩，“快来，彦彦哥。”
唐彦又犹豫了一下，可是他的的确确想走得再远一些，看看海的深处，于是他伸出双手搂住姜危桥的胳膊，下一刻就被姜危桥带了起来，还不等他惊呼，姜危桥已经牢牢地拖住了他的大腿和腰，让他靠在背后。
他瘦了很多，即便现在比之前胖了一些，萎缩的肌肉不会回来，体重很轻，姜危桥背起来并不吃力，可是走上沙滩的时候，还是深深陷了进去，一脚深一脚浅地往远走去。
唐彦回头，栈道和自己的轮椅被扔在身后，越来越远。
此时已经涨潮，海浪漫过礁石，他们没有能走多远，在观海厅附近停了下来。
“仔细回忆起来，那会儿爸妈希望我去读政法可能不是没有原因的。应该是外公授意，事出有因。”
唐彦把邱乔嫚刚才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姜危桥，说到最后苦笑出来：“就为了这个，为了阻挠我母亲回归慈鑫……用邱巧嫚设计，让我父亲陷入流言危机。他发现这还不够的时候，就做了更多的事情，包括一场看起来像是意外的车祸。”
“为了这些身外的东西，很多人会走错路。”姜危桥道，“只是有些人会回头，有些人不会。”
“太荒唐了……真的……太荒唐了。”唐彦反复念叨，他声音哽咽，趴在姜危桥的背上，把头埋入他的后背。
姜危桥能感觉得到他的颤抖。
滚烫的液体顺着他的衣领处渗透进来。
那是唐彦的悲伤，他感觉这份悲伤似乎穿透了身体，钻入了他的心中，让他也难过起来。
“走，我们先回去。”姜危桥背着他转身往回走。
“回、回帝都？”
“是啊。”姜危桥说，“我带你去找唐越彬问清楚。他也到了为自己的错误负责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