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集训第二天。现在是快要天亮的时间。
窗外的天空已经渐渐泛白。
我坐在房间的书桌上打开笔电,埋首于执笔作业之中。现在所写的,是昨天约好要「写给」村征学姊的小说。
让我补充说明一下,「和泉征宗的未公开小说」都已经拿给村征学姊——现在我撰写的,是《转生银狼》的全新后日谈故事。
我从妖精之森回来之后,就不停地写小说。
集训所产生的疲劳当然还残留著,但体验各种活动后让我变得非常清醒,再加上又想出超想写出来的剧情,所以无论如何都睡不著觉。
「好啊啊啊!完成啦!」
就像沉迷于超有趣的游戏时,或是开始阅读让人非常在意后续发展的书籍时——不知道大家是否曾经觉得这时跑去睡觉就太浪费时间了呢?即使知道明天还得去上学或是工作,也很清楚这样之后会很痛苦,但还是觉得再一下就好……只要看到一个段落就好,只要能打倒下一个头目的话……然后不知不觉就整晚没睡了,我想这种情况应该任何人都有经历过才对。
现在的我,就是这种感觉。
一口气把短篇写到最后。
回过神来,已经是这个时间了。
「这下子……如果现在才睡,肯定会起不来吧。」
我启动向克里斯先生借来的印表机,把刚写完的小说影印出来。
将印刷出来的A4纸整理好后再用夹子夹好,这样「原稿」就完成了。
小说家的工作,主要都是用这种形式的原稿,来进行开会讨论等等工作。当我要阅读自己写的小说,或是给别人看时,也经常使用像这样影印出来的原稿。
「好啦好啦……嘿咻。」
把原稿夹在腋下,我穿著轻便的室内服来到走廊上。
转换心情顺便到外头呼吸新鲜空气,接著重看原稿,打发时间到早晨——我原本想这么做。
别墅的走廊有如高级饭店般豪华,还有灯火通明的灯光。
走到交谊厅时,我突然停下脚步。
「————」
因为我看到村征学姊就坐在沙发上。
跟初次见面时相同的和服装扮。
橙色的灯光,照映在她雪白的脸庞与脖子上。会让人不禁看得出神的不只是因为她的美貌,还有那端正的姿势也是原因之一吧。
这股神秘的气氛,让人迷惘是否该出声叫她。
经过几番犹豫之后,我下定决心向她开囗:
「学姊。」
「…………………………」
没有回应。看来她的精神完全集中在看小说了。
……那是我拿给她的「未公开小说」吧。纱雾那时候也是,有人在自己面前阅读自己所写的小说,这还真令人感到害羞。
……尤其还读得那么入迷,就更让人不好意思。
直接把创作活动实况转播给大家看的情色漫画老师,或许是个「想被人看」的色色女孩。
插画家这种生物,说不定全都是很色又有暴露性癖的人。
我决定取消外出,隔著一张桌子,在村征学姊的对面坐下。
然后跟她一样,开始阅读自己的原稿。
为了让眼前的村征学姊阅读,就来做最终的校稿吧l不过话虽如此,在我的经验上,刚写完原稿后即使马上重新阅读,也没办法校正出什么问题来。
不过因为她提出想马上阅读的要求。所以我决定要尽力而为。
……不知道经过多久的时间。
「啊~~!好好看喔!」
一个非常孩子气的声音,就从我前方传来。
当我从原稿上抬头一看,就跟伸著懒腰的村征学姊四目相交。
「————」
经过一瞬间的沉默。
「呼耶?——啊、啊啊征、征宗学弟!」
学姊突然问显得非常手足无措。她的脸也一囗气变红。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也想说在这里阅读原稿好了。」
「……从、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也不太清楚耶。应该在这有一段时间了。」
「怎、怎么不出声……叫我一下……」
「这个嘛,我有跟你打招呼喔。只不过你的注意力似乎很集中呢。」
「~~~~!」
村征学姊全身突然僵硬,并且低下头来。
「……大意……太、太疏忽大意了……呜呜。」
「?一旦热衷于某件事就会听不见别人说话,对学姊来说这不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吗?不用那么不好意思啊……」
「情、情况不同啊……就在……这么近的……我、我没有……露出奇怪的表情吧?」
「完全没有喔。」
反而还令人看到著迷。
「唔……呜……啊啊啊……好想消失喔。」
村征学姊虽然变得消沉,但她似乎像是要打起精神般——
啪!用力地拍打自己脸颊。
「好……很好。」
动摇从她的表情上消失,恢复成平常那个沉著的学姊。
「呼……冷静下来了。真是抱歉,让你看到我这么惊慌失措。」
「不,没关系。」
「说、说起来……你、你还……还真早起呢。」
「我是一直都醒著。平常星期六都是『不睡觉的目子』,因为小说会越写越起劲呢。」
「是、是吗……星期六也是你『不睡觉的日子』吗?我也一样呢。一直醒著阅读从你那拿到的『未公开小说』。感想等我之后思绪整理好后再告诉你…………不过真的非常非常有趣喔!」
「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喔。」
虽然努力地不要表现在脸上,但我内心超害羞的。
「为什么编辑部不把这么有趣的小说出版成书呢!」
「………………」
因为不会卖啊。
看来这个人真的几乎不看网路,就连当时我被痛批成「劣化村征」或是「村征老师的山寨版」这些一文不值的评语也都不知道。
……把这些放一旁不管的话……我跟这个人还真的很像呢。除了销售量以外。
我大概能猜想到她接下来的反应,于是开囗这么说:
「果然到了周末就会一直醒著对吧?可以的话,实在很想持续不断地写小说,不过平日还得去上学,所以也没办法这么做。」
「没错!就是这样子!」
村征学姊做出预料之中的反应。
「周末的话,就可以不用管学校的事情,也能一直不停地撰写小说!真是的,为什么人类这种生物必须吃饭睡觉,还得去做各种麻烦的事情才能活下去呢!真是太浪费了!」
每当跟妖精讲到工作的事情,马上就会因为意见不合而对立。
「真是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她不愧是被称为我的高阶版本的人。
比我更加喜欢写小说,也更喜欢阅读有趣的小说——
日日夜夜不停地撰写小说——远远超过我。
正因为是这样的人,所以跟她聊天时才会如此愉快。
跟最喜欢的妹妹,还有很合得来的妖精又不同,就好像是跟「比自己更加努力的另一个自己」聊天一样——充满了认同感。
用更简单的例子来形容,就是遇到自己超沉迷的网路游戏里「世界排行第一名」的玩家时,如果说是这种心情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呢……?
这家伙到底灌注多少心力在上头啊……像这样混合了敬意与战栗的感觉。
「那个……来,这个给你。」
我笑著把刚写完的新作原稿递给学姊。
「唔,这是……」
「是昨天约好的新作喔。现在刚好校阅结束。」
「《银狼》的续篇!好快!哇啊!畦啊!而且好厚喔!」
她超级兴奋。能够高兴到这种地步,对作者来说,辛苦撰写也是值得了。
「写出来的东西能够让人阅读」这对创作者来说,是非常幸福的环境。
不管是职业作家也好,业余作家也好,这种喜悦是不会改变的。
就算传到网路上也没人要点阅,或是拚命写好了却变成「无法公开」——因为这些无法顺心如意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所以就更加有这种感慨。
「谢谢你,怔宗学弟!那我马上开始看!」
「嗯。我才是,谢谢你。」
对著仅仅一人的读者,我打从心底向她道谢。
「?为什么你要跟我道谢呢?」
会说出这种台词的她,果然还是个跟我不尽相同的作家吧。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经完全天亮了。
我回到房间,继续撰写别的短篇小说直到早餐时间为止。
《世界上最可爱的妹妹》第二集的内容,现在还没有头绪。
也许是该感到著急的时候,但不知为何我十分地沉著。虽然不太会形容……但我有著只要时机到来,就会自然产生「灵光一闪」的奇妙确信。
因为被妹妹推了一把,也为了顺便能够「灵光一闪」才来到这座岛屿,所以滞留在岛上时就要全心全意地享乐才行——因此,就要撰写现在最想写的小说。
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妹妹》的续篇,也不是已经完结的《银狼》后续。
而是现在正从脑内涌现的全新故事。
希望这篇故事,能够成为学姊心目中的「世界上最有趣的小说」。
只为了一名读者来撰写小说。
这对我而言,是非常怀念的娱乐。
就在此时。
「早上啦!征宗!快起床!」
磅!猛烈打开房门闯进来的,是穿著浴衣的妖精。
「唔,什么嘛,已经起来啦。早安。」
「喔,早……早安啊,妖精。」
我很没出息地变得惊慌失措。因为这也没办法啊!
——不久的将来……你最喜欢的将不是其他人,而会是本小姐……
因为发生过那种事情嘛!
反过来说,好像完全不以为意,看起来跟平常没两样的这家伙才奇怪。
「…………」
那段经历难道是梦境吗?昨天晚上明明那么可爱的说——不、不对啦!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我摇摇头,把杂念赶出脑袋。
接著,妖精瞄了一眼我手边的笔电。
「你为什么要在旅行中写小说啊?」
「…………这趟旅行不是『取材&执笔集训』吗?」
「咦?啊、啊啊——说起来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呢!」
虽然早就注意到了,但那果然只是个藉口。
「取材——嗯,取材嘛。好,征宗,你躺到床上再睡著一次。」
「……为什么啊。」
「当然是为了重现恋爱喜剧的必备情节啦!以取材的方式进行!早上来叫醒主角的女主角,在看著心上人的睡脸时,渐渐变得脸红心跳——就是像这样的剧情。」
「从昨天我就一直在想,这种『重现剧情的取材』真的有让写小说功力进步的效果吗?」
「没有啊。好,快躺上去吧。」
「喂!」
妖精把正在吐嘈的我硬拖到床上。
光是目击到这个场面的话,感觉会遭到奇怪的误解。
总不会又被克里斯大哥看到吧?
「好,演男朋友的,快点睡吧。」
我被迫躺到床上,妖精把棉被盖到我身上,然后砰砰的拍了下。
「很好,OK。好啦,征宗,快闭上眼睛吧。」
「………………我原本想继续写小说写到吃饭时间为止耶。」
我放弃抵抗,在被窝里闭上眼睛。
「好啦,这样可以吗?」
…话虽如此,她到底想干嘛?难道真的想跟恋爱喜剧的必备情节一样偷亲我?应该不会吧…
稍微等待一阵子后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感觉,于是我微微睁开眼睛。
结果——
「!」
我有如被鬼压床般动弹不得。不管是精神上还是物理上都一样。
要、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妖精爬到我上头,用不会把体重压到身上的姿势把我整个覆盖住……现在,她那端正的容貌,正缓缓地贴近我的脸庞。
她的衣带松开,浴衣的胸口部分就好像要整个外漏了。
「……嗯呵呵……快起来……征宗……」
「……!」
嘴、嘴唇的吐息……
「快~~点……再不快点起床的话……本小姐就要恶作剧喽……」
……什……怎……什……!
咦,这是——演技吧?
但是妖精这家伙,整张脸火红得非常煽情,感觉无比逼真啊!
是想要……在最后一刻停下——等等,好近,太近,太近了啊!
啊,糟糕,无法动弹……逃不掉了——
我紧闭双眼。
磅叩!此时旁边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响声。
接下来就听到「嘎呀!」这种少女不该发出的声音。
「怎、怎么了!」
慌忙睁开眼睛一看,就看见妖精掉到床边整个人四脚朝天,还有穿著和式围裙的村征学姊。
村征学姊以退魔师降伏怨灵的眼神,将握在左手的汤勺用力一挥……
「制裁完毕。真是千钧一发啊,征宗学弟。」
说出有如战斗系轻小说女主角般的台词。
「学、学姊……你这身装扮是?」
「嗯……其实我去厨房想帮忙准备早餐。毕竟可不能让那边那个四脚朝天的亚人物种,把亲手烹煮料理的荣誉全部独占。」
竟然说亚人物种。
「唔,呜,好痛~~~~你这可恶的中二病患……居然偏偏在这种时候来碍事……!还有,不要把妖精叫成亚人!要叫妖精,是妖精才对——」
刚爬起来的妖精眼睛变成><的形状,并且抱著被殴打的头部说道。
自high系中二病VS静沉著系中二病的战争感觉要爆发了。
我试著把话题导往和平的方向,于是从床上起身,对她说:
「学姊你也会做菜吗?」
「还、还可以,就跟普通人差不多。虽然没办法做出昨晚那种豪华大餐,但如果是日式料理的话,我想多少可以抗衡一下。」
昨天的晚餐,虽然妖精只说要亲自下厨来招待我们——但端出来的都是可以列入我人生里前十名的奢华料理。
看到妖精老师使出全力,而且品尝过那些料理之后,却还说能够抗衡,看来村征学姊的料理技术,至少远远在我之上吧。
轻小说作家们包括男性在内,尽是群女子力高强的人们。
「我很期待喔。」
「嗯、嗯嗯。马上就要完成了……所以到餐厅来吧。」
穿上和式围裙的学姊,抱住汤勺这么说完,接著就快步走出房间。
平常那种凛然的话气,就是村征学姊「原本的样子」了吧,不过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变成很有女孩子气的语气。
……跟平常之间的反差,让我不禁心跳加速。
看到这段对话的妖精只说了一句话:
「……哼,看来这次是本小姐输了。」
「你到底在讲些什么啊?」
「没什么啦。」
不过妖精这家伙……还真是平静。
我开始觉得,昨晚所发生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梦。
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在无意识之间,喊出她的本名。
「……艾蜜莉。」
「是❤」
反应非常戏剧性,也不知道是否因为我叫了她的名字,妖精轰隆~~~~~~地,连耳尖都变得红通通,「…………」然后无言地以泪眼汪汪的眼神注视著我。
不但嘴巴咬著下唇,肩膀也微微颤抖。
经过三秒、五秒、十秒的相互注视后……
「那、那个……征、征宗?」
我对著泪眼汪汪到快要流出眼泪的妖精这么说:
「……只、只是叫叫看而已。」
「不……!」
妖精张大嘴巳后无言以对,接著……
「不要吓人好吗!你想被本小姐宰了吗!」
「有必要那么生气吗?」
「当然生气啊白痴!还、还还还、还以为要被求婚了!要用那名字叫本小姐就只能在——这不是讲过了吗!就在昨天晚上!那个超棒的气氛下!为什么这么随便就叫出来了!本小姐会脸红心跳的别这样好吗!」
「抱歉。因为你看起来实在太若无其事了,所以我还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才不是梦咧!本小姐明明那么拚命了!如果被当作没发生过绝对会受不了!而且看你这种反应,本小姐开始觉得是不是就算胜率不到一成,也该蛮干到底才对!」
妖精接著有如刚洗好澡的狗狗一样不停甩著头。
「真是……OK,冷静下来了。本小姐的少女回路已经进入沉眠……好啦,打起精神来继续第二回合。吃完早餐后,马上就去海边吧!」
「昨天已经大家一起玩过了,今天就让大家一起工作吧。」
「啥啊~~~~~~~~~~~~~~~~?你在说什么鬼话?」
认真的吗?妖精一脸像在说这种话的不满表情。
「反正不管你或是村征都已经写一整晚的小说了吧。这样工作量已经很充足啦。今天也一起大玩特玩吧。」
「你自己连一秒钟都没有工作过吧。」
啪!妖精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张画有圆饼图的纸张,并且拿给我看。
「这就是今天的集训行程表!」
「如何?很完美吧……好痛!」
对妖精施以铁拳制裁的,是不知不觉就站在她背后的克里斯大哥。
「真是抱歉,我家妹妹老是添麻烦。」
今天也穿著笔挺白衬衫的他,从妖精手中把行程表抢走,接著一个个以麦克笔把各个项目涂掉,然后迅速地重新写上。
「第二天的行程,你觉得这样如何?」
「啊,没有问题。」
「等等!到处都有问题吧!哥哥跟征宗你们眼睛长在哪里啊!稍微有点色色的海水浴Part.2呢!跟妖精老师的森林散步约会呢!」
「如果你能把工作好好做完,哥哥我就特别陪你一起去吧。」
「唔……这个邪魔歪道!你明明知道还故意这么讲的吧!」
克里斯先生对大吵大闹的妖精,以毫无慈悲可言的编辑语气说:
「喔,你是指什么呢?总而言之,山田老师……请你在集训期间,把日程上已经完全开不起玩笑的游戏剧本监修工作完成。」
喀!克里斯先生单手扣住妖精的后脑杓,接著就直接转身把她拖走。
「来吧老师,请在早餐之前努力一下。」
「好痛痛痛!不要!本小姐才不要到了南方岛屿还工作!救命啊征宗!打倒这邪魔歪道拯救公主吧!本小姐神圣的心灵要被玷污了!要变成暗黑妖精了!」
虽然听不太懂,但我认为妖精老师的心灵本来就很污秽了。
唰沙唰沙唰沙——砰咚!门扉关闭后,寂静再次造访。
……虽说是自作自受,但还真是残酷。
「……至少让我们也一起陪她吧。」
就这样,集训第二天按照预定(?),开始进行「执笔集训」。
大家一起吃完村征学姊帮忙做的美味早餐后,接著就在交谊厅集合,开始各自必须完成的工作。
都来到南方岛屿,还在室内工作喔!也许大家会这么想吧。但是,在强烈的阳光底下实在没办法使用电脑,所以这真的是没办法。一来画面看不清楚,二来坏掉就麻烦了。
「♪」
跟我隔了张桌子的正对面,村征学姊正全神贯注地阅读我刚才拿给她的《银狼后日谈小说》。
她笑得非常开心,让人觉得十分可爱,也让我感到高兴。
「好……我也开始吧。」
为了继续完成早上开始写的小说,我打开笔电的电源。
此时不经意地往右方一看,席德正在启动一台机器,外观就像是迷你尺寸的笔电。
「席德,那是什么?以笔电来说好像太小了。」
「这台叫sigmarionⅢ,是世界上最棒的携带型执笔工具。」
居然号称世界上最棒吗?只见席德很自豪地抚摸著机身。
「虽然是DOCOMO的旧机种了,但因为找不到比它更好用的机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更换。第一次写小说时也是用这家伙,所以已经像是我长年以来的伙伴了呢。」
「喔喔——」
我佩服地看著这台娇小又古老的机器。听他这么一说,这家伙的外观感觉还挺可爱的。而且开机速度异常迅速。
不过,我们家的Let's note也有变形机能,还可以显示出世界上最可爱妹妹的容貌,所以也很厉害。
「这就是『刀乃武士的灵魂』吧,对狮童先生来说,那孩子或许要称为『小说家的灵魂』也说不定呢。」
参与对话的是村征学姊。她把头从原稿上抬起,注视著我。
「因为我是用铅笔跟纸张来撰写小说,这些东西都只是消耗品而已,所以有点羡慕那种感觉。」
「学姊没办法用电脑撰写吗?」
「因为用手写会比较快……我实在不擅长使用键盘。」
可以用那种速度进行手写的话,也许真的会变成这样没错。
「顺带一提,我主要用来阅读征宗学弟的网路小说的机器,跟那个sigmarion应该是相同的东西。」
「真的吗!」
席德产生无比高兴的反应。
「好厉害!除了我以外有在用sigmarion的人,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或者说,现在这种时代还用这个上网的人,真的存在耶!」
「看来sigmarion使者之间会互相吸引呢。你们两个乾脆结婚吧?」
说这句话的人,是坐在我左侧的妖精。
她现在穿的不是浴衣,而是无袖的萝莉塔装扮。
光是听这串对话,sigmarion就好像变成像是魔剑之类的名字了。
对于想把他跟村征学姊凑作堆的妖精,席德冷静地这么回答:
「虽然这提案很有魅力,但应该没办法吧——因为村征老师有其他喜欢的人嘛。」
「唔鸣!」
村征学姊颤抖一下后陷入僵直。她显得非常惊慌失措,嘴巴也结结巴巴地说:
「为、为为为、为何……连你也猪道这……」
「为什么你会觉得别人不知道啊?」「为什么会觉得其他人看不出来呢?」
妖精与席德异口同声地回答。
「你在『轻小说天下第一武斗会』交出去的小说,就是写征宗跟你的故事吧?本小姐虽然从征宗那边听过详细经过,但读过后就算不听也能马上看出来喔。因为某个少根筋的天然畅销作家完全不加以掩饰就直接写出来了嘛。」
「我在直接见面之前,顶多就只有『大概是这种情况吧』之类的认知而已,不过看到你们两人的态度,就确定『果然是这样』了。」
「「………………」」
被妖精与席德一起这么讲完,不只是村征学姊,连我也开始脸红了。可恶,为什么会从写作工真的讨论,偏离主题开始讲起恋爱话题啊……!
席德交互看著我跟村征学姊。
「但是,你们两位并没有在交往……是这样没错吧?」
「是、是啊。」我这么回答。
「那是因为……」
「绝对跟同性恋毫无关系喔!」
只有这点我必须重复强调才行。
当我和席德对话的时候,一旁的村征学姊低著头……
「……怎、怎么会……被大家知道了……这么说来……终、终于连读者们也……?」
然后不停小声地自言自语。
呃……难道说,这是千寿村征老师第一次在意「读者感想」的纪念性一刻吗……?
似乎跟我想到同一件事的妖精,兴高采烈地脱:
「就是啊!小村征的纯情初恋,想必一定都传达给读过那篇作品的所有读者了!不管是思春期的国高中生,或是喜欢轻小说的阿宅们,大家一定都觉得『村征老师也真大胆,竟然写小说来告白!好可爱!』才是呢!」
「呜、唔呜……」
村征学姊的脸越来越红。
「其实啊,网路上也都热烈地在『寻找村征老师的心上人』喔!呼呵呵呼……其实本小姐也在推特上,写了些会被人觉得本小姐似乎知道真相的留言啦!」
「……唔呜呜呜……」
村征学姊用双手遮住脸。
别太欺负她啊……!她都快羞愧死了……!
此时席德说道:
「这么说来,有人在Togetter(注:日本专门整合、统计推特上各种热门话题与情报的关联服务网站。)上以『千寿村征老师的初恋』这种标题,把相关情报整合起来了。」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整合相关情报的人就是本小姐!还把村征是美少女这种传闻放出去了!」
「你真是有够差劲的!根本完全只是在起哄看热闹嘛!」
你看!村征学姊已经羞耻到全身都开始颤抖了!
「呜、呜呜……唔呜呜呜唔~~~~~~~~~~~~~~够了!我不管了!」
咚!不停发出羞耻呻吟声的学姊,突然大喊一声后站起来。
「好吧!既然被发现了那也没有办法!」
她堂堂正正地挺起丰满的胸膛,笔直地看著我。
「诸位,听好了!我、我啊!我最喜欢征宗学弟了!」
「学、学姊!」
「想流传出去就传吧!想把情报整合起来就整合吧!没什么好隐瞒的!因为全部都是事实啊!我的恋情,毫无值得羞耻之处!」
学姊好帅气!可是我感到好羞耻所以快住手!拜托你!
「呼呵呵呵,终于恼羞成怒啦这个被甩掉的女人!你激动起来的时候实在太可爱了!本小姐最爱这时候的你了!」
无视于兴高采烈的妖精,村征学姊高声对我说:
「既、既然都到这种地步那我就全部说出来!我之所以不惜减少撰写小说的时间,还顺著这只亚人物种的计谋来到这座岛上,不只是想阅读征宗学弟的『未公开小说』而已!」
「咦……?」
这么说来,妖精的确有透露过这么一回事。
村征学姊笔直地指署妖精说:
「这、这家伙说在来回搭乘交通工具时,可以让我坐在征宗学弟旁边……!」
「是这种理由吗?」
「嗯、嗯嗯。」
学姊点点头。
仔细想想,不管是在飞机上还是渡轮上,村征学姊都坐在我隔壁。
她先前的气势突然一口气减弱,然后用娇羞的语气说:
「而、而且……如果一起去旅行的话,也许就能有两人独处说话的机会……这样……」
「……啊……呜……」
讲真的,这位学姊光是今天打算要让我害羞几次才满意啊。
啪啪,此时妖精拍拍手。
「好啦好啦,抱歉在你们顺利不停插旗时打断——不过征宗。你可别被村征那毫无防备到可爱的性格给欺骗喽!」
妖精交替看著我与村征学姊说著。
「你应该也看过才是,那堆充满不祥的A级技能!改变你的认知吧。这家伙的精神状态与其说是女主角,还不如说比较像『蜘●人 惊奇●起2』里的电光人。」
「……麻烦用我听得懂的比喻。」
「这家伙一个人在房间独处时,绝对会不断自言自语喔——为了跟妄想中的征宗聊天!」
「好恐怖啊啊啊啊!」
再怎么样也不会到这种地步吧!对不对,村征学姊?
当我看著村征学姊,她以焦急的表情说:
「……你、你怎么知道。」
「……!」
……竟、竟然是真的……吗……!
我因为战栗而冷汗直流。妖精这家伙,看人也看得太准了吧……
村征学姊看到我退避三舍的样子,就摆出可爱的动作与声音说:
「……不可以……吗?」
「抱歉,只有这件事麻烦你千万别这样。」
因为得知她会跟想像中的我偷偷对话这种疯狂的情节,所以学姊现在这种如果是平常的我就会看得发萌的情景,不但没有任何效果,反而只会煽动我的恐怖感。
彷佛背景发出锵啷声——村征学姊表情铁青地陷入呆滞。
她完全陷入虚脱,从口中冒出灵魂,整个人瘫在沙发上。
似乎像是抓准话题就要中断的瞬间,怕怕!的拍手声响彻在交谊厅里。
这次发出拍手声的不是妖精,而是她哥哥克里斯先生。
「抱歉在大家聊得兴起时打扰,但希望各位能让山田老师专心工作。」
「啊,不好意思。」
我和席德轻轻低头道歉。
「那么,妖精老师、和泉,我们继续工作吧。」
「大家等等啊!请不要结束本小姐的逃避现实!眼前这堆积如山的工作,本小姐想要永远无视它们的存在啊!」
「快放弃,认命工作吧。」我这么说。
说起来,虽然故意装作没看见……但从刚才开始,妖精眼前就不断地堆起有如电话簿般厚重的纸堆。
「快看啊!这些全部都是游戏的监修剧本!要把这些全部看过,然后修正奇怪的部分,还要把各方的需求整合起来才行!根本不可能办得到嘛!」
妖精抱怨到几乎要哭出来。
这么一说,这家伙已经决定要动画化的出道作《爆炎的暗黑妖精》,好像也正准备在携带主机上改编成冒险类型的游戏。
这堆像是电话簿的东西,看来就是所谓「游戏监修的工作」。
「游戏的监修好像很辛苦。」
光从一旁看就觉得很多。
「距离这项工作的截稿日期,只剩下不到一星期。可以的话,希望能在集训期间就把它完成。」
克里斯先生很乾脆地说著。
「……一星期,会不会有点勉强?」
总觉得光阅读就很吃力了。我想这个工作大部分都是被「阅读美少女游戏包含隐藏路线在内所有路线的文章后,进行确认与修正」这项作业给占去。
「因为万代南梦宫的制作人说『《TIGER×DRAGON!》』的竹宫老师用一星期就解决掉瞜。』这句话来煽动本小姐,于是就忍不住接下来了——冷静想想,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
「你是白痴吗?」
那种事情连我状况绝佳时都不可能。
这正是利用了被拿来跟他人比较就会开始激动的作家习性,可说是非常巧妙的陷阱。
「不要说的那么白!这是本小姐第一次参与游戏制作,而且也不知道监修的工作量有这么庞大!完全就是被骗了!」
克里斯先生温柔地拍拍讲出危险发言的妖精肩膀。
「另外还有动画的脚本监修工作,那边的截稿日也很急迫,不要忘了。剩下的还有当动画播放时,原作小说绝对要出两本新刊,这些也请你提前写好。」
「白痴妈!都是些白痴吗!为什么大家都要把截稿日期叠在一起啊!那样子不管怎么努力都绝对没办法完成吧!」
「放弃抵抗,快点动手吧。回去之后有脚本会议跟动画录音的工作等著你。另外蓝光光碟跟游戏的特典小说也要写喔。最近的书迷们,都期待这些要有跟长篇小说相同等级的内容吧。哎呀,漫画方面也要配合动画有新的发展。衍生作品也差不多要开始进行了。再来展览会要展出的短篇也——」
「呜、呜哇啊啊——————啊!」
真正危险的截稿日,就是在发生瞬间就能理解「这下没救了」,而且还不能拒绝的事物。
我学到一个惨痛的教训。
接下来,我们大约工作两个小时左右后。
回归寂静的交谊厅里,只剩下几种作业声。
敲打键盘的喀哒喀哒声。
翻阅原稿的啪啦啪啦声。
另外就是妖精老师她——呜呜咽咽的啜泣声。
待在温暖的南方岛屿别墅里,在凉爽的冷气吹抚下工作,比想像中要来得更加顺利。短篇也差不多要完成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集中力差不多要分散时。
突然感觉到一股气息抬头后,就看到村征学姊站在我面前,她非常开心地露出笑容,并且摇摆身体。
「征宗学弟❤新作完成了吗?」
好像等待著饲料的雏鸟一样,抱著这种失礼的感想,我这么回答:
「马上就要完成了,不过今天早上拿给你的《银狼》新作,已经看完了吗?」
「嗯!」
啪!她把藏在背后的《银狼后日谈小说》拿到身体前。
「跟你预告的一样,是部『超有趣的无聊作品』喔!」
「嘿嘿,没错吧。」
我以笑容面对这预料中的反应。
写完小说后马上就能获得感想,还真是有趣。
如果是当成兴趣写出来的小说,就更是如此。
前一阵子,虽然我拒绝了「成为千寿村征的专属小说家」这个提案——但是总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情,其实不就跟那提案很相似吗?
「『超有趣的无聊作品』是什么东西啊?」
妖精单手拿著袓笔,用毫无气势可言的声音问著。
我竖起一根手指,以得意的语气回答:
「就是让《银狼》作中死去的角色们,包含敌人在内全体复活,过著幸福生活的故事。」
「超无聊的啊!」
妖精张大嘴巴喊著,接著露出苦笑。
「画蛇添足也要有个限度吧。这该说是把结局糟蹋掉了,还是说像官方同人志啊……实在不是能送到一般读者手上的东西。」
跟预料中相同,被批得一文不值。不过,我是明白这点才写的。
这正是喜欢我的作品的书迷,才无法给他们看的故事。
就算我想写,也找不到阅读对象的故事。
「不过——有趣吗?」
「嗯嗯。」村征学姊把原稿抱在胸前。「我想读的就是这个!」
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说不定我的书迷之中,也有其他能接受这种故事的人。但是我没有把这篇故事送到「那位读者」手上的方法。
如果没有这种机会的话,我也不会动手写。
「谢谢你,学姊。」
我想起现在已经没有再以电子邮件跟我交流的「那个人」。
第一个把阅读感想寄给我的「那个人」,如果他也在这里的话……能够如此愉快地阅读这篇幸福的无聊作品吗?
接著,不知为何——
我突然想在回去之后,给情色漫画老师阅读这篇作品。
就这样。
我写完短篇小说之后,把原稿交给村征学姊,现在就要开始构思《世界上最可爱的妹妹》的第二集内容。
村征学姊正全心全意地阅读我刚才交给她的小说。
妖精努力于游戏的监修,席德看来则是进行把「轻小说天下第一武斗会」上参赛的短篇小说,改写为长篇的作业。
各自进行自己的工作——这正是「取材&执笔合宿」该有的形式。
虽然是该有的……
「抱歉,我得离席大约三十分钟。」
克里斯先生抬头看时钟,接著就从沙发上站起来。
这瞬间,妖精的耳朵开始抽动。
克里斯先生似乎很不满地看著这情况。
「……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别偷懒喔。」
「是~~」妖精很率直地回答。
「绝对别给我偷懒喔。不要跑去游泳,或是去玩游戏喔。」
「是的,哥哥大人♪本小姐绝对不会偷懒的!」
她以闪烁的眼神说著。明明几秒前眼神还跟死鱼没两样。
「………………」
克里斯先生很苦恼似地用手指揉揉眉心。接著叹口气说:
「……请你们姑且帮我监视她一下。」
这么说完后,他感觉还是颇不放心地走出交谊厅。
啪咚,当玄关门一关上,妖精伸长脖子看到监视者的身影消失后,她就有如从封印中被解放一样,精神奕奕地跳起来。
「呀呼!好啦!各位!来玩吧!」
喀嚓。克里斯先生回来了。
「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哥哥大人是您多心了!」
啪咚。克里斯先生再度消失。
「呼,吓本小姐一跳。还以为死定了。」
……这对兄妹还真是热闹。
老实说还真让人羡慕。我也想跟纱雾像这样愉快地聊天。
「所以……来玩吧。」
坐在沙发上的妖精偷瞄著玄关的门,一边小声说著。
「我们才被拜托要监视你耶。」
「妖精老师,你有好好工作吗?」
「不要!本小姐已经被迫从事两个小时的强制劳动了喔。不好好玩一下放松心情的话,集中力根本无法持续!好嘛?一下下就好了嘛!好不好?就趁那邪魔歪道不在的时候!好吧?好啦?拜托嘛~~❤」
妖精超拚命地恳求我跟席德。
至于村征学姊,她当然还是事不关己地专心阅读小说。
真是位我行我素的大小姐。
因为妖精实在太烦人,这样下去实在没办法进行自己的工作,我无可奈何地说:
「拿你没办法,只能一下下喔。」
「太棒了♪本小姐最喜欢你这难以拒绝别人的性格!」
……感觉完全不像是在称赞我。
席德也以一脸拿她没辙的表情苦笑著。
「……那么,要玩什么呢?毕竟要外出的话太危险了,我想能够在短时间内结束的游戏会比较好。」
「那还用说!」
喀哒!妖精以像是会把沙发撞歪的气势站起来。
「当然是国王游戏啦!」
「国、国王游戏……是吗……?」
「就、就是在联谊之类的活动上会玩的那个……!」
我跟席德都无法隐藏自己颤抖的声音。妖精则用严肃的声音说:
「没错……『国王游戏』。只有成年男女才能游玩,号称是『联谊三大游戏』之一。」
「怎、怎么可能!」
「妖精!你……是认真的吗!真的要玩那个『传说中的游戏』吗!」
「当然是真的。反正你们两个一定也没玩过吧?」
「没有!完全没有!」「一次也没有!应该吧!」
我跟席德不停挥手。
「咦?席德也没有玩过吗?你不是大学生吗?」
「请、请不要讲得好像每个大学生都会去联谊一样好吗!」
说得也是。就算是国中女生,有惠那样像是bitch的女孩,就也会有纱雾那样纯洁无垢的天使,以及像情色漫画老师那样的变态。
大学生也一样,也有各种类型吧。
只不过,席德外观看起来很清爽,又像是很会主持活动的性格,感觉就像是「会去参加联谊等活动的大学生」这种类型。
「这个嘛……联谊或是会有女孩子来的聚餐……我也不是从来没有参加过…………」
「但是没有玩过国王游戏?」
「……我想应该没有吧。」
明明是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说的这么暧昧啊?
我重新打起精神,对妖精说:
「你看吧,妖精。就连看起来很现充的大学生席德,似乎都没有玩过『国王游戏』了喔。果然这个跟『Pocky游戏』或是『扭扭乐』一样,其实都只存在于创作之中,跟本就是幻想中的游戏吧?」
「正因为如此,才会说要玩玩看啊!如果不试试看平常没办法做的事情,那就根本不需要取材啦!」
「唔……」
的确,说得有道理。
而且国王游戏是个不需要特别的道具,也能够在短时间内结束的游戏。妖精指著依然不停看著小说的村征学姊。
「村征!你也要玩喔!」
「…………」
「听本小姐说话啦!」
当妖精以超高音量大喊,学姊终于抬起头来。
她以像在诉说「吵死了,宰了你喔。」般凶恶的眼神说:
「……你说什么?」
「要来玩国王游戏瞜!」
「国王游戏?那是什么……?我想要继续看小说……」
「OK,完全是预料之中的回答……稍微过来一下。」
妖精抱住不太甘愿的村征学姊肩膀,把她拉到交谊厅的角落去。接著背对这边,然后偷偷摸摸地开始想说服她的样子。
「……小村征啊,所谓的国王游戏就是……」
「……这哪里有趣了?」
「所以说…………对吧?然后呢……就可以让征宗……」
「!居然……可以那样子……嗯、嗯嗯……」
……喂,刚才好像听到我的名字耶。
当我开始不安时,啪!两人转身朝向这边。
接著……
「征、征宗学弟,来玩国王游戏吧!」
学姊变得充满干劲。她的脸颊染上红晕,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妖精,你还真厉害。到底是怎么说服她的?」
「秘密。要说服村征,对本小姐来说轻而易举啦。」
啊,我知道了,这家伙一定又随便对村征学姊胡说些什么。
「那么,就马上开始吧。用这副扑克牌来代替抽签。」
妖精从放在沙发旁的包包里抽出四张扑克牌,然后正面朝上并排摆在桌上。
「这边有1到3的数字还有K。把这些翻面。」
妖精把扑克牌翻面,并且洗牌。
「来,每个人都抽一张——拿好了吗?姑且说明一下,这游戏抽到老K的人就是国王,然后就可以对抽到数字1到3的人下任何命令喔——好,那么游戏开始,本小姐是国王!」
妖精理所当然地宣言自己是国王。
「……喂,你这反应怎么好像知道自己会抽到国于一样?」
该不会是作弊吧?虽然我讲得很直接,但妖精完全不予理会。成为女王的她,看著我们这些部下……
「嗯,第一个命令该怎么办才好呢~~」
「……!」
村征学姊对著妖精,好像在暗示什么一样地不停眨眼。
妖精朝她看了一眼后,突然面向我说:
「先来小试身手!1号~~~~」
1号——是我。
「去亲2号!」
「噗!」
害我囗水猛烈喷出来了。
什!什什什、什……么!要我亲人!这、这只色情妖精!明明知道有女孩子在,还下这种命令!虽说也许国王游戏本来就是这样玩的没错!
没、没想到这些成员会搞得像是在联谊一样……!
我晕头转向地陷入混乱中。
啊!比、比起这个!2号!2号是谁!难道说是村征学——
我在动摇与期待之中,准备看清楚亲吻对象的瞬间。
「!」
躂!席德无言地站起来,接著往玄关猛冲。
「啊!逃跑了!征宗!快追!他就是2号!」
「谁会去追啊!」
我怎么可能跟男人亲吻!
「什么啦!难得本小姐想把亲吻画面拍下来然后上传到推特的说!」
你想杀了我吗! 而且这家伙刚才的言行举止,似乎知道我就是1号的样子,是我多心了吗?
——结果,席德就这样逃离现场没有回来,国王游戏才刚开始,就出现一名淘汰者。
村征学姊狠狠地瞪著妖精。
「……妖精你这家伙,跟刚才说好的不一样啊…………好不容易才把号码告诉你了。」
「就说是小试身手嘛,反正你好好看著。」
「喂,那边的女性阵营,事先商量好也太诈了吧!再说只剩三个人也没办法玩国王游戏吧。各自的数字都一清二楚啊。」
「是啊。那改变一下规则,再增加一名参赛者吧。」
妖精乾脆的说完后——
「咦?要玩国王游戏?真的假的!要玩要玩!我也要玩!」
把「最不该叫来玩这游戏的人物」召唤出来了。
现在,我把平板电脑抱在胸前,画面上显示著戴著面具的情色漫画老师。目前正用Skype跟「不敞开的房间」连接。
「哎呀,虽然现在插画刚好画得正起劲,不过听到是国王游戏就非参加不可了!传说中的『国王游戏』!这辈子说什么都要玩一次啊!」
也没错啦,毕竟是个跟家里蹲完全无缘的游戏。
看来情色漫画老师跟我们一样,似乎都对「国王游戏」这个词,怀抱著诸多幻想。
「可是,有一个人是用Skype通讯的话,要怎么玩国王游戏啊?还有真的要继续玩这游戏的话,女性成员似乎有作弊的嫌疑,这先想想办法解决吧。」
我把疑问跟请求传达给妖精。结果……
「这样的话,国王固定给情色漫画老师当就好了。」
来了个不得了的回答。
「这种方式的话,本小姐就没办法跟村征共谋作弊了吧。」
「你们果然有作弊嘛!」 「才没有才没有。但你似乎很怀疑,而且本小姐也认为这样子情色漫画老师会觉得比较有趣啊。」
难道说,妖精是为了让无法走出房间的纱雾,也能体会到集训的乐趣才这么考量……虽然也许是这样没错,但是! 「没、没问题吧……?」
该不会就此诞生出超越尼禄的暴君吧?这点我超担心的……
「不过,总之就先试试吧。情色漫画老师,这样可以吧?」
「可以啊。还有我不认识叫那种名字的人。」
就这样——
由情色漫画老师固定担任国王,就此展开国王游戏的第二回合。
减少为三张的数字扑克牌,由我、妖精、村征学姊——各自抽牌。
接著…… 「那个,然后就是……由我来对大家发出命令就行了吧?1号去怎样怎样~~之类的。」
「就是这样——来,请尽情命令吧!此时此刻起,我等『圆桌的骑士』(Knights of the Round)就是『情色漫画大王』您的仆人了!」
「我、我不认识取那种危险名字的人!」
真的。万一电击大王来投诉的话我可不管喔。
大喊著跟平常似是而非的台词的情色漫画老师,不对,情色漫画大正像是要重振精神般「咳」的轻咳一下后,对我们下达最初的命令。
「1号的人,脱掉一件衣服!」
「是本小姐!」
嘶唰!妖精在翻开1号牌的同畤,就迅速地把上衣脱掉。
简直有如格斗家登上擂台时一样,真是威风凛凛的快速脱衣——不对!
「你、你这人!怎么这副德行……!」
「既、既然承认了情色漫大王的政权,这点程度的损害本小姐早就有所觉悟!」
妖精逐渐开始脸红,同时露出奸笑。
情色漫画老师惊觉地大喊。
「啊!小妖精好诈!那是泳装嘛!」
「喔呵呵呵……就猜想会有这种情况,有先准备真是太好了!」
这、这家伙,难道已经先行预测到国王游戏会变成脱衣对决了吗……!
「好诈!太诈了!虽然很可爱!」
已经进入情色漫画老师模式的我家妹妹,看来似乎真的很不甘心。
……也罢,能乐在其中就好。
「好!下个回合!情色漫画大王!」
国王依旧固定,臣子们再次重新抽取数字。
情色漫画大王有如猴子般兴奋,并且下达新的命令:
「哇哈!这个游戏超好玩的啦!很好!要不停地下命令喽!下一个是——1号的人!」
澎咚!村征学姊保持著坐在沙发上的姿势弹跳起来。
……看来学姊是1号。
此时我胸口的情色漫画大王,眼神里发出光芒。
「把那身和服脱掉一件!」
「!」
村征学姊满脸通红地起身,往交谊厅的出入囗猛冲。
这个瞬间,妖精快速绕到学姊面前。碰咚一声把交谊厅的门关上。
「不会让你逃跑的喔,村征!来!快脱掉吧!」
「我、我我我、我可没听说过是这么不知羞耻的游戏啊!」
「因为本小姐没说过嘛。」
「你、你这人!竟、竟然陷害我!刚才你明明说要用国王的命令让我获得甜美的回忆啊!」
原来有缔结那种密约啊……
村征学姊露出泪汪汪的眼神,并且抱著胸部颤抖,完全变成一个害羞怕生的少女。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向情色漫画老师抗议。
「喂,情色漫画大王!国王游戏可不是脱女孩子衣服的游戏啊!下些不同的命令啦!」
「咦~~」
情色漫画大王阁下似乎很不满,不过意外地马上就接受了。
「好吧。那就下不同的命令。因为不能叫人脱衣服了,这个嘛……」
「……呼。」
面对松一口气的学姊,情色漫画大王下了这种命令。
「跟我说你现在穿什么内裤。」
就觉得她会这么说。这个命令完全可以预测到。嗯,早就知道会来这招了。
不过,也好,这点程度的话……应该还在容许范围里吧?会有这种想法,难道是因为我已经习惯情色漫画老师(对惠她们)的言行举止了吗?
「那个,学姊……我会把耳朵塞起来——」
如果只有女孩子听到的话,这种命令应该也没问题吧?我语气里带著这种含意,朝向村征学姊那边一看——
「……………………………………………………………………………………………………」
她的脸比被命令「脱掉衣服」时,还要更加火红。
只见她羞耻地低下头,然后咻!的用双手遮住双腿之间。
——奇怪?刚才这命令,有什么需要羞耻到这种地步的要素存在吗?
怎么想都是「脱掉衣服」这边比较羞耻,也比较会因而脸红啊。
「怎么啦?小村征,你穿的是什么内裤啊?」
情色漫画老师不停重复著如果不是玩国王游戏就会构成性骚扰的问题。
可是学姊完全不回答。就好像「被问了会让人羞愧至死的问题」,害羞到无法答话。
我想想…………这个是…………
……………………………………………………
………………………………………………………………………………啊!难、难道说!
当我寻获真实的同时,妖精也开口大喊:
「啊,本小姐知道了!村征,你一定是——」
喀!学姊神速地绕到妖精背后,用手把她的嘴巴塞住。
「再、再讲下去就杀了你!」
「唔姆鸣、呜唔咕!」
把妖精拘束住的村征学姊虽然脸红害羞,但同时眼神却又无比涣散,可说是陷入搞不清楚想干嘛的状态。如果是漫画的话,应该会把双眼化成晕头转向的样子吧。
本来以为事情会就这么暧昧不清地混过去时,情色漫画老师以冷静的机械声音说: 「你没穿内裤吗?」
居然说出口了!
「…………………………」
各种声音从别墅的交谊厅里消失。不管是我、妖精、村征学姊、情色漫画老师……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彷佛就像时间暂停了一样。
…………………………
又经过一段时间后,忍耐不住这股沉默的我,露出「真的假的?」的表情看著村征学姊。
「……呜!」
她的肩膀微微一震——接著就猛力地抓住我的衣领。
「因、因为是和服啊……!因为是和服嘛!因为这是和服嘛!」
「我、我明白的!」
村征学姊以尝到人生最大耻辱的表情,超拚命地不停说「不是的,不是的。」来辩解。
「喂,情色漫画老师……因为你的关系,这游戏变得超尴尬的啦。」
「……忍、忍不住就……」
少在那忍不住啦。
「……怎么办。」
从情色漫画老师模式中恢复的纱雾,或许是她自己也感到愧疚,所以就像是要安慰瘫软在沙发上的村征学姊般这么说:
「抱歉喔……那个,我会用刚才这件事画一张图送你的,可以原谅我吗?」
「怎么可能原谅你!」
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可以画张色色的插画就获得原谅的,顶多只有妖精而已。
学姊用力抬起头来,接著泪眼汪汪地不停挥舞拳头。
「说、说起来!不要再讨论这件事了!我想要立刻就忘掉!可恶,我再也不要玩这什么国王游戏了!妖精!你也听到了吧!」
「是、是啊……也到一个段落了,来玩些不同的游戏吧。」
正当妖精拍著村征学姊的后背安慰她,并且这么说著时。
克里斯先生与席德一起回到我们所在的交谊厅。
「啊!」
妖精指著席德,语气慌乱地说:
「国光你这家伙,竟然背叛了!本小姐们偷懒不工作玩国王游戏的事情,你跑去跟哥哥告状了吧!」
「……咦?没有啊,我没去告状喔。」
「咦?」
「我跟克里斯先生只是偶然在外头遇到而已……」
「什、什么嘛。是这样啊。抱歉随便怀疑你。」
妖精虽然松了口气,但你这是……
「哦……偷懒不工作,还玩了国王游戏是吧?」
你看,自己把一切都说给克里斯先生知道了吧。
「啊!」
虽然已经太迟了,但妖精似乎也察觉自己的失误。她用手摀住嘴,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铁青。
克里斯先生面无表情地凝视著自己负责的作家。
「是吗是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国王游戏,国王游戏呢。这不是很好吗?」
「那个,哥哥大人?不是这样的。这个是因为啊……」
「那么,接下来由我当国王可以吗?现场全体作家们,回答国王我的问题吧——『你们现在该进行的工作是什么?』」
看来这是要被狠狠训一顿的气氛。
这、这下子连我们也遭受池鱼之殃。不过,陪妖精一起玩的我们也有错就是了。
我偷偷瞄了笔电的画面一眼,Skype已经中断。
……情色漫画老师这家伙,竟然逃跑了。
克里斯先生环视著全员,然后缓缓地说:
「首先从狮重老师开始。你现在该进行的工作是?」
「是、是短篇的长篇化作业!几乎已经要结束了!」
「很好。那么,和泉老师。」
「是新作第二集的构思与发想。」
实际上,虽然完全没有进展,但是说出「再一下下就要完成了。我真的没有偷懒喔。」这种话来营造气氛。这可是作家的必备技能。
克里斯先生「嗯。」的点点头后,把视线从我移到自己妹妹身上。
接著以低沉又恐怖的声音说:
「山田。」
「是。」
「你该做的事情是?」
「是、是游戏的剧情监修。」
「没错——所以?为什么明知道这一点,却还跑去玩国王游戏?」
「是、是为了放松心情吧。」
「是吗?那心情有放松了吗?」
「还、还好。」
「那真是太好了——完成三名女主角的剧情监修之前,今天可别想睡觉喔。」
「咦咦!等、等等!想睡觉的时候还去工作,根本弄不出什么好作品啊!」
「没这回事。之前把你关在编辑部时所写出来的新刊,不就是本最棒最有趣的小说了吗?山田妖精最能够发挥实力的时机,不是干劲MAX的时候——而是在紧迫的状况中,被逼到极限的时候啊。身为责任编辑的我最清楚这点了。所以这次的游戏剧情监修工作,想必也会有非常优秀的成果吧。当然,没有报酬。」
「恶、恶鬼!恶魔!监修型的工作都累得半死,但报酬却少得可怜啊!本小姐要求改善劳动条件!」
「随便你怎么说,但为了读者与玩家们,我很乐意化身为鬼或恶魔。」
克里斯先生彻底断绝了负责作家的不满后……
「那么,最后是——千寿村征老师。」
把视线转向村征学姊。语气也立刻变得十分谦恭。
「关于千寿老师的话,完全没有值得担心的地方。集训中似乎也非常勤于执笔工作,真希望我那喜欢偷懒的负责作家,能够跟你好好学习一下呢。」
「等等!不要偷偷讽刺本小姐!让人很火大耶!」
没有理会大声叫骂的妖精,克里斯先生继续说:
「停止刊行的《幻刀》第十二集发售日,已经决定是在九月了。此作将成为文库史上最高的出版发行本数,在本公司也成为热烈讨论的话题。」
文库史上最高的发行本数!
真的假的……学姊果然很厉害。
不过,这不是跟我的新刊同时发售了吗?
看来千寿村征与和泉征宗,还直是命中注定要互相撞在一起。
只不过因为这次我换了题材类型,所以被拿来比较内容——这种事应该是不会发生吧。不,就算要比的话也是我会赢!这次一定是这样!
「千寿老师,现在你正在进行《幻刀》第十三集的执笔吗?」
听到克里斯先生这若无其事的询问,村征学姊缓缓地摇头。
「非常抱歉。」
她把刚才阅读的「和泉征宗的原稿」珍重地抱在胸前。
「我已经不会再写小说了。」
若无其事地讲出爆炸性的发言。
改变一下场景,来到别墅外头。
我们在能够俯瞰大海的山丘上,享用午餐BBQ。架在炭火上的铁网上头,并排著各种串烧。有虾子、花枝、贝类、鱼类等——备有各种丰富的海鲜。
把桌椅排好,我们各自聊天饮食。
此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啦!」
席德大声喧嚣著。
他拿著啤酒杯一囗气把生啤酒喝乾,然后呼哈的吐出充满酒臭味的气息。
「你是指什么——不过,你没事吧?感觉你似乎已经很醉了。」
我看著他的脸。
「偶没素~~啦。」
「……这下没救了。」
席德他满脸通红,眼神涣散——完全是喝醉酒的状态。
克里斯先生说「我去拿水来」后,跑进别墅里头。
在集训期间把所有该做的工作都完成的席德,在乾杯时以要给自己一点奖励为名义,要了些啤酒。
结果……才没几分钟,一回过神来就变成这副惨况。
本来以为他是个非常正经的人,但却发现这个意外的弱点。
对酒精毫无抵抗力。而且看来酒品也很差。
这下我懂了。他对聚餐时的记忆会那么暧昧,就是因为这样。
「啊,好热!为啥这里会这摸热哇!因为速夏天嘛!」
……这样可不会受欢迎。真是个令人感到遗憾的帅哥……
「你还是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
「偶没素啦!别官这个啦!刚才村征老师的发言才素!那素怎么一回素啦!」
也许是喝醉酒的关系,真心话全都跑出来了……总觉得是这种感觉。
被啤酒杯指著的村征学姊,不停地眨眼。
「我的发言?那一个?」
顺带一提,她好不容易才从没穿内裤事件的打击中恢复。
「就素『已经不会再写小说了』的那个啦!你素认真的吗!」
「是认真的。」
「~~~~~~~~~~~~~~~唔!」
席德那因为酒醉而火红的脸上,眼睛已经变为><的形状,还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
刚才村征学姊说出「已经不会再写小说」时。
我跟妖精——恐怕是因为相同的理由——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克里斯先生则是微微抽动了一下单眉,但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反应。
现场只有席德一个人,有非常明显的动摇。
之所以没有马上追问理由,也是因为他那保守拘谨的性格吧。
借助酒精的力量,现在终于能够开囗询问。
他依旧用那囗齿不清的语调说:
「怎么会……!为啥?为什么不叽续写了!」
「要我说出理由是无所谓。不过狮童先生你为什么这么激动呢?难道是我作品的书迷吗?」
「因为像你这样只要肯写,写多少本就能出多少本书的人,却说出那么不负责任的话啊!你知道自己受到老天多大的恩赐吗?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吗?知道自己让多少读者苦苦地等待吗……!但是,文库史上最高初版发售本数的超人气系列作品,你却那么乾脆地说出『不写了』这种话!请不要开玩笑了!这种事情不可能被允许的!对所有的关系者与读者都太失礼了!」
如果是酒醉后展露本性的话——席德其实是个满热血的人呢。
不过,就算对村征学姊这么说——
「……我并没有开玩笑啊。还有并不是『不写这个系列作品』了,而是写小说这件事本身我都不会再做了。」
你看,她听不太懂。她沉吟一下后把手摆在下巴,开始思考。
「虽然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但听你这么一说,也许很不负责任没错,也可能真的很失礼。如果我不写小说的话,就会有很多读者生气,也会有很多读者感到悲伤吧。」
「那么!」
「但我还是决定不写了。」
「什……!」
虽然席德感到很震惊,但曾经跟认真起来的村征学姊有过冲突的我,可以猜想到这个回答。除非发生什么重大事件,不然这个人是不会改变行动的。
之前也是……当妖精说「为什么你都不关心一下跨媒体制作?下次要好好监修啦!」,之后列举出各种好处与坏处想说服她时。
村征学姊也回答「我了解你说的了。」、「你说得没错。」、「有道理。」等等,虽然能够接受这些意见,但却总是做出相同的回答——「可是,这样会减少写小说的时间所以还是免了。」
在她心中,应该有个很明确的基准吧。像这样的人是没办法说服的。
除非能让她阅读「世界上最有趣的小说」才有可能。
「为什么,你不会再写小说了呢!」
席德,再次问了相同的问题。
这次村征学姊确实地回答:
「因为梦想实现了。」
「咦?」
「不对……应该说就算梦想没有实现,也已经没关系了吗?我之前的梦想是『写出世界上最有趣的小说,让自己阅读』。我想要获得更多能让自己打从心底觉得有趣,能够笑著阅读的小说——但是,这场集训让我发现了。」
村征学姊看起来很幸福地……看著我。
然后用有如怀抱著梦想的少女的语气说:
「只要征宗学弟能够每天为我撰写小说的话——那么,就算自己再也不写小说,也无所谓了吧。」
「不,我不会每天帮你写喔。」
我一边咀嚼著串烧,同时用非常随便的口气说著。
「咦咦!为什么!」
「要问为什么……因为我不是学姊的『专属小说家』嘛。以自己的小说为优先也是当然的……」
唔!学姊真是的,就算那么泪眼汪汪……泪眼汪汪地……
我忍受不了热情书迷的眼神,于是小声地说:
「不、不过,偶尔的话,帮你写一些是无所谓。」
「太棒了♪」
平常那副冷静沉著的模样变得像是骗人的,时而惊讶,时而露出笑容——想到这么丰富的情感,都是因为我的作品而产生……感觉一不小心就会喜欢上她。
明明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看到我这样子,妖精则是笑嘻嘻地开始嘲讽。
「你也一样是个毫无防备的男人呢——征宗。」
「啰唆!不、不要对纱雾说喔!」
「好好好。不过,被可爱的异性,不断地称赞自己作品的话——作家这种生物,说不定全部都很毫无防备呢。」
总觉得她这么讲,好像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例子」一样。
说著「梦想实现」,并且露出似乎很幸福的微笑的村征学姊,此时重新面向席德,以直爽的语气说:
「这就是我不再写小说的理由。可以接受了吗?」
「说什么接受……」
看来他没办法接受。话说照这种发展,学姊是打算要我每个星期都帮她写一篇小说吧……﹒不过,万一像刚才那样被拜托的话,我可没有自信能拒绝。
席德又再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囗酒,然后对著我跟妖精说:
「你、你们两位也觉得这样就囗以了吗!就算村征老苏不写小说也无所谓——从、从刚才开始,你们就一点也没有担心的样子!」
「就算问我们好不好——对吧?」
妖精以困扰的表情看著我。
「是吧?」
我们也只能看著对方苦笑。妖精接著用超随便的语气说:
「这个嘛…………不要管她就好了吧?」
我也完全持相同意见,一边咬著串烧,并且点头赞同。
「什……!大家不都是同为作家的伙伴吗!怎么这么薄情……」
「不是,因为啊。村征她在各种方面上,就算你想去说服她也没有用的……」
「去为她担心,你自己都会觉得很蠢。」
我和妖精相继吐露真心话。
因为语气中完全没有任何紧张感,所以连村征学姊本人也一脸焦急地慌忙讲说:
「喂,你、你们两个!这样子连我也会心灵受创喔!虽、虽然也不是希望你们阻止我……不过稍微担心我一下下也没关系吧?」
「那这样子,本小姐问你喔~~」
妖精眯起眼睛看著村征学姊的右手。
她的五根手指都缠满绷带。
「那些绷带底下,是怎么了?你为什么要缠著绷带呢?」
啊,这个其实我也很在意。
——因为我写不出来了。
记得她之前曾让我看她缠著绷带的手指,然后说出这句话。
「难道是封印著『邪炎之力』在其中——应该不是吧?」
「这个跟……『不会担心我的理由』,有什么关系性吗?」
「有喔。」
「…………好吧。」
村征学姊把右手伸到自己面前,轻轻抚碰著绷带。
「我之所以缠著绷带,单纯只是因为受伤而已。」
咦?好普通的理由——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哼嗯~~那受了什么伤,还有受伤的理由讲来听听吧?」
村征学姊虽然对妖精的问题有点纳闷,但还是回答:
「我想你们都知道,直到不久之前为止,我陷入低潮。完全无法写出战斗系小说。」
「嗯,然后呢?」
「当我撰写小说时,总是会自己定下一个截稿时间。」
「嗯,然后呢?」
「每当我没遵守截稿日期时,就会把指甲拔掉。」
席德听完,就从鼻子跟嘴巴里喷出啤酒。
「咳咳咳……!」「咳呕咳!咳呕呕!」
我也把刚放进嘴巴的虾子吐了出来。只有妖精勉强保持镇静。
「大、大致上跟本小姐预测的答案差不多……看、看、看吧?你们也听到了吧。」
「啊、嗯……」「……是。」
我跟席德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以前我曾经把妖精评为「会对读者耍傲娇的作家类型」。
看来千寿村征是个「会对小说发作病娇的作家类型」啊。
村征学姊以妖艳的眼神,看著缠满绷带的手指。
「我认为所谓的截稿日,是为了创作出有趣作品,而用来规范自己的事物。确实定好期限,才能够创作出优秀的作品。拖拖拉拉才写出来的故事,从来没有一个是有趣的。」
「就算这样,我想也没必要拔掉指甲吧。」我这么说著。
「过去曾有个伟大的作家,每当他超过期限,就会切断一根自已的指头。从脚趾头开始,他把八根指头奉献给了创作。既然他的作品背负如此庞大的风险,想必一定是非常优秀的创作吧——很遗憾地,我没有办法做到那种地步。」
此时学姊双颊红润地偷瞄我一眼。
「因为我不希望让喜欢的男孩子吓到嘛。」
但是我已经吓到退避三舍了。
「征宗……如果你成为村征的专属小说家,你就惨了呢。总有一天绝对会被拔指甲的喔。」
「………………不要讲那么可怕的事情。」
喀哒喀哒。我的膝盖有如刚出生的小鹿般不停发抖。
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好了!还好有拒绝……!
情色漫画老师!我爱死你了!真多亏你阻止我!
「所以啦——国光,你懂了吗?」
「……是的。我也……完全明白两位想表达的意思了。」
席德似乎也因为刚才的冲击从酒醉中醒来。并且苦笑地说著。
「的确,看来我们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
「为、为什么!我完全搞不懂耶!」
「呃,所以说重点就是——」
妖精眯起眼睛,一脸厌烦地说:
「像你这种疯狂小说家,怎么可能会真的放弃写小说嘛。」
「……什……」
「反正你马上就会忍耐不住,又开始写起小说了。」
「我、我是真的打算放弃——」
「你撑不过三天的。要本小姐跟你打赌也无所谓。」
妖精这么断言,并伸出三根手指给大家看。
村征学姊把小嘴撇成ㄟ字型,以不高兴的声音说:
「征宗学弟……你的想法也一样?」
「嗯,因为学姊跟我是同类嘛。」
「唔……」
「等你睡醒之后,就会改变主义啦,一定会的。」
「…………讲得好像我是个笨蛋一样。」
难道你觉得自己不是个笨蛋吗?
她嘟起来的嘴唇,还真是可爱。
「………………学弟,你好像一脸有话想说的表情。」
妖精说的没错,我想只要经过三天,学姊就会马上又开始写起小说。
我也没说错,只要睡一觉起来,说不定她自己都会忘记曾经讲过不再写小说这种话。
根本不用去担心千寿村征,也从一开始就没担心过。
但是……
「嗯。的确有话想说——或者该说,有些事情想让你知道。」
「……那、那是?」
「自己写出『世界上最有趣的小说』的方法。」
吃完午餐后,我跟村征学姊一起回到自己的房间。
里头有著书桌跟床铺,是十分简朴的装潢。
走进房间,学姊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征宗学弟,刚才吃饭时说的那件事……是什么意思?」
「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才把你叫来我房间啊。稍微等一下……喔,有了有了。」
我从背包里,拿出A4大小的信封。
「锵锵。你猜这是什么?」
接著拿给村征学姊看。
「啊!那、那是!」
学姊发出激烈的反应。她瞪大眼睛,看起来十分动摇。
啊啊……果然是这样。
我获得某种确信后,就从沉重的信封中,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五十张以上用和纸制成的信纸。以直行写著『给和泉征宗的信』。
「这是我珍藏的读者来信喔!」
「………………是、是是是、是吗…………喔……读者来信……呢。」
学姊显得无比慌张。额头直冒冷汗,眼神也不敢跟我对上。
我虽然察觉到那个理由,但还是不管她继续说下去:
「这是每当我发售新刊时,总是会寄来超热烈的读者来信的人——这次当《世界上最可爱的妹妹》的短篇在杂志上刊载之后,也马上写了大量的感想寄过来。你看,有五十张信纸的分量耶,很厉害吧。还附上用彩色铅笔画的插画喔。」
「你、你都把读者来信随身携带著吗?」
「因为想拿来跟大家炫耀啊——不过一半是开玩笑的。这也才刚寄到编辑部而已。为了想早点阅读,所以我就带过来了——总之,这是三个理由的其中两个。」
「……最后一个理由是?」
「为了拿给学姊看。」
「!」
学姊不聤地眨眼。因为我几乎可以猜出她这个可说是自已高阶版本的反应(虽然偶尔还是会搞不懂),所以实在非常有趣。
「哼、哼嗯……也、也就是说……那个读者来信跟『世界上最有趣的小说』的写法,有什么关联性吧。」
所以才会想让自己看读者来信。
学姊似乎就这么凑合著解释了。虽然是有关联,但不只是这样而已。
明明就已经稍微察觉到了……这人还真是可爱。
「所谓的『世界上最有趣的小说』,就是对自己而言,能够在一百分满分里头拿到一百万分的有趣书籍——学姊你是这么说的吧?」
「是啊。」
「然后靠自己亲手把它写出来就是你的梦想——之前也这么说过。我真的觉得这是个很远大的梦想喔。所以我也试著思考,自己又是如何呢?」
我注视著自己的手掌。
「那个梦想,我自己是否也能办到……于是就试著写写看。」
「你是指自己有没有办法,写出『世界上最有趣的小说』……?」
「嗯。」
我点点头。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集训中我交给学姊的小说,就是实验的成果。」
「————」 她睁大眼睛。然后身子向前探出后慌忙地问:
「然后呢?写出来了吗?写出对你而言是『世界上最有趣的小说』了吗?结果怎么样了?」
我单手压在后脑杓上,笑著回答:
「还是不行。」
「什……!」
村征学姊滑了一下。我「哈哈哈」的笑著。
「哎呀,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只为了唯一一个几乎跟我有著相同感性的人,随心所欲地撰写的话——本来以为可以办到的。结果还是太天真了。这个梦想,看来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达成的事物啊。」
就算不用仔细思考,这种作法其实跟村征学姊平常就在实行的方式几乎没什么两样。想要写出对自己而言是「世界最有趣的小说」的话——也许这种方式是办不到的。
这次让我了解这点。
村征学写看起来十分失落,她垂下肩膀叹气。
「唉……什么嘛……害我空欢喜一场……」
「抱歉……不过啊,果然还是跟我想的一样。」
这次换我探出身子,注视著她这么说:
「虽然写出来的不是『为我而写的小说』,对我而言也不是『世界上最有趣的小说』,但即使如此,我还是高兴得有如拿到一百万分一样喔——」
「因为你……看得很开心啊。」
「————」 她再度眨了好几次眼睛。
「你是说……」
「所以那时候,我才会对你说谢谢。」
无论如何,都想传达给她。
「这封读者来信也一样喔。这个人,虽然似乎还是个国中女生——但她说自己最喜欢我所创造的角色了!然后啊,还说想要阅读更多的后续剧情!这让我超……!开心的——心情也好到翻天了——如果要用分数来形容,那就算有一百万分也不够呢!」
「!」
村征学姊瞪大了双眼。
「这就是……你所说的?」
「没错,这就是『世界最有趣的小说』的写法——不过虽然这么说,这跟学姊的梦想也许还是不一样。但是,我比较喜欢这样的梦想。只要有肯阅读我写的小说,能够对我说很有趣的人在,那么蕴藏其中的价值就不会输给我或学姊的梦想。」
「………………」
学姊听完后思考了许久。我想,她大概不太能理解吧。
因为这个人,从来没有在意过读者的感想。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传达给学姊知道。就算担心她也没用,就算反正放著她不管,她也会再次找回梦想,擅自随心所欲地开始写起超有趣的小说。
「我说学姊,光是达成一个梦想而已就放弃,是很浪费的喔。」
只要稍微看一下周围……
——写出『究极的轻小说』,藉以征服世界!
——总有一夭我想跟食品公司进行合作企昼,让我所想出来的角色或点心被摆在便利商店里头,这就是我现在的梦想。
——我的梦想就是写出「世界上最有趣的小说」!
——把你带出房间,两个人一起观赏动昼!
无限的梦想随地可拾。也埋藏著许多的宝物。
我想告诉这位年纪比我小的前辈,所谓的创作就是这么一回事。
只不过我真的很不会说话,所以实在不觉得有头尾连贯的传达给她。
然后……
「还有一点,无论如何都想告诉你。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这么想了。」
「咦?很、很久很久……以前就……?你跟我第一次见面是……」
是最近才见面的。我知道。
但是,不是这样的。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认识你了。
「寄这封读者来信给我的,就是学姊吧?」
「!」
读者来信的寄信人,写著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名字。
她跟第一次给我感想的「那个人」——对我作品的喜欢程度,说不定不相上下,也是个会持续寄读者来信给我的难得的读者。
真是吓死人了。没想这位就是——我的同行,也是伟大的前辈,千寿村征老师。
「……你、你……你是……什、什么时候知道……」
「之前你不是把《幻刀》第十二集的手写原稿寄给我吗?因为笔迹相同,所以马上就发现了。能把字写得这么漂亮的国中女生又是我的书迷——怎么想都只有一个人而已。」
「……啊……」
「而且我当然会发现呀。因为从出道开始,你是第一个寄信给我的人嘛。所以我反覆阅读了无数次,让我能打起精神。不管是没办法出书感到痛苦时,还是书的评价不好而气馁时,都让我觉得要再努力奋斗。为了让这个人能够开心,就不能气余,得提起干劲继续撰写小说。也让我能够抬头挺胸地宣称我的小说很有趣,能够写出来真是太好了。」
「………………我……我不是想要这样……才……写的。」
村征学姊在我面前变得满脸通红。
看到这情景,我的脸颊也快速地火热起来。
果然面对面这么说,真是令人害羞。
「那个……所以……就是……」
签名会的时候,光是面对男性书迷都会这样了,面对像她这样的美少女,当然更加紧张。
啊啊可恶……明明事先做好心理准备了——可是却口乾舌燥地没办法好好讲话。
所以,也许会变成很奇怪的笑容。
「谢谢你总是支持我。」
从出道时开始,就一直怀抱在内心的感谢,终于传达给本人。
她惊归地瞫火眼睛,最后微微地点头。
「嗯。我才是,非常谢谢你。」
回应给我非常温柔的感谢。
「……………………」
「……………………」
和谐的沉默,充满在房间里。
跟我很相似的这个人,有著心灵相通的感觉。
先开口的人,是村征学姊。
「我本来一直以为……梦想,只能是一个人一个而已。但是,不是这样。」
村征学姊害羞地说:
「就算梦想实现了,其他梦想……也会接二连三地无限涌现……所以就算我拥抱许多的梦想……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实现许多梦想就好了。」
「那当然啦,大家都是这样子。学姊你平常果然都少根筋呢。」
当我笑著这么说。学姊也说著「真的呢」然后笑了。
「所以?学姊——你不写小说了吗?」
「喂喂,征宗学弟。谁讲过那么随便的宣言了?我是不可能放弃写小说的吧。」
「说完『不写了』之后,连半天的时间都还没经过喔!」
「哈哈哈哈,那个亚人物种的预言,看来大错特错了呢——」
「就连妖精也没有想到会这么短暂吧!」
虽然我很清楚就是了!不管是这种反应!还是这种结局!
因为我跟这个人,十分相似嘛!
「好啦,因为这样。虽然我的梦想,就像是已经藉由你的笔而达成了…………」
她拿起铅笔在手上转动。那漂亮的姿势,是会让人看得入迷的小说家身影。
「我决定了,征宗学弟。」
「决定什么?」
「『写出世界上最有趣的小说』、『把它拿来给自己阅读』这个梦想这次要重新由我自己亲手达成。仔细想想,既然征宗学弟不可能成为我的『专属小说家』,就无法期望『世界上最有趣的小说』能有安定的供给,所以不够的部分,果然还是得由我自己撰写才行。」
「这点事情一开始就要发现了啦。」
而且我只说会偶尔帮你写喔。
无视我的责难,学姊竖起一根手指。
「然后就是现在,我找到全新的梦想。」
「哦,什么样的梦想?」
千寿村征的「全新梦想」。实在无法不在意。
「嗯嗯——我的『全新梦想』……是我自己一个人,绝对无法达成的事情。」
她的脸颊害羞地染士红晕,然后浮现出充满自信的笑容。
「虽然详细内容没办法告诉你……呵呵,说得也是。」
第一次展露的表情,有如极度凶恶的梦想少女。
接著她把铅笔的尖端朝向我。
「目前的话,就先让你喜欢上我吧。」
这是彷佛要压溃我的梦想般的可怕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