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反击

第二天方元从里间出来,小敏问了同样的问题。

“早啊方元哥,你看起来怎么”

“我怎么了?”衬衫的扣子从上系到下,方元心情颇好的翻出一根烟咬在嘴里。

“感觉你好帅。”第一个冲进脑子中的词儿其实是“漂亮”,但小敏觉得用“漂亮”形容一个男人实在奇怪,因而换了一个自己能接受的。

方元笑着在小敏脑袋上揉了一把,转而问道:“你老板呢?”

“有老主顾的车抛锚了,让他去看一眼。”

方元可有可无点头,什么理由不重要,他知道醒来后是必然见不到宋吉祥的。

不是情侣,哪能同沐晨昏。

昨晚他结结实实的领教了素了四年的男人的德性。相较于上一次的近乎施暴,昨晚两人在床笫之间都得了趣儿,除了始终沉默和没有亲吻,似乎一切都与过往一样,他们之间并不存在横亘了四年的时间裂缝,也没有过往的龃龉欺骗,是最普通的情侣,也是彼此最初的那个爱人。

可,越完美的梦越容易醒,当他低低唤“阿祥”的时候,男人的大掌捂了他的嘴,用更加野蛮的律动将他毫不留情的扯出了刚刚构建而起的假象。

终于,在又一次的释放后,宋吉祥翻身而下,待粗喘的气息慢慢平复,他起身去烧了热水。

淋浴室的热水器时灵时不灵,修了几次都是老样子,因为是夏季,师徒俩冲淋都不怎么用热水,便一直拖着没换,如今入了秋,换热水器便提上了日程,可店里接连收了几台车,这事就又给耽误了,好在宋吉祥与小敏都不是娇气的主儿,咬着牙吼一首歌,万事大吉。

修车店没T,昨晚做到最后,方元一身的情誉之色,像被人虐待过的破布娃娃,可怜又靡艳。

宋吉祥烧了热水,兑了一盆放在床边。

“热水器坏了,简单洗洗吧。”

方元撑着起身,他在床上向来不是柔弱一挂的,可如今都不得不放缓动作。

“我去浴室洗吧。”

“就在这吧,外面冷。”

仲秋夜寒,但还未到烘暖的时候,一点热气都拢在了狭小的里间。

方元不是个脸皮薄的,原来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有时累得狠了就全凭宋吉祥摆弄,由着他名为体贴实为恶劣的清理。

哗哗的水声中,宋吉祥坐在床边燃了一颗烟,方元知道他在烦躁。

重重的吸了三五口,烟便被灭了,宋吉祥翻身上床,面墙而睡。方元心里透亮,这是同意自己留宿了,他简单擦洗过后,同样坐在床沿,将男人剩下的半支烟吸尽,小心的沿着床边躺下,半点都没有碰到宋吉祥

晨间清冷,小敏已经穿上了夹克,方元站在水渠旁抽烟,他打算一会儿开车回宾馆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

方元看了会儿落叶,下意识懒散的抬眸,无意间看到了对面几人,霎时眸光深邃幽冷,面色氤氲了凉薄的寒意。

退后一步,他在门上敲敲:“小敏,上次你追的是这几个人吗?”

小敏听闻言速放下手中的活计,跑来门边一看,咬着牙说道:“还敢来,看今天小爷怎么收拾你们!”

方元拦下了他,从手机中调出私家侦探发来的信息,隔着公路与几个或坐或站的小流氓逐一对视,确定了他们就是资料中的几个街痞。

方元微微蹙眉,觉得事有蹊跷,雇几个街溜子骚扰宋吉祥并不像方启明那样的斯文败类的行事风格。

难道想用这种不轻不重的施压方式看看自己的反应?

方元心中叹气,看来谈情说爱的事要往后放放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将方启明这个麻烦彻底解决。

交代好小敏不要生事,他驱车回到宾馆洗漱,换了件衣服再次出门。

长街上落叶飘飘散散,落在地上铺金一片。方元随手拍了张照片,想用彩信发给宋吉祥,是的,直到现在他还没加上宋吉祥的微信。

想了一会儿,怕惹人厌烦,最终还是作罢。男人轻笑自嘲,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样瞻前顾后、小心翼翼了?

开车向曾经熟悉的地方驶去,离目的地越近方元面色越冷。

曾经的簇新的小区,新栽植的小树都是用木条夹着的,如今仅过四年,这里便显得有些荒败,那些小树好像都未成活,本应是绿地的区域中除了生命力旺盛的野草,就是四年未清的建筑垃圾。

没有停车场,方元将车停在了路边。他抬头望向高耸的楼房,曾经令人气滞的压抑感已经消失,但他仍觉得不舒服,就像长大后的你已经不再惧怕蛆虫,但仍会觉得恶心。

乘坐电梯上楼,电梯间和楼道中贴满了小广告,印着高耸胸脯和红色高跟鞋的小卡片洒在轿厢的角落,重金求子的纸条似乎刚刚贴在开合的门上,还散发着刺鼻的胶水味道。

方元一身西服正装,挺括垂坠的银灰色张扬矜贵,金丝眼镜与镶钻的袖扣闪着凛冽的光芒,藏在镜片后的黑眸深沉,俊美的五官自带肃杀的气场。

这个男人从里到外,与这颓败的一处格格不入。

他敲响了门,等了半天才有一个拖拖沓沓的声音在门里响起。

“谁啊,他妈的一早上敲敲敲,敲你个鬼啊!”

门被没好气的推开,一头乱发一脸戾气的青年出现在方元面前。

他眼角糊着眼屎,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迷蒙间只胡乱的看了来人的价值不菲的衣服,就把后面的骂骂咧咧咽回了肚子。

“你找谁?”眼神慢慢的上移,目光逐渐清晰,待看清了门外人,青年十分震惊:“闻方方!?”

房子没什么变化,四角的罗马柱、西式的壁灯、艳俗的沙发与窗帘,同四年前并无差异。

但,又是有变化的。

屋子已不光鲜,墙面污浊、地板无光。门口的鞋子快堆到客厅中央,运动鞋与高跟鞋混杂在一起,散发着淡淡的汗味;沙发上堆着各色衣服,男人的又或女人的,袖子和裤腿搅在一起,像菜市场卖的打成结的鱼肠;茶几上放着几份外卖,都是吃过的,散发着化学品的味道,汤汁和残渣洒在桌上,凝上了一层浮油。

刚刚睡醒的青年现在彻底精神了,睁大浮肿的眼泡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哥,你怎么回来了?快坐快坐,别站着。”

青年叫闻松,是闻方方货真价实的弟弟,四年前他离开时正在上初中。

方元在一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吴媛莉呢?”

“咱妈啊?谁知道上哪打麻将去了,一晚上都没回来。”

闻松舔着脸蹲在方元面前:“哥,听说你在京城干电影公司,挣钱挣大发了!咱妹,就闻婷,还等你捧她做电影明星呢。”他忽然用力拍拍脸,将乱糟糟的头发一拢,“哥,你说我能不能当电影明星?你弟长的也不差吧?”

方元镜片后的目光浅淡,撩了一眼面前的闻松,两片薄唇一碰,声音冷淡且戏谑:“你以前可从来没叫过我哥。”

青年一哽,随即讪笑:“那不是年纪小,不懂事吗。”

方元直视闻松:“你和闻婷都没考大学?”

青年避开冰冷的目光,搓着手回道:“没考上,你知道我俩学习都不咋地,不过哥,不上大学也没什么,你看你不是也没上,现在不也混得这么牛逼,哥,我能不能跟你去京城啊,你帮我找个事做,咱俩兄弟齐心”

方元靠进椅背,双腿交叠,缓慢却强硬的打断了闻松的滔滔不绝:“给吴媛莉打个电话,让她回来。”

闻松一怔,随即连忙应下,可电话还没拨通,入户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一个中年女人打着哈欠从外面走进来,猛然见到屋内西装革履坐着的方元,哈欠打一半吞一半,难受的眼泪都下来了。

“闻”

一句话未说圆全,她便被闻松推至方元面前,青年眉目喜成一团,高声说道:“妈,你看谁回来了,我哥!他要带我去京城发展呢!”

“真的?”显然这句话出乎闻母意料,她还记得几个月前方元的冷漠与手段,因而越发小心翼翼,“方方,你真打算帮你弟弟?”

方元一笑,瘦窄的眼皮向上,压出细细的双眼皮:“本来是这么想的,可你并没有按照我们的约定做事,不但不帮我反过来还出卖了我,所以小松现在这事不好办啊。”

“啊?”闻松的心情像是在做过山车,方元和闻母在打什么哑谜他听不懂,但也知道与自己的前途息息相关,因而他嗔怒,“妈,你做什么了?为什么要出卖我哥!”

“我没有。”

“没有?”方元双肘支在膝上,两手交叉,轻轻巧巧的说道,“那方启明从何得知的宋吉祥?他怎么知道可以用宋吉祥威胁我?”

“我不知道,真不是我说的。”闻母矢口否认。

“是吗?”方元起身,他比女人高出整整一头,此时微微躬身看着她的眼睛,势为威压,“你的账户一个月前汇进了一百万,是怎么回事?!”

“一百万!”闻松猛然提高声音,“妈你有一百万?我前天想和二辉他们出去喝点酒,找你要两百块,你都不给?!”

“我我我真没有出卖你,那个方启明没等我闹就客客气气的把我请进了门,好吃好喝的招待我,家长里短的聊着天,这不一聊,就让他知道了。”

方元握紧拳头,狭长的眼眸吊着,眼神凌厉如刀锋,满满都阴鸷肃杀,薄唇轻启,冷酷到了极致:“然后,你就用我给你的信息,敲诈了他一百万,高高兴兴的回来了?”

女人眼珠一转,扯出一个笑来:“这不都是缓兵之计吗?先要上一笔,以后我再去闹。”

方元看了她很久,然后收起怒容扫了扫袖口,放下一言:“那就等你什么时候去闹,再让小松找我吧。”

他抬腿作势要走,却被闻松一把拉住,焦急道:“哥,你别和妈一般计较,她老糊涂了,帮外人也不帮自己儿子,你放心我明天就带着她去闹,肯定闹出声势。”

方元挑眉,垂首看看那只抓着自己胳臂的手。见状,闻松那手迅速的撤开了,背在身后不住的搅动。

方元回首看着慌张的女人,最后说道:“吴媛莉,我给你的信息只是只言片语,方启明就给了你一百万,你认为这是好事?如果你拿不出当年他害人的真凭实据,转头他就会告你敲诈,你有一个牌搭子是诈骗犯吧?你可以问问他所涉金额巨大的敲诈罪会判多少年,估计你今后能与闻军在监狱里做个伴了。”

“什么!”女人踉跄了一步,厉声道,“是你让我去闹的!这事和我没关系!”

“我让你去闹,但没让你敲诈啊。”男人的手已经搭上的门把手,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无足轻重的事,颇不在意的说道,“哦,对了,那个宋吉祥,我只不过想吃一口回头草,现在吃到了也就那么回事,并非非他不可。倒是你,借着我的因由,故意让方启明认为宋吉祥是我重视的人,让他出手对付宋吉祥,以此来威胁我,你这么做不就是想为闻军报仇?因为是宋吉祥把他送去坐牢的。”

方元笑得灿烂:“真没想到,你和闻军还真是感情深厚。”

女人这回彻底慌了,他将闻松拉开,扑向方元,哭哭咧咧:“方方,妈以后再也不耍心思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不能坐牢啊,我坐牢你弟弟妹妹怎么办啊?!”

女人哭了半晌,方元才似有无奈的开口:“你先别哭,事情也不是不能处理,只要我们坐实了方启明当年下毒害人的事情,他怕你还来不及,又怎能告你?我这里有两个人的信息,一个是当年帮助方启明向安江杯子投东西的人,她如今已是老妇,比你还要大几岁,她是事情的参与者必然不会出面指证方启明,你只需与她攀谈,诱她说出当年的事情,并暗中用设备录下来即可。另外一人,是安江的舅舅,你去怂恿他找方启明讨公道,就说方启明如今口袋装得满满当当,而这些钱都应该是安江以及他这个舅舅的。”

“能做到吗?”方元面存轻视,“做不到就别勉强。”

“可以!”闻松率先保证,“咱妈能做到,她的能耐我最清楚,好事做不来,这种事绝对没问题!”

方元看着女人,见她无可奈何的点了头,才拉开门走了出去,身已半出,又补充一句:“哦,据我所知你的一百万已经在牌桌上输了二十多万,若方启明告你,你又不能归还财物,怕是会判得更重。”

言罢,他带上门,走出那间令人窒息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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