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戴沅这个电话挂得这么快, 仿佛像是在挽回上次被挂电话丢掉的面子。霍佑青放下手机,目光在屏幕上停留,过了一会, 他又给同学打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他转而给戴亦莘打电话,那边一向秒接。

“佑佑。”戴亦莘的声音顺着电流传过来。

霍佑青直接问:“你现在在哪?”

戴亦莘报出的地址让他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对方会在下榻的酒店,“那你在酒店等我,我现在过来。”

在戴亦莘回国没几日,霍佑青就让对方换了一家酒店,离学校有一定距离。仇问斐的话多少还是膈应到他, 虽然他觉得没必要在意他人的言论, 可不代表他喜欢这样被人讨论。

等赶到戴亦莘下榻的酒店, 他一眼看到站在酒店外面等他的戴亦莘。戴亦莘似乎每次都会这样, 只要他们见面, 他总是提前到, 站在外面等他。

唯一一次例外, 大概是他第一次带戴亦莘去看病。那时候他没有那九年的记忆, 对于戴亦莘这个人完全陌生,站在医院门口等了戴亦莘好一会,才看到人顶着一头雨过来。

霍佑青下车, 他没急着跟戴亦莘说戴沅打来电话的事,而是边走边问对方在房里做什么,“今天天气很好,怎么不出去走走?”

戴亦莘声音不高, “你有事。”

关上的电梯门隐隐约约照出他们两个人的影子,霍佑青看着电梯门上的戴亦莘, “我有事,你也可以自己出去走走。”

被他看的人头垂了下些,并没答话。他偏偏头,发现戴亦莘视线正落在他的手上。

“叮”——

电梯门开了。

戴亦莘入住的房间很干净,若不是摆了点私人用品的桌子,看上去房间像是没人住过一样。霍佑青走到桌子前,发现戴亦莘正在看的是一本外文书,看到一半的样子,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他看一眼跟过来的戴亦莘,察觉对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慌乱时,没经过对方犹豫,就一把将纸抽了出来。

等看清纸上的东西,霍佑青手指微微用力,薄红飞快染上脸颊,他刚要将纸撕掉,却发现一旁的戴亦莘一点拦住他的动作都没有,不禁迟疑,转头看去。

戴亦莘的目光正直勾勾望着这边,但他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也不脸红,哪怕被正主抓包他偷画裸画的事。

这幅画其实画得不太逼真,至少从翅膀上来说。画上的霍佑青有一双极漂亮的天使翅膀,还带着圣光,丹凤眼既冷漠又怜悯。从艺术角度上来说,这幅画并不情色。

霍佑青又看了眼画,也不急着撕掉了,先选择盘问戴亦莘,“你画这个做什么?”

“想画。”

又是这种回答。

霍佑青皱皱眉,“你凭什么画?我有答应过吗?戴亦莘,你知不知道没经过他人同意,随便画他人裸体是一件非常冒犯的事情。”

他把眼前的大高个训得低下头,但他却知道对方并没有知错。戴家人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改掉身上的毛病,戴父也好,戴亦莘也好,包括戴沅,他们都喜欢掌控他人,就像他今天接到的那个电话。

戴沅也在监视他,哪怕戴沅远在大洋彼岸的M国。他不信戴亦莘有把他的那些眼线收回来。

霍佑青停了一会,然后示意戴亦莘过来,“你自己撕了。”

这话让戴亦莘抬起头,他眼神闪过挣扎。霍佑青是外行,不过也看得出戴亦莘这幅画大概花了不少心血,可他没有一丝心软,“撕了。”

戴亦莘眉头拧得很紧,他显然是不想自己亲手毁掉这幅作品,眼里有着明显的不舍,可在霍佑青重复第三遍的时候,他还是伸手拿过画,将画撕掉了。

一撕成半的时候,他停了一下,目光似哀求地往霍佑青脸上转了一圈。

霍佑青不说话,也不动。

戴亦莘明白意思,垂眸将画撕得粉碎,碎片掉在桌上、地上,勾勒出天使翅膀的碎片横在他手心。在他愣愣盯着那些碎片的时候,忽然被抱住了。抱他的人只有霍佑青。

霍佑青没有戴亦莘高,但好在对方会配合他,还是过分配合的那种,他上手摸了摸戴亦莘的头发,“这幅画没有经过我同意,所以只能撕掉,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做任何跟我有关的事都要先跟我说,先经过我的同意对不对?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坦白?”

他微微松开戴亦莘,“如果现在坦白的话,我还可以原谅你。”

戴亦莘在他的注视下,慢慢把他对龚琅和仇问斐做的事全部交代了出来,诚然说,戴亦莘也没有做什么,他只是顺水推舟了一番,让龚琅和仇问斐两个人做的事情被人发现。

而霍佑青也明白了龚家老爷子为什么那么生气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自己孙子电脑里发现大量的GV,孙子又在逼问下兴冲冲出柜,坦言自己喜欢男人,气得当晚就进了医院,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孙子送去治病。

龚家老爷子虽然不掌权了,可在家里的地位依旧是最高的,他的话其他人不敢违背。纵使龚琅的父母再心疼,也还是把龚琅丢进了医院。

霍佑青没接触这方面的知识,戴沅跟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就有些好奇同性恋要怎么治疗。

戴亦莘听到他的问题,先是一顿,才低声地说:“应该跟普通精神类的疾病一样吧。”

霍佑青闻言眯了眯眼,果断将人推得更远,“你又要隐瞒我?”

“不,我不想隐瞒。”戴亦莘少见地结巴起来,“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霍佑青追问。

戴亦莘琥珀眼里流露出复杂情绪,“我不清楚每个医院的治疗手段是否相同,但有可能大同小异,比如先用图像刺激,再施予痛苦,长期训练下来,达到让病人一见到同性的身体,大脑就自动开始产生痛苦的情绪,从而排斥同性。”

这番话说得不算清楚,可里面的信息让霍佑青一怔,而后他更是意识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知道?”

戴亦莘这会坦诚许多,“我查过。”

“你想治疗?”

“不,我只是……”戴亦莘又停了一下,才接着说,“我只是想知道我能不能熬过去。”

他后面一句话说得很轻。

霍佑青没来得及问他是什么意思,自己的手机先一步响了。是舅舅打来的电话,他看到来电,立刻示意戴亦莘走开,自己也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舅舅和舅妈居然给了他一个惊喜,提前回国不告诉他,现在人刚下飞机,今天刚好是周末,叫他回家吃饭。

因为这个电话,霍佑青没继续问戴亦莘问题,匆匆离开了。

当晚他在家里睡的,翌日醒来,时空又换成了二十七岁的时空,但他还想着十八岁时空戴亦莘的那句话。

什么叫做他想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去。

可平时经常互换的时空频率再一次慢了下来,他在二十七岁时空已经呆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换过去。

这一个多月里戴亦莘发来不少邀约,不过都被他拒绝了,他暂时不太想面对二十七岁时空的戴亦莘,有音乐剧的原因,也有他自己的盘算,他想冷着戴亦莘。

这一日他又去了咖啡厅赶稿,当然他换了一家咖啡店,这家咖啡店虽然没有上一家离家近,但胜在安静,客人不多,在这里赶稿一周多也没出什么事,可没想到还是碰到了龚琅。

几乎是一撞上视线,他就觉得龚琅不对劲。龚琅是直直地冲着他来,仿佛一早就知道他在这里。

“你……”龚琅只开口说了一个字,就猛然闭上嘴。他声音很哑,不是那种抽过烟的嘶哑,更像是哭过的那种哑。他很狼狈,像是出门很急,连衬衣皱巴巴不说,衣服上的第二粒扣子还掉了。

这种事从没有在龚琅身上发生过,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就算龚琅了解霍佑青一样,霍佑青也了解龚琅,他知道自己这位曾经的发小在外多注意形象,所以上次被泼咖啡才会那么的气急败坏,可今天龚琅太反常了。

他感觉龚琅当着他的面,在属于公共场合的咖啡厅里就好像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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