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午夜梦魇

沈见青简直是又犯了疯病。

他的话里饱含恶意,我自然不相信他能掏出什么好东西。我趁着他不注意,拧着我胳膊的手微松,立刻奋力侧身,一口咬在了他的小臂上。

“嘶——”

沈见青吃痛地倒吸一口气,但手却没有动,任由我咬他似的。

我心里发狠,皱着眉,牙关不断加重力道,要把心里的怨恨和愤怒都发泄出来。

很快我就尝到了腥咸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

那是血的味道。

沈见青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只是伸着胳膊任由我咬。可我终究不是个狠心的人,不能做到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最后只能悻悻地松开嘴。

沈见青纤长白皙的小臂上,一圈牙印清晰可见。他的皮肉破损,汩汩鲜血正从伤口里淌出来。

我已经破罐子破摔了,索性挑衅般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可我以为的他的愤怒并没有出现,沈见青反倒对我温温柔柔地笑了笑。

在我最毛骨悚然的时候,他说:“这是你要送给我的新的礼物吗?”

我满嘴血腥味,胸口直犯恶心,但我还是冷笑着,把长期以来不敢说出口的两个字从牙缝里吐出来:“疯子!”

沈见青瞳孔一凝,眉眼沉了下来,他有一瞬间恍惚,好像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情。但他最终没有说话,只是立刻付诸了行动。

沈见青上前一步,抬起腿,膝盖重重地抵住了我的后腰,将我押在床上动弹不得。紧接着,“刺啦”一声脆响,是布帛碎裂的声音。

他两三下便粗鲁地撕碎了床单,扯过我的手腕便要栓在木床的床柱上。

我挣起来要打他,他反手抓住了我的拳头,低声威胁道:“你别逼我!”

我们两个搞成今天这幅样子,究竟是谁逼谁啊?!

只是趁着我这一愣神,沈见青就顺势绑住了我的手腕。我像个实验室里的青蛙,仰躺在床上等待着开膛破肚。

沈见青拢住拉扯间披散的长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无力挣扎的我。

我不想向他服软,也知道他肯定不会轻易解开我,索性侧过脸对着墙壁,不再看他。

沈见青冷笑,转身要走,可脚步声却突然顿住。

然后我听到了屋子角落的翻动声,我默默回忆,想起屋子的角落里好像放着皖萤之前留给我的驱虫的药草。我当时害怕,所以没有再撒出去,只是收进了角落。

很快,我听到了沈见青咬牙切齿的声音:“看来,我不在那段时间你过得很逍遥啊,谁对你这么好?这个驱虫药是谁给你的?”

那果然是驱虫的药草,我之前还误解了皖萤。按照沈见青的疯劲,如果我说出了皖萤的名字,难免不会给她带去麻烦。想到这里,我闭眼装死,不回应他。

下一刻,我的下颌就被捏住,沈见青的手劲大得要把我捏死似的。我不由睁眼看他,却见他眼中全是嫉妒的火焰,要把他整个人烧起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寨子里会鼓捣药草的只有芦颀。是不是阿颂那个傻子给你的?我早就说过的,李遇泽,你很会勾引人。”

如果不是手腕被绑住,我肯定会狠狠一拳砸在他那张脸蛋上!

“你少用你那龌龊的思想揣度我!”我胸口气得发痛,“除了你,谁的脑子里会塞满了……”那些肮脏的词我不想再说。

阿颂变成了那副模样,他却怀疑我们两个有什么私交。真是可笑!

沈见青怀疑似的盯住我的脸,妄图从我的脸上看出一点点破绽和蛛丝马迹。

我坦坦荡荡地回视着他。

幸而他并没有在药草的来源上过多纠缠,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可他最后看我的眼神实在诡异,我不相信他会这么简单地走了。

果然,门外又响起来一串不急不慢的脚步声,像是鼓点,一下一下敲击在我心头上。

不管他想做什么,我都不要回应他。我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等他发现自己就像是面对一具尸体一样无趣时,自然也就消停了。

可他进屋之后,什么都没有说。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都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心越悬越高,忍不住睁眼看向他。正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机械铃声唱起。

“叮铃叮铃铃——”

我愣了愣,第一反应是这铃声好耳熟,半晌之后才想起来,那是我的相机开机的声音!

他要做什么?

沈见青抬头,对上我的眼神,居然很天真地弯起嘴角,甜蜜地笑起来:“遇泽阿哥,你不是喜欢玩这个吗?怎么现在这幅难看的表情。你不开心吗?”

他说着,走上前来,用黑洞洞的相机镜头在我身上比划起来!

我顿时毛骨悚然。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相机的镜头是那么诡异又恐怖,像个无底的黑洞,要把人的灵魂给吞噬进去。

我再次挣扎起来,可手腕被绑得紧,我徒劳地挣了很久,像个虫子一样在床上蠕动,却丝毫作用都没有。

“你,你不能这样……”我颤抖着声音面对沈见青。

“你这样看着我真好。”沈见青声音柔软,神态柔和,正当我以为他只是吓唬我时,整个人却陡然变得阴冷,“但我为什么不可以?你是我的,李遇泽。”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像我真的从一开始就是他的私有物,是他可以随意摆布的物品。

“你放开我!疯子!”我破口大骂。

“不准叫我疯子!”沈见青猛地掐住我的下巴,制止了我所有的话,“阿爸犯病的时候就只会喊‘疯子’,你不会重蹈覆辙的,对吧遇泽阿哥?”

我连呼吸都忘了,只傻傻地看着他。沈思源的求救与愤怒,在他母亲阿青的教导里,却是“犯病”。

所以沈见青会觉得他们是相爱的,只是他父亲偶尔会犯病,会给这个家庭增添小麻烦。

我好半晌才回过神,发现自己浑身都在簌簌发抖。现在明明是盛夏,可我还是觉得冷,从心底里生出的冷。

沈见青见我老实下来,终于挪开掐住我下巴的手。可他冰冷的手并没有离开我的身体只是下移,挪到了我的领口。

他的手指很灵活,只是轻轻一挑,纽扣便松散开,露出大片胸膛来。

“你别这样……”我哀求道。

沈见青一手执着相机,面孔隐藏在黑色的镜头后,只露出一张殷红的嘴。他的嘴唇翕张,语气天真而残忍:“你不是一心想要离开吗?万一真的哪天走了,总得留个念想给我吧,你说对不对,遇泽阿哥。”

他冰冷的手指宛如灵活的蛇,肆意地在我身上游走,好像这幅躯体真的是他的所有物,他可以随意摆弄。

“啊,我其实见过的,在硐江苗寨。照相机的东西可以变成薄薄的一张纸,拿在手里。”沈见青忽然移开相机,很认真地看着我,好像那一天真的已经到来,“好神奇啊!等到那个时候,你放心,我会把看过你照相机的人都记下来,让红红亲自去咬空他们的脑髓。”

我浑身颤抖,说不出一个字。

恶魔还在低语:“所以你不要担心,身体也不要这么僵硬,来,放轻松……”

这是我经历过最漫长痛苦的一个晚上,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偶尔午夜梦回,恍惚间又回到此时此刻,那种如溺水般的窒息感和绝望感依旧会笼罩住我。

最后我记不清是昏死了过去还是睡着了,总之我不知道沈见青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意识半昏半醒之间,我好像做起了梦。

梦是人潜意识的投射,会反映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或恐惧。

但我好像回到了那天在吊脚楼下,我第一次向沈见青展示照相机的用法。

郁郁葱葱的树林绿得发黑,风吹过带起树叶浮动都是静谧无声的。

沈见青抬起天真又好奇的眼睛,凝视着我,瞳孔里只有我一个人,就这么专注地看着我。

“你可以教教我,怎么用吗?”

不可以!不可以!

奇怪,怎么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嘶吼?

我迷茫地四处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只看见沈见青俊美秀丽的脸庞。

“当然可以,你拿着试试。”

我把相机递给沈见青,一点一点地指导他怎么使用。只是心底里却总没来由感到不安。

“怎么了?”沈见青问。

我笑着答:“没什么。”

沈见青见状,自顾自地摆弄起相机。他很聪明,我只教了一遍,他便完全学会了。

“李遇泽!”他忽然叫我。

我倚在走廊边,下意识扭头看去。

只见沈见青举着黑色的相机,脸藏着黑洞洞的镜头后面,只露出嫣红的嘴唇。

那黑洞洞的相机镜头无端让人感到恐惧,如一个黑色的深渊,要把人的灵魂都给吞噬进去!

他薄唇轻启,说:“身体不要那么僵硬,来,放轻松……”

我瞳孔骤然放大,心跳剧烈加速,耳朵里轰轰鸣响。与此同时,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扭曲,变形,发黑……

这是梦!

我猛地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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