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

2016年10月,周子青因行贿罪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未提起上诉。

(二)

最开始他说要去自首,乔鑫当他是发了疯。

但周子青神色平静条理清晰地说:“这是我欠的账,我之前以为能躲过去,结果不能。”

第二天早上他洗了澡,换上崭新的衬衫西裤,把一只小皮箱交给乔鑫:“我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你帮我保管吧——这里面没有不干净的钱,你放心。我给你投资开画廊的钱,是我从本科到研究生拿的所有奖学金,那笔钱没问题。”

乔鑫这才意识到,周子青是真的要去自首。

自首?

周子青?入狱?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两个词联系起来。

周子青怎么能入狱。这不可能。

“乔鑫,”周子青说:“不砍断腿,就断不了腿上的链子,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你别骗我,”乔鑫愣愣地说:“总有别的解决办法,你不就是出了轨离了婚吗,怎么能——怎么能——”

周子青轻叹:“不只是出轨和离婚,你明白的。”

乔鑫死命拦下周子青。

三天后,乔鑫家的大门上被泼了一桶白油漆,楼道的墙被写上血红的大字:同性恋艾滋病不要脸

再五天后,乔鑫接到张小梁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大吼:“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乔鑫心一跳,避开周子青走到卫生间,低声问:“怎么了?”

“现在有人到处造谣,初中同学高中同学都知道你……喜欢男的,还说你得了艾滋病。”

乔鑫沉默片刻,说:“让他们说去吧,你别理他们。”

“我他妈能不理他们吗!”张小梁低声骂了句“操”,接着说:“你不知道……那些谣言……说得很难听。”

乔鑫倒抽一口气,轻声说:“无所谓,真的……无所谓。”

老妈在院里待不下去,到姑姑家去住了。乔鑫也没回家,一直在酒店守着周子青。

无论是身边的邻居熟人,以前画室的同事学生,还是平时不怎么联系的初中高中同学——全都知道了那些传言。传言说乔鑫是同性恋,被人捅屁眼的,有艾滋病……甚至愈演愈烈到黄欣然在微信上小心翼翼地问:“老师,他们说你吸毒了?”

这些他都没和周子青说过。周子青在甘城没有亲人,他又和乔鑫不是同一所高中,乔鑫以为可以瞒得过他。

但就在第十天,周子青长长地吻了乔鑫,吻毕,他说:“我真的要走了,乔鑫。”

乔鑫狠狠勒住他的腰。

“我一定要去的,”周子青摸摸乔鑫的头顶:“你让我看着你因为我受这些欺负,不如让我死。”

乔鑫箍着他不出声。

“乔鑫,”周子青硬是掰开他的手臂:“这是我的责任,你让我来承担。”

他去意已决。

乔鑫最终没能拦住他。

又过几天,一位女士敲了乔鑫家的门。

她看上去五十多岁,保养很好,由一个年轻人陪同着,年轻人手里拎着一只小小的保险箱。

乔鑫看着她的黑色大衣,晃了晃神,猛地想起她就是那位在周妈妈遗像前,一言不发鞠了三个躬的女士。

她来找周子青,说有要事相告。

乔鑫实话实说。

她听完之后静静坐了很久,最终只是说:“他很像他妈妈。”

她留下了那只保险箱,嘱咐道:“里面的东西是她留给周子青的,全部复制一份,寄到这个地址——这是周子青他爸。他看了这些东西,会帮周子青的。”

她走后,乔鑫打开保险箱。

里面是两个厚厚的笔记本,纸张泛黄,发脆,翻动时需要小心翼翼。封面上写着周妈妈的名字:罗秋。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周以德——也就是周子青他爸——在南京做官时的受贿行贿经过。

具体到1994年3月11日下午5点,周家收到赵成送来的果盒,火龙果下面压着人民币一千元。

乔鑫看着笔记本上的工整字迹,出了一后背的汗。

(三)

周子青的父亲与孟家反目,最终在审判阶段帮了周子青一把。

乔鑫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他以后会怎么样,只记得法庭上他淡淡地对自己说:“周子青毕竟是我儿子。”

究竟是出于周子青是他儿子,还是出于那两本笔记?乔鑫不知道,倒也无所谓知不知道。

他只关心周子青。

三年,比律师估计地4-7年好一些,但——

法官念出判决的那一刻他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三年啊。

那么优秀,那么骄傲的周子青,怎么可以坐三年的牢呢?

乔鑫直直看着周子青,他被剃了寸头,穿着囚服,带着手铐,面无表情地站在被告席。

乔鑫无法把他和那个曾经站在主席台上讲话的少年联系起来。

律师见完周子青,带回一句话:

“他说让你该怎么过怎么过,不用……想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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