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贪得无厌
关雪息每年的生日都极其热闹,他的手机从二十一号的零点开始响,一口气收到了十几条相似的消息,都在问:“我是不是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
关雪息挨个回“是”,一边回,一边又有新消息进来,比大年初一拜年还忙碌。
送祝福的除了一二班的熟人,还有篮球队的兄弟们,初中同学,小学同学,小区里从小一起长大的熟人,以及数不清的暗恋者们。
就连那个高二年级匿名群,都有人带头发“祝关雪息哥哥十七岁生日快乐”,经此一宣传,全年级都知道关雪息今天过生日了。
消息越收越多,关雪息打着呵欠回了半个小时,才发现没有陈迹的。
他发过去一个问号。
陈迹秒回:“我猜你在忙,不给你添乱。”
陈迹:“我体贴不?”
关雪息哼了声:“谢谢你了。”
陈迹突然发来一张图片,是他们的合照。
画面里,关雪息枕着陈迹的胳膊闭眼沉睡,陈迹从侧面亲吻他的脸颊,单手持手机,将这一秒定格。
看衣着和背景,是陈迹生日那天晚上拍的。
关雪息全然不知,不禁将图片放大看了几秒,顺手保存了。
陈迹:“生日快乐,关雪息。”
陈迹:“永远喜欢你。”
关雪息心满意足,回了句“我也永远喜欢你”,又投入到应酬中去了。
他这一宿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被何韵叫起来吃了一碗长寿面,吃的时候下巴直磕碗沿儿,好不容易坚持咽下最后一根面条,回房间睡回笼觉。可刚闭上眼睛,又被关靖平的电话吵醒了。
关雪息早就把关靖平拉黑了,他换了一个新号码打来,开口先笑了笑:“儿子,生日快乐。”
“……”
关雪息皱起眉,没吭声。
关靖平听出他气息不对,小心翼翼道:“你还没起床?爸爸吵醒你了?”
“没。”关雪息冷淡地应了声。
前几天听何韵说,关靖平调任到市政府工作了,具体什么职位关雪息没记住,那些乱七八糟的头衔他也分不清楚,只知道是升迁。
关靖平春风得意,又有心情哄他的臭脸儿子了。
“你想要什么礼物?爸爸送给你。”关靖平说,“听说你期末考试又考了第一,也该有礼物的,给你双份。”
关雪息不想搭理他:“不用了,我什么都不缺。你忙吧,我睡觉了啊。”
“等——”
关靖平的声音戛然而止,关雪息挂断电话,继续补觉。
然而,被这么一搅和,他的瞌睡虫全飞走了,闭上眼睛酝酿了半天也没睡着。
关雪息郁闷地掀开被子,突然,手机又响了。
他以为关靖平不死心,没想到这回却是他奶奶打来的电话。
老太太一把年纪了,无论如何关雪息都不至于冲她甩脸色。
只好接起来,耐心地听她啰嗦。
正如预料,也没什么有营养的话,无非是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学习累不累,今天生日要不要去那边吃饭。
关雪息敷衍几句,拒绝了,说自己约了同学,下午要出门玩。
终于把老太太打发走,关雪息挂了电话,烦躁地起床。
他本想去妈妈那里抱怨几句,求点安慰,不料,何韵竟然也有事情等着他。
见他出来,何韵先问:“你不睡觉了?”
关雪息道:“不睡了,晚上再说吧。”
何韵并没有发现他情绪的异常,她似乎被另一件事分心了,神色有点紧张,欲言又止。
关雪息主动问:“有事吗?妈。”
何韵道:“没什么大事……这不,今天是你生日,你李叔叔准备了生日礼物,想请我们俩吃饭,主要是请你。”
“……”
关雪息反应了半分钟才明白“李叔叔”是谁,是他妈妈的男朋友。
关雪息哽了一下。
其实他心情不好,不大想去。但人家一片好心,如果他拒绝了,何韵可能会有点尴尬。
况且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总有一天要见的,躲不开。
关雪息心情复杂,但极力忍住了。
他脸上没表现出半分不高兴,故作自然地对何韵点头说“好”。
何韵松了口气,欢天喜地地拉住他,问他想吃什么,今天全部满足。又给那个李叔叔打电话,约时间、订餐厅。
关雪息的十七岁生日空前忙碌,一整天的时间都排满了。
上回他跟陈迹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人至少要在生日这天给自己放一个精神上的假,结果呢?
他赶场子应酬,假没放成,还更累了。
李叔叔请他们吃的是中午饭,见面时带了双AJ球鞋做礼物,说是听说男孩子们都喜欢这牌子。
关雪息道了声谢,席间打量对方好几眼,没看出什么来,是个挺普通的男人,样貌一般,言谈举止甚至有些拘谨、笨拙,聊天时听得出来,似乎不太有见识。
——完全是关靖平的反面。
这令关雪息有些失望。
他不知道他在失望个什么劲儿,可能潜意识里觉得,何韵值得更好的。
可什么才叫更好的?
关靖平风度翩翩,谈吐不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在妻儿面前,他不过是一个出轨的丈夫,和不负责任的父亲。
何韵应该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关雪息只需要支持她即可,无需添乱。
关雪息很懂事地陪着他们吃完午饭,又聊了会儿天,三点钟才道别,去赶下午的场子。
何韵给他拿了钱,请同学吃饭。
吃饭环节关雪息没请太多人,只有平时走得比较近的几个,属于小聚会。
大聚会在晚上的KTV,这一环节人就杂了,每一个给关雪息发生日祝福的人,他都礼貌邀请了,有的来有的不来,保守估计,至少有三四十个能到场的。
如果他们再带朋友,人就更多了。
关雪息清点名单的时候,跟陈迹挂着微信电话。
他嘴里时不时蹦出一个人名,陈迹问是谁,他就讲一下自己和对方结识的过程。
有的是打球认识,有的是吃饭认识,有的是谁谁的朋友、某某的亲戚,还有借过他书的,跟他当过情敌的——
讲到这儿,关雪息笑了一声:“是他们自认情敌,不关我的事,我和那女孩没关系。”
陈迹不冷不热道:“我知道你朋友多,没想到比我预计得还多。”
“怎么?”关雪息问,“你很介意吗?”
“不介意。”陈迹口是心非地说。
他哪里是不介意?
从今天零点开始,醋坛子一直翻到现在。
关雪息叫他吃饭他都不来,说不想在傅洋他们面前扮演他的“普通朋友”,一怕演砸,二心里不舒服。
关雪息问:“你作起来了是不?”
陈迹不承认:“我不是为你好么?我少出现能降低出柜风险。”
“……”
这句话在理,但从陈迹嘴里说出来就不是那个味儿了——他根本不是在讲道理,是不满足于当地下情人,不开心。
关雪息觉得他就是在作,虽然作得比较克制。
“我今天不太高兴,你别惹我啊。”关雪息说,“我哄完我奶哄我妈,哄完我妈还得来哄你——到底是你们过生日,还是我过生日?”
陈迹不吭声了。
他并非真的想出柜,只是因为感情好了,贪得无厌,情绪难控制。
名分是不重要,但在特定情况下——比如今天,他只能装作关雪息的普通朋友,当后者身边的几十分之一,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关雪息在KTV开了间最大的包厢,陈迹来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到场了。
现场很吵,不知道是谁在唱歌,难听得要命,还有人捧场叫好,嘻嘻哈哈地笑。也有人喝倒彩:“你快下来吧!换个人上!”
“下来呀!快下来!”
“不许当麦霸啊!”
整个一出群魔乱舞。
陈迹皱了皱眉,寻找关雪息的身影。
关雪息就坐在离大门最近的沙发上,众星捧月似的,身边围了一群人。
包厢里灯光晦暗,闪烁的光束时不时扫过他的脸,衬得他容颜更浓,坐姿别有气场,夺目得不容忽视。
陈迹一眼就看见他,但他身旁已经没位置了。
离他最近的是傅洋和杨逸然,宋明利在点歌台前当指挥,拿着麦克风冲台上喊:“切歌了!切歌了啊!”
关雪息终于也发现了陈迹,他正要起身来找他,却被杨逸然一把按住:“干什么呀?你俩天天一起写作业还嫌不够?”
傅洋配合道:“是啊,今晚你必须雨露均沾,不许独宠迹贵人一个!”
关雪息:“……”
傅洋这戏精,今天不唱相声改演甄嬛传了。
关雪息心里明镜似的,他知道这哥俩虽然是在开玩笑,但也是真的在暗中表达不满。
他和陈迹黏得太厉害,把身边所有朋友都冷落了,约饭不去,约球不打,再这样下去,以后就没人约他了。
关雪息觉得不必发展成这样,陈迹本来就可以和他们一起玩,都是男生,很容易玩到一块儿去。
他想叫陈迹一声,可再一抬头,却发现陈迹竟然已经走开了。
包厢里光线暗,人挡人,仅靠眼睛找谁可不太容易。关雪息巡视一圈,没发现陈迹坐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关雪息登时有些气恼,怀疑陈迹是在故意给他甩脸色——见面连招呼都不打,直接玩消失。
可人这么多,他不好发作。
傅洋适时地推来一瓶酒,问他:“喝点不?”
关雪息不爽:“不喝。”
可正因为不爽,喝酒才能让人爽快起来,关雪息改口:“来,倒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