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关澄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后,他们在宽敞的病房里给我也安置了一张床,只隔着床头柜,我伸出手就能摸到关澄的手臂。

一整天我都无所事事的待在这里,等着关澄苏醒。

医生和护士每天都在检查他的情况,说他的求生意识不太强,要我每天多和他说说话。

我和他之间有什么话好说的呢。

关家人留在这里也只是以泪洗面,所以关湘把父母送回了家,而她每天都会过来一次,待的时间也不长,“阿澄现在很恨我们,应该不想睁开眼就看到我们。”

她留下了号码,黯然的拜托说,“如果阿澄醒了,就麻烦你暂时照顾他了,等他愿意见我们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爸妈也很感激你,到时候不管你要什么,我们都会报答你的。”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只是帮个忙。”

关湘识趣的没再提起任何利益上的牵扯,再三跟我道谢后就踩着高跟鞋匆匆离开了。

偌大的单人病房里只有我守着昏迷的关澄,静的让人心慌。

想了想,我从带过来的背包里翻出来画画的板子,看了关澄一眼,“关澄,我给你画画吧。”

以前画画都是安安静静的,但医生要我多跟关澄说话,我只能努力挤出点声音。

“我只会画Q版的小人,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么可爱的形象,要是你醒来不记得的话就当作我没说吧,我也不告诉你。”

观察了一下他的头发,还是漆黑短硬的,“虽然一般人都是黑头发,不过Q版小人不能画全黑的头发,不然不好看。”

我在色板里挑来挑去,自言自语的斟酌道,“给你画个红头发吧,和火一样。”

烈烈灼灼的火就是关澄在我心中的感觉,来的凶猛,却也容易被这过分的包裹烫伤。

选定后,我在板子上大概画出小人的轮廓,将头发涂红,“你长的有点凶,眉毛要高一些,眼睛的高光也要很亮。”

画了一个咧嘴的笑容后,我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关澄,又把牙齿擦去,只画出一道得意的弧度。

“这样看起来比较像你。”

在板子上画出成型的人设后,我仿佛看到了七年前的关澄。

红头发的小人穿着高中生的校服,笑的自信张扬,不羁的插着兜,靠在摩托车上,俨然就是校园里那种痞痞坏坏的体育生。

心尖莫名有些酸涩,情绪低落了下来。

我看向关澄,小声嘟囔着,“那时候的你果然还是很讨厌。”

几天没在微博出现了,我顺手把关澄的Q版发了上去,没一会儿评论区就热闹了起来。

我随意刷了刷,看到不少夸奖,也有人问我怎么这么久都没出现,还有的在催更左左和右右的故事。

一想到左左和右右,我就想起了蓄意接近的孟知佑。

不知道被我拉黑后他的反应是什么,但一定很好笑。

第二天叫人帮忙买来的小打印机装在了病房里,我把关澄的Q版打印出来,然后贴在了他床头,有些新奇的看看他又看看图,越来越觉得像。

“关澄,第一张是例外,你要是再不醒的话,我就每天画一张你的丑图。”

这时候的关澄倒沦落到任我拿捏的地步了,我也说到做到,每天都在微博更新他的新图,要么就是摔倒,要么就是被篮球砸到,或是被暴雨淋湿。

Q版人物的表情照着想象中关澄的反应来画的,粉丝们也逐渐将这个暴躁易怒又倒霉透顶的小人当作了新的消遣,说看着他出丑就觉得开心,还天天催更。

我得意极了,用棉签给关澄的嘴唇润湿的时候,也不忘落井下石,“哈哈,你说我明天画你的什么丑图呢,吃泡面没有调料是不是比较惨。”

我陷在了自己的思考中,没发觉关澄紧闭的眼睫微微动了动。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正坐在床边给关澄读书,他毫无预兆的醒了。

翻页的时候我无意间瞥了他一眼,才发现他睁开了眼,呆呆木木的盯着我。

虚焦的目光似乎没有看到我,而是透过我看到了某种臆想出来的景象。

我怔住,惊喜的叫他,“关澄?”

如同一道显灵的咒语,关澄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实了。

他盯着我,瞳孔骤缩,嘴唇翕动。

我以为他要跟我说什么话,连忙弯身凑近,“关澄,怎么了?”

可我的接近如同是浸着毒的雾气倾袭,关澄浑身剧烈的颤抖了起来,那频率非常的不正常,犹如电击般完全出自本能的生理反应。

他仰着头,脖颈青筋毕现,血管快要爆开似的,发出一连串模糊的痛苦呻吟。

这样怪异的反应让我吓坏了,慌忙按下呼叫铃,然后着急的按住他的肩,“关澄,关澄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迟钝的发觉是我的靠近让他愈发难以忍受,他甚至又紧紧闭起眼,朝与我相反的方向竭力偏过头,呼吸急促的喘着,胸膛的起伏犹如濒死般令人心惊胆战。

不敢再刺激他,我手足无措的想收回手,离他远一些。

但掌心刚脱离他温热的手臂,他就预感到了我的反应。

身侧的手掌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指节深深的嵌进我的皮肤。

我疼痛难忍,叫出了声。

刹那间,我差点以为他真的捏断我的腕骨,可看着他不肯看我,却还死死拉着我的矛盾反应,我又隐隐意识到他可能是不想让我离开他身边。

我没挣扎,忍着痛,尽量用柔和的声音哄着他,“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走?我不走,关澄,我不走,你别激动。”

被呼叫的护士很快就走了进来,看到关澄的奇怪反应后也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几个护士娴熟的给他打了一针什么东西,几分钟后,关澄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还紧紧闭着眼,陷在枕头里喘着气,紧绷的身体像块硬邦邦的石头。

大力抓着我的手掌如同焊住的烙铁,那一片皮肤都要被融化了,我茫然的看向外国护士,用英语问她关澄这是怎么回事。

护士也看到了关澄不肯松开我的动作,于是当着我的面,解释说这是关澄待在治疗中心的后遗症。

这是所谓的电击疗法的后遗症,关澄应该是被进行过针对我的电击治疗,导致他现在一看到我,一想到我,身体就会回忆起被电击的疼痛,也会感到头疼、恶心,或是产生其它的精神障碍。

这是一种非常惨无人道的方法,但可惜的是这种治疗中心仍然存在,并且送进去的大都是同性恋。

为了纠正性取向而不惜毁掉一个人的身体和灵魂,我也开始憎恨关家人了。

关澄始终都是清醒的,不说话,缺氧般喘着气,等其他人都离开病房,留给我们独处,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看我。

接触着我的掌心在发抖,我猜想他可能正在进行着艰难的斗争。

看到他这样,我也很不好受,胸口的钝痛咬出了洞,“我不会走的,就坐在这儿。”

他还是抓着我的手,颤抖的频率缓慢的下降,但是无法消除。

半晌,他声音沙哑,微弱的几不可闻。

“我想你。”

只这么一句话,就让我无法抑制的涌出眼泪。

说不出原因到底是什么,是对他惦念我七年却要遭受这种非人待遇的不忿,是对他被磨平亮光的怜悯,是深海般无法呐喊的心酸与悲伤。

我仓皇的揉着眼,难过的低声说,“关澄,我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失去这么多。”

原本他可以前途似锦,过着与我无关的光鲜人生,可他却受了这么多的苦难。

不应该是这样的。

关澄低喘着与本能对抗,费力的慢慢转过身。

他还是闭着眼,眼皮剧烈的抖动着,然后拉了我一下。

我顺着他的力道,弯下身。

手掌环住我的后背,只贴着一点皮肤,我们面颊相贴。

我听到了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温热的,痉挛的,裹着太多情愫而搅成一团的,通通熏着我的皮肤,渗透进我的身体里。

面颊沾了点热乎乎的液体,他的嘴唇贴着我的耳畔,呜咽般的低语透着满满的委屈。

“鸦鸦我想你,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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