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我目瞪口呆。

“爸”

不知所措的呢喃在宁静的房间里落下一块重石。

乌清淮茫然的抬起头,看到我的刹那间,脸上迸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喜。

他呆呆的看着我,激动的都有些语无伦次,“鸦鸦鸦鸦!”

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这时我才看到他的腹部有着奇怪的隆起,简直像,像怀胎的妇人。

无形的针开始密密的扎着我的神经,头痛欲裂,我不得不往后靠着门,支撑着脱力的双腿才能勉强站住。

乌清淮把怀里喝奶的孩子小心的塞到被子里,哄着捏了捏他不满足的小手,然后笨拙的扶着腰,踩着拖鞋朝我急急的走过来。

我一直盯着他的肚子,生怕看错了。

但直到他扑上来抱住我,那团隆起硌在我们的身体之间,无法忽视,我终于确定那不是什么阴影,是真实的腹肉。

僵硬的手掌摸上他笨重的肚子,我脑子嗡嗡作响,费劲的把唯一的答案说了出来。

“你你怀孕了。”

顾忌到腹部,乌清淮不敢太用力的抱我,但依然尽力和我以最亲密的姿态重逢,搂着我呜呜咽咽的哭着,“鸦鸦,鸦鸦你长高了,你回来了呜呜呜”

如同是种能量守恒,熟悉的可怜哭声渐渐让我平静下来。

目光越过他望到床上,那个几岁大的孩子正坐在床上看过来,黑乎乎的眼眸像漂亮的葡萄,奶声奶气的叫着。

“妈妈,妈妈”

他奋力往床边爬,爬的挺利索,很快就扒着床边的护栏,小手朝着乌清淮努力挥舞,试图吸引乌清淮的注意力。

清脆甜软的声音充溢着奶气。

“妈妈!”

如同是母性的本能,乌清淮下意识回过头,想走过去抱抱孩子。

他仍然抓着我的手臂,拉我走近,哭的有些脸红,语气却又高兴起来,“鸦鸦,这是你弟弟乐乐,乐乐乖,叫哥哥。”

乐乐已经站了起来,黑溜溜的眼睛望望乌清淮又望望我,看着就很聪明,然后乖乖的叫着。

“哥哥!”

小孩子说气话总是中气十足,听的我浑身一震。

我扶乌清淮坐下到床边,有些恍惚,“你先把他哄睡吧。”

在他回到床上哄乐乐睡觉的时候,我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尽量让自己快速接受这个出乎意料的事实,一边心情复杂的打量着这个房间。

这或许就是乐乐的房间,没有任何尖锐的棱角,安全又温馨,地上铺着五颜六色的爬爬垫,堆着各种流行的小玩具。

乌清淮靠着床头,声音温软的唱着童谣,哄乐乐睡觉。

我沉默的移开了目光。

十分钟后,乐乐攥着小拳头陷入了安然的睡眠,乌清淮给他掖好被子,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脸蛋,然后轻手轻脚的带我离开了房间。

我扶着他回到了一楼的客厅,佣人都已经退下,偌大的空间让我总算能喘过气了,在脑海里已经翻来覆去想过很多的问题也逐渐从口中涌出。

“五年前我走了之后,孟梵天欺负你了吗?”

乌清淮靠着沙发背,身上盖着软毯子。

他和五年前似乎没有什么区别,眉眼秀美,目光天真,只是已经多了一份已婚妇人般的熟美,犹如已经被彻底催熟的果实散发出馥郁浓烈的香气。

我甚至不敢注视他太久。

毕竟这个人在之前是个懦弱却正常的男人,是我爸爸,而现在,他的身上多了母性的柔软与光辉,成了别人的妈妈。

性别置换带来的混乱让我还有些不真实,只能尽力忽略那丝怪异,问出我最在意的事情。

听到孟梵天的名字,乌清淮依然会恐惧,甚至比之前还要更恐惧。

脸色发白,他嗫嚅着说,“也、也没有怎么欺负。”

我的心里一沉,皱起眉,沉默几秒后还是忍不住问,“你能生孩子?”

“呃,我本来就长的不正常,后来梵天给我找了医生调养,就怀上了”

尽管不清楚乌清淮是否自愿,但提起孩子时,他眼眸亮亮的,本能的露出一脸温柔。

他摸了摸腹部,开心的说,“乐乐快三岁了,正在怀的这个刚四个月。”

忽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他已经生了孟梵天的孩子,也怀了第二个,这把我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乌清淮心软,不会忍心看着孩子生活在单亲家庭中,以前抚养我的时候他就总哭哭啼啼的跟我道歉,一直在自责没有给我一个完整的家庭。

现在如果我带他走,他未必会同意。

飘忽的视线四处犹疑,在这栋华美巨大的别墅里毫无落脚处。

我不想看乌清淮的脸,只能下移,这才发现他穿的是宽松的睡袍,露出一截细瘦的小腿,脚腕上戴着一个银色的环。

“这是什么?”我惊愕的碰了碰脚环,心里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乌清淮往回缩了缩脚,试图藏到睡袍下面不让我看见。

他支支吾吾了半晌,没什么底气的小声回答。

“是用来保护我的。”

“真的?”

我熟知他的撒谎套路,五年前是唯一一次我没有识破,而他也仅有那么一次是完美的扯谎。

果然,在我狐疑的注视下,他垂头丧气的嘟囔着,“梵天怕我出门有危险,只准我待在家里,要是离开了大门,这个东西就会产生麻痹的电流。”

我一僵,久违的怒气一直涌上太阳穴,不自觉扬高了声音,“他这是囚禁!是犯罪!”

睡袍垂到小腿,我气愤的掀起来检查他的身体,“还有呢?他还对你做什么了?”

“鸦鸦,没事的没事的,没什么”

乌清淮惊慌失措的想安抚我的情绪,但刚见面时犹如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憋闷已经控制不住了。

我就知道孟梵天不可能真的改变性格成为合格的丈夫,尽管乌清淮已经为他生下了孩子,他还是存在着变态的控制欲。

那是他恶劣的本性。

小腿内侧的疤痕钻进我的视线,我瞳孔骤缩,盯了几秒后,咬牙问,“这是他打的?”

这种疤痕,不像是简单的用东西虐打皮肤,而是内部骨骼经过重塑后,在手术台上留下的长长疤痕。

乌清淮被我愤怒的目光瞪的瑟瑟发抖,吓坏了似的,无助的吐露出真相,“梵天怕我跑,就、就打断了这条腿可是后来治好了,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

他哀求般的握住了我的手,那样软那样热。

他竭力露出笑容,反而来安慰我,“鸦鸦,真的没事啦。”

五年前他没有和我一起逃走,是因为他拿不出来孟梵天装在他身上的定位器。

后来我想了很久,他说的“拿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如果只是安在衣服上,不论多私密,只要都脱下就能剥离那个监视的仪器,可是乌清淮说拿不出来。

装到身上的哪里,才能拿不出来呢。

薄薄皮肤被剥开,冰冷的机械嵌入鲜活的骨血中,然后封住,每一分每一天血肉都在活动成长,逐渐将定位器纳入全新的组织中,成为一体。

我脊背发寒,忽然间明白为什么孟梵天会默许我这么容易的就见到乌清淮。

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我都是带不走乌清淮的。

乌清淮已经长在孟梵天这个名词上了。

太阳穴突突直跳,有短暂的几秒我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快要炸裂似的。

指甲深深的掐进掌心,蔓延至整个神经的刺痛感一点点把乱窜的情绪压成扁扁的一层。

我用力闭了一下眼,缓缓放松下来,倦怠的低声问。

“我本来是想带你走的,带你离开孟梵天,但你现在还想走吗?”

乌清淮是个天生带着奴性的人,他习惯服从,习惯依附。

伤痕,疼痛,嵌入,这些残酷的施暴将使他永远恐惧着孟梵天,可与此同时,孟梵天也早就把他养成了自己的附庸。

我现在已经不敢确定乌清淮离开了孟梵天,是否还能活下去。

我没办法救他,而他或许也不再需要拯救。

闻言,乌清淮的目光颤了颤,几欲落泪,他咬着嘴唇,半晌才拉着我的手,软软的小声说。

“鸦鸦,别管我啦,你去过想过的生活吧。这辈子,我就是这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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