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陈飞卿回去的时候还早,因此见到傅南生正坐在桌前喝茶倒是有点奇怪,毕竟这些日子傅南生总要捱到很晚才回,像是有意要避开自己。

陈飞卿随口与他打个招呼便去洗漱,准备休息。明日一大早他还有事要赶路,希望能尽早做完赶回来。江南不同京城,皇上到了之后他不想离开寸步,免得有意外。

可当陈飞卿吹了烛火躺好之后,傅南生就跟上来了,趴来身上亲他。

陈飞卿莫名地看着他。

傅南生还很委屈:“你都不和我一起睡了。”

陈飞卿道:“是你说要避嫌。”

傅南生就不说此事了,只道:“今晚你要陪我。”

陈飞卿道:“我明早有事,鸡鸣便要动身,你若要休息就在这休息,不要闹我。”

傅南生道:“我想和你谈一谈裘千金。”

陈飞卿道:“你说。”

傅南生道:“他戴的镯子挺好看,你知道是他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吗?”

陈飞卿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傅南生见他如此冷淡,便越发泄了气,坐起身来,道:“不是我想说什么,是你什么都不想跟我说了。”

陈飞卿皱眉道:“我在和你说,但我明早有事,请你有话直说,否则我猜不出你在想什么。”

傅南生看了他一会儿,爬到床尾,钻进被子里面。

陈飞卿猛地掀开被子,将他推到一边,低声呵斥:“傅南生!”

傅南生有点儿仇怨地看着他,很快又成了委屈的模样:“我最近是为了公务。”

“我如今已经不知道你究竟将我看作一个什么样的人。”陈飞卿叹了声气,“你若要睡在这里,就睡吧,我去隔壁。”

傅南生拦着他:“你不是喜欢做这种事吗?”

陈飞卿本想说话,可一时又觉得无话可说,反倒笑了笑:“你要这样认为,就这样认为吧。”

傅南生拽着他的胳膊:“我又没说错!你自己也说过,你是想和我睡,所以才喜欢我的。”

“是因为我以为自己与你两情相悦,但我好像是一厢情愿。”陈飞卿将话说出口时,便知道自己不该赌气说这样的话,但在气头上,他也不想收回来。

或许也没有说错,看起来确实像是一厢情愿。

陈飞卿甚至怀疑起来,当初鲁鼎说过的话都是对的。至少鲁鼎说傅南生一定会反复无常就是对的。鲁鼎还说过,傅南生之所以对自己这样穷追不舍,不过是因为一开始被自己坚拒了,所以不甘心。

陈飞卿很不愿意这样想,但傅南生所做的事却都在说明鲁鼎的话是对的。

“今日你忽然这样,是因为裘千金吗?”陈飞卿问。

傅南生没有答他。

陈飞卿忽然觉得好笑。平日无事弃如敝履,如今误以为自己与裘千金有纠葛,便立刻要来抢回去,这就是傅南生。

或许对傅南生而言,陈飞卿不过是一样能够证明他抢赢了别人的物件,虽然也不知道这个“别人”是谁。

他长叹了一声气,掰开傅南生的手,要下去床。

傅南生反问:“不是因为他吗?”

陈飞卿坐在床沿上,与他背对着背,低声道:“我和你之间,没有皇上,没有裘千金,没有任何其他人,只有一个总要胡思乱想攀扯他人的傅南生。我无法将我的心剖开来给你看,即便你剖开了,上面除了一团血肉也不会有任何东西,若你信我不过,我也实在无可奈何。”

三日之后,皇上终于到了。

行宫也堪堪建成,傅南生闻出有股子新的味道,便要求先通风几日,皇上暂且还是先去秀剑山庄。

裘千金那是拿出了所有的本事,令得陪行的所有人都大开眼界,就连皇上也逗趣道:“都说裘庄主富可敌国,可朕的宫里都没这样享受。”

这不算什么好话,若是对着官员说的,想必谁听了都要立刻请罪。对着富贾说,也不会是令人愉快的。

裘千金却如往常一般应对自如,含着笑意道:“皇上受万民供养,是万民之父,自然舍不得滥用民脂民膏,可草民是个商人,自古行商者贱,下一世还不知自己能做个什么,这一世有多少福分就且用多少算了。”

皇上哈哈大笑:“我们小侯爷的朋友真是一位比一位有趣。”

众人都陪着笑了起来,裘千金自然也笑了,嘴角梨涡又显现出来,一面笑一面看向陈飞卿。其实也不怪他,他专注着看谁笑的时候都是含情脉脉的样子,看戏的时候对着戏台子笑都是这样,陈飞卿早已经习惯了。

傅南生却习惯不了。

裘千金准备良多,除却歌舞还有江南的杂耍、戏曲,随侍的妙龄女子与少年也都是千里挑一的相貌气度,又是令一众平时不曾来过山庄的小官们心中惊叹。这裘千金倒真是丝毫不避讳。对着皇上,难道不更应该懂财不露白的道理吗?

陈飞卿心想,若可以的话,裘千金恐怕都想带皇上去金库里面观光了。事实上裘千金就带陈飞卿去过,坐在满箱子金条上讲他的发家史,背他的恩公碑。

但用过午膳,一直伴在皇上身侧的白御医便说该休息了。

皇上看起来兴致颇高,连连说还不累。

白御医便干脆跪在地上,扫他的兴。

下头的官员们见皇上居然也没说什么,叹了声气,起身去休息,让众人散了。

皇上的脾性这样好的吗?

皇上都去休息了,大家也只好散了。裘千金倒也热情,有意招呼大家留下继续,却被陈飞卿阻止了。人多就杂,何况也吵闹,还是不留了。

大家依依不舍地离开,路上还在议论。

姚乙想了又想,回头去伴着傅南生:“傅大人,今日裘老板的话仿佛意有所指啊。”

裘千金说他是商人可以随意挥霍,皇上是君父不能滥用民脂民膏,那行宫和他们自己备下的那些……岂不是打皇上的脸?

傅南生也面色不虞:“我都想不到裘老板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姚乙问:“那我们怎么办?”

傅南生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皇上这两日仍在山庄休息,我傍晚会去向他述职,先探一探风向。”

姚乙点了点头,却听到傅南生又问:“裘老板是什么来历?”

姚乙道:“裘老板是个本分生意人啊。”

傅南生笑了笑:“姚大人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姚乙也笑了:“不敢多猜傅大人的心思,我对裘老板确实所知不多,知道的便是他很有从商的天赋,短短数年便从无名之辈成了如今……哈哈。”

傅南生缓缓地抚玩着手上的扳指,一面盯着姚乙微笑不已。

姚乙也不愿平白无故被他使唤,便装傻充楞,也笑着不说话。

傅南生看了他一会儿,才道:“我只是见裘老板手上的镯子格外好看,想买来送给我娘,便回去之后请人去打听了一番,没找到来处,好像也不是外头能买得到的珍奇好物,所以好奇问一问。”

姚乙好奇地问:“傅大人见多识广,定也知道那是哪里才有的好物,不妨说出来让我也长长见识。我见过裘老板几次,他都戴着那镯子,确实是通体红透的好东西。”

傅南生道:“像是王侯府上才能有的好物,我哪里能知道得这么多。”

姚乙忍着笑,火上浇油道:“傅大人此言差矣,傅大人手上这枚扳指,我瞧着才像王侯府上的好物。”

傅南生看他一眼,将扳指摘了下来,朝旁边的水池子里一扔,淡淡地道:“和那个镯子比,什么都算不上。”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像是被戳中了痛处。

姚乙憋笑要憋出伤来,追着上去:“傅大人等一等我。”

等你祖宗十八代!傅南生边走边在心里骂。

皇上正在喝药,喝完了朝裘千金笑着道:“终于见到了你,飞卿说你肤白如雪,看来朕没挑错,镯子确实衬你。”

陈飞卿道:“我只说了他白而已。”

皇上瞥他一眼:“叫你形容一个人,你只会说那人有眼睛鼻子且都摆放整齐了。”又含笑看向裘千金,“又如何能说得出千金的风度潇洒呢。”

裘千金神色扭曲了一阵,终于没忍住,捂住了脸。

皇上笑道:“刚才在外人面前你还侃侃而谈,如今怎么反倒不说话了?朕不吓人的,不要听飞卿胡说。”

陈飞卿委屈。

裘千金深深地呼了一声气:“我我我紧张,我有一点儿高兴过头了。我好喜欢这个镯子,好敬仰皇上,但我说话有些油嘴滑舌,怕皇上听了觉得我这人不好。”

你可平日里一点也不怕我觉得你油嘴滑舌。陈飞卿心想。

皇上道:“做商人不油嘴滑舌一些,也做不成今日这地位,朕喜欢你,很愿意听你说说话。”

陈飞卿觉得这话真是似曾相识,皇上仿佛对傅南生也说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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