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陈飞卿说完了,见傅南生又在出神,不知道想些什么,嘴角带着笑,眼睛里发亮。

他便问:“你又在想什么?”

傅南生看他一眼,有些得意忘形似的,又有些挑衅似的,问:“我在想,如果我再做了坏事呢?”

陈飞卿皱了皱眉头,问:“你还想做什么?”

傅南生彻底回过神来,自觉失言,忙道:“我胡乱说的。”

陈飞卿叹了声气。他可以理解人要改性情的事儿不能急,可傅南生那样问,便是态度不对,就像是仍旧不愿悔改似的,先前的话都是白说了。

于是他站起身来,有些费解地问:“你是不是一定要我生气?”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每个人都仿佛是这样故意想要让自己生气似的,生气又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他不愿意生气,更不愿意对人生气,可若大家都这样,他很难不生气。

傅南生不喜欢他站起来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更觉得他这话问得不好,便也有些防备而敏锐地笑起来,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只是想让你现在就能重温一下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我觉得你可能还是不太记得了,以前我就是这么容易惹你生气,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现在只不过是还惦记着前一段时间的那个傅——”

“我们成亲吧。”陈飞卿突然道。

傅南生顿时哑口无言。

陈飞卿蹲在他面前,抓着他的手,重复了一遍:“南生,我们成亲吧。”

傅南生讶异地看着他,这回是当真懵了。

傅南生从来都没想过成亲这回事。

或者该说,他想过,可也只是偷偷地想一想,从来没指望过这件事。

最好也不过就是陈飞卿能为了他不娶妻妾,那都是做梦的事了,怎么说,他也没觉得能跟成亲扯上关系。

所以他想出了别的法子,一个最最好的法子,就是把陈飞卿关起来,只见他一个人,想跑也跑不了。

陈飞卿见他震惊的样子,心里有些得意,却又有些不舒服:“你从来没想过这件事吗?”

傅南生回过神来,有些武断地道:“我们是不可能成亲的。”

“为什么?”

傅南生倒觉得陈飞卿有些不可理喻了:“什么为什么?没有人会同意,皇上和侯爷都不会同意。”

陈飞卿道:“他们不同意就不同意,婚书上又不需要他们签字,我问过了。”

“……”傅南生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和你开玩笑的。”陈飞卿道,“你担心本来没什么事,反而我这么做会激怒他们。”

傅南生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不要紧,反正陈飞卿失踪之后病篓子和安国侯也还是会生气,再将怒气发泄到大王子头上,让他们去互咬,天下大乱,谁生气也没用。

陈飞卿道:“英叔也和我谈了这件事,也是这样担心的,所以我一直没和你提过。如今倒也不是一时冲动嘴快,我只是觉得,或许这样,能让你更相信我一些。”

傅南生忙道:“我没有不信你。”

陈飞卿笑了笑,避开了这个话头,继续道:“你和英叔的担心很有道理,所以我想来想去,不如我们成亲的事先不告诉任何人,只有我和你知道。”

傅南生沉默地看着他。

陈飞卿有些不好意思,脸都有些羞红了:“这样确实很委屈你,我都不好意思提。不过,我也挺委屈的,我也挺想让大家知道我成亲了。”

傅南生仍然沉默地看着他。

陈飞卿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仰着脸,很认真地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委屈一下?”

傅南生神色复杂地问:“你喜欢我吗?”

陈飞卿道:“我喜欢你。”

傅南生竟觉得有点好笑:“你喜欢我什么?”

陈飞卿逗他:“你想听实话还是真话?”

傅南生道:“都要听。”

陈飞卿道:“实话有些难以启齿,你意会一下就行了。”

傅南生:“……意会不了。”

陈飞卿笑着摇了摇头,耳朵都烧红了:“我觊觎你很久了,你不太喜欢的那种觊觎。”

傅南生:“……”

陈飞卿问他:“意会到了吗?”

傅南生艰难地意会到了:“大概吧。”

陈飞卿不好意思地道:“我一直不敢说,怕你生气。”

傅南生倒也说不上生气,更多是觉得失望。

陈飞卿却又道:“但你如果不喜欢,我可以不碰你,我们就还和之前一样。”

傅南生有点赌气似的问他:“你为了这个喜欢我,如果我不让你碰,你还喜欢我干什么?你是吃准了我过段时候总有答应的一天罢了。”

陈飞卿原本也没这么想,可听他这样说,似乎好像又是没错的,便觉得脸上愈发的热起来,仿佛自己当真是有着这样狡黠取巧的想法,半晌,干脆有那么些耍赖:“阴阳调和是天理,夫妻本来也要做那事,我求欢也不算无耻。”

傅南生都要被他气笑了:“你这是狡辩,而且我与你也不是夫妻。”

陈飞卿耍了一回赖,第二回便更熟练:“所以我在向你求亲,你答应之后,我们就是夫妻了,那你愿不愿意与我做夫妻?”

傅南生听过许多男人的话,有情话,也有淫话,早就练就了不为所动的功夫,听了只想翻白眼。可听到陈飞卿这么胡搅蛮缠的话,就莫名地觉得脸上发热,这实在是太莫名了。

他努力地想,陈飞卿说的这些话并不稀奇,男人为了求欢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只不过是陈飞卿的神情太恳切了。

傅南生故意刁难他:“我与你也不是阴阳,你若要阴阳调和才不应该找我。”

陈飞卿一本正经地道:“阴是指性柔静,阳是指性刚烈,与男女无关。”

傅南生给他设套:“我和你谁柔静谁刚烈了?”

就等着他答了再挑刺。

陈飞卿想了想,道:“柔静和刚烈都是你。”

傅南生没料到他这样答,又好笑又好气:“那我还要你做什么?”

陈飞卿理直气壮地道:“傅公子既柔静且刚烈,我既不柔静也不刚烈,没有比我俩更合适的了。”

傅南生难得说不过他,便改口道:“实话听了,那真话是什么?”

陈飞卿道:“真话是——”他想了想,道,“真话是,我就是喜欢你,没想过别人。”

傅南生能帮他找出一个更像样的理由来:无非是责任或者懒惰,或者还是那份“觊觎”。以陈飞卿的性子,说纯属懒得去惦记别人,或许有些过了头,但必然是觉得有些责任的,其中还有些久求不得的急切。傅南生牢牢地记得他娘说的话:不要轻易的让男人得到,自己才能得到更多的东西。或许就是这个意思。

或许别人也很难像自己这样恬不知耻地用这么多的法子勾引陈飞卿。拿去勾引任何一个男人,也都会令那些人神魂颠倒,过后就只有厌得早和厌得晚的差别了。

可是傅南生却没有说出来。

他只是朝陈飞卿露出了一个很感动的笑容,去和陈飞卿亲吻,看陈飞卿笑得很开心。这段时间来,陈飞卿有很多的不开心,很少像以前那样笑了,因为所有的人都在欺负他。

傅南生的心里又难受起来,因为他也是其中的一个。

大王子回到了王城宫中,冷眼看着苟珥,半晌仍旧气恼,将手边的东西全部砸了出去:“傅南生到底想干什么?!”

苟珥心想,你问我,我问谁,你还是他爹呢,我只是他的狗,你们想要打劫陈飞卿的事我还是最后一个知道。

若苟珥早早知道了,一定会阻止大王子。他至少了解傅南生一点,就是凡事牵扯上了陈飞卿,傅南生就疯得比平时厉害,不光前言不搭后语,恐怕都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

大王子骂道:“聋了?!说话啊!”

苟珥道:“无非就是他说的那样,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王子又砸了一通东西,好不容易勉强冷静了下来,在宫殿里头走来走去:“不可能,他一定有别的目的。把陈飞卿骗过来是他的主意,临阵倒戈也是他的主意,他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又这么没事一样把陈飞卿送回京城。”

大王子越发冷静下来,自言自语似的:“没错,他一定有别的目的。”

他想了半天,见苟珥干站在那里,便放缓了声,道:“你一起想想。说真的,我对你比傅南生对你好多了,你能不能别这么重色轻友?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就那张脸?男的长成那样子是挺不容易的,但你之前不是喜欢女人吗?他是不是给你下蛊了?是的话你说出来,我和你这么多年感情,帮你找人解了,不然我怕你死他手上。”

苟珥又沉默了一阵才道:“陈飞卿或许回不了京城了。”

大王子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你知道了什么?”

苟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直觉。”

大王子道:“那就说说你的直觉。”

苟珥道:“傅南生确实想囚禁陈飞卿,他并没有改变这个初衷,只是一开始就不打算分好处给我们,也并不相信我们,他怀疑我们拿了钱就会杀了陈飞卿,或者是怀疑别的。我猜他自己已经布置好了,和陈飞卿回京城的路上便会动手——”

“好,你不必多说,我知道了,他绑完陈飞卿还正好可以说是我干的。”大王子有些无语,“我们又不会跟他抢陈飞卿,勒索中原皇帝他不还应该高兴吗?现在好了,他自绝后路,是不是疯了?”

苟珥心道,他早就疯了,怎么没一个人看出来,都瞎了吗?

陈飞卿与傅南生离开军营,一路往京城回去。

因为已经给京城捎了信儿,所以陈飞卿倒不是很急着赶路,还没到傍晚便决定在小城的客栈里落脚。

傅南生当然巴不得:“你伤还没好,多休息也是应该的。”

陈飞卿朝他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休息,出去逛逛。”

傅南生只好跟着他去街上逛。

陈飞卿在路上问了人,带着傅南生直奔裁缝铺里去:“你们做一套喜服要多长的时间?”

掌柜的道:“两位少爷不是我们城里的吧?”

陈飞卿笑道:“嗯,京城来的。”

掌柜的点了点头:“难怪,难怪,风俗可能有些不一样,我们这儿喜服都是新娘子出阁前亲手缝制的,也正好验一验新娘的女红本事。怎么的,京城不是这样的吗?”

陈飞卿也不知道京城是怎么样的,他又没特意问过这种事,只以为喜服在裁缝铺里有得卖。现如今听掌柜的一说,便有些失望。缝缝补补他倒也会一些,想必傅南生也会一些,但缝缝补补跟做件衣裳出来还是不一样的。

傅南生这才知道他想做什么,便问道:“那掌柜的可以帮我们做吗?我们那里的风俗不一样。”

掌柜的道:“这倒也可以,喜服无非就是料子花样有些区别,照样也还是衣裳。”

陈飞卿问:“需要多久?”

掌柜的道:“不知是两位少爷谁要?”

傅南生道:“我俩同时成亲,都要。”

掌柜的:“啊?”

傅南生笑了笑:“我俩结伴同游,途中遇到了一对姐妹,正巧撞出了缘分,又都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让掌柜的见笑了。”

掌柜的不太了解他们江湖中人,只要有生意就行:“好事,好事,恭喜,恭喜。做喜服嘛,看两位少爷的派头,再如何不拘小节也肯定不愿意委屈新娘子的,那就要做得精致些,赶工也得要一个月。”

傅南生有些为难地看了眼陈飞卿,口中道:“这么久?”

掌柜的道:“做两套也就是四件,这已经得连夜赶工了。”

陈飞卿道:“不必做新娘的。”

掌柜的:“啊?”

傅南生道:“新娘做了自己的。”

掌柜的:“……”

这江湖中人的事儿真的有些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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