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委屈的狗
海鸥是种可爱的生物,应该。
洁白,灵动,自由自在。
可当海鸥成群结队盘旋在舰艇上方,噫欧噫欧喧嚣不止,若不是纯白羽毛的美化,此刻的它们简直就像一群罪恶的大号蝙蝠。
骇人的同时,疯狂朝下投射排泄物。
林述文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鸟屎,大受震撼。如果不是手机被没收,他一定会记录下这一幕,分享给贺狗子。
甲板上,士兵卖力清理海鸥群离开后的留下的白色粪便。
“妈的,大自然的馈赠啊。”张驰感慨地抖抖粘上鸟屎的外套,“有纸不?我擦擦。”
林述文缓慢挪动身体,摸了摸口袋,“没有。”
“那等屎干,搓一搓就掉了。”张驰无所谓道。
林述文缓慢地侧过身,面朝墙面换个方向躺“嗯。”
舰艇里寝室环境封闭,但住宿条件还不错,一行人单独使用一间房间,上下铺,四张床,配一张小小的办公桌。
陈杰和张驰睡下铺,林述文睡在张驰的上铺,经常磕到头。
“你这适应能力也太差了。”张驰找来一张草稿纸,粗糙擦掉鸟屎,“怎么又晕船了。”
林述文:“……”
林述文确实晕船,适应一段时间,还以为克服了。风平浪静的日子倒还好,但凡遇上强对流天气,必晕船。海面波涛汹涌的同时,林述文的胃也经历着骇浪惊涛,吃多少吐多少,晕船药也拯救不了。
“到饭点了,我先过去。”张驰撇撇嘴,“妈的这群当兵的太勇了,过去晚点连渣都不剩。”
张驰饭量大,身材也偏胖,陈杰说他是五花肉,张驰抱怨这是过劳胖,并请求领导加工资,被驳回。
张驰抬头望一眼上铺,白天晕头转向忙一整天,见林述文又怏又颓,张驰叹气,“我给你打包点吃的回来。”
林述文懒懒道,“不用了,没胃口。”忽地又想起贺淳的嘱咐,“唔,还是带一点吧,谢谢。”
张驰摆摆手,表示知道了。去饭堂的路上迎面遇上了陈杰,陈杰昂昂头,示意一起走。
“组长,怎么说?咱们这趟具体要跟多久。”
陈杰说,“不好说,说是临时通知的巡航演练任务,具体消息也不方便透露给我。”
张驰苦着脸,“别啊,个把月就算了,真跟这船漂三五个月的,我怕是要疯。”
陈杰瞥他一眼,“把该干的活干了,测试做好,数据收集好,别想七想八的。”
“哦。”张驰说,“也是,反正我单身,海上飘着就飘着吧。”
闻言,陈杰不由自主想独自在家的夫人,和那叛逆期欠管教的小兔崽子,脑仁抽疼。陈杰叹口气,“林述文呢?”
张驰耸耸肩,“躺着呗,又倒了。”
“哎。”陈杰无奈,“待会给他带点好消化的饭菜。”
“知道的知道的。”张驰撇嘴,“那小子长的我见犹怜的,您不说,我也会顾着他的。”
我见犹怜?陈杰挑眉,“怎么听你的语气有点酸?”
“能不酸嘛?”张驰垮着脸,“舰上的女兵轮番来围观他,连组长也嘱咐我照顾他,我酸炸了好吗!”
陈杰好笑,“林述文能力不错,就是身体素质实在有待提高。”
张驰说,“虚,简直虚。”
陈杰认同地点头,安抚同事,“确实,有点虚。”
……
我见犹怜且无辜的林述文,正焉巴巴蜷缩在床上。全然不知已被分管领导和同事,残忍地打上了“身子骨虚”的烙印。
林猫猫不虚,林猫猫只是离开了他的精神支柱,略微脆弱罢了。
林述文并不是无法适应贺淳不在身边的日子,他需要一段脱敏期……等麻木了习惯了孤身一人的状态,他依旧能顺利的把日子过下去。
林述文对着苍白的墙板叹气,等以后,贺狗子忙起来,没法经常出现在身边,自己心里大概会好受些吧,毕竟不用再频繁地面对分离。
在一起时有多快乐多幸福,分开就有多难过多不舍。
还不敢表现出来。
……
“林述文,起床,吃饭。”
张驰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打断林述文的思绪。
“谢谢。”
空间太小,林述文手长脚长的,晕船后手脚无力,从上铺下来总得磕磕碰碰,张驰看得眉心一跳。
陈杰也皱眉,对张驰说,“实在不行换你睡上铺。”反正矮,重心稳,不容易磕到。
“不用,我就睡上铺。”
如果贺淳在,一定会说:理解理解,猫嘛,喜欢居高临下。林述文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坐在小桌子前,打开饭盒,没啥胃口。
陈杰说,“多少吃点。”
张驰说,“要不吐都没得吐,全是胆汁。”
“……靠,驰哥你别说了,我又想吐了。”林述文笑骂。
张驰抖着腿,在狭窄的船舱里无所事事。
陈杰摊开笔记本,对着屏幕认真敲字。
林述文硬着头皮,一口接一口把饭菜往嘴里塞。
忽地,张驰站起来,“我去甲板透透气。”抽烟。
陈杰慢悠悠合上电脑,“我也去透透气。”抽烟。
林述文放下筷子,“我……”
“你再吃点。”陈杰说。
“别辜负我抢来的饭菜。”张驰补充。
林述文只能说,“好。”
是夜。
回归宁静的海洋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幽幽波光,咸腥海风拂过,吹散一身疲惫。
陈杰和张驰叼着香烟,舒适且默契地沉默着享受烟草给予的放松感。
林述文不抽烟。
跟贺淳在一起后,林述文渐渐对香烟失去了依赖性,不知不觉就戒掉了。
不过最近状态不好,又时常跟陈杰和张驰一起放风,见他们烟雾缭绕似神仙,林述文偶尔也会犯烟瘾。
但他忍住了,顶多借一支过来,放在鼻下嗅嗅香味。
今天的月亮特别圆。
风忽的大起来,林述文眯眼遥望圆月,贺狗子现在在做什么呢,有点想他了。
……
贺狗子也在想林述文。
站着想,躺着想,仰着想,趴着想。
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床单枕头上早已没了林述文的味道,只剩下贺淳的气息。林述文是清爽透彻的青草味,贺淳则是朴实的舒肤佳味。
尽管林述文说过直到开学前都回不来了,贺淳偏要不信邪地蹲在家里等。
万一呢,万一猫猫很优秀,工作效率杠杠的,提前收工回家呢。
并没有。
对贺淳而言,林述文失联了,杳无音信。
自从林述文接触涉密工作后,对工作上的事情只字不提,即便出差,也只会说个大概。深山,高原,戈壁滩。
贺淳不会深问,但并不代表他不会感到无力,郁闷,甚至,一丝丝的委屈。
距离正式开学没几天的时间了,贺淳彻底放弃蹲守林述文的想法。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全搭进了这间空荡荡的出租屋。
用来陪陪家人,见见朋友也好啊。
贺淳不由自主地烦躁起来,抓起手机使劲瞪,仿佛拧着眉心再凶狠一点,在无垠大海见漂泊的林述文就会立刻给他拨个电话。
等得眼睛都酸了,屏幕还是黑漆漆的。
操。
贺淳扔掉手机。
忽地,手机振动起来。贺淳心脏一收,立刻从床上弹起,无比期待地双手捧起手机。
屏幕上闪动的名字不是林述文,是他哥,贺洵。
贺淳的神情迅速降温,声音冷冰冰的,“喂,干嘛。”
语调过于不耐烦,贺洵顿了几秒,才道,“臭小子,你什么语气?”
“……”贺淳抿唇不语。
贺洵懒得跟他幼稚的弟弟计较,问,“去学校报道了吗?”
“没有,准备了。”
“哦,要我们陪你去不?妈想你了,你也是的,那么长的假期也不回家……爸妈都开始怀疑你找对象了,再这样,我可就瞒不住了。”
贺淳一脸无所谓,“瞒不住就别瞒了,我巴不得出柜。”
“……”即便做了无数心理建设,但听着自家弟弟理所当然说出‘出柜’俩字,贺洵还是本能地心颤,“悠着点,咱慢慢来。”
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就跟男人过一辈子了,拖一拖,万一分了呢。贺洵聊以自慰。
贺淳坐在空荡荡的卧室里,捞起林述文常用的枕头兜在臂弯里,沉默半晌,才低低的,闷闷的,喊了一声,“……哥。”
贺洵对‘哥’这个字很是敏锐。绝大部分情况下,这弟弟叫哥没好事,不是找麻烦,就是要添堵。
唯独这种语气,是委屈了。
小时候比较多,长大后很罕见。
贺洵一下子严肃起来,“怎么了?淳淳,遇到什么问题了?”
贺淳真情实感地喊了一声哥,有点后悔,还有点羞耻,沉默着不说话。
“淳淳?”能让这没心没肺的小崽子低落,贺洵思来想去,也只有那总被拿出来炫耀,据说极度优秀的某人了。贺洵小心翼翼地试探,“你被渣啦?”
“你他妈才被渣了!我跟他关系好得很!”贺淳脑子一热,把对林述文思念转化为怒火,突突射向他亲哥,“我们相亲相爱情比金坚,你呢?一把年纪了连个老婆都没有,寂寞得像条流浪狗!”
嘟!嘟!嘟……
电话被狠狠挂断。
贺洵对着突兀的忙音,一脸淡然。
傻弟弟狗急跳墙了。
呵。
我看你才寂寞得像条流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