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个多个月后,陈幸迎来了十六岁的迷茫期。
Mary要和他分手——他谈了六十七天的女朋友,中文名马丽,二十一岁,勤工俭学的中餐厅女招待。
她和陈幸约在街心喷泉边,广场上是奇形怪状的涂鸦,玩滑板的少年在广场边放着音乐跳跃着,引起路人游人的驻足围观。
两人手里拿着餐车里买的热狗,坐在路边。
Mary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咬着嘴唇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喜欢啊。”陈幸说。
“可是,”Mary暗示,“你喜欢我的话,为什么不能在寂寞的夜里,给我火热的拥抱。”
陈幸明白了过来,但这他真的无能为力,他只能装傻:“什么拥抱啊?夜里我有门禁,爸爸不让我出门。”
Mary痴痴地看了一会儿陈幸的脸,伤心欲绝地说:“小幸,我们还是分手吧,你年纪太小,我们不适合。”
陈幸缄默了。
和Mary道别后,陈幸无聊的在街边游荡,他的初恋无疾而终了。他在这个街心喷泉碰到Mary,又在街心喷泉失了恋。想他一个所向披靡的美少年,竟败在了发育关上。
林修承的电话来了,他问陈幸:“你在哪里?”
陈幸说了地点,林修承叫他等着,这就来接他。
二十分钟后他到了,心情不错地告诉陈幸:“今天带你去个大场面,你给我争气一点。”
他带陈幸去邦德街买了一套成衣,去参加例行的家族聚会,并不是什么大场面,但林修承觉得有意思,他要把陈幸打扮的光鲜亮丽,吓一吓他们。
这是他爷爷留下来的传统,每隔两三个月,全家人都要聚在一起,呆上一个下午。这个聚会对于爷爷来说,是提点蠢儿子用的,对于几个叔叔伯伯来说,是侦查敌情用的,对于现在的林修承来说,则是调剂生活用的。
顾擎在欧洲的工作结束了,又要回美国,林修承一看表,距上次聚会过去也近两个月了,上次聚会他没带陈幸,几个老家伙搔头挠耳地跟他提他养子的事儿,吊着他们胃口到现在,也差不多到了该让陈幸见客的时候。
聚会照例在牛津的老宅子里举行。
林修承和陈幸去接了顾擎,往牛津开。
一路上,陈幸都闷闷不乐地发呆,顾擎逗他也不想说话。
车子驶进铁门,几个表弟表妹在院子里BBQ,见林修承车子进来,都看似热情的对他招手。全家人只等林修承带着儿子登场,他们下车,四周就静了。
过了两三秒,几个长辈殷勤地走过来:“这是陈幸吧!欢迎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陈幸礼貌地对他们点点头,靠的离林修承近了一些,手臂紧贴着他的。
打过招呼,叔伯拉着林修承说话去了,陈幸和顾擎在园里帮着烧烤,他悄悄跟顾擎说:“林修承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
“你总算愿意和我说话了,”顾擎低下头和他咬耳朵,“Vincent是在玩猫捉老鼠,他嗜好很变态的,你要小心一点。”
陈幸撇撇嘴,串他的烤肉。
林修承十来个表兄弟姐妹,除了远走重洋的顾擎没一个有正形的,都带着家里嚼了无数遍舌根的不良印象看陈幸,觉得这就是林修承的挡箭牌,买来的小鸭子。
不过顾擎在他身边,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和他打了招呼,脸色不怎么好看地与他攀谈,自我介绍。
陈幸一个人精,看破不说破,和顾擎呆在一起寸步不离。
下午烧烤吃了个饱,几个还在上学的小孩儿吃不下晚餐,闹着要去后院篮球场打球。林修承18岁的表弟林修言是他二叔的儿子,今天二嫂没来,林修言却还是来了聚会,刚死了父亲,脸色终究阴沉。
他开口:“陈幸和我们一起去吧。”
陈幸回头看林修承,林修承看不出表情,陈幸也看不出是想去不想去,两个人无声地对峙了几秒,林修承温和地摆摆手:“想去就去。”
陈幸低头一笑,又对林修言道:“好啊,走!”
等他们走了,顾擎问林修承:“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小宝贝,你就不怕被那帮小哥哥给吞了。”
林修承失笑:“顾擎,你还是这么不懂得看人。”
陈幸眼里那股子狠戾不是一两天能养出来的,细皮嫩肉的该是他那些小表弟才是。
顾擎摇摇头:“别说了,我永远也不懂你们这些人的。”
顾擎和林修承一起上学,不过一直和他姑姑姑父住在外边,从不接触林家的事情,生活环境很单纯。
他也不理解林修承的许多做法,但他尊重他。
下午没吃烧烤的人一起吃晚餐,林修承的叔伯们废话极多,他听得很不耐,刚想说话,助理的电话来了,有急事要请示他,他来的正好,走出了门去听。
助理说的急事,是和他二叔合作要吃他货的英国人Derrick从他们手底下逃走了,林修承问着情况,往宅子后边走了几步,听见后面少年人们篮球砸地的砰砰声,就不再向前了,站在他爷爷种的小杉树林里看着篮球场的灯光。
陈幸不高,篮球打得还不错,并且打法很损,光林修承接电话这五分钟,就让带头针对他的林修言吃了不少闷亏。
林修承和助理交代了些东西,挂了电话刚想走,发现球场上起了争执,林修言和他三叔的小儿子林修宇推着陈幸往这边走来。其他的少年在篮球场上张望着,不敢参与他们的争吵。
林修承还没想是要站出来,还是转头走,三个人就停住脚步,树林里暗,林修承不动没声响,没人发现他在哪里,直接吵开了。
“你不就是个给我哥操屁眼的吗?”林修宇嗓门很大,“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呢?”
林修承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站在暗处听别人墙角,然则他没什么廉耻观,听到林修宇的说法,好奇陈幸会怎么反驳,抱着手臂十分有兴趣地继续听下去。
陈幸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里透着一股媚意,让人心里搔痒,他道:“那也得是我床上功夫好,修爷才愿意养我做儿子,就你这样的,给他一个亿他也不操。”
林修宇气的伸手要揍他,被陈幸反手抓住手腕,背一弓过肩摔把他摔在地上,脚死死地踩住林修宇的肩头。林修宇痛叫一声,似是骨头被他踩裂了,人都缩起来发着抖。
林修言也出手了,他练过防身的功夫,比林修宇强一些,右手做手刀劈向陈幸的后颈,陈幸猫腰躲了过去,抬腿就踹,林修言往前扑住陈幸,两人滚到地上扭打起来。陈幸十六岁,力气和身高都比不上十八岁的林修言,但他打架经验丰富,发起疯来不要命,林修言很快就败下阵来,被陈幸骑着揍。
揍了几下,陈幸突然操了一声,从林修言身上跳下来,狠狠踢了一脚林修言的下身,一连串脏话从他嘴里骂出来。
篮球场上几个人看他们打得差不多了,都走过来劝架。
林修承见好戏差不多散场,也转身走回主宅去。
过了半小时,几个人全都鼻青脸肿地走回来,不见陈幸。
林修承几个叔伯指桑骂槐,问他这个养子怎么回事,毫无教养可言。
林修承当着他们的面打电话给陈幸,响了几下才接通。
“爸爸,你找我?”陈幸在那边说。
林修承强忍着不笑,他问:“你怎么把几个哥哥给打了呢?”
“你不是都听见了?”陈幸反问。
林修承的笑意淡了些:“回来道个歉吧。”
陈幸直接把电话扣了。
林修承给大家展示自己被挂了的电话,叹息道:“儿子大了,管不住了。”
老老小小一群本家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
林修承说罢便称有事要走,顾擎也跟着他走。
“Vincent,晚上我住你家。”顾擎说。
“你连酒店都住不起了?”
顾擎认真道:“我想给陈幸拍一套照片,你不知道,我看见他,就觉得缪斯女神眷顾我了,我要抓住她。”
林修承笑着摇了摇头,他可不懂这些摄影师,但他同样尊重顾擎:“你自己和他说。”
“他们几个的伤真是陈幸打的?”顾擎问,“……我看着都疼。”
林修言捂着裆部一瘸一拐进门,脑门上全是冷汗,是男人看了都感同身受。
“大概吧。”林修承保守地说。
顾擎打了一个冷颤。
林修承把顾擎带回了自己的公寓,陈幸正在客厅看电视,看到他们两个进门,点头示意。
顾擎拖着他装相机的箱子,问陈幸:“小幸,我给你拍一套照片怎么样?”
陈幸看着电视里放李小龙,过了一会才说:“什么照片,有钱拿吗?”
“我给你的钱还不够你花?”林修承插嘴,他给了陈幸一张二十万镑额度的信用卡,“胃口不小啊。”
“我喜欢自己赚的钱。”陈幸转过头来,拇指食指放在一起搓两下,“现金。”
“你要多少?”顾擎问他。
陈幸说:“我又不知道行情,你看着给吧。”
顾擎答应下来,打开了金属防护箱,拿出一个相机和镜头装起来。
“这就开始拍了?”陈幸惊讶道,他还没洗澡,回到家把西装外套脱了,衬衫解开了两个扣,露出胸口一小片皮肤,“大晚上的。”
顾擎直接对着陈幸拍了一张:“你看你的电影就行。”
陈幸凑过去想看照片,被顾擎拒绝了:“我付了钱的,你去坐好。”
陈幸听他这么说,又悻悻地坐了回去。
第二天是周日,陈幸依旧没课,陪着顾擎在外面晃了一天,快门声听得耳朵长茧。
顾擎叫他去海德公园草坪上傻笑喂胖松鼠,又让他去大英图书馆翻书,一天下来跑了好多个地方,脸也僵了,才放过他。
一拍完照,顾擎连夜赶回了美国,告诉陈幸酬劳等他出了片给,陈幸也是随便说说,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才过了两个礼拜,林修承的私人邮箱里收到了一个附件很大的邮件。
顾擎跨洋电话打过来:“这是陈幸的照片,你帮我给他,出片率太高了,几乎不用调色,太完美了!”
林修承下载下来,看了很久。
顾擎镜头里记录下来的陈幸好看的不可思议。
他穿着衬衫和西裤慵懒地呆在林修承房子里,喝水看电视,围着围裙煮饭,坐在楼梯发呆,在书架间带着眼镜低头看书,在草地上打滚,大笑着站在泰晤士河畔和路人谈天。
陈幸漂亮的脸上的笑容与阴翳、充满恶意的暗示毫不相关,他的眉头舒展开来,或是轻松活泼,或是沉静可人,他变回了一个真正的十六岁少年。
他又回拨给顾擎:“这套照片你要用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放在网站上展览,让别人看看我高超的摄影技术。”顾擎老实道,“对了,你帮我取点现金给他吧,我打听了一下——”
“你放上去了吗?”林修承打断了他。
“还没有。”
“我跟你买了,多少钱?”林修承认真问他。
顾擎愣住了:“什么意思啊你?”
“就是你那里底片也不留的买断,你们圈里怎么个卖法?”
“什么鬼啊,”顾擎被林修承弄得一头雾水,“你那是艳照的买法吧。”
“随便什么买法,总之你哪里也别放。”
顾擎哦了一声,终于稍微明白了林修承的意思,他说:“我知道了,不用钱,我本来就只是想拍陈幸,你不想我发,我不发就是了,跟我还这么多弯弯绕绕的。”
过了一会儿,顾擎突然发给他一张截图,是他社交软件上的,他昨晚修照片修到很晚,发了一张陈幸的侧脸,照片下点了几万个喜欢,很多人在下面激动地评论询问这是哪个模特。
“这张可以不删吗?”顾擎发消息问他,附上了可怜的表情。
林修承不情愿地回他:“好吧。”
林修承晚上华人商会有个饭局,赴宴前让助理取一笔钱,现金,助理看着他支票上的数字,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酒过三巡散了场,没人敢劝林修承酒,他清醒地下了楼,司机和助理在酒店门口等他。坐进车里,助理给了他一个密码箱:“您要的现金。”
回到家里是十点多了,陈幸这天不知怎么,睡得很早,他睡觉不爱关房门,门就虚掩着。
林修承推开了门拎着密码箱进去,先是站在他床边看了一会儿,打开密码箱的时候锁扣“咔嗒”一声,在睡梦中的陈幸皱皱眉,呓语了一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林修承将现金一叠一叠放在陈幸床头柜上垒好,又替他调暗了床头灯才走出去,体贴地带上门。
他一出去,陈幸眼睛就睁开了,他桃花眼里还带着困意,他是被开保险箱的声音吵醒的。
他伸出一只手,从上往下摸了摸现金的叠数,细长的指头从纸钞上划过,挑了两三刀抱进怀里,继续做他的甜梦去了。